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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鷇梦/耽美】逆镜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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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8 11:4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 -我会说,我就是想赚点元宝下剧么……穷死了……|||||

之一纯串剧……之二……以后开始瞎扯了……


之一
命火坠地,则如入死门,便是再难有生还之机。
火数南来,南主心脉,想必此刻,那人必是心痛如绞。一人缓步而来,墨纱点雪,鹤发高束,挥洒拂尘之间,甩了那烈火直扑道旁灌木。
顷刻间火燃如荼,旺而不散,风过,夹杂满溢药香,飘入已距不远的非马梦衢。
道者转首望去,挥了挥拂尘,便如来时一般,转道缓步而去。
    那日,道者得一梦。
梦中掩掩梓木,绰绰翠影。树下一人,雪发华服。三分淡漠七分从容,遮不去眉眼之间的英气,一双眸子半掩了深邃,却仍是让观之人一凛。
羽扇在侧,那人十指扣琴,捻挑之间声如掷珠玉盘,轻灵而冷冽,声声入髓。蓦地断音切弦,琴音戛止。

初见,密罗星空,远远一人。白影翩然,儒雅声音道,“非吾小天下,才高而已,非吾纵古今,时赋而已,非吾睨九州,宏观而已,三非焉罪,无梦至胜。”
无梦至人,至人至胜,合以三非,好一个霸道的诗号。道者不语,心下却暗自品出此诗得便宜卖乖之味。道者兀自凝神,以时计吸纳对方灵源。
但看是谁至胜。
眼见三馀单膝跪地,呕出一口血红,鷇音子便不再作他想,挥了拂尘引了丹炉。
却见三馀凝力祭起逆时计,逆溯时空,时间乱象,暂时计现,王见王之死局霎间作三足鼎立之势,崩毁的时争,宣告溶血作用的失败。
“最不可信任的竟是自己。”此语淡出自三馀之口,似是无心似是有意。
却不知这是一种滑稽还是一种可悲。蓦然间有些心寒,孰不知到底是谁先否定了谁。
道者扬手,回天丹碎,浮末尘飞。便是自那时起,就自己与自己较上了劲。

十天后子时,烽火地坑。
地面在即,自己缓了下坠速度,却反见眼前白影搏命加速,下坠之势如千钧直扑而降。
“你在玩命。”惊觉三馀要做什么的鷇音子厉声道,下意识地伸手便要抓三馀脚踝。却是三馀更快一步,让其抓了个空,鷇音子心下一凉。
但见白影身形一翻,护住致命部位,以肩落地。瞬间爆发的逆时计遂夺去了三馀意识。

现在,这究竟又是谁赢了。
鷇音子暗自思忖。仰首,依旧星空灼灼。
搏命,却非是为己。这样的事情或许鷇音子做不出来。蝼蚁尚知惜命,眼前之人却不知。
对镜,似影非影。碎击,是影不存,还是心不在。暗自发觉自己竟是有些动摇,傻到用自己的性命作赌,这到底是愚不可耐,还是大智若愚,然,如此之人,竟是颇让人产生一种吝惜之味。
也许这就是自己与三馀的不同,同为目标,三馀可以忘我,而自己,不能。豁命而起,可以一贫如洗地付出,实是并非每个人都能做得到的,那种大气磅礴,竟是羡煞了此刻的自己。
人,无外乎如此,所谓月是他乡明。与己不同,才有另一番趣味。
依旧远远观之,三馀那一头华发由白转黑,如泼墨化开宣纸纹理,竟是丝丝触目。逆时计之作用果不可小窥,鷇音子淡淡蹙眉,本就深刻的眉目之间更见愁纹,却见远观之人已醒。
“是你相救。”
看向那人,鷇音子收了心神,心知与此人言语万不可分神,“医你伤势还真麻烦,但是我后来详细一想,救你的命,才是我以后麻烦的开始。”明明没有时间可以让自己仔细一想,只是嘴上的话,远远比心里所想来的快上半分。
三馀回视,淡然一眼,却依旧坚定如初,宛若带笑,嘴角那一抹得意若是阔得再大,便是十足的孩子置气之色,“你输了。”
“是,我输给一个比蝼蚁还不如的人,”缓步走向石台,鷇音子肯定却又看似不屑地道,“蝼蚁尚知惜命,而你却为求胜利赌上自己的性命。”伸手轻捋起一缕黑发鬓角,给三馀看,也给自己看,“赢了这一回,如今的你还剩多少时间在这个人世。”柔顺青丝滑过指端,轻坠。
“不劳费心,”翻身站起,三馀又道,“未来如何,我会自己承担。你输我的代价,便是要将圣魔元史交我。”背身之人,语气丝毫不动。
“哈,”伸手轻拂那一如墨锦的缎发,鷇音子笑道,“需求一向随着局势改变而改变,不用这么快就讲出你的需求,详细想清楚,再回答我。”
“将圣魔元史准备好吧。”说罢,三馀转身踏步而出。
鷇音子在他背后看着好笑,定了定神稳了语气道,“去将你的头发染一染,麦让你的朋友认不出你了。”
“感谢提醒。”三馀一顿,却是在气势上一点也不甘示弱。
三馀三馀,冬者岁之余,夜者日之余,阴雨者时之余。名曰三馀,取之以用,还是取之以息。淡看了那已然杳去的背影,鷇音子默然。
对镜,亦是逆镜,虽是上下不反,但左右已颠,纵是目标一致,你重过程之完善,我却观结果之成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便是最后,若败于我,你可是会悔。玩味地挑起一抹似有还无的笑意,鷇音子转身端坐于石台,引了丹炉继续炼丹。
如此,期待下次之赌了,三馀无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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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6-8 11:49 | 显示全部楼层
之二
用兵者,善辨九地,九地之衢,得之,则得天下多助。
然问鼎之争,三足之势,斡旋其中如立风眼的非马梦衢,毫厘之差,便是末路穷途。
故此说衢者,非指一地,乃是一人,非马梦衢之主——三馀无梦生。
缈缈雨幕,清箫音碎。几声哀婉,几声幽怨,箫弄黄泉引,一曲送远,回风长怀。
天涯,人不还。
指尖轻触竹上刻纹,道者扬了手中竹箫,打湿的褐色箫穗滴挂着雨水。
“这一曲,送你一程。”
语罢,竟是惊天一雷,撕裂墨云,硬生生地惊了暮雨萧索的沉寂,更让道者心底一震,纵然非是患得患失如己,那一瞬却也是心下一阵空寂,似是丢了什么一般。
丢了什么?
如未曾得到,何言失去?便是连失去的资本,亦无。
这显然并非是如剑子一般夫唯弗居,是以弗去的潇洒豁然,而是,对本来就不曾属于自己,以后更是连抓住机会都没有的一种苦涩,连最后挣扎的余地也没有的无可奈何。
可悔?
自问,无答。那人,究竟是何时开始,在无察觉之间变成了自己的慰藉,填补了原本似是空缺的一处灵。
也许是因为本出同源,所以熟稔心路,进出自便,无从防范。默许之间,便是连对方的心念,也潜移默化了来。
若真如此,自己岂不是一介痴人。对镜,亦逆镜,对一个是己,却也非己的镜中类己之人心存挂碍,是要如何自处。
“你,不过一道魂,哈。”
道者抬手,握了掌心落雨,终是什么也没能抓住。

罗浮丹境之上。
裂魂一霎,神志一阵恍惚,脑中剧痛,似是有一群食脑的蚁虫啃噬脑髓,痛得延绵,使人乏力。
强支精神的后果,便是汗湿衣衫。抬手甩了拂尘,鷇音子引来丹炉,起身运功,足踏坤位起步,凝神念道:
“天有精,地有形,
天司八纪,地法五里。
清阳上天,浊阴归地。
天气通肺,地气通嗌,
风气于肝,雷气于心,
谷予脾,雨予肾,
六经为川,九窍为水注之气。
以天地为之阴阳,
法天之纪,用地之理,
暴气象雷,逆气象阳。”
语毕,整个人已似是从水中捞出一般滴挂着汗水,却仍是提足了气息,足踏乾位,右出三步,起足点地,纤尘不染,已是飞身坐回了乾石,长纳一口气。

那日,无梦生要的依旧是圣魔元史,初衷未变,亦或者,三馀无梦生的初衷,何曾有变。
其实鷇音子早先便是心下了然,只是一赌,黄泉咫尺,此人会不会依旧放任自己只为苍生世代,烟消云散。不过显然自己又输了,输给眼前这个不知惜命之人。
互视的眸底,双方都未曾看到过自己的影子,即使本出同源,不同仍是不同,不曾改变。
如此,便成全了你。
却是,凌迟了自己。

在听闻细微的动静,感觉到身上若有还无的碰触之时,已是不知过了多久,只是身上的濡衣早已风干,头也不似方才那般剧痛无比,受创的魂似是也安稳了许多。
鷇音子缓缓睁眼,却见一双暗红晶莹的水瞳,眼底蕴着笑意,占据了自己整个视野,自己的影,倒映在那双眸中,竟是清晰如许,甚至——带了几分难得一见的惊喜之色。
这是自己么。
暗嘲一句,鷇音子伸手推推那人,欲拉远自己的视野,却是手下一滑,那触手之感是分明的裸肤之质。下意识地一低头,这才见眼前之人竟是一丝未挂,光着一双细白的小脚站在自己的乾石上,顺便踩了自己的蔽膝当垫子。那笔直的小身板刚有自己半个人高,站直了,才能与坐着的自己视线齐平。
但见那娃娃浓密的乌发柔顺细软地披洒在身,略带婴儿肥的小脸歪了歪,吮了吮浅放在唇上的食指,轻皱了眉,似是在思考一般。
也只是一瞬恍神,那娃娃扬了扬眉,孩子特有的樱粉唇角上挑,颇为天真纯洁的笑容随之绽开,稚软的声线带着愉快的尾音上扬:
“请问这位道长,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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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6-10 21:50 | 显示全部楼层
之三

失忆?

鷇音子看着眼前娃娃,那澄澈的暗红双瞳眨了眨,瞧不出半点做作虚假。

“三馀无梦生。”鷇音子坦白说道。

“哦,这名字不差。”三馀娃娃似乎很满意这个名字,然后很大方地就着鷇音子的蔽膝席地而坐,右手支了脑袋仰头打量起鷇音子来,“那,你是谁?”

鷇音子微蹙眉。

难道真的全忘了?

莫不是以魂引魂失败了。

“丹华抱一鷇音子。”鷇音子不动声色,手下按住娃娃的腕脉。

“咿?比我的名字多两个字。”三馀娃娃皱皱眉头,似是对自己的名字比对方的短了两个字而略有不满一般,随即低头看了看压在自己腕上的白皙手指又道,“我病了?”

“无。”收回手,鷇音子抱起三馀娃娃柔软的身子,站起身走下乾石。

三馀娃娃很安静地任他抱着,藕节似的小胳膊环住他的脖颈,脑袋便很自然地靠在鷇音子肩上,嗅着盈鼻的丹药香气。

似是很信任的安心感,藉着相偎的一点温暖油然而生。三馀娃娃眨了眨眼睛,薄唇轻启,竟是打了个满圆的哈欠,眸子便也氤氲起一层淡淡的水雾来。

没等三馀闭上眼睛,便感觉自己被拉离了暖暖的怀抱,本是悬空的足下蓦地踏到一片沁凉,一惊之下,是反射性地缩脚,抓着鷇音子衣袖的小手越发使劲了。

凝眉瞧了眼前没有后续动作的鷇音子,三馀娃娃有些哀怨地回视对方看过来,却不带什么感情的视线。

其实鷇音子真的很想笑现下三馀的反映,只是兀自觉得在一个小鬼的面前笑出来,尤其是这个小鬼面前,那估计往后,自己会很没威严感可言。于是动了点坏心眼,鷇音子一狠心,抓着那娃娃往坤池里面浸。

三馀岂是省油的灯,手上力道不减死活不撒手的同时,两只小脚开始不住打水。摆明了一副打死我也不下去的架势。

正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僵持了没一会儿功夫,鷇音子身上便又湿了个透。鷇音子暗自郁闷,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再狠心一点,直接把这娃娃扔进去了事。

此刻那娃娃一双暗红的水瞳正瞪着自己,虽是诉说着自己的种种不满一般哀怨到了极致,却是仍然带了十足的倔强,跟以前三馀无梦生绝不改变初衷的倔很是相像。但见现在这只变成娃娃的三馀不说话,也不哭,就那一双眼眸,澄澈得直直望进你心底一般,让鷇音子不由一凛。

原来从小时候,就是这一副改不掉的倔脾气。

鷇音子在心里一叹,为何自己就是对这种倔强没辙。转念拎了那娃娃出水,无奈又把他抱回怀里,就着唯一一片没有被打湿的袖子把三馀娃娃身子擦干,又开始擦他发梢上的水。

于是三馀娃娃便心满意足地窝在对方臂弯里,扭了扭身子找到一个舒适的角度,嗅着并不讨厌的药香闭了目,打算美美睡一觉。

看着那包子一般白嫩的睡颜透着十分的满足,鷇音子登时觉得自己额上多了不少黑线。

本就是同出一源,同源之魂之间有着与生俱来的牵连。于是自己裂出部分魂魄,勾回三馀逝去的一魂,又催动罗浮丹境本身的阴阳之气加以九重丹炉炼化的日月阴阳之精,用以重塑其身。只是这肉身和魂魄的切合程度貌似有所差池,方才查脉,往去有力,回脉却略显虚浮,似是有急速生长的趋势,这样下去,是肯定会出问题的,比方说,肉体承受不了生长速度。

所以他才会想把这娃娃先稳在坤池里修养,然后自己一方面方便出去办事,另一方面可以找寻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但是现下,似乎只能带着这个娃娃先解决问题了。

鷇音子无奈地以一手扯了一片衣袍下摆下来,裹在三馀娃娃身上包好。便飞身下了罗浮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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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6-22 22:49 | 显示全部楼层
之四
距离罗浮山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地方,有一个僻静的村落。
说它僻静,自然是有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的意味。
路过的时候,正赶上庙会。村南并不是很高的小山头结着彩,锣鼓敲打的节奏催着狮舞,这是一年一度奉山神的日子。
或许是被锣鼓声吵醒,鷇音子打算凌空掠过的时候,觉得怀里的娃娃动了动,一低头,瞧见那娃娃依旧朦胧的睡眼正瞅着自己,小手探出包布,试探性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襟。
“你想下去看?”
话音未落,就见那娃娃上一瞬还朦胧的睡眼,此刻已经充满期待的异彩。
也罢,顺便买点布料给这娃娃做身衣服。是说,神通再广大,凌空化物,也是要先有物质基础的。
远远的出现在山脚,鷇音子抱着三馀娃娃往庙会方向走去。
路过的人看着一个仙风道骨之人抱着个娃娃在山道上不急不缓地慢行,无不回头多看两眼的,这样的人,毕竟在村里少见的紧,甚是稀罕。
鷇音子自然不在乎那群人的视线,怀里的三馀娃娃也很安静,只一双圆溜溜的暗红眸子四处张望,看不完的新奇东西走马灯一般在眼前瞬过,耳边锣鼓的声响便是越来越近了。
愈接近热闹的中心,传来的金属碰击的细碎嗦嗦声愈明显,伴随着阴阳顿挫的喝唱,内容,则是关于一位叫做齐烟九点天踦爵之人,巧用时间,算计了恶人的故事。剧情不甚夸张,毕竟江湖传唱,总免不了添油加醋,多些吸引人的看点与曲折。
鷇音子一路并没有停步的意思。三馀的目光,则如钉在了说戏人身上一般,瞧着那人手中摇着的常青树枝,那树枝的枝桠上串着铜钱和碎纸的扎花,层层叠叠,状似莲花千叶。
不住传来的碎击声蓦然令三馀有些烦乱,有什么东西在脑中呼之欲出,却又似乎太过庞大,无法从细小的夹缝中脱出一般,卡得他有些憋闷之感。
莫名的烦躁,于是不自觉地收紧攥着鷇音子衣襟的手,鷇音子便低头来瞧他。
“嗯?”
“那是什么?”三馀伸手指了指说戏人的方向。
鷇音子看也没看,答道,“莲花落,一种民间戏曲。”
莲花,莲花……
三馀的注意力却全都注意在了这两个字眼上,收了目光,他有些愣然地看向鷇音子,其实这个仰视的角度,顶多也就能看到对方的下巴和侧脸而已。
感觉到这娃娃在困惑,许是那没完全切合的魂魄顺着某种关联丝丝缕缕复苏了些罢,鷇音子隔着布料,抚了抚娃娃的背,轻轻拍了拍,娃娃便顺势靠回了鷇音子怀里,继续打量起对此刻的他而言无比新鲜的事物。
只是轻瞥之间,看到了前方山道边并不起眼的一个角落,摊位极其冷清,卖的是一些古旧的乐器。三馀注视的,是一具琴,那琴七弦七柱,非是一般古琴,而是一种古制七弦筝。
三馀猛地拽了拽鷇音子的衣襟,拽得鷇音子惊了一跳,停了脚步,再次低头看怀里的娃娃。但见三馀暗红的眸子瞅了瞅那七弦筝,又转过头瞧着自己,眼神跟方才自己问他是不是要下来看庙会时一样闪着期待的光芒。
鷇音子在内心无奈扶额。
起步继续走,装作没看见。
拽之。
无视。
再拽之。
继续无视。
……
鷇音子故意没去看怀里娃娃无比幽怨的眼神,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发觉怀里娃娃很久没动静了,低头一瞧,竟是又睡着了。鷇音子心里叹口气,觉察那娃娃现在的精神力并不是很好,多睡也许反而是好事。
于是草草买了些东西便打算回去,却是在路过方才那个摊位时驻了足,最终还是买下了那具琴。只是他并没有注意到,怀里的娃娃轻扬了嘴角,带着孩子特有的胜利的笑意。

然后的事情,三馀就并不知晓了,只记得恍惚梦中,听见寂静雨声,惊雷之下,凄古箫音,清远绵长,转转愁思,缠绕不去。
梦中的自己没有形体,俯仰天地,风来不觉,雨来不沾,却是跟了那哀绪满载的箫声,去了不知所在的何处,然后,天地变换,置身朦胧雾霭之中,白茫茫一片不能视物,却闻有人淡然语道——
如此,期待下次之赌了,三馀无梦生。
三馀无梦生。
醒来的时候,脑中回响着这最后一声的轻唤,三馀睡的有些迷糊,人正坐在坤池里,这才发现池水并不如自己初触时那般冰冷。池边摆着一叠白色的衣物,衣物上方是同衣物配边同色的发冠。
三馀瞅了瞅那叠衣物,便爬出了坤池拎起来瞧,顺手往身上一比,然后就保持这个什么都没穿的状态,赤着脚啪嗒啪嗒地跑去乾石那边。
鷇音子依旧在乾石上盘坐着,听见脚步过来的声音便睁开了眼睛看他,但见眼前的三馀已经不再是个娃娃,或许说至少不是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娃娃。
约摸二七年纪的孩童和外表三、四岁模样时一样,只是一改原先爬上乾石的动作变成直接跳上来,一脚踩在鷇音子雪白的蔽膝上,便是印上一双混着草渣的泥脚印。
鷇音子看着那脚印皱了眉。
“穿不下。”三馀把手中的衣物递到鷇音子面前,开门见山地说道,那感觉,颇有几分兴师问罪的味道。
却见鷇音子不慌不忙,抽了拂尘一扫之间,那衣服变大了许多,看似刚好适合三馀现在的身材。
三馀眨了眨眼睛,也不多说什么,便把衣服有条不紊地往自己身上套,他对这衣服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曾经穿脱了上百次上千次一般,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把这复杂的纽扣系绳穿戴得恰到好处。
其实,三馀这一觉睡了两天两夜,自上次从村子回来,便一直在坤池中沉眠不醒。鷇音子时不时的会去坤池边看看这娃娃还在不在,虽然明知这娃娃不会突然像蒸汽一样挥发了,却还是忍不住去瞧一眼,似是为了能安心一般。话说回来,也许是因为这娃娃是自己看着一点点长大的,他总觉得自家的这只比山下踏着孔明车四处给自己惹麻烦的那只要乖巧顺眼得多——尽管自己这只很喜欢弄脏自己的衣服。
穿戴好衣服的三馀把手中的发冠递给了鷇音子,然后背对着鷇音子在乾石上坐好。鷇音子也不说什么,把手中拂尘往肩上一搭,化出牛角的发梳,便动手给三馀梳发。乌发指间过,柔顺细软,到底还是孩子的发质。
“三馀无梦生是谁?”三馀背对着他说道。
“嗯?”
“我是三馀无梦生,但三馀无梦生是什么人。”看似矛盾的问话,实质却很清晰。
鷇音子梳发的手没有停,回道,“一个痴人。”
“那你为何要和一个痴人作赌。”依旧是孩子的三馀,说话的声音带着孩子的稚气,却隐隐然有了更加清晰的思路。
鷇音子心下一惊,他知道早晚有那么一天,也许这孩子会想起自己是谁,曾经做过什么,自己的天命,自己的执着,以及,那改不掉的倔强。
从来不怕什么的鷇音子觉得有些心颤,手下的动作却依旧没有停,他又道,“作赌,自然是赌谁会赢。”这根本是答非所问。
“那谁赢了呢?”孩子却很直接地接着问。
谁赢了呢。
那夜对着灼灼星空和昏迷不醒的三馀,鷇音子也思考过这个问题,宛若对镜的两个人,是自己,又不是自己,这种违背自然规律的存在,却变成了某种与生俱来的羁绊。
如果说素还真是清香白莲,那自己无疑是一朵糅合了百色,却也失去了纯净的混沌之莲。混沌,便是在没有初开之前,永远都保有着傲人的神秘,这种神秘饱含着冰冷的肃杀之气,是在那一月之下,一池之中,足可傲视群芳的资本。纳尽百莲芳华而独绽千叶的唯一莲华,是只有自己可独享的功成,尽管周围已是百莲凋残,花落,花覆水。
而三馀是什么样的,鷇音子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他是最接近素还真本体的存在,却又不是完全的素还真,所以,只是接近而已。接近,自然是有不同之处,可能是不足的,也可能是有余的,但是精确到具体所在,鷇音子就真的无法明晰了。只是感觉对方的那种有余,恰恰是自己的所缺,如此,而已。
那么,这显然不是一个可以用输赢衡量的问题。而自己,究竟是和三馀较劲,还是,根本就是在与自己较劲。但无论是哪一种,较劲的结果,都是自己给自己下了一道咒印,系了彼此,咒印没有解封之前,就算你魂飞魄散,我也要逆天转命,也许是为了解封,也许——仅仅是为了赌约成立而已。
“那赌约为何,赌物,又为何?”见鷇音子半天不回自己的话,梳好发的三馀乖巧地转过了头来又问道,那一双暗红的眸子直直望进鷇音子迷茫的眼底。而鷇音子眼中映出的三馀,俨然已有了三分淡漠从容的英气,活脱脱就是个缩小版的三馀无梦生。
鷇音子皱了眉,却仍是答不出来。
连赌约的内容都不甚了了的自己,又怎会知道赌物,为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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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8-9 00:55 | 显示全部楼层

【鷇梦】【清水】逆镜 8/9 之五 未完

之五
翻涌云海,漂浮着无数鎏金时计,齿轮扣转的啧喳声响,记录着流淌而过的时间轨迹,在寂静中,兀自鸣叹。
鷇音子一步踏定,拂尘劲扫,宏大气劲震得时计声响一片混乱,如期而至的冷然蕴怒之声,从门内传来:
“你竟敢扰动时经。”
语落间,云烟一荡,一道蓝色身影自门内而出。
看了一眼来人,鷇音子挑了眉道,“鷇音子无不敢之事。”

罗浮丹境,三馀站在正法天鉴面前,指尖轻触那碧翠软玉一般的封面。
他记得送这本书来的人,那日自己醒来,朦胧间,望见远处踏着孔明车而来的孩童。
许是同样对对方的好奇,那孩童来到自己面前,与自己一般澄澈的眸子映着自己已与之前略有不同的容颜。
“嗯——?”对方歪了歪脑袋,淡色的漩涡眉皱了又舒,“我叫小四,请问如何称呼。”
“三馀无梦生。”三馀淡淡呐出名字的时候,就见对方重心一个后仰,险是要从那孔明车上摔下来,却是旋即稳了心神,翻身下了孔明车。
那一连串的动作足以完美掩饰方才的失态,但不知为何,三馀清楚地明了那是掩饰。
叫做小四的孩童围着自己所在的坤池转了两圈,目光落处,便是不远处鷇音子留在池边的衣物,“哈。”
这一声叹,让三馀觉得有些闷,像是有什么,无法捉摸,却是真真切切地抓挠着心底,翻涌而上的,竟是一股无以言喻的凄然。三馀开始打量眼前之人,似是曾经熟识,又似是陌生,于是犹豫良久,三馀开口问道,“你我曾熟识?”
“嗯——这嘛,”小四一顿,一蹦一跳地走过来趴在坤池边,视线与三馀齐平,左瞧瞧右瞅瞅,似是在细细端详,确定自己认不认识对方一般,“也许吧。”
给了这么一个模糊的答案,小四刚想起身,却被拽住了,低头一看,三馀湿漉漉的手正抓住自己的衣角,“何事?”
“你认识鷇音子么?”三馀略有期待地望向小四没什么情绪流露的面容。
“认识,也不认识。”
“哦。”闻言,三馀便松了手。
似乎是好奇对方不追究下去的态度,小四突然对眼前这另一个自己充满了兴趣,“那你认识他吗?”
话一出口,小四心里有点愧然,方才就近观察,这虽然是自己的一魂,却非全部,想来这一魂的记忆,也必定不全,自己这样问,略有点欺负人的意味。
却见坤池里的三馀皱了眉,努力思索着一般,只是那眉头越皱越深,甚至有汗珠顺着额际滚落,形体更见虚渺。
心道一声不妙。小四即刻出手,并指点过对方身上数处大穴,稳住魂关。
“嗯——你且在这里休息吧。”
那时的三馀顺了这句话的意思,闭了眼睛,昏昏沉沉之间,听见小四的声音渐行渐远地念道着什么。而这之后的记忆,就已经沉寂在一片黑暗之中了。

回神之时,三馀已扳开天鉴的锁扣,指尖轻触书页的瞬间,巻覆而来的,竟是一片白茫。
化外境。
只是这境界,并没有丝毫恶意,反倒是一丝安心的闲逸之感,掩盖了苍白世界本身的苍凉。信步而走,随之似是有一阵微风拂过,白雾渐散,现出一人。
那人一袭白衣,鹤发须眉,举止间是老者自有的稳重沉静。只见白衣老者坐在白沙一般的土地上,身后倚着的,是一棵仰不见顶的茂密大树,枝叶婆娑,不知是从何而来的光线,在细软白沙上投射了一片浓密树影。
而老者,正坐在那片树影中,身侧紫檀小案,置着白瓷无纹的茶壶,及两只瓷杯。
三馀看向老者,问道,“前辈是在等人吗。”
“是,也不是。”老者捋了胡须,起手一扬,金色光末四散,树影边缘,凭空现出一株柔弱的小树,“吾可问你一个问题吗?”
“前辈请讲。”
“这两株树,实是同一果实里的两粒种子,落壤毫厘之因,种得此果,你认为,他们还是同一种植物吗?”
“后天环境所向,虽出同源,却也可因此而异。”
“依你所言,南柑北橘之理。但凡差异,总脱不过一个变数。”老者续道,“变数也是机缘。”
“嗯——?还请前辈明示。”
“莲出淤泥,何以不染于污。万物皆有本心,纵生百相,本心不变,便是以不变应了万变。”
“根落晦暗,亦可暗中生明,秽中出净,晚辈受教。”三馀恭敬地一揖。
老者不语,为两只瓷杯添了茶,却是不请三馀入座,自己也是不饮,续道。“世间万物,枯荣自在。为柑为橘,因植根之地而不可自选,唯正己心,又岂知变数非是机缘。观你之神色言谈,怕是记忆不全,已忘了此境奥妙。个中变数,亦或正是你之机缘,”
老者言罢,起身把桌上放凉的茶水浇灌于弱小树苗,再一转身,云袖一荡,白濛已重,老者沉静的声音回荡耳侧。
“吾在等汝,堪破混沌,唯见清明之时,哈。”

时间城一行,在于看三馀之魂是否有回归时间城的部分,当然,表面上不会这么说便是,目的即已达成,人便也可离开。
下一处目的地,是本体已阔别许久的旧居。
鷇音子毕竟也是本体的化体之一,本体的记忆是完备的,在那个记忆中,琉璃仙境的药房里,有一味可以护住三馀心脉的药——咳羊茎。那是久远前萍山落地,素还真机缘巧遇得来的。
轻纱帷幔,临水茶台,许久无人居的琉璃仙境并没有显得十分颓废。甚至茶桌一隅,还放着一只茶壶,两只瓷杯对放,一只杯底,可见少许茶水,另一只,则是新杯,杯底压着红色锦囊的一角。
鷇音子入了茶台,拾起那只锦囊凑到鼻端一嗅,遂收入袖中。再看那桌上摆设,自然地伸手去拿那茶壶打算倒茶,起手一提,方知那茶壶居然是空的。打开壶盖一看,果真空空如也,甚至连茶渣的影子都不见分毫。
徒劳空悲。
了然四字印于心头,鷇音子放回茶具,一扬手,已闻茶香袅然。人却已是转身步出琉璃仙境,渐行渐远。
回廊一隅,露出孔明车一角,骑在车上的身影注视了远去的背影,久久未动,随即,是一声无甚感情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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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8-12 02:13 | 显示全部楼层
之六
空冥传响,飘渺而来的琴声清澈恬淡。
鷇音子再回罗浮丹境,却见外表三七年纪的翩然少年,青丝挽冠,捻指间,白衣俱飘,一丝一忽,指到音绽,无滞无碍,不促不缓。似是一松之下,一石之上,临渊听水,水声潺潺,闲和安然。
这绝非三馀无梦生。
他所知的三馀不会有这样的琴音——仿佛风过,风止,尘至,尘定,适然穏然,无欲无求。澄净到纯粹的淡薄,如隐士,亦如纤尘不染,远离尘嚣的嫡仙。而他所知的三馀,是有所求的,尽管入眼来是仙气翩然,但眉宇间的英气,是胸怀天下,为一世苍生,敢把劳苦甘之如饴的贤者所有的气质。昔日贤者之音,大气礴然,虚怀若谷之中,沙场硝烟飞尘,兵戈铁马铿响,却又见一式莲华,处喧嚣而卓然不动,身乱世却更现稳静,那是誓以一己之身,定一世尘嚣之慨然。
非是三馀,却是三馀。触目之景,入耳之音,仍是让鷇音子心下一紧。那是一种依稀可以称之为怕的情绪,似是那日烽火地坑之赌,自己伸手一抓,却是握空。一如眼前之景,不真不切,似是会在那一恍神之间,如梦幻泡影,杳然无迹。
于是回神之时,方才察觉指间温度,略显苍白的手已扣在对方腕上,掌下传来的脉动,温润和缓。
“丹华抱一鷇音子。”三馀抬首,暗红的眸子转着流光,依稀澄明,不带丝毫豫思之色。
“哈,你终于想起我了吗。”鷇音子稳了心神,借势探了三馀脉象,便收回手。
“想起又如何,没想起又如何。”
“嗯——?观你之神态,难道是终愿放下了吗?”
“哈,放下,并不是放弃。”三馀指拂琴弦,转了目光。
鷇音子皱眉,几句话间,你来我往,却是判断不出三馀究竟恢复了多少记忆。稍作迟疑,鷇音子翻手化出羽扇,递给三馀。
三馀看了那羽扇,起身欲接,却是眼前一黑,一个趔趄,就要跌下去。亏得鷇音子眼疾手快,一个错步之间,已是顺势将人带起,揽在了自己怀中。
“吾——”
“这时候再说你无事,不是太迟了吗。”说罢,打横抱起,便向坤池而去。
“哈,吾无你想的那么娇贵。”三馀嘴上反抗,人其实已没了什么力气,只得任鷇音子抱着,嗅着鷇音子身上令人心安的丹药气息。
“是,你三馀无梦生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痴人,你的命,自然没有我的命珍贵。”鷇音子低头,但见怀中三馀闭着目,蹙着眉,有冷汗滑过额角没入青丝,便心知他此刻必定不好受。
“你这是偷梁换柱。”就是这般,三馀口下争胜的呛声也不落下风。
“是又怎样。坚强是好事,不识自身状况的逞强只会坏事,难受之时,不如少说两句,人倒是会轻松许多。”感觉被抱在怀中的身子略微动了一下,鷇音子便把抱着的手又收紧了些许。
“哈,无聊。”看似没心没肺地回了他一句,三馀说罢,便再不做声。
鷇音子走到池边,考虑到三馀的身体应该不会再有成长,衣服大小也不必再变,于是试了试池水温度,便直接慢慢地把三馀浸了进去。
显然是对这突如其来的环境有些不适,三馀本就皱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倒是习惯性去抓鷇音子衣袖的手,只收紧了一下,便随即松开了。
看来意识还在,心智也回来了,所以便不像之前还是个孩子时那般任性了吧。鷇音子挑眉,倒是有点怀念起那拼死扒着自己衣袖,死活不肯下坤池的熊孩子来了。遂从衣袖里拿出先前从琉璃仙境取来的东西,抬手一扬,化了锦囊,催劲在掌,掌中之物即刻化了粉末,散在了坤池之中。
如此一来,此件心事已了。眼下世局波诡云谲,还不是自己真正能出得了山的时机。
再来,还有个认定自己非是善类的熊孩子。鷇音子皱眉,终究还是要再会会他罢。
“沉吟许久,你是在想什么。”
儒雅的声音唤回心神,鷇音子低头看去,但见气色已比刚才好了许多的三馀正仰首看着自己,却是在暗红的清澈眸底,不见丝毫疑惑和猜忌之色。
“嗯——你且在这里修养,等吾回来。”刚迈出数步,便又折回,抬手再次化出羽扇,“这个留给你。”说罢,便把那羽扇放在坤池边,然后飞身下了罗浮山。
留下三馀一人,对着苍穹繁星,兀自眨着双眸。

原本引魂,实是怕三馀真的烟消云散,就此本体少了这一魂,现在看来,反倒是自己多此一举。但现如今,罗浮山上的三馀和四智武童并存,那就有必要一探四智武童之魂魄是否完整。
森罗殿上,依旧阴风飒飒,鷇音子独立殿中,静待一人。忽然,寂静之中,稚声响起,远处一孩童,踏着孔明车缓缓而来。
“自上次一别,你又来此,有何要事。”
“无关世局之事。”
“哦——?那你是要谈那只空杯,还是那只锦囊?”在离鷇音子数步之遥,四智武童停住孔明车,饶有兴味地瞧着鷇音子。
“这回,只怕是你想多了。”鷇音子一甩拂尘,略带打量地回视着对方。
“耶,所谓酒余茶后,我只是用闲暇时间,顺便找了那草药与你。”小四一顿,看向鷇音子并无情绪流露的眸子,“而你添茶加水,那显然,你想之意,非我所寓。”
“哈,你怎知吾之意,不在茶添语话香,而在其他。”
“很简单呐,”小四说着下了孔明车,走到鷇音子面前,“如果是茶添语话香,你为何要走呢?”
“这嘛,自然是回罗浮丹境救人咯。”
“哈,你想知道之事,便权作回你当初救我之恩吧。”
“嗯——那吾真是感激不尽。”鷇音子有些不耐地甩了甩拂尘,等着对方开口。
小四顿了顿,遂开口续道,“我之魂,确实少了一丝,但不足以影响我之行动。”
“那如果罗浮山上的三馀消失,这一丝欠缺之魂,可是会回到你之身上。”
“哈,不如说,就算会回到时间城,你会让他消失么?”
鷇音子一愣,旋即细思起这话中之味来,蓦然凛了眸子,“有何不可。”随即转身一甩拂尘,又道,“劝你莫做多余试探,吾之耐心有限。”遂踏步而去。
小四看了那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便也踏上孔明车,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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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8-30 14:19 | 显示全部楼层
之七
仿若深渊之不可测,乔岳之不可望。捻指间音似有意,意动音随,清虚幽古,婉婉成吟,丝丝成韻。顿挫曲折之际,沉然似秋潭,幽然若谷应,空凌之下,竟是让人冷入心骨地禁不住为之一颤。
琴,非是一流之琴,吟琴者,却是一流之上的琴技。
鷇音子端坐乾石,闭目,凝眉。
已然不复前音,是弄琴者心性已变,无法捉摸的思绪,如深藏雾霭白濛之后,触手而不可得之。
闭目凝思,却是满目皆是那丝毫不带豫思之色的澄澈瞳眸,清晰的倒映着自己的影。昔日不着痕迹的信赖,却已是让自己久空的心如沐甘霖一般。自有认知以来,不曾被真正信赖、真正认同过的自己,纵使并未在那空缺中迷失方向,却也希冀有一天,这个空白能被填满,而非是一直任凭它空白下去。然而不曾得尝之物,一旦得知它的甜美,便会比常人更加渴求它的存在。
人之坚强,本心未必就是全部。本心之外,为坚强之构筑,所必须的一个支点,是对自己本心的认同。失之,则无论多坚强的本心,也会日渐消陨在时光的洪流中。如问清香白莲,那这支点会是刀狂剑痴,是百世经纶。但若问鷇音子,那这答案无他,只一人而已。
但如今,这琴音隐约告知自己,那短暂易逝,自欺欺人的认同,已是不复存在,自己的迷梦,终是该醒了。
凝思至此,鷇音子睁开眸子,看了那一如初见的白发琴者,便起身下了乾石,缓步走近三馀。
“这个天下,你不管了么。”
三馀驻指,起身执了羽扇,不徐不缓地摇了道:
“琴者,上圆下方,天地也。琴长三尺六寸五分,象周天期年之数。十三徽象十二月,余一徽象闰。七弦应之,泛音清而上浮,天也,实音重浊而下凝,地也。散弦居中,人也。此三才备矣,同以为天下。”
“嗯——是说天下尽在你之掌中咯。”
鷇音子不露声色,心下却是寂然。同样的问题,三馀上次给出的答案模糊不清,可谓是记忆尚未恢复完全,给了一个保守而暧昧的回答,而这次,却是完完全全地和自己打起了太极来。
如此,那个三馀,是真真不会再回来了。
三馀回视着鷇音子的目光,似是将眼前之人的所思了然于胸一般,末了竟是挑眉笑道,“若你所思及,只是如此程度,便就到此罢。”摇了摇羽扇,又道,“不如换个话题如何。”
“哦?你对什么话题感兴趣呢。”鷇音子说罢,一甩拂尘,转了身不去看他。那昔日给与自己慰藉的眸子,此刻竟提不起一丝的温暖可言。更是在那目光中,有如抽丝剥茧一般,让自己毫无保留地被三馀看透了似的,没有丝毫安全感。
“赌。”
“哈,你要赌什么,赌命吗?”听到赌,鷇音子又一回身,冷然地瞧着三馀。
“耶,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呐,何况吾所赌之事,无那么复杂。”三馀挥着扇子,踱了几步,略带深意地看向鷇音子。
“哦?何事。”
“你所想之事,我赌你会败。”
“你怎知我所想为何。”
“哈,谁叫你毕竟是我的,”三馀有意无意地一顿,又道,“果实的另一半。”
便是那一顿,顿的鷇音子当下觉得心脏停跳了一拍半,在听到后半句话时,又瞬间跌入谷底。
自己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呢。
稳了心神,鷇音子便无甚表情地直视三馀的眸子,“若吾现在就将你这半魂送入时间城,你岂不是已输得彻底。”
“哦,是吗?”
三馀说罢,竟是以羽扇半掩了面,只露出一双眸子,眼角微挑,隐约含笑,却是略带狡黠之色地望着鷇音子。
鷇音子一愣,细思起来。且不说半魂无法回归本体,单单是现在把三馀送回时间城,这不就是自己败了吗。
谁叫自己所想,便是眼前人可以认同自己,做自己那唯一的一个支点。
赌约成立,自己已然入了三馀的局,抽身,已是无能。
“呵。”只得一转身,衣摆拂尘扬,踏步回了乾石,闭目端坐。
却是空冥之中,闻得细微草踏声响,然后感觉来人竟然很大方地坐在了自己旁边,徐徐而来的轻缓气流,是那人手中羽扇微摇,一派好整以暇。
鷇音子却是心下略恼,当下扰了自己已入定的心绪,竟是莫名烦躁起来。
那厢,坐在旁边的三馀听着已经浅乱的吐息,却依旧悠哉地摇着自己的羽扇,怡然自得地抬头观着星相。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鷇音子现下深刻了解了此语之含义。
既然无法入定,索性起身欲走,不料却被人踩住衣角。
“你去哪里。”儒雅的声音,很礼貌地问道。
“哼,去给你另外半个魂修好烽火关键。”说罢化光而走。
留下三馀一个人,摇了羽扇,眨了眨暗红的眸子,“顺便去开新写的天榜吗,哈,落跑地真快,希望你礼物收得愉快,丹华抱一鷇音子。”

次日清晨,便见鷇音子归来,顺便带着一本看起来就很暗黑的大书。
翻看完毕,鷇音子有些愤愤地道:
“哈,四智武童,你归还圣魔元史的方法真特别。想让吾成为众矢之的吗,哈,你会如愿,但接踵而至的事情,你承受不起。”
“哎呀,看来吾那半魂之体又给你带来不少麻烦咯。”三馀说着,摇着扇子从鷇音子背后走来,“但是没关系,你鷇音子神通广大,能者多劳嘛。”
鷇音子觉得头很疼。如果说山下的那个是孩子淘气,那山上的这个,就是专职腹黑了。现在的自己,下山要对付一个淘气熊孩子,回家要对付一个跟你呛声的腹黑,与其如此,真不如当初就让他要么消失,要么变成一个人……总比现在精神力被两头扯着的好。
“圣魔元史嘛。”三馀在书前站定,喃喃地道。
“怎样。”
“无怎样,圣魔元史之于你,到底是如何的存在呢。”
“如果果实的生长,土壤是少不了的因素,那圣魔元史,就是这样的存在。”
“哦——?”
就在此时,听闻山下传来喊话之声。
“鷇音子出来讲清楚,不要躲藏在山顶……”
“圣魔元史的走狗,武林的乱源……”
“山顶那只鷇音啾啾啾……”
鷇音子嘴角一抽,一转头,正巧看到因为这句话而用羽扇捂着嘴拼命憋笑的三馀。于是怒气冲脑,一震衣袖,带着圣魔元史飞身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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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9-11 14:15 | 显示全部楼层

Re:【鷇音子x三餘無夢生】【清水剧情向】逆镜 8/30  更新 之七

暗红的眸子转着流光,无比纯良无辜地眨了眨,看起来像只讨青草吃的乖巧白兔。
刚从阵里脱出的鷇音子,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无辜又无害的眼神,只是这眼神落在鷇音子眼中,就莫名地引起一阵恶寒——这眼神压根就不是什么乖巧纯良的白兔,根本就是看着白兔如何踩进自己陷阱的老狐狸。
三馀定是在自己踏入阵中时,便已在一旁津津有味地旁观。失窃的圣魔元史,不用说,也是三馀眼睁睁瞧着,被人从眼皮底下盗走的。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三馀必不会傻到现身后站在一旁当雕塑,而是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当了一回空气而已。
“哼,好个声东击西,吾倒是要看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鷇音子说罢,一转身,又飞身下山追人去了。
三馀则悠哉地摇了扇子,不徐不缓地道:“鬼盗浑千手,果然名不虚传呐。”

啧喳声响,齿轮扣转,日复日,年复年,分分秒秒,转不出时光牢笼。鎏金暮光中,被时间掌控的人,一圈一圈,步踏在时间旧痕,重复着相同的轨迹。而走不出划外变数,究竟是喜,是悲。
“唉。”一声哀叹,虚空中化出彩丝繁复的光球。
“城主缘何兴叹。”未抬眼,拉晷之人应声而问。
“叹世人,世事。”
“哦——城主今日有此雅兴。”
“身在这时间城,便是不生不灭。时长日久,便生了无聊之思而已。”
“那想必今日,城主是有了不同以往之思了。”
“嗯?算是吧,可有兴趣一听。”
“城主——”
“嗯,我知道你想听,不必客气。”直接打断了素还真的话,城主续道,“世间之人,芸芸众生,困于才能天赋,碌碌无为,无疾而终者甚巨。”
“此心观彼岸,是以此心应了彼岸景,还是彼岸景应了此心。”素还真随意应到,脚下的步子并没有因为对话而停懈。
“哦——好个此心彼岸观,旁观者所看到的碌碌无为,是以此心为尺度做出的判断,而当局者,以所限能为,为己心自身而活,未必就是无疾而终。但世间也另有一种人,赋惊天撼世之能,行己心之所欲,却可不为自身而活,这算不算是无疾而终呢。”
“嗯——”素还真脚下顿住,看了那光球。
“你那两个时争的化体,现在变成了三个,你可知晓。”
“此事略知。”
“半魂之体无法回归本体,若是丹华抱一鷇音子有意消磨你这一魂,本体三魂去一的后果,你比我更清楚。”
“城主美意,素某谢过,但是素某还是原来那句话,素某不能以一己之私,枉顾天下苍生,恕素某不能答应城主之请求。”素还真摇头,再次拖动时晷,脚下的步子竟是更见坚稳。
“不用谢我,你那受圣魔元史染化的分身,于你之联系不曾明朗,连身为本体的你也无法掌控的分身,将是你之机缘还是劫数,也只有未来能分晓咯,唉,既然你无法答应我之条件,那你就继续拉时晷吧。”说罢,光球四散消失。
“嗯——”待光球消失,素还真沉吟起来。
多日来,未曾不是一点讯息都没有从鷇音子身上传来。那种朦胧的似懂非懂,是连本体的自己也无法看透的迷霭。
化体鷇音子,有本体属于素还真的能为,又有圣魔元史之助。若论惊天撼世之能,也许就某些方面而言并不亚于自己。然,圣魔元史之能,是造就了一个与自己对立的个体,还是一个可以为自己所用的正道助力。在这一方面,素还真更偏向于四智武童,也就是三馀无梦生的观点——
此人,暂不可信之。
最可怕的对手,就是最熟悉你的对手,更何况,这个人竟是自己。
有几分胜算,连素还真自己,也无从掌握。
缘由,便是那层迷霭。遮藏之中,鷇音子的思绪断断续续,隐隐绰绰看不真切。纵使有时看透迷霭,白濛之后的混沌,更是无从捉摸。那恍若杂取百色的混沌莲华,似是有着争一世之雄的锋芒,又似有着柔暖济世的旭彩。
也因而无从判定鷇音子是正是邪,行事独立而尖锐,锋芒毕露的作风更是与现在的自己不同。倒是隐约,看到了似曾相识,曾是初出江湖之时的自己。只是后来,这感知的心绪,愈来愈扑朔迷离,鷇音子的思绪日渐清晰的同时,竟是在那混沌之中,看到的皆是三馀无梦生的身影。
“四智武童,你之赌局,险象环生呐。”止了思绪,素还真淡淡地呐出一句,依旧推着时晷,走在既定的重复轨迹上。

罗浮山。
一人仰首,兀自观着天象,不时羽扇轻摇,惹起鹤发微浮。
“鷇音子此去,必是削四智武童之助力,则势必对妖界不利。”语罢,便转身看了余烟轻袅的九鼎丹炉,蹙了眉。
用九阵,太阳太阴,此消彼长,互牵互用。罗浮山平面为圆,圆为乾,九鼎至极,亦应乾之数。而游走其中的三馀,便是制衡的坤数。阵法排设极其精妙,正是把三馀取之于罗浮山地气及日月精华铸体的因素也发挥到了极致。换句话说,三馀在,阵在,但若是三馀要走,则阵法阴阳失衡,必会牵制三馀魂体归位。
此阵,易立不易破。
三馀并不想留在此地,世局波诡云谲,眼下前有波旬,后有圣魔元史,还有鷇音子这个变数……
寻思间,猛然抬首,却见鷇音子负了一人,远远走了过来。
“嗯?是地狱变。”三馀摇了摇羽扇,不动声色,看着鷇音子兀自启开一鼎,安顿了地狱变后,才又缓缓开口问道,“妖界,可还有其他生还人口。”
“你关心此事吗。”鷇音子说着,坐回了乾石。
“你又何必对妖界这般赶尽杀绝,断其后路。”三馀走到乾石前站定。
“良木,择而用之,若非是良木,又是阻碍良木发展的劣木,留之无用。”
“棋局之上,子多未必无用。况且纵是劣木,也有劣木之用,用物之道,合该是物尽其用。”
“哈,你吾之别,便是在吾只为结果之功成。而你,纵是废木,只要所为正道,无论大小,亦要力保其周全,难道只是单纯为用?”虽是无甚表情,但说出的话,却是字字见血,顿了顿,鷇音子续道,“吾讲过,多情是你之长处,亦是你之短处。其中得失,怕是你一人担当不起之重。”
闻言,三馀有些莫名气结,握紧的手藏在袖中,已是攥得掌心麻木。只那羽扇依然不紧不慢地摇着,送出的风却让人感觉燥热难安。
“哦?那你所欲,又是何结果。”
“天机现世。”
“单单如此么。”三馀说着,不自觉地向前威逼一步,语中气势更甚之。
“你回时间城,这里交吾。”鷇音子暗自攥住了拂尘,平静地应道。
“吾,绝不会信任你。”在离鷇音子及近之处猛然转身,三馀袖风劲扫之时,袖摆竟是离鷇音子双目已不足半寸。
却是鷇音子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睫都未曾因之一颤,缓缓开口道,“鷇音子行事,并不曾因他人之思而变。”
淡然地凝眸看过去,将三馀因紧攥拳头而微颤的肩背收于眼底,三馀刚说的话仍由在耳,字字如利刃一般,刀刀刻在心骨。
“吾,尽心尽力,行吾所当为而已。”末了,鷇音子闭目盘坐,只是呐出一句话,似是说与自己听的一般。
三馀踏步而出,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和鷇音子坐在乾石上观星,而是兀自走去坤地一面,对着星空发呆。
生气,为何呢。
鷇音子所言非是错误,甚至是正确到让自己无从反驳无从辩白。那是没有绝对熟悉就无法把握的精准,是只有自己能对自己下得出的论断。
然而这个论断,却是让自己这般介怀。
那种被本出同源的个体所否定的认知,竟是比他人对自己说一万个不字来得更加刻骨铭心,却也让自己觉得更为荒诞,难道这就是自己和自己较劲的滋味么。
思及此处,一直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一瞬的回血霎时间酸麻了整个手臂。
吾,尽心尽力,行吾所当为而已。
鷇音子最后的话,声音虽小,却是字字入耳。虽非是铿锵之声可掷地有声,却有着隐然坚忍,不可无视的坚决意味。而此刻回味起来,三馀竟是觉得有种不可名状的凄然,随那寥寥数字漫入心脾,让自己想怒,却怒不起来了。
于是第一次,三馀恍惚觉得,也许从一开始,自己就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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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9-27 19:19 | 显示全部楼层
之十
清箫问途,朦胧之中,意识随箫歌远走。
白濛渐散,一人着白梅墨纱,单手持箫,负背而立,起首仰望着灼星苍穹。似是听辨有人近身,那人半转了身来。暗茶色的目,带着几分深邃悠远,几许看山非山看水非水的超然,却是又似有些困惑地瞧着自己,随即蹙了雪白的眉,描重了本就深刻的眉心。
下意识想要伸手,抚平他眉心的折皱。许是动在意先,有此意识之时,人已是在他面前,指尖触着那人眉心,轻抚摩挲。
鷇音子——
眉心皱得很紧,如何也抚不平。这使三馀莫名懊恼气结,却又带着三分沮丧,自暴自弃一般一把扑过去,环住了鷇音子略显嶙峋的背,鼻端似是又闻到了那股令人安心的丹药香气。
鷇音子——
感觉背上有人拍了拍,随即臂弯一空,刚还在臂弯的人转瞬化了一阵墨白的烟雾,四散而消——

起坐惊醒之人抓着胸口长喘一口气,却顺不平已然错乱不堪的气息,胸口疼得似是有人在钻心剜骨,生生要挑断肋骨挖了他心脏一般,使得原本眼角一滴并不明显的残泪,和着额角冷汗,一同落在手背。
这感觉——难道小四出事了。
忍着心脏巨痛,三馀踉踉跄跄地从鼎里化光而出,却见鷇音子正端坐在乾石,额角同样沁着冷汗。
强稳了脚步,三馀逼着自己如往常一般气定神闲地走过去,试图伸手拭去鷇音子额上冷汗。
却不料下一秒,手腕就被对方扣住。三馀一愣,刚回过神来,就被鷇音子连点数处穴道,嘴里被塞的一粒丹药直接化在口中。缓了心痛的同时,再也撑不住的三馀腿脚一软,被鷇音子一把揽在怀里,半抱了躺在乾石上,鷇音子伸手又要去探他腕脉。
“你之脉象——”
“小四是不是出事了。”三馀缓了一口气上来,便抽了手,打断了鷇音子的话。
“不容乐观。”鷇音子低头瞧着他,依旧担忧地深皱着眉。
“吾——无碍。”
说罢三馀便要起身,挣脱那个圈着他的手臂。
又皱眉。
三馀心里有些憋闷。晃晃悠悠地从鷇音子怀里爬了下来,还没站稳,就见鷇音子突然神色一凛,厉声道:
“去正法天鉴。”
心知情形不妙,三馀立刻化光进了正法天鉴之内,同时听闻外面元史天宰低沉的声音响起:
“为爱寻光纸上钻,不能处出几多难。忽然撞着来时路,始觉从前被眼瞒。”
“嗯——好一个来时路,吾之来时路,是该一回,以证澄明。”

不疾不徐地摇着手中羽扇,三馀静静听着鷇音子与元史天宰的对话,思绪却早已飘远。
鷇音鷇音,最接近大道的混沌之声,那是一个自己没有听过,却也是从来没有想要去用心听的声音。
自从知道有这个被圣魔元史利用的化体存在,那种无时无刻地自责与后悔,更多的占据了想要了解他的心情。
明明是自己,却因落土殊异,让命运捉弄,无可选择地失去了一些本就该有的东西。那种同出本源的信任和认同,明明是其他任何事物都无法取代的存在,鷇音子却能以自身坚忍,压抑至今。虽然明知他并非一个脆弱之人,不会因失了认同,而就此迷失自己的道路,因为他是鷇音子,却更是素还真,纵使明了如此,三馀却还是忍不住一阵心酸。
是自己错了,既然错了开头,那便不想再继续,错了结尾。
“你又来了。”
三馀回神转身,见到的又是那位白发苍然,目光深邃的老者。
“嗯——久见咯。”
“嗯,”老者捋了胡须,灿然的眸光略带满意之色,“你终于明了了吗。”
见三馀欲开口,老者续道,“不必多言,吾只是想告诉你一些事。其一,你已自成一体,四智武童之魂只是暂寄你身而已。这大概是鷇音子也没有料到的结果,你有自己的三魂六魄,但都是复刻当初三馀的魂而生。”
“哦?若归还四智武童之魂,吾亦不会消失吗?”
“看天数了。正因为如此原因,你无法与四智武童灵魂共鸣传识,你从有意识开始,就不只是化体,你就是你,亦或者说,你是真正的三馀无梦生。”
“这——”
“其二,四智武童之魂离体,若是你不消失,也并不意味着对你就全无影响,毕竟与你之魂魄相生至今,已根深蒂固,但是会产生何种影响,无可预料。”
“嗯——为何告知吾这些。”
“每个人的道路,都应该自己去选择,鷇音子的道路,是他自己选择,你也一样。”老者淡淡地看着三馀,似是在等待最后的答案。
“呵,世间之事,是经常也是无常,”莫名地,知道这些的自己没有膨胀已满的欢愉或者跌入谷底的悲哀,反而是心平如镜,似是已经接受所有即将到来的,和在冥冥之中可能到来的,“吾,尽心尽力,行吾所当为。”
言罢,三馀微一欠身,道了声请,便化光而出。

“吾似乎错过了一场好戏啊。”三馀优哉游哉地踱到鷇音子旁边,笑得也很悠闲。
“你若在,这就不止是一场好戏了。”鷇音子转过头来看他,依旧凝着眉。
“哦?那是什么。”
鷇音子瞧着他,良久没说出话来,甚是觉得这人今天是不是哪根神经搭错了。
“哎呀,算啦,还是说正题吧,在我昏睡这段时间,天机现世了?那地狱变呢。”
“地狱变——葬在向海扶摇。”
摇着的羽扇一停,随即又再次轻摇起来。
“你不怪吾?”有些不可置信一般,鷇音子瞧着三馀有些遗憾的神色,缓缓问道。
“天机现世,是不可阻之定数,地狱变也算是找回自我,不留遗憾,何必怪你。”
“你——”吃错药了?到嘴边的话被咽了回去,是因为听到山下打斗,和那真真切切,仿若就在耳边的无力唤名声。
没等再耽搁一秒,鷇音子即刻化光去了山下。
少顷,又见人化光回来,怀里抱着已然昏去的四智武童。
“这是——”
“无时间解释了,如果再不回时间城,你这一魂,怕是真的要就此永困虚无。”鷇音子打断了三馀的话,话语间仓促,似是无甚感情,只是目光一直没有往三馀那边去,逃避一般。
“咳,我消失了,会有人记得吗。”
冷不防地一句话,问的鷇音子一瞬间失了神。
长久以来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一个人,或安静地摇着羽扇,或一展腹黑绝学跟自己呛声,如果突然消失了,会怎样——
“会。”会记得,记得有这样一个人,虽然曾经不认同自己,却最终能从那双明澈如斯的眸中,看到自己的影,看到一分不可改的信任。纵使往后的岁月,也许自己最不缺的就是信任,但,来自三馀的信任,是不同的。
鷇音子化了手中药丹变作药粉,喂半坐在石台上的四智武童服下。
离别在即,却是霎时间没了那种心酸,回归本体,这才是化体最终,也是最初的宿命才对,没有可以担心可以犹豫的余地,但是为何,心在抽疼,似是要喘不上气来。
“嗯——也许不记得会来的更轻松啊。”三馀把鷇音子的神色都看在眼里,依然羽扇轻摇,走到鷇音子身侧,只手捻决,剑指按住眉心翠色琉璃,抽手之际,指尖凝着白芒,反手指出,直射四智武童眉心。
“呃,接我一下。”声音有气无力,随即,人便失了重心。
幸得鷇音子眼疾手快,右手扶着四智武童,左手直接捞了三馀一把,才没让人直接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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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9-27 20:00 | 显示全部楼层
续章
依稀有了意识的时候,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柔柔地晃,周身很温暖,还有那令人安心的丹药香。
“嗯——这里是——”才刚开口,就发觉自己声音不对,一抬头,正对上一张熟悉,却又不熟悉的脸。
“哈,你醒了。”
“吾又变回去了?”
“然也。”
三馀眨眨眼睛,视线变的比方才更加清晰之时,识得这是至少三更天的半夜,鷇音子正抱着自己,走在不知名的树林里。
不过这方向,他还是识得的。
再仔细看了眼前人,早已换了之前的衣服,头发也重新整理过。
“吾还是喜欢你之前那身衣服,墨纱白梅,倒是符合你的腹黑。”
“哦,原来在你三馀无梦生眼中,鷇音子是个腹黑小人咯。”
“耶——这是你说的,吾可没讲,是说那衣服呢?”
“哈,那衣服,想当初,三天两头被一个失忆的孩童当脚垫踩,你觉得呢?”
“呃——咳——也罢,你这是要以新面目示人么?”三馀瞧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笑。
“随你怎么想吧。”
这么说着,鷇音子腾出一只手,推开了眼前的木门。拂尘一扫,桌上的油灯燃起昏黄暖光,鷇音子把怀里裹得严严实实,看起来约摸七八岁的三馀放在了里屋的软塌上。
三馀打量了四周,屋子显然是有人打扫过,看起来干净而舒适,柔黄的灯苗,暖光包裹着乱世下的平静,竟是让人有些安逸地困倦起来,。
“砚匿迷谷啊。”三馀趴在床上,支起两只小脚,在半空来回荡,有着孩童特有的明澈眸子回望鷇音子。
如果能有这样的生活,也不错,可惜——
鷇音子看了看他,便走过去将三馀抱起,靠在枕上,又拉起了被子替他盖好,“你且在这里修养,屈世途明天就会过来,另外,你原本的功体,由于寄宿的魂体回归,也消失了。”
“这吾知道。”
“若无他事,吾便回罗浮丹境了。”
“有。”
“何事。”鷇音子刚欲转身离开,却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看他。
三馀稚气的小声糯糯道,“等屈世途来了再走可好。”
灯影微摇,晃得眼前事物几分恍惚。照的三馀一双眸子水汪汪地,像极了一个因怕黑而不敢一个人睡觉的孩子。
鷇音子心想着,这孩子今天果然吃错药了吧……想是这么想,却还是忍住没说出口。
于是鷇音子看了看还躺在枕头上,略带期待神色的三馀,双脚已经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拂开可能会被自己压到的被子,然后坐到榻上闭目打坐去了。
“你睡吧,没功体就只能以睡眠补充精力,吾等明天屈世途来了就走。”
半天没动静。
殊不知那边三馀已经一头扎在被子里,就见被子上一个包块在迅速向鷇音子靠近,然后从被子的另一边钻出了一脑袋乱毛的三馀,直接窝到了鷇音子怀里。
鷇音子睁眼,拧着眉瞅他,“你这样能睡好?”
“你说呢。”三馀窝在他怀里仰头瞧着鷇音子那说不出什么神色的表情,顿时挑起嘴角,笑得三分顽皮。
鷇音子只能在内心扶额。
无奈楼了那娃娃一同裹进被里,右肘撑了脑袋,左手随意搭在三馀身上,侧着瞧他。
嗯,一定是灯光太暗,自己眼花了。三馀这样想,不然这看着自己的眼神,居然还带着几分柔和是怎么回事……也罢,倒是真的困了,睡吧。
于是三馀像是得到了战利品一般,带着满足的胜利微笑,又往鷇音子怀里蹭了蹭,然后睡去了。
那小表情自然是丝毫不差地落入了鷇音子的眼,倒是还真像个孩子似的,心底这么淡淡地呐上一句,嘴角却早已扬起,平日不怎么见笑颜的一张脸,此刻眉心舒展,竟是能看出一个柔暖的笑意来,那也是一种满足,但非是胜利的满足,只是单纯的内心充满暖旭一般的满足。
咳,一定是灯光的错。
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真的笑了这个事实,鷇音子一挥手,一道气劲灭了灯苗,同时左手搂得更紧了些。

翌日,听闻窗外鸟鸣如潮,该是天亮了吧。
晨风略带寒凉。三馀懒得睁眼,只是身体本能地向着某个温暖的方向靠过去。
“别动。”
不料背后一声轻叱,竟是在耳畔响起,暖而微热的鼻息,也正悉数迷蒙在自己颈侧,痒痒的。
于是思维开始运转,刚才那份打算继续赖床的懒散一扫而光。
现下的状态,是三馀左手正拽着不知道谁的手不放,右手则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嗯,没有之前那么软绵绵圆滚滚了,看来是又变回来了。
又再回忆了下昨晚的事情。
那——身后的是鷇音子无误了。
于是三馀突然眯起眼睛,狡黠如狐狸一般的神色只说明一个事情——他要开始整人了。
三馀猛地一个转身,正巧对上鷇音子不知是因为愠怒还是其他而微红的面庞。
鷇音子心里叫苦,昨晚搂着变小的三馀哄他睡觉,却是自己也睡着了,但是修道之人毕竟有功体在,浅眠足矣,天快亮的时候就醒了,然后发现怀里的那个娃娃不知何时,竟然又恢复了原本的身体,想着这么抱着成何体统,于是打算起身坐到一旁去等屈世途来,自己就可以走人,不料搂着三馀的左手刚移动,就立刻被某人一把拽住,还拽得死紧。
无奈怕打扰了三馀睡眠,鷇音子只得保持着这个上不上下不下的姿势,撑着等他醒过来,但是天越来越清朗,眼前三馀的睡颜越来越清晰——
热,真的很热——
结果现在这一切事情的元凶竟然还猛地转身过来看自己的窘相——
“你——”
话出一字,就立刻被一个软软的触感堵住了。鷇音子惊得瞪圆了目,却是并没有想推开对方的想法。
反倒是本来略微酸麻的手臂,此刻收得更紧了些。
“三馀无梦生,你自找的。”趁两人都在各自大口喘气的时候,鷇音子压低了声音说罢,一把扣住三馀摁在了软塌上。

“呃——”一大早晨就收拾了行李赶过来的屈世途其实侯在门口有一段时间了,至少是在鷇音子最后一句话说出之前就在了。就见老人家抚着胸口,走到河边从背囊里拿出茶具和茶叶来沏了壶茶,随手扔了一个包子到河里喂了蠹鱼孙。然后喃喃地念叨着,“唉,年轻真是好啊,老人家我一把骨头了,果然是只能泡泡茶喂喂鱼咯。是说素还真呐,老屈我啥也没看到啥也没听到哦,以后麦来质问我,我只是路过打酱油的,嗯,对,路过打酱油的。”
“喂~屈仔,我还要包子。”
“哦哦,给你给你。”
说罢屈世途竟然是有些恍恍惚惚地把一整筐包子都倒进了河里,乐得蠹鱼孙打着水花欢快地接着一只又一只的包子,吃得好不开心。
就这么快到晌午——
“咳,屈世途。”冷不丁地,身后一声轻咳,倒明显是鷇音子的声音。
“啊,”屈世途手中的茶杯直接落地碎成了片,“我歹命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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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7 21:05 | 显示全部楼层

Re:【鷇音子x三餘無夢生】逆镜 9/27  完结更新 之十&续

可惜三余的劇情已經結束了,現在看到這文無語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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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24 10:47 | 显示全部楼层

回 10楼(墨阳) 的帖子

其實本來這文沒這麼長……那時候三餘還沒死……然後腦洞一開收不住了……就一直拖到三餘消失才寫完……[s: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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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24 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Re:【鷇音子x三餘無夢生】逆镜 9/27  完结更新 之十&续

好喜欢这对啊~~虽然没看过剧……【喂】
这种温馨中夹杂着争锋【?】的气氛真美好~~
屈杯杯总是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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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26 22:04 | 显示全部楼层

Re:【鷇音子x三餘無夢生】逆镜 9/27  完结更新 之十&续

LZ加油[s: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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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28 09:28 | 显示全部楼层

Re:【鷇音子x三餘無夢生】逆镜 9/27  完结更新 之十&续

新剧最喜欢的CP就是这一对了,可惜太虐心。三余虐了一次,周五鷇叔又虐了一次,整个周末都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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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29 18:26 | 显示全部楼层

Re:【鷇音子x三餘無夢生】逆镜 9/27  完结更新 之十&续

额  这就完结了么   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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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4 14:33 | 显示全部楼层

Re:【鷇音子x三餘無夢生】逆镜 9/27  完结更新 之十&续

鷇音子的真爱绝对是三余啊~~~[s: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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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23 08:54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用手机把标题改了……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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