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潭幺子 发表于 2020-1-8 19:53


第二十九章   百涛龙泉殊死战

遥天之上,一道玄色光华快愈流星,向着无尽苍穹直冲而去,其后,另一道青银光芒紧跟不舍,其速何止瞬息千里,却始终追那玄色光华不上。正待将功力再往上提升一个层次,玄色光华已自行停住,其内隐隐现出一人,周身烟笼墨绕,难辨真貌,却有一股圣者之气无声流露,教人仰视。青银光芒止处,现出禅暝灭烨身形,只见其一手握住三秋剑,剑尖直指圣者,大有逼迫之势。圣者轻笑一声,传音道:“禅灭,何以将剑锋对准为父?”禅暝灭烨严肃道:“你心知肚明。”圣者不解道:“为父鲁钝,吾儿何不明言,好过在这打哑谜。”禅暝始终未将长剑放下,冷声道:“身为人子,有责任在父亲走错道路之前将其喝阻,尽管手段看似大逆不道,却是出于孝义,请勿见怪。”圣者唏嘘道:“孝义吗?弑父何时成为了如此美谈?多年不出,世风已败,人心也已不古了吗?那么,这样的世间,试问,还有何存在价值可言?”禅暝闻言声线更冷,道:“又想借题发挥,宣扬你虚假的灭世之言吗?就此作罢如何?”圣者道:“可,但吾儿也须就此作罢,如何?”真气一提,禅暝肃杀道:“想让我追你到大诸天上去吗?亦或将你的计划全盘告知亡天子?”圣者唔了一声,笑道:“何必叫的如此生疏呢?他即是你的子嗣,又是从前的你我,唤一声天子又何妨?来,这是你要的东西,为父去也。”话落,从其身上逐渐分离出一个淡薄的形影,越行越速,向着南方而去。同时,圣者再次化作玄光,向着北天破空而起。禅暝剑眉微皱,身形一转,向着南天追去,约莫一刻后,将其追到,灵羽一张,收那物入怀,当羽衣再次打开时,怀中已多了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紫那罗。只见紫那罗宛若精灵一般扑腾在禅暝怀中,纤纤玉手抓住他的胸襟,临空蹋云,衣衫翻飞如尘,青丝飘飘若仙,真个美的无暇,教人不禁心荡神驰。眼看禅暝未将注意力全部放在自己身上,紫那罗伸出两指轻轻按抚其眉头,微嗔道:“我已在你面前,还有何事值得你重云锁眉?”禅暝沉思片刻,回道:“我父只将你的肉身还了回来,却未将亡天子所系之魂一并交出,怕是又要暗地搞鬼。也罢,先带你回我前生所居之地再做细谈吧。”话落,身化豪光疾驰向前。电掣雷鸣般行了半刻,两人来到中南万山地带,间有一山,从中四分,摩霄插云,宛被利斧硬生破成四份,断面光洁泛银,透散森冷之气,染的附近山石一片墨蓝,触之自觉毛骨悚然。“到了,下去吧。”禅暝说罢便要落下,却听紫那罗不悦道:“你这山头宛如刀削斧凿,还未靠近已觉寒气迫面,冷得过分,方圆百里更无一草一木,毫无生机可言,这种鬼地方怎能住人?”禅暝轻笑道:“就是因为这种生人勿近的感觉,我才辟它作为栖身之所,以免闲人扰闹。待你知道了此山之名,以及我所居洞府之名后,怕是要更不情愿了。”紫那罗被激起了兴趣,笑道:“你倒是说说,一个个都叫什么名字?看我情不情愿住在这里?”禅暝道了声“下去一看便知”,身形一闪,没过守山结界,双双落在山底,从中仰望天际,顿觉自身渺小,四维聚合,山顶如同四根细长的手指,直指苍冥,更似将天日攫在手中,掐指即灭。深入山腹,更觉寒冷,紫那罗依偎在禅暝怀中,愠道:“哪有什么名字,哪有什么洞府,你敢唬我?”禅暝不做解释,双眼微闭,身后披风一扬,刮起一股柔风扫向四壁,顿时,位处东方的山壁上显出两个深痕大字——冥山,而脚下竟也现出一扇漆黑大门,浑圆无华,密布兽鬼篆刻,其上更有两行朱字——地府阴曹,彼岸黄泉。紫那罗看了眉头紧皱,对着禅暝严肃道:“天子,你可不像是住在这里的人啊,跟我回尸罗门好么?”禅暝摇头道:“不要被表象所欺骗,这般设计无非掩人耳目,内中另有乾坤,你随我来便是,另外,请唤我禅暝。”紫那罗还在考虑,地府之门已被禅暝用法术由内向外敞开,此门一开,立时阴风大作,天际乌云急速聚拢,随着强风卷入冥山四壁之内,气流引起的呼啸之声宛如来自地狱的悲鸣,直入人心,催人发狂。禅暝反应极快,羽衣一张,将紫那罗裹住,随即纵身跃入甬道之内,门扉霎时重新关上,将天地戾气阻隔在外。一路向下,不知沉沦了多远,眼见处,尽是五光十色的画面一闪即逝,宛如神佛之窥众生貌,一瞥万象,转眼成空,生灭无常。离合纷纷,众相弗能一一消化,紫那罗形神未固,应接不暇,晕厥过去,当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羊脂暖玉所砌之方床上,四周洞壁虽然朴实无华,却是温润的土黄色,室顶悬着一颗大如鹅卵的宝珠,散着宝光,令房室即使身处地下,依旧亮如白昼。紫那罗方要起身,禅暝恰好端着一碗浓汤走入,见紫那罗已经醒来,便将汤碗放在几案之上,扶她坐起,关心道:“你还未能够辟谷,这碗浓汤是我亲手所熬,尝一口如何?”紫那罗未答言,只是端起汤碗将之一饮而尽,回味片刻,问道:“此地方圆百里并无生灵,你从哪弄来的肉汤?”禅暝接过汤碗,答道:“你所饮并非寻常之肉汤,而是产自此洞的一种肉芝,其味甘芳,质柔韧,与飞禽走兽之肉颇为相似,却是素的,对你大有裨益,今后我会定时熬与你喝。”紫那罗闻言面无表情道:“我越来越不认识你了,从何时开始,一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由我一手照看大的师弟成了全能的好相公了?不要太自作主张啊。”禅暝看了紫那罗许久,轻柔道:“那你希望我以何种姿态来迎接你呢?”紫那罗不解道:“迎接我做什么?”话音刚落,已明白了禅暝话意,不禁笑意上颊,双手挽住禅暝脖颈,温存了片刻。禅暝任她亲热,最后问道:“你可知自己乃魔界金麟转生,存在之目的便是帮助煌华天狱开启圣界。若你就此死去,魂魄便会回归魔界,陷入混沌,沦为他人傀儡?”紫那罗点头道:“现在知道了,当初我贴身之宝镜恰能开启不乐山半边封印,便是一早被安排好,旨在引你入山腹,吸收魔果菩提之气,为日后开启魔界做的准备。”“不错,只有兼怀佛魔双果之气的人才能震碎乾坤泣神咒的封印,解放魔界,而魔界开启,又是圣羽天国降世之契机,完美的剧本,一早便已被有心人写好了。”紫那罗哼道:“如此算计他人的人生,真是令人气愤!”禅暝开导道:“气愤难免,却也是因果必然,不用太过烦恼。”紫那罗恩了一声,随即试探性的问道:“你说你已经不再是亡天子,那现在这个亡天子是谁?”禅暝沉吟一声,久久未语,紫那罗知他不肯明说,便自问自答道:“是你的儿子对不对?”禅暝一惊,看着紫那罗好一会,最后回道:“我不否认,但你从何得知?”紫那罗哼笑道:“我是女人啊,难道这点直觉也没有吗?第一眼看到他,我就觉得他跟你很相似,只是还不能确定,但你方才说,只有身怀佛魔双果之气者才能破解魔界封印。据我所知,现今的亡天子未入尸罗门前,曾拜在罗汉岛觉蔑师太门下,而佛果菩提只生长在罗汉岛上。又闻魔界开启那天,那小子强行闯关,深入不乐山内。可想而知,封印必是为他所破,即是说,他身上除了佛果菩提外,更有魔果菩提之气,而后者百年才得开放一次,这个百年已为你所得。按理说,他绝不可能拥有,但事实证明了他确实两者兼有,那唯一的可能便是,他是你的后代!说,除了贱婢任红吟外,你还有什么女人?”禅暝看着紫那罗,有点赞赏,有点惊讶,考虑片刻,答道:“这也是因果,无法改变的事实,知道又如何?此时此刻,我眼中只你一人,还不够吗?”紫那罗心里明白,现在这个亡天子的诞生,一定也是有心人的安排,并非出于禅暝自身意愿,本就无心逼问他,闻言也未再加追问,借说倦了,要求禅暝一同入睡。禅暝只当她在说笑,入别室入定去了。 怒山,阎佛殿内,自魔界受挫而回的斗禅不容端坐在金蒲团上,尽管已竭力保持心神湛定,清净灵台,却始终不能超然物外,进入以往入定时达到的空识之境。又坚持了片刻,依旧无法静心,无意中微微睁眼,恰瞥见一旁矮蒲团上求艳也在盘膝参禅,周身宝光外宣,煞是耀眼,观他神色,分明已入物我两忘之境。求艳坐的禅,据他自己所说,名为无色禅,有诸般妙用,一旦将此禅坐定,即使天打雷劈也奈何他不得,甚为厉害。斗禅本来争强好胜,早想与求艳做一番切磋,却受他故意推托,一直拖到现在也未能好好比一场,如今机会难得,正好试试他的无色禅是不是如他所说那般神妙。把定心思,斗禅轻轻走下神坛,站到入定中的求艳面前,右手缓缓聚劲,心想:还是留两分力吧,要是他言过其实,这掌下去岂不要命?还得落个乘人不备,重伤佛友的罪名?越想越觉有理,便只运了五层力,翻手一击盖下,还打好了主意,一旦对方不支,立时收手。不料这无色禅乃大诸天上层禅法,确如求艳所说,一旦坐稳,真个雷打不动,斗禅如若全力以赴还有希望双方持平,这一留手,优劣立判,当时只觉右臂剧痛,震颤欲裂,坚持不到片刻身躯已被弹飞出去,狼狈不堪。求艳受外力侵扰,灵识回归本体,见斗禅受创弹出,连忙解了无色禅,跑出扶持,然斗禅自尊已然满是疮痍,不堪再补,轻哼一声,驾遁光破空而去。求艳见状,并未追赶,掐指一算,知悉了前因后果,只得无奈摇头,叹道:“而今贫僧所造之孽因,他日必亲手将其了结也,阿弥陀佛。” 九拙府上,矮小丑陋,长着一张粗鄙脸孔的强暴子,匆匆登门入户,人还没站定,嘴里已经怪叫道:“不好啦,大事不好啦!红吟要硬闯魔界啦!”正在闭目养神的九拙闻言吓了一跳,忙追问道:“怎会如此?”强暴子粗气连喘,回道:“应是有心人将子凄身处魔界一事透露给红吟所致,事不宜迟,我们快去将她拉回!”九拙唔了一声,按剑正要冲出,见强暴子也要随往,快语道:“强兄,我一人之力恐难敌魔界群枭,劳烦代为通知东方兄一声,让他召集人马随后接应,先行一步了。”话完破空而去。强暴子应了一声,然而在其面目可憎的丑脸上却浮现出一抹阴柔的诡笑。不久前,红菱居内,隐迹江湖已久的任红吟正在打坐,不知为何,心总是无法平静下来,隐隐有股不祥之感弥漫。同样粗鄙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大事不妙呀!子凄他被妖魔拐去,如今在魔界炼魂狱备受煎熬啊!”任红吟一听,预感果然应验,连问:“说清楚,我儿怎会受难?炼魂狱又是个什么地方?可有方法进入?”强暴子道:“红吟,切莫冲动,炼魂狱乃魔界至险之地,不可硬闯。为今之计还是速速与你爹联系,再拟救援策略。”任红吟天生性急,哪容如此拖沓?再加上王子凄小时自己对他照顾不周,心中有愧,闻言怪罪道:“连自己的外孙也顾不好,亏他还将佩剑取回,简直可笑!对策不必,我自己去救人。”言罢,身化红光疾驰而出……孤星楼,遗世独立,人间孤高之地,楼主东方堪舆贵为武林一方之主,门下之人却为数不多,仅仅数十名记名弟子充当侍卫,再加上几个女仆料理日常,当真孤漠。魔界回转后,东方堪舆便将自己锁在藏经楼里钻研古籍,想开创一个全新的大阵,重新封印魔界,方方有些头绪,一阵血腥味突从门外飘来,并夹杂着两股熟悉的气息。眉头一皱,东方堪舆踏向门边,刚刚将门敞开,一人早已站在门外等候,一张丑脸满是甜甜的笑容,短小的双臂贴背而附,看去怪异至极。东方堪舆一阵诧异,问道:“恩,强兄?怎会到此?”强暴子阔口一闭,双手向前一伸,竟拎着两个人头,一冰一焚,分外诡异。东方堪舆认出是自己门人,还未来得及伤心,只闻两声爆破,两个首级同时炸裂,无数冰晶火矢爆散而出,藏经楼顿时坍圮!缓步走近倒卧在地的东方堪舆,强暴子眼中凶光毕露,举手一劈取其头颅,方在得意,身后冷不防射来一枚水箭,劲疾非常。不及回顾,强暴子顺手将手中头颅往后一抛,想缓他一缓,不料那头颅却自行裂解成一条水索,将其身牢牢缚住,动弹不得。暗道一声好家伙,强暴子双目一合一睁,别样的风采霎时绽放,水箭水索双双冻结,碎裂成冰。转身,面对一脸怒容的东方堪舆,强暴子笑道:“东方,你的狡诈不是一如既往吗?”东方堪舆忿然道:“好你个狠毒的止渊,竟然未死,还藏身强暴子的肉身之中,快快如实道来!”强暴子微微捋了捋胡须,阴阳怪气道:“听你说话,就是如此的不舒服,所以我才决定先杀你。放心吧,念在相识一场,过程不会太漫长的。”东方堪舆不屑道:“生就阴阳不是错,利用这点蛊惑世人确是罪大恶极!你今日所为大违天道,再杀你一次,我已不会介怀。”强暴子闻言脸色倏地变冷,冷声道:“是吗?你原来还介怀过啊,真是难为你了!不过我还是得说声抱歉,因为我当时并不知晓你心中所想,只图报复,结果临死前稍稍诅咒了一下尊夫人,不知尊夫人如今安在否?”东方堪舆闻声全身一震,恨恨道:“原来当年雅尔郁郁而终是你在捣鬼,可恨!”话音未落,成千上百支血箭已齐刷刷射向强暴子。强暴子嗤笑一声:“哈,东方,都道你是正道栋梁,怎么落魄到连自己门徒的血肉都利用的地步啊?”随即大袖一挥,寒气迸发,血箭霎时凝顿。方在心中道一句“不外如是”,却见东方堪舆手拈法诀,朝自己一指,冰箭之内竟又射出无数小箭,细如牛毛,锋锐胜铁,碜人毛发。“唔!是铁质吗?你凡事都借助外物的个性丝毫没变呀!且看我翻袖破它!”言罢,右手起,无匹火劲汇聚成一枚大熔球,耀如朗日,金芒射眼,所照处,牛毛细箭尽数蒸化,点滴不存。“哼,就数你有冰火双极之体,可以同时操弄冰火于鼓掌,但当年我既能将完整的你击杀,今日要败借尸还魂,人不人,鬼不鬼的你,更是不在话下,有胆就随我来吧!”边说,边向遥天飞去。强暴子不屑笑道:“此一时,彼一时,连这孤星楼外护门大阵都挡不住我,看你还能耍出什么花样,走!”话落起身,追赶而去。 魔界炼魂狱内,葬天与紫胤时而练剑,时而谈笑,氛围颇热。作为人类,身处魔窟,却是乐不思蜀。忽然一阵寒风扫入,狱外来人强势扣关。上方的炼违天诡笑一声,四尊身外化身黑气乍浓,将滚滚魔源输入中央本尊之内,本尊随即像极粘稠的液体从高处滴下般,缓缓牵荡而下,那袭暗黑披风,或是飞翼,底端始终与洞顶岩壁相连,随着身体的下降而被延伸,拉长,当本尊触碰地面的一刹那,整个炼魂狱震了一震,再看时,炼违天已直挺挺站在地上,暗影护体,面貌难辨。其上,四尊化身无疑淡了一些,并且各自在身外生出一团犹如蒲公英般的黑雾,缓缓吐纳,运转不息。紫胤见状,微惊道:“何人来此?竟要你以六分真身相见,面子比我还大呀。”炼违天魔性的嗓音发声道:“来者自是不凡,就连这‘六如法身’恐也难轻易成事吧。且放他进来再说。”话音刚落,一人已如长风直入,墨剑凝霜,蓄势待发。“画师难得来此,何必如此剑拔弩张?请将来意说明,兴许吾会乐意相助。”来者正是九拙,听炼违天如斯说法,不禁怀疑道:“你连杀体都化了出来,还说要助我?我看闲话莫提,手底下见真章如何?”炼违天沉着道:“画师误会,化出六如法身只为换取谈话空间,也为防你做出错误的抉择。事实证明,你已因此按下怒火,与吾一谈了,不是吗?”九拙闻言不置可否,慨然道:“好!你既如此说法,相信堂堂炼魂狱之主不会出尔反尔,九拙此来为寻爱女及外孙,还望奉还。”炼违天道:“没问题。只是你那乖孙已不满足于偏安在这暗无天日之所,自上次森罗武祭后便未再与吾接触,如今去向成谜。至于令嫒,倒确实在吾狱里做客,本想一尽地主之谊,款待数日再行送回,既然画师思女心切,那就随吾去领人吧。”“带路。”……两人走后,紫胤师徒逐渐现出,葬天不解道:“师父,为何要隐身在侧?画师九拙虽然享有盛名,但那些光辉多半是他年轻时所缔造,如今烈士暮年,空有壮心,有何惧哉?”紫胤双眼微眯,拍了葬天脑袋一下,高深道:“哪个怕他?为师想何时隐身就何时隐身,用你来管?你初出茅庐,懂个屁!画师当年风采岂是凡夫可比?难怪炼违天要如此谨慎以待。以肉身练到这种地步的真没几个,你小子好好学着点!”葬天眉头紧锁,疑惑道:“那师父现在还是肉身吗?”紫胤怪笑道:“怎么,想探我的底?也不怕告诉你!为师虽是肉身,但这肉身可是经过千锤百炼,与那些个舍弃原身,飞上天去炼神为体的牛鼻子老道也没多大区别,厉害吧?”葬天坏笑道:“厉害厉害,师父当然厉害,只是徒儿好奇,同为肉身,师父跟那九拙比起来,孰强孰弱呀?”紫胤少有的低吟了一声,脑海中竟浮现出紫殷冷傲的背影,但这种想法立刻被他嗤之以鼻,并大骂道:“去去去!滚!快滚出我的脑袋!这臭老道,滚滚滚……”边骂边朝外走,眨眼不见。葬天见状,知道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连忙追上赔礼。这日,红河岸边魔物死尸堆作了小山。 炼魂狱第四层,九龙尊鼎所在之处,炙热无比,丹气慑人,生灵自恐惧,野鬼亦惮之。九拙何等功体,犹感真气滞碍,血运缓慢,想起自己女儿娇生惯养,近来虽渐清心寡欲,勤于修炼,终究比不了自己,不禁担心起来。炼违天看出他的想法,哈哈笑道:“画师不必担忧,令嫒乃吾上宾,自然不会怠慢,这就请出与你团聚。”随即食指一勾,赤红的岩壁上立时荡起一层涟漪,一人缓缓浮出。九拙乍见那人,脸色铁青,恨得咬牙切齿,方要发难,炼违天挥手道:“画师冷静,是吾弄错。此人乃魔道名宿焦尸老祖,苦练邪功多年,大成时全身干枯溃败犹如火焚,本身亦介于生死之间,颇为特殊,故被吾请来作为嘉宾供奉。一点私人收藏,险险引起误会,呵。”话音方落,又是一人浮出,只见那人生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秾纤合度,婀娜多姿,说不出的仪态神韵,风华绝代,却是男女莫辩,暗藏异状。这次九拙反应更为激烈,墨香都快上手,炼违天却满不在乎道:“唔,又错了。”随即拍了拍手,那人便即退去,将一脸怒容的任红吟换了出来。九拙见爱女平安,眉头略松,转身对炼违天道:“小女不知天高地厚,误闯炼魂狱被擒,幸蒙狱主宽宏大量,不计前嫌,以礼待之,九拙感激不尽。请姑念其思子心切,情难自控,将她释放,九拙回去定当严惩。”炼违天沉吟一声,心中暗道:“小看了他。”口中却说:“画师爱女怎敢怠慢?这就完璧奉还。”话落,护膜破裂,任红吟飞身落地,对其父哼了一声便即向外而去,九拙心中困惑,只道了声:“多谢狱主慷慨,来日再会。”急追而去。 不乐山旧址附近,任红吟尽管飞行迅速,仍被九拙截下,两人遂落地一谈。只见任红吟愠道:“爹爹知道我为何生气吗?”九拙疑问道:“红儿是怪爹爹来迟了?”任红吟闻言,将脚一跺,气道:“哪个怪你?我问爹爹,可识得方才岩壁上之人?”九拙装傻道:“是那名焦尸老祖吗?听说是个邪道的厉害人物,大概生不逢时,所以未曾在江湖中一展头角吧。”任红吟眉头一皱,瞪着九拙,不发一言。九拙不得不让步,叹道:“我自然知道,你说的那人乃尸罗门开山鼻祖之一——天颜神泪泣炎凝,生就双极之体,能控阴阳,实力不在为父之下。”任红吟轻哼一声,道:“还有呢,爹爹怎不往下说了?”九拙唔了一声,反问道:“红儿为何对他感兴趣?是炼违天对你说了什么吗?”任红吟摇头道:“是我无意中窥见了他残留的记忆,知晓了当年之事,爹爹不觉得于心有愧吗?”九拙一时哑然,仔细回忆,幽幽道:“当年我与止渊乃至交好友,一同拜在灭殷师太门下,并同时爱上了你母亲任九葳。后因九葳犹豫不决,迟迟不做决定,闹到我俩非得决斗以定去留的地步。为父当时孤注一掷,没想到却轻松取胜,还道止渊顾念兄弟情谊,有意相让,欢欢喜喜娶了你娘,事后仔细想来才觉另有隐情。”“哼,”任红吟不平道,“原来爹爹也知另有隐情。那爹爹事后可有追查?”九拙细想一下,摇头道:“当时虽然查过,但并未彻底,唯一值得怀疑的只有东方兄,因为他在决斗前夜曾来找我煮酒一谈,我将心意阐明后,又匆匆离去。事后我问过他,他表示并未对止渊做过什么。多年至交,我当然相信他,此事便不了了之。你母亲与我好了一阵,进而生下你,不久弃家离去,你都知道了。”任红吟苦笑道:“哈,我竟做了与母亲同样的选择,可笑的是我只是童年有了阴影,效仿母亲行事,母亲却是得知了真相,忿然而去。爹爹,你不会骗我,但你却骗了自己。真相便是东方世伯在你们决斗前夜孤身前往泣炎凝府上,重伤了他,才有爹爹你后来一招败他的结果。而东方世伯的初衷便是成全你与母亲。”九拙惊讶道:“为何如此?东方兄与我、与止渊皆是多年好友,没理由厚此薄彼呀!”任红吟思索片刻,猜想道:“这女儿也不甚清楚,或许是正义感特别强烈的东方世伯喜欢站在弱势的一边吧。”九拙闻言沉吟道:“这倒是个理由!我当时意志消沉,精神恍惚,惶惶不可终日,功力大为退步。同样的,止渊为了取悦你母亲,也是用尽心思,绞尽脑汁,大不如前。长此下去,我与他迟早会耗死在你母亲身上,成为废人。东方兄怕是顾及到这层才做出了选择,毕竟诈败逃不过你母亲的眼睛,事后必定还要纠缠。”任红吟眉头皱了皱,怀疑道:“母亲有这么贪心吗?”九拙忙道:“红儿,不准这么想你母亲!这世间事,无巧不巧,当两个命定之人同时出现在你眼前时,本就是难以做出抉择的”。任红吟明白九拙意思,不便追问,便正色将前事说完:“就如爹爹所说,当时你与泣炎凝功行退步,自然不是一心修炼的东方世伯的对手。不出三招,泣炎凝已落下风,苦苦支撑了半个时辰,终于不敌,被东方世伯下重手击中背门,埋下隐患,这也是其猝死真相。”听到此处,九拙已不再惊讶,原以为炼违天借泣炎凝一事蛊惑了女儿,要让他父女二人反目,但现在看来,女儿只是单纯的为了一个不幸的男人抱不平而已,对自己仍旧敬爱,不禁有了底气,面上又恢复了应有的风采,闻言答道:“当年之事,你母亲、为父、东方兄三人都有错,你母亲已用出走来惩罚我和她自己,她牺牲了自己的幸福,你不可以再责备她。东方兄也是为了我与你母亲的未来着想,虽然出手太重,但止渊终归厉害,不出重招难以败他,一切的罪责就让为父承担吧。”任红吟哼道:“爹爹说得好听,方才见他尸身,怎会不闻不问,分明心虚,有意回避,女儿可有说错?”九拙摇头道:“红儿你误会为父了,方才形势可不如你想得那般简单。炼违天故意将泣炎凝肉身现出,目的就是要与我谈条件。我若追问,他更有恃无恐,届时,他反说我贪得无厌,两个都要带走,结果很可能是一个也带不走。此行旨在救你出魔窟,其余之事日后为父自会找他清算,莫急。不过,他如此轻易就将你放出,倒是令我看不太透。对了,红儿,是谁将子凄行踪透露给你,让你涉险的?”任红吟回道:“是强暴子叔叔。”“唔?”九拙眉头一皱,遥看东方天际,晦暗无光,心中默算,忙道一声不好,带起任红吟向昔日修炼之地疾驰而去。 百涛龙泉殊死战气势磅礴的龙泉,四维峰峦壁立,雄奇陡峭,绵延横陈十里之遥,环绕成一个直径数里的正圆,分为上百支流,垂直而下。高低错落的斜坡钟苍天之灵,毓大地之秀,常年倾泻着无量甘冽寒泉,于中心龙藏渊汇成一股巨大漩涡。此漩涡厉日月之久,受万钧之重,表面白涛迸溅,水汽滔天,内中暗潮汹涌,飙轮电转,所谓聚百川而著其势,纳乾坤而丰其形,端的壮观到了极致,也凶险到了极致。是日,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相次飞到,不再有多余的言语,东方堪舆起手便攻,乘地利之便,双掌开合之间,水箭迸射,前所未有的锋锐,前所未有的细密,直似无坚不摧。强暴子眼神一凛,云袖一扬,冰寒之力爆散开来,近身水汽全部凝结,形成一面毫无死角的冰盾,尽挡水箭于三尺之外。百涛龙泉水汽磅礴,蔽人视野,再加上东方堪舆的水箭密如豪雨,冰水交击之下,无数水珠冰屑四散飞射,方圆数里转眼变成白蒙蒙一片,五指难辨。强暴子所凝玄冰虽是坚愈钢铁,然而放眼望去,四野俱是前仆后继,无穷无尽的水箭迎面而来,声势着实骇人,不由令他生了畏惧之心,不觉间,神识已被分散。此时,遥听东方堪舆一声大喝,紧接着便是冰层破裂之声响起,强暴子方在惊异,前方冰盾已被一把圆形兵刃划破,并逐寸深入。这一惊非同小可,强暴子连忙舍了冰盾,急速向天空遁去。“老朋友,怎么了?你又不是没见过我的晓破圆刃,怎会吓成这样?”揶揄的话语自底下迷蒙之中传出,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强暴子怒哼一声,举起右手,炎气窜升,聚成一颗精芒射目的火球,猛力向下摔去。顿时,水汽蒸散,在阳光下幻出无数断断续续的彩虹,交叠错落,甚是美好。只见灼灼火球一路向下,竟将立在龙藏渊正中的东方堪舆压入漩涡之中,晃眼没了踪影,然而,水比火盛,那样巨大,威力惊人的火球,一落到泉里,立被漩涡吞噬殆尽,星火不留。心知对手非是易与,强暴子在火球熄灭之际,又将真元属性转换,双掌向下一压,便要将整个龙藏渊冰封。然而,百涛龙泉得天独厚,泉水本就极寒,却因过强的潮涌之力而始终无法凝结,此时再受点寒气也无多大变化,表层刚刚结上一层薄冰,转眼便又消融在无量潮水之中,强暴子尽管不断赞功,那寒气直如泥牛入海,点滴不存。功夫一久,水汽复又汇聚,底下又成鸿蒙世界,强暴子方意识到不对,待要收功,却是由他不得,那股漩涡天生巨力,吞噬一切生或死之物,任你是多厉害的击空猛禽,只要在它头上飞过,终被拉扯下来,化作白骨。冰寒之力尽管浑厚绵远,却是随生随灭,眨眼变作虚无。正当强暴子满头是汗,进退两难时,漩涡正中倏地爆起一条粗壮水柱,其势凶猛无比,硬生生将他冲入云霄之上,一时天旋地转,头晕目眩。待回过神来时,自身已被裹上一层薄冰,稍稍一抖,碎落一地冰渣。极目四望,找寻不得东方堪舆身影,心内奇怪,暗中戒备,缓缓下落。因本身能够自在沉浮虚空,无需借力,未甚留意脚下,待降至离龙泉丈许时,惊觉四外无声,寂若离世,底下漩涡变了个样,浓稠的紫灰色云旋代替了银白的水漩,静静搅动着。一轮红日遥挂东方,其大如盘,却是与自己处在一条水平线上。猛一抬头,却见一副波澜壮阔的山水倒悬飞泻,宛若银河横空。“唔!不小心掉进他阵法里了吗?”强暴子兀自思索,竟未发现脚下云眼内缓缓冒出了一个硕大紫胀的人头,直到其双脚被此怪象双手缚住才醒悟过来,稍稍一惊,随即运起天君炎,将此鬼物焚化。“东方,亏你还是名门正派,武林一方表率,怎会如此藏头缩尾,还招这些下三流的水鬼扰人耳目,莫非怕了我吗?”“你不用激我。兵者,诡道也!我一生参悉玄奥,明瞩机微,精的就是开阵,借力,你只是不擅长这些罢了,要是你有我的能耐,说不得如何龟缩呢!”“唔!”强暴子被说的浑身冒火,天君炎应手而出,爆出一条旋风火柱,向着上空山水急冲而去,势要撼破天地。只是他人还未到,已有一道同等粗细的水柱自漩涡中心狂泻而下,转眼飞到。水火相交,火势虽猛,却是人力有限,不像水柱发自龙泉,源源不绝,相持片刻,优劣便判,滔天水柱反压强暴子一路下堕,势无可转。“放肆!”一声怒斥,强暴子欲将体内真元转换,冻结水柱,却觉内息滞碍,真元运行不畅,一时半会无法转换过来,只得拼着挨上点巨力,险险向旁侧避过,左肩因此被压着一下,酸痛不已。看着眼前由水柱内走出的东方堪舆,强暴子怒问道:“怎会如此?”东方堪舆不屑道:“你果然有问题!止渊根本不需要转变真元性质,信手便是冰火同出。你不但不能使乾坤双袖,且每招只能用一种属性,是这个身体不和你胃口吗?还是……”强暴子索答不成,反受嘲讽,登时暴怒,天君炎化出一道炎流冲出,霎时冲散东方堪舆身躯,却只是一团水汽。“恼羞成怒改变不了弱小的事实,你今日注定命丧于此!”高傲的断语从四方传来,随即,一轮水镜无端幻化,约莫七尺高下,浮现在强暴子面前。强暴子眉头紧皱,不声不响,暗中却在竭力扭转真元性质,他明白,东方堪舆占据地利,水势浩瀚,用火攻只会自取其辱,要想扭转败局,唯有依靠寒冰之力。“我的千奇水镜能将所映照过之万物记忆并复制,必要时以虚像呈现,听吾敕令,现在就让你这个劣质的止渊看看巅峰时期的自己是什么样子!赦!”咒文念罢,水镜表面微微一荡,那号称天颜神泪的完美之相便自踱出,神韵风采,无不逼真,简直就是本尊。“哼!任你装得再像,终究是个假货,这就让你知道真假的差距!”话落,强暴子周身寒气迸裂,双眼乍现蓝芒,无边寒流席卷天地,仿佛连时间也要为之冻结。那泣炎凝虚像面无表情,左手袖袍一挥,柔炎飞旋而出,与寒流相会,双方交缠片刻,最后竟然纷纷消弭于无形。“啊?”强暴子对眼前事实难以置信时,虚像周身冰火乍盛,红蓝二色光华照耀天地,绚烂夺目,配上那绝世容颜,不由让人怀疑天神下凡。境界提升只在瞬间,转眼,双袖翻飞,冰魄火灵翩然而出,无穷的美丽,也蕴藏无穷的杀机,慑人心神。眼见熟悉强招来袭,强暴子心内大震,无名火烧得整张丑脸都扭曲了起来,猛听一声大喝,碧雪倾城骇然而出,寒气在其双掌之内凝成一把晶莹透亮的冰刀,飞射而出,竟将对方纠缠聚合的冰火二力强行分离,其势仍要将虚像连同千奇水镜一并破开。虚像眼中倒映着那把冰刀,无思无想,仅是将本尊招式如法应用,若少了施术者操纵便极难变通,容易破灭。千奇水镜应用有所限制,一者,所化虚像必须是完身,而要取得完整的镜像,得将本尊从头至尾映照半刻,时候不到,或者有所遗漏,便不能成像;二者,若要充分发挥虚像实力,施术者需对本尊秉性,武学了解透彻;三者,镜像易碎,只要是超出其耐受范围的攻击,一击命中,便自崩溃,镜中傀儡便少一名,若要再用此尊,必须重新取像。恰巧,东方堪舆对泣炎凝为人了若指掌,对其武学更是钻研过一番,无奈天生不具异质,本身无法如法施为,实则心内全都了然,此虚像无疑是其最强傀儡,怎会让他轻易破灭。只见虚像袖袍翻飞间,冰火二气不停窜出,调和成一股绵力,减缓冰刀来势,随即千奇水镜精光一闪,将虚像收回,并挡下冰刀,待其锋芒过后,复又放出。强暴子只当这水镜有幻化妙用,却不想其防御力也如此强大,不及愕然,对手复又攻来,冰火合围,凶险异常,急得他一生怪叫,向着天边红日飞速逃遁。“哈,这样就被打回原形了吗?看来你始终只是强暴子,当不成泣炎凝啦!”讪笑一路尾随,誓不让他逃出生天,强暴子空自忿恨,无可奈何,遁光虽快,终究不能一味逃跑,急切中一看脚下,云层似乎不是甚厚,思考片刻,暗下决定,遁光一折,垂直而下。在云层中穿梭了许久,眼看前途大亮,遁光一催,便已脱出,复看头顶,还是百涛龙泉所在,而双脚所踏,正是方才无边云旋,一人袖操冰火,仍旧追赶而来,与之前场景一般无二。正在惊奇,虚像杀招已至,冰龙舞珠,火蛇吐信,致命只在瞬间。“结束了,不论你是强暴子还是止渊,终究是老朋友,走好吧。”东方堪舆话中不无感慨,强招正要落在强暴子头顶时,警兆顿生,猝不及防的一箭,携万钧之势,自结界彼端直射而来,不偏不倚,正中泣炎凝虚像右心,当时破碎,散落一地晶华…… 上文提到东方堪舆操纵泣炎凝虚像正要向强暴子下杀手时,突来横空一箭,改变战局,镜像碎裂同时,颠倒日月虚实两幻阵亦告破灭,强暴子再次回转到现实空间里来。东方堪舆法阵被破,全身一抖,踉跄着由漩涡之眼内冒出,灵识箕张,大喝道:“何人扰战?”无人回应,却见一红一紫两道光华由天际迅速划落,落地现出两人,正是吞灭与绝行。并且,吞灭刀翼之下还藏着一物,隐约间看不真切,强暴子一见却是两眼放光,连滚带爬飞扑而去,眨眼埋入刀翼之内,不见了踪影。东方堪舆见状,猜出了几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暗中将千奇水镜埋伏到绝行身后,欲将他之形象收入镜中,暂作牵制,自己再全力将吞灭打倒,断绝后患。没想到绝行头顶忽然冒出“愚蠢”两字,回身一镰,将水镜碎了个彻底。东方堪舆孤绝尘世,哪容半分侮辱,眉头一皱,灵力扩张,龙泉之水奔腾而出,化生各色兵器猛兽,朝着二人扑去,狂猛已极。却见吞灭不屑一哼,刀翼开合,胀大数倍,组成绝对防御,任你洪水猛兽,刀枪剑戟,撞上变成粉碎。东方堪舆未见识过冥河战甲与暗红行铠威力,惊愕不已,还未回神,绝行已从刀翼中跃出,魔镰狂斩而下,势分山海。东方堪舆又是一惊,晓破圆刃应手而出,勉强挡了一下,却是巨震不已,虎口迸裂,差点脱手。“好家伙!”感叹一声,东方堪舆不与硬拼,就势一沉,没入龙藏渊内,欲借无量泉水减缓二魔攻势, 不料绝行根本没将这百涛龙泉万钧水势放在眼内,见对手遁入水中,竟也追下,庞然水漩,滚滚暗流,只要靠近其身三尺便即破灭,魔镰在水中更是畅行无阻,挥动起来全无阻力,一道道血芒红得耀眼,直把东方堪舆逼得进退两难。其实吞灭、绝行根本不通水性,只因身有魔界圣甲,水火不侵,黑流暗瀑尚且自由出入,何况于此?还在思索是否应该上岸,突然头顶一亮,沉重水压狂猛而下,仰头一看,竟是一颗巨大的紫色炎球当头罩来,避无可避。而此时,绝行亦飞速追至,魔镰转眼就要横扫而过。情势紧急,刻不容缓,东方堪舆一咬牙,晓破圆刃在手,直破炎球而去,仗着圆刃薄而锋利,竟将那炎球给劈成了两半,余势仍助他登上高空。“恩?里面是水?”东方堪舆心内纳闷,吞灭却不吝将答案告诉了他,只见六条刀链自冥河战甲背部伸出,插入龙藏渊水底,几经揉搓后再行抓起,竟成了一颗紫焰腾绕的炎球,尽管内部水亮剔透,外围却是冷焰飞旋。“啊?水火交融!倒是小觑了他们!”东方堪舆心神一定,晓破圆刃踏于脚下,不动金刚护体咒展开,双手掐诀,引导泉水化龙戏珠,吞并炎球,霎时,水龙大放光明,周身紫焰腾动,威武不凡,龙吟过后,冲向吞灭。想是此招犯了吞灭名姓忌讳,只见他一脸怒容,头顶无数个“怒”字接连呈现,不闪不避,刀翼箕张,竟将水龙收入甲中,片刻后,刀翼分散开来,龙身早已消弭干净。“啊?会有此事!”难怪东方堪舆震惊,因他最擅长模拟的万物形态便是神龙,龙形是他最得意的作品,威力也是最为突出,如今竟被消灭于弹指之间,实在难以置信。再看吞灭那边,当真就消化的如此轻松吗?也不见得。水龙气势万千,威力惊人,扫到一点便是巨震,即使冥河战甲也不能将冲击完全吸收,内伤早已种下,只不过吞灭脸上没现出来罢了。“哼!不信治不了你!地载万物,水主沉浮,缚!”咒罢,吞灭周遭水汽无端汇聚,形成一张困兽之网,交织错落,将其裹住,力道极强。吞灭不甘受束,刀翼一张便想脱困,却没他想的那般容易,水牢遇力愈发收缩勒紧,不容喘息,刀翼直被压得贴到了吞灭脸上,若不是身穿冥河战甲,早已成了一滩肉泥。“嘿,果不其然,这厮的甲胄极善防御,可惜抗压不如抗拉,就在我的缚神咒里力竭而死吧。”东方堪舆自信一笑,再看脚下,绝行正挥舞着魔镰对着晓破圆刃化成的光圈横冲直撞,可惜就是难撼他分毫。那么凶猛,足可开山裂石的斩击竟破不了这薄薄一层光幕,可见东方堪舆的法术修为当真了得。想是久攻不下,有些气馁,绝行最后一镰仍未见效,颓然掉落漩涡之内,没了声息。东方堪舆自信他破不了不动金刚护体咒,便把精神专注在吞灭身上,双手舞动间,法力再催,那原本透明澄澈,条条框框相当分明的水牢竟开始加速急旋起来,转眼包没成一个完整的球型,且不再透明,外围似是结上了一层白霜,闪闪发亮,耳听金石撕裂之声自球内响起,大功即将告成之际,脚下突然一热,惊见龙藏渊底血光闪烁,愈演愈烈,水面似在隆起。暗道一声“不好”,晓破圆刃光华骤盛,同时,血红一箭破水而出,命中圆刃中心,威力自是惊人,只不过要破它还嫌不够。方在庆幸,却见那箭突破不成,竟能自行掉头,转而向吞灭而去,只闻一声爆响,水牢破碎,满脸青筋爆绽的吞灭头顶一个烧得发红的“怒”字迈步而出,双臂一摆,身躯往后一仰,无数刀链便争相而出,要将敌人割成碎片。东方堪舆啧了一声,指点星河,脚踏禹步,由虚化实,圆刃竟自脚下向上延展开来,由圆环变作镂空银球,其间水银流转,盗气卸力,形成全面防御,任由刀链密密麻麻袭来,将自己围得水泄不通,裹成一个蜂窝,就是难越雷池一步。僵持片刻,吞灭气急,刀链往回急收,四翼如同一张血口,要将东方堪舆整个吞下。心知吞灭战甲之内压力极强,不宜硬拼,东方堪舆立刻口诵法咒,手掐灵诀,用明身不动尊定身法将身定住。原拟吞灭拉自己不动,终会松口,却不知吞灭与绝行身为释非圣尊座下两大先锋战将,早已身经千百万战,对敌经验何其丰富,一见敌人端立刀链缠裹之内,周身宝光炽盛,便知再拉无用,瞬间转变战法,敌不动我动,箕张着四翼迎上前去,照样将人吞下。东方堪舆微惊,左右一顾,喝一声“好”,双掌开合,两侧矗立着的两块巨石便由缓而急,朝着吞灭行径路线围堵过去。吞灭不语,分出两股刀链斜侧里只一搅,巨石立刻碎裂,掉落龙藏渊内,然而,紧跟着渊内又窜出两道水漩,在空中化身飞龙,包夹而来。吞灭欲照前法施为,却见刀链穿空,徒留割痕,水龙无畏金铁,照旧冲来。无奈,只得暂缓攻势,四翼一合,暂且防御。感应到对手攻势减弱,东方堪舆大喝一声,真力爆发,晓破圆刃霎时膨胀开来,将密密麻麻的刀链撑出零星缺口。东方堪舆抓住时机,身化星芒穿越而出,而晓破圆刃亦复原为原本形态,刃锋透寒,银芒电闪,竟逐渐将坚韧非常的刀链划出道道缺口来。吞灭与冥河战甲浑然一体,那头受创,身心立即感应,一边抵御水龙冲击,一边迅速将刀链收了回来,晓破圆刃因此脱困,飞回东方堪舆手内。东方堪舆随手一收,左手向下一抓,立时一蓬水珠摄入掌心,凝炼成球,掌影翻飞间,快得不及眨眼,水球已如连珠炮弹般向着龙藏渊及半空吞灭打去,力道甚猛。其实东方堪舆内家修为也是极好的,只是他素来偏爱借助自然之力,很少动用本身真元,战至此时,觉出战况不大乐观,才改了对策,两者并用。吞灭正受来自龙泉源源不断的水流冲击,再经水弹一撞,立时被冲入一侧山壁之内,没了声息。而绝行不愿躲在水里挨打,即刻一道红光冲出水面,魔镰轮转,守的水泄不通,水弹撞上去便成泡沫荡开。低哼一声,东方堪舆心念一动,绝行面前立时由点到面,由缓到急,旋转展布开一轮水弧,未及反应,便自爆碎,清脆的碎镜声中,绝行被炸了个措手不及,当时颜面破损,血流如注。“哼,不要以为这样就完了!一切可流动之物皆能为我所用!”东方堪舆语气中不无得意,左手一展,虚空划圆,最后当胸一握,眼中神光忽亮,只见绝行面上血滴连同身上水滴倏地倒流,流速极缓,却又有一股不可抵抗的气场存在,就在他瞪大双眼,颇为惊奇时,所有血珠,水滴突然颤栗起来,转眼蒸散,化作极热蒸汽将他全身上下统统覆盖,立时烫得他跌落下来,连魔镰也丢在一旁,满地打滚,双臂高高举起,双手捂脸,欲抚又痛,无处着落,苦状万分。“嘿,魔人,知道疼了吧?你俩要不是身穿奇异战甲,对我法术产生抗性,我早让你们血液倒流暴毙而亡了!”东方堪舆正感胜券在握时,突来一把磁性柔声将他美梦打断:“喔,是吗?方才你就是用了这法子让我真元流动受阻的吧,真好!再来试试看如何?”东方堪舆乍闻此语,汗毛直竖,转身一瞧,果然,吞灭已从山壁之内飞出,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挪着纤足缓缓从刀翼之内步出,不是别人,正是完美无瑕的泣炎凝!“呵,你们两个退下,我要与老朋友慢慢叙旧呢!”话落,看了吞灭一眼,吞灭脸色立时难看起来,但也没多说什么,刀链一伸,裹了绝行便自行疗伤去了。泣炎凝随即转头看向一身浩然正气,目含精光的东方堪舆,妖笑道:“老友你还是这么气宇轩昂啊,究竟用了什么法子保养的?也教教我吧!”东方堪舆呸了一声,喝道:“不必用这副皮囊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变个样子,变不了内在,你此时之行为不仅在侮辱你自己,还在玷污泣炎凝这个名字,速速给我打住!”泣炎凝闻言不怒反喜,就地一旋,人已飞向东方堪舆,并笑道:“那么在意我的言行吗?来呀,用行动向我证明吧!”东方堪舆怒哼一声,右臂自身后猛然向前一甩,晓破圆刃化作一团银电脱手而出,神速已极。泣炎凝虽回巅峰状态,见此攻势,也不敢太过托大,张口向左一吹,身便如柳絮般飘向对侧,避过锋口,随即长袖一挥,撒出漫天冰晶,或旋或降,看似毫无着力,贴向东方堪舆。东方堪舆似有所侍,不闪不避,任由冰晶覆盖周身,直到一声脆响传出,整个身体化冰碎裂。一招得手,却不见泣炎凝欢呼雀跃,反而闭眼默运玄机,一窥究竟,果然,随着一道寒光自身后袭来,东方堪舆的气息再次浮现。泣炎凝足尖一点,往后腾挪,依旧慢了点,被晓破圆刃削掉了一缕秀发,眨眼,寒光又隐没到了朦胧水汽之中,不见踪影。“啧,老家伙就会龟缩,麻烦!其势不能一味躲避,那晓破圆刃尽管锋锐,说不得只好给他来记硬碰了。”想到此处,泣炎凝盯紧水雾一头,一双慧眼直透彼端,抓住晓破圆刃三次冲来之机,使出乾坤双袖转柔为刚之法,两袖倏地拉长,宛如两根长鞭狠狠向晓破圆刃侧面甩去。此法果真奏效,只听两声爆响,晓破圆刃被重重撞向山壁之内,而东方堪舆附身其上的元身亦显露出来,嘴角溢血,眼神忿恨。“哈,老友,我弄疼你了?”泣炎凝还在说便宜话,东方堪舆早已啐了一口,双手掐诀,凝水汽于泣炎凝周身,欲让其如绝行般尝一次灼痛。泣炎凝笑容不改,便宜话照样说下去,直到水珠倒流,将要自行蒸发之际,倏地周身寒气迸射,已达沸点之水立时冰结,进而炎气扩散,坚冰又复化为水。只见泣炎凝拍手道:“很好,还有什么新招旧招统统使出来,免得后悔终生呀。”东方堪舆闻言先自忿忿,而后盘腿一坐,喝道:“少得意,以为破了我的一招半式就了不起了吗?我就在这里,有本事便来杀我,看你那些一尘不变的老玩意儿能奈我何?”泣炎凝笑道:“也好,就依你。”话落,双袖朝天一舞,一冰一火两枚巨型光球越转越宏,向中央合而为一,聚合裂变,成一磅礴能量体,发炫目极光,耀如明日。“喔?上来就用极招,是要赶尽杀绝吗?”东方堪舆默运玄功,严阵以待。泣炎凝笑道:“老友,不要这么说,这可是爱的表现啊!”东方堪舆不屑道:“很好,来便来吧,老夫岂会怕你?”泣炎凝自身正承受着极大的压迫,话不能多说,又不愿输口,便咬牙迸出了“允你”二字,随即双袖向两侧一垂,巨大光球应手飞出,摧山裂岳,势不可挡。东方堪舆起身,双手迅速印诀于龙泉之上,大喝声中,只见无俦泉水自崖前飞来,宛如一座巨大屏风,横亘在东方堪舆身前三丈之处,一挡来势。东方堪舆趁机召回晓破圆刃,待光球突破水墙后,鼓足全力,人器合一,拼着受冰火煎熬之苦,直穿过去,倒真仗着自身功力及晓破圆刃无物不破的性质给他穿通到了光球彼端。满拟能给对方来个出奇制胜,杀他个措手不及,不想人刚从光球内飞出,眼前突然现出一点红光,遮蔽住视线,任是向四周转动眼球,那红光就是挥之不去,如影随形。心方一惊,才觉身已为人定住,这一醒悟,灵台立时复明,才看出泣炎凝正指凝炎气,点向自己眉心。察觉东方堪舆已然复原,泣炎凝顾不得再续力,所凝之炎气立时发出,一轮红光过处,东方堪舆硬生生被弹回身后光球之内,要不是临危生计,化出小水镜护住前额,怕是要被洞穿。便如此,人已深陷光球内部,进退两难,饱受冰火煎熬,痛不欲生。看着东方堪舆痛苦情状,泣炎凝始而得意,进而阴笑连连,最后捧腹大笑,笑的山岳大震,土石翻飞,宛如一头蛰伏已久,终于能够露出獠牙的猛兽,凶威逼人。就在泣炎凝得趣之际,东方堪舆已忍痛将深烙体内,潜藏至深的内部法阵——裟婆诃调出,此阵取意三千世界,乃《观照大千》精要之阵,据诸般妙用,具体而微。东方堪舆既肯祭出此阵,可想形势不容乐观。裟婆诃一经使用,立时运转开来,吸纳周边无尽异力,短时间内化为己用。然而此着有利有弊,若行法人本身底蕴不够,不足以接纳所吸之力,亦或没有合适的招数,在限定时间内无法将所化之力释放殆尽,便会遭到反噬,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因此不到非常时刻,不能轻易运用。眼看冰火二力所化光球宛如被看不见的大嘴迅速吞食,眨眼干瘪下去,东方堪舆全身却是流光溢彩,绚烂夺目。猛听其一声断喝,令泣炎凝笑声戛然而止,错愕中,不及看清形势,耳听无数金铁交击之声在身旁响个不停。定睛看时,才惊觉,原来是吞灭在他身后伸出数条刀链,组成一张护网,抵挡着自空飞坠的万千彩星。再看上头,对手东方堪舆正全力挥动双手,散出源源不绝的星形光镖,打向自己,兴许是太过专注的缘故,竟丝毫没注意到其身后,一抹巨大的血红暗影已蓄势待发。死神无情,何况眼前人与自己还有仇怨,绝行手起处,尽管泣炎凝极力喝阻,巨化魔镰仍旧不偏不倚,拦腰斩下,东方堪舆只觉下半身一凉,并无疼痛,接着神志一昏,坠落下去,其身以被一分为二,必死无疑。见此一幕,泣炎凝暴跳如雷,厉声朝其坠落方向喝道:“岂有此理!你怎么能就这样死?你怎么能不死在我手里?给我回来!”像是回应他一般,龙藏渊漩涡越转越急,四岸飞瀑愈发奔腾,猛听一声惊爆,瀑布倒流,无量泉水纷纷化龙飞来,前仆后继,接踵而至,声势雄浑,非笔墨可述。泣炎凝一见,双眼放光,大喝道:“来的好!”右手举空,就地一旋,展出一轮冰盖,抵挡群龙冲击。起初尽管震荡猛烈,终归还可支撑,直到最后一条巨龙自九天飞坠而下,势不可挡,冰盖眼看不敌其威,碎裂在即!就在水龙冲进的一刹那,另一轮紫黑护罩遮天蔽日,挡在泣炎凝身前。泣炎凝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当再见天日之时,所有龙形已经全部化消,唯有吞灭与绝行临行前一人留下的一个大字——败、者。泣炎凝久久未能动转,好不容易强摄心神,恢复神智时,额头已渗出一把冷汗。默默走近龙藏渊,看着那不曾停歇的漩涡,泣炎凝积郁难当,大叫一声,双袖直捣泉眼,逆着漩涡旋转方向灌输真元,两股巨力较劲多时,终归同归于尽,龙藏渊竟如一潭死水,再无波澜。此时,一点白光自渊底涌起,东方堪舆上半身亦随之浮出,泣炎凝一见,立时招来,一手接过渊藏万年老蚌明珠内丹,亦即此漩涡力量来源,藏于袖中,一手扶过东方堪舆半截尸身,看着他逐渐苍白的脸孔,连连叹息。“喂,你真的是止渊吗?”东方堪舆毕竟内外兼修,功力深厚,虽为腰斩,并没死透,此时拼着最后一口气,发此一问。泣炎凝沉默片刻,笑问道:“你觉得我是吗?”“你有止渊的感情,这是令我困惑的地方,因为我觉得你不是他。”“呵,那我便不是好了,但今后,世人所认识的我,即是泣炎凝。”“哼,阴谋家,等着伏诛吧。”“啊,我一定会等着的,瞑目吧。”“你说的,我睡了,就此别过。”“要唱摆渡曲给你听么?”“哼,无聊。”……两道遁光迅速落下,内中走出一人,正是九拙,入眼处,便是东方堪舆完完整整躺在一块大石之上,神情看去甚是安逸。随着步伐靠近,九拙内心越发惊悸,终于随着一声呜呼,颓然跪倒,痛哭起来。东方堪舆活得太沉重了,不仅背负着击杀挚友的罪名,日夜受良心谴责,还要担起维护武林和平的责任。他这一走,实际上轻松了不少,但生者,却只看到了背叛,阴谋,想到的只有叛徒,复仇。

龙潭幺子 发表于 2020-1-12 21:36


第三十章 黑日凌空人世劫

魔界炼魂狱怒气腾腾的泣炎凝一掌击开大门,直冲而入,大有兴师问罪之势。炼违天知他所来为何,特地事先支开葬天师徒,现出六如法身,恭候大驾。刚进三层,泣炎凝上手便是一道极焰,炎威凛凛,袭向炼违天。炼违天似早料到,周身黑气凝聚成一掌,直飞而出,双方碰个正着,霎时气散炎崩,四方俱震。泣炎凝还待施威,炼违天言道:“莫心急,武力解决不了问题,不妨将你的不满说出,吾会设法替你排解。”泣炎凝闻言方才住手,哼道:“事先预计,九拙来此寻女,你便做个顺水人情,将这幅肉身交他,怎会食言?”炼违天解释道:“画师岂是任人摆布之辈?本来预算未来,难免疏漏,当时情景,倒真不能做这顺水人情呢。”泣炎凝不屑道:“喔,你倒是说说看,当时怎么个情景?”炼违天盯了泣炎凝片刻,郑重答道:“吾记不得了。”泣炎凝双眼一闪,正要二次举手发难,忽听一声兽吼自内层传出,其音刚烈,震惊百里,煞性甚浓,不由顿了顿。炼违天趁机开口道:“过去之事何必深究?如今,你不是完好如初站在吾之眼前了吗?”泣炎凝闻言心情略好,先自喃喃:“嘿,是完好如初吗?哼哼!”随即抬头道:“就结果而言,确实不坏,只少了暗算九拙这层,美中不足。”炼违天淡然道:“何必急在一时呢?成败祸福早晚判定,该是你的还是你的,不该是你的也莫要强求,就像这幅躯壳,展转数回,终究还是被你得去,不是吗?”泣炎凝冷笑道:“你倒是越来越有佛家的气质了呢!那又怎样?哼,这具肉身原本就该属于我,也唯有在我手中才能发挥其真正的价值,你不这么认为吗?”炼违天见其目光狂热,道:“吾之观感并不重要,你自己这般想法即可。另外,吞灭同绝行托吾转告你,代你取得肉身,已还脱困之情,下次相遇若敢挑衅,便要杀你。”泣炎凝闻言脸色骤变,回想起他俩临走前的嘲辱,不禁恨得咬牙切齿,当时就想拿他们的人头当球踢…… 小别泉,亡天子一人独坐山坡之上,调元养息,静待伤体复原,心中所想,唯“王子凄”三字。纤细的脚步声自背后缓缓靠近,亡天子睁眼回顾,天巧韵正带无限柔情,嫣然凝睬,注定自己。四目相交,谁也不曾退避。呵笑一声,亡天子问道:“师姐找我有事?”天巧韵答:“钟灵儿欲除钱家小姐沉疴,需师弟相助一臂,特叫我来代请,不知师弟意下如何?”亡天子道:“主人之邀,自当从命,只是先生知晓此事么?”天巧韵闻言,为难道:“先生并不知晓,钟灵儿力言无妨,可以背地行事,要我不好声张,师弟以为如何?”亡天子思量片刻,又向药郎所居庐舍望了望,随即点头道:“那便走吧。”“嗯。”二人来到小别泉下游,到时,钟灵儿正把钱有青捆向大柳树上,刚刚忙完,回头瞥见亡天子二人,急忙招呼道:“你们来的正好,快过来!她已经被我灌了迷汤,此时动手,再好没有!”天巧韵闻言,上前询问治疗过程,钟灵儿道:“钱姐姐是外邪入体,衍生心魔,进而扰乱神志,混淆视听,要医她,需先将其心魔激发,随即由你二人中择一人将神识打入其体内,将心魔杀死,那时,郁积之邪气必定自内而外发散,伤残四周生灵,需由另一人弹奏清圣之音,将之消弭才好。你们自行分配一番吧,但是要快,以免先生知道麻烦。”亡天子看了天巧韵一会儿,开口道:“开始便让我来吧,就有劳师姐收尾了。”天巧韵深知彼此琴音性质不同,这般安排再适合不过,但神识脆弱,易为外力所损,不由有些担心。亡天子看出她所想,慨然道:“师姐尽管宽心,天子当能应付。”天巧韵闻言面上微红,点头答应。一把拉过腰际非吾,亡天子顺手一拨,诡异琴音扩散,钱有青内心梦魇感应,立时被激惹,邪气自前额窜出,宛如洪水猛兽,欲攫人而噬。亡天子喝一声:“放肆!”无我剑出窍,护着一道灵识破开邪气,自钱有青眉心射入,一闪不见。天巧韵见状,放下白玉琴,盘膝而坐,准备施为。仗着无我剑空灵之剑意,亡天子一路穿梭自由,转瞬冲破万里阴霾,进入钱有青意识深处,那里是一片血也似红,无边无际。见目的地已达,亡天子直转落地,因自身只是一道灵识,无需探寻,心之所向,身便及彼,神行无阻。晃眼找到心魔,正是被饕餮附身的钱关,钱有青之父,此时正大快朵颐,如僵尸般啃食着女儿所剩无几的自我。见到此等丑陋形貌,亡天子天性之中,便生厌恶,右手一指,无我剑化作一道白光,上下穿刺,眨眼将体态严重变形的钱关刺了个肚破肠流,形灭神消,大蓬的污血四处飞溅,四周一片血光,闷雷滚滚,气氛不祥。亡天子啧了一声,意识一转,重新附身无我剑之上,冲天而起。回程途中,只见所经暗云比来时更为浓密,更为阴晦。沉雷怒响,洒下遍地血雨,景象凄厉异常,亡天子内心一阵慌乱。未及再想,亡天子加催无我剑,意欲一举破出,不料上空一道阴雷毫无征兆,当头罩下,尽管飞行神速,未被全中,只挨着一点,已是受创不浅,意识几乎当场溃散,亏得无我剑通灵异宝,奋力突围,终于脱险。意识刚刚回归本体,亡天子当时挣起,张口吐出一块黑血,忙道:“快将晦气消灭!”天巧韵早就留意钱有青变化,看她虽然昏迷,面上却是时青时紫,似极痛苦,及见一道白光从其眉心飞出,立时便有大量污浊之气跟着窜出,知道时机已至,妙音天律应手而出,音波带起一股柔风,将钱有青周身洗涤净尽,算是不辱使命。钟灵儿见状拍手道:“大功告成了!”遂将钱有青从柳树上解下,正要检验成果,忽然一怔,当时呆住,吓得全身都颤,连话也说不出半句。天巧韵也待上前慰问,亡天子忽然伸手拦住,道:“我们先回去吧。”天巧韵不知亡天子用意,还在踌躇,亡天子竟又吐出一口黑血,吓得她连声应诺,立刻扶他去找药郎。原地,钟灵儿额头冷汗直流,扶着钱有青的双手哆嗦不已,脸上更是毫无血色,宛如正在经历一场重大的灾难,而年幼的他又绝对应付不来……草庐之内,药郎正施金针,替亡天子调顺经脉,刚刚稳住伤势,便道:“说来奇怪,今日我老心绪不宁,果然你便出事,这伤看来无甚惊奇,但凭我之医术,竟会除他不了,奇怪!”亡天子本身也隐约感觉到了气海之内似有异物游走,将其本身真元压制,使得气竭血瘀,难以伸展,但此时他倒不甚在意,见药郎还在琢磨,本着长痛不如短痛的理念,开口道:“先生,此次受伤乃为救人而起,天子所受只是身痛,令高足此时却正心碎呢。”药郎一惊,忙问何故。亡天子便将事情经过一一说明,末了叹道:“令高足实是好意,并无大过,都怪天子处事草率,不及预防,还望先生念他年幼,出于善心,莫再重责。”药郎聆听过程中,面上颜色变了又变,宛如愤怒到了极点,要不是看说话人是亡天子,早就冲出去了。一等亡天子说完,立时拍案而起,冷笑道:“嘉宾不用替孽徒求情,孽徒欺瞒师长,背师取巧,还累你留下隐患,此等行径,难再容他!”说完,摔门而出。天巧韵还未厘清头绪,见亡天子一脸沉郁,又见药郎那般愤怒,当时猜到几分,秀眉皱了皱,问道:“师弟,钱小姐不会出事吧?”亡天子无奈摇头,道:“恐怕就如师姐预料的那般,已身亡了。”天巧韵闻言沉默,只是低头,竟连亡天子也不去看了。亡天子知她正在自责,只得忍痛站起,将其搀扶到藤榻之上,一同坐下,安慰道:“不是你的错!”话虽简短,出自亡天子之口,却别具一番煽情滋味。天巧韵自然无法再忍内心积郁,将头偏向一旁,啜泣起来。小别泉下游,钟灵儿正在往钱有青身上盖土,意欲将其安葬,此时,药郎气冲冲走来,一脚踢开钟灵儿,随即将钱有青挖出,细诊了一番,确定其生机尽断后方才喝道:“孽徒!还不过来给我跪下!”钟灵儿从未见过药郎如此厉色,骤听喝令,吓得肝胆皆裂,慌不迭匍匐向前,大声哭告道:“弟子知罪!先生不要逐我!”药郎右臂一举,藤条正要打下,忽又想起什么,状似不忍,叹了口气,坐向一旁,沉默不语。钟灵儿见恩师心软,以为有所指望,一边偷觑其颜色,一边哭求道:“先生,弟子已经知错了!还请先生念在师徒一场,事出无心,饶过弟子这一回吧!弟子今后必定小心谨慎,惟命是从,绝不敢再有什违背了!”还待往下说时,药郎又正色喝道:“无知孽徒还敢狡辩!可知一条人命毁于你手!你既自负所学,觉着我所言有差,那好,我也不敢再教你,此地偏僻简陋,难留大驾,请便吧!”钟灵儿一听药郎果要赶他,急得不知所措,绞尽脑汁,要想出一套可以让自己不走的说辞,但刚刚有点辞藻浮上脑海,立刻便又沉了下去,他实在是太混乱了!“孽徒还想找甚借口不成?还不快走!”药郎见他目光闪烁,丑态百出,不忍再看,急催快走。钟灵儿着实无法,说又不成,走又不愿,正在两难,备受煎熬之时,亡天子一闪而现,跪在钟灵儿身侧,郑重道:“此事要说责任,天子实为力行者,罪责更大,请先生一并惩处,绝无怨言。只望先生念在令高足年幼,举目无亲,唯先生一人可以依赖,不要赶他。此处林木万顷,猛兽四伏,令高足不懂武学,孤身在外,还未走出这片山林,怕已葬送在了虎豹之口,想来先生对他不至这般无情才是。”药郎听罢“唉”了一声,无奈指向钟灵儿,道:“你道我真的绝情么?爱之深,责之切,我实对你过于看重,平日对你不严,积威不足,以致酿成今日惨剧。本想就此逐出师门,永不再见,既有贵客替你求情,我便暂且容你一回,但切记机会来之不易,今后务要发奋勤学,谨言慎行,如再犯错,定不饶赦!”钟灵儿闻言受宠若惊,慌忙拜谢不迭。抬头时,药郎早已带了钱有青尸身离开了。身侧,亡天子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也待走去,钟灵儿连忙将他拉住,感激道:“多谢你替我说好话!今后遇到什么麻烦,钟灵儿必定相助到底!”亡天子只是笑笑,回道:“其实我认为先生今日如此忿恨,只是想借机将你激走罢了。我与他想法倒是相似,一个人出去闯荡,于你应有益处,我本不想管,是天师姐让我来替你解围的。你家先生心中也有犹豫,所以我只一说,他便不再坚持。你着实不必谢我。”钟灵儿半信半疑地看着亡天子,还是说了声“谢谢”才拍拍屁股站起,向草庐跑去。亡天子目送他走远,心中颇为羡慕。 魔界核心,物种起源之地——万相沉渊,今日,三圣魔识再次驾临。原本黯然的魔像随着入灵开始散出蓬勃魔气,沉重规律的喘息声中,俨然活物。不度圣通:“灭轮,七护法目前仅余一名婪龠,一名妒母,何不助她们一把,早日让黑日之光照耀人间?”灭轮圣王:“婪龠之使命不止如此,吾自有打算,至于妒母,她此时正受沉神庇护,动不得。”不度圣通:“哈!世上哪有畏惧子嗣的父亲?难得汝费尽心思为亡者埋下阴雷之患,此时不趁势而起,更待何时?”释非圣尊:“不度,汝倒是说的轻松,灭轮之子岂是易与?汝若抛下三圣之位与之一战,结果尚且难料。”不度圣通:“喔?虽然逆耳,吾竟无法否认,哼哼,有趣!”灭轮圣王:“战无不可,吾亦不会姑息,关键是,吾等三人不能出手。”不度圣通:“哼哼!吾等三人划地为界,各自为政已近千年,是时候为了更广阔的天地携手共进了。”释非圣尊:“汝有后话?”不度圣通:“自然,且看看他如何?”随着不度圣通一声低咆,万相沉渊永恒不变的黑暗缓缓化开,现出千丈地底之下暗赤洪炉,异质熔岩之内,附满魔咒的巨链牢牢锁着一具肉躯,尽管其魁梧非常,终究还是被锁链遮满了全身,除了那双精光四溢的眼睛。此人一现,莲座上冰冷的三尊魔像似乎也有了惊讶的表情,只听不度圣通一声“封·断”,魔链随着符咒的消退瞬间融化,那具肉躯完整的现了出来:身长约莫一丈,猿臂熊腰,骨肉强健,两道剑眉衬着那两只狭长的细眼向鬓角斜插而去,似要飞出面部,一头长过肩胛的乱发披散在宽阔的背脊上,蓬松茂密,并且,上下左右各用数个彩环束着一根小辫,在其刚毅面容的衬托下,显得分外诡异。释非圣尊:“不度,汝确定是时候动用到他了吗?”不度圣通:“吾不确定,但,能敌灭轮之子,又能为吾等所用的战力,除了他,已无别选,不是吗?”灭轮圣王:“非要以武力成事吗?”不度圣通:“哼,汝之子个性扭曲,乖戾不逊,若能靠言语说动,魔界早已重见天日。”释非圣尊:“这关非过不可,只是过完之后,是否将带来更大的难关,就不得而知了。”不度圣通:“连吾等亦无法预知的情况,与其因为未来的无数种可能性而担心却步,转不如放手一试,即使出了差错,到时再想应对之策便是。”释非圣尊:“唔——这回,吾无异议。”灭轮圣王:“既如此,吾再坚持下去,便该落汝等口舌了,罢了,汝等安排吧。”话落,魔识亦消散。不度圣通:“哼哼哼,要发挥这具肉躯应有的实力,可不是普通数量的凶魂厉魄可以办到的,释非,有劳了。”释非圣尊:“交吾吧,炼违天当不会吝啬。”不度圣通:“那便散吧。”……人间——君山府,与不动真人一战后,肆玖便一直霸占着这里,一来辽复伤体,一来思考思考,接下来该干些什么。期间,妒母对他百般照料,情真意切,就如一名普通的人间女子,整颗心都放在夫君身上,丝毫不敢忤逆。肆玖与她,或者说她这具身体,在久远以前原有一段因缘,所以看到妒母的变化,他也是相当有兴趣观察下去的。他一直坚信,唯有自己,才是天地间超越一切的绝对存在,也是最危险,最不确定的存在,但因为此时的妒母,他的思想,他的心意,他的行动,开始可以被预测,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对自身的背叛,他时常一人静静地坐在黑暗的角落,细细品尝这份来之不易的滋味。普世之上,能够改变他的事物确实太少了。既然难得遇上,怎肯轻易错过?与其一味地抗拒改变,何妨甘之如饴,沉醉于这份罪恶感之中,让身心堕入更深的渊狱之中,做一名纯粹的魔?每每发现自己稍有改变,肆玖便会阴郁地长笑,这笑声听在妒母耳里,分外凄楚,又分外可怖,教她如痴如醉,无法自拔。宛如世间一切雄性的魅力,都集中在眼前人的身上,令她无能抗拒,唯有将仅剩不多的,自己的一切奉献给他。她亦知晓,这样的生活是极其虚幻的,无论哪天,只要自己做错了一件事,说错了一句话,这个梦境立刻便会破碎,碎的一点不留,再难挽回。眼前这个男子,既能给她全世界最强大的保护,也能带给她全世界最痛苦的凌虐,因此,她的一切言行都极为小心,只有当肆玖全神注视她的时候,才会情不自禁,做出许多逾矩的行为。然而,她却不知,肆玖对她的一切兴趣来源,便是这些近乎亵渎的言行。妒母身为女性,天生拥有敏锐的直觉,她感觉到这样的日子即将到头,或许下一刻,自己便会死在眼前人的手中,这样的结局是最完满的。可惜的是,她终究只是一名弱者,弱者的生死,从来都不是自己所能掌控的。来不及叫喊,来不及感受,唯见一只粗壮的臂膀从后方绕来,但肆玖此时正坐在阴影之中窥视着自己,不解!一声“喀嚓”过后,妒母扭曲着倒地,脂粉满布的脸上连错愕亦来不及谱上,就此香消玉殒。浓郁暗影之中的肆玖眼看着妒母被杀,心中莫名泛起一股怠惰的愤怒,这令他坐于就地,没有响动。来者并未理睬肆玖,兀自低啸一声,裂开一道空间之门,准备回转。就此离去,原本无事,偏偏血缘作祟,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肆玖只觉心口一热,一滴原本不属于自己的精血逆流而上,直达脑部,还未反应,双腿已经站起。这一站起,便不容再推诿,为女人,为尊严,此刻,他必须化为嗜血的凶兽,将眼前魁梧的身影吞食殆尽。同样一声低啸,裂开的空间之门霎时封闭,来者顿了顿,回身,触目的是一只鲜红的利爪,直取面门而来。侧身一避,劲风宛如恒岳压迫在面颊上,令来者步伐一乱。接着便听一声厉啸,伴随着沉重的一爪,重击在来者坚硬的腹部,将其压入地底。顿时,山摇地动,君山府竟塌陷成一个直径百丈的巨坑。狂怒的肆玖看了一眼自己的右爪,见爪上竟无血迹,眼神立时变狠,咆哮着冲入地底。只闻阵阵巨响宛如闷雷,自地心深处向四周扩散,方圆千里,鸟兽生灵尽皆难耐豪震,爆体而亡,血雨洒遍每一个空虚的角落,就如同空间本身在流血一样。极度狂野一声吼叫传出,一道血光先自弹射而出,站定看去,竟是肆玖自己,只见他双眼赤红,嘴角溢血,显然头部遭受了重击。轰隆一声大震,原本隶属石质,分外坚硬的君山大地,竟被震成了齑粉,来者缓缓升空,周身衣物被肆玖蹂躏的破烂不堪,然而其肉身却丝毫未伤,反而因方才的击打而愈显坚硬。头一次遇上这种状况,强如肆玖亦需冷静下来。在他,甫出世便强如鬼神,战斗等同儿戏,从未认真对待过,也从不曾学习任何招式。绝对的力量之下,无需任何取巧,一拳,足以崩坏号称不世奇招的任何招式。然而,此时,眼前之人竟与自己一般无二,甚至肉躯之强横,犹有过之,这个发现令他兴奋得周身魔气狂涌。无意识的躯体并不留恋战场,既然空间跳跃无法使用,那便用最原始的脚力吧。向着魔界入口方向,来者虚空一蹬,其身瞬间冲出视野,直比御剑飞行还要迅速得多。不屑一哼,肆玖双眼锁定目标,周身魔气翻滚如浪,将其高高托起,稍稍续力,在无声的轰鸣中,犹如离弦之箭,急射而出,竟然后发先至,越过来者魁梧的身躯,挡在半空。来者一顿,随即方位连转,迅捷异常,与他那巨大的躯壳完全不符。尽管如此,他还是没能绕过肆玖,后者宛如一个飘忽的鬼魅,附身其上,如影随形,怎么也甩不掉。不完整的自我分析了一下状况,来者得出了结论:杀出一条路来。两只细眼一瞪,来者对准肆玖一声大吼,竟将其护身魔气悉数吹散,随即双掌一合,十里之内,尽成真空状态。看似率性的举动,却暗含着自然奥妙,右臂起处,漩涡般的压缩气体已如银河倒泄,急转而下,矛头直指肆玖。肆玖对这种攻势也颇惊讶,但他毕竟是藐视苍生的魔界王者之后,左手微微移到面部,食指与拇指照准透明的犄角捏去,霎时,暴风飞散,乌云疾走,空间难承巨力压迫,纷纷碎裂,来自异界的强大吸力直似要将这人间整个吞噬。“哼!无知的死物,竟敢吸纳我的魔力!”察觉到自身魔气正被异界拉扯,肆玖越发愤怒,额上三撇朱红中心一瞥先自化开,魔眼首睁之际,魔气遮天蔽日,在其身后现出一尊魔像,此像一出,肆玖周身魔气浓度骤然飞跃,其质稠如熔岩,竟将碎裂的空间重新填补完整。抓住一瞬之机,来者迈步挺上,雄掌直印肆玖胸膛。肆玖不闪不避,仗着周身浓厚魔元,凝成一面护盾,挡于胸前,满拟即使盾破,其力已被削弱大半,必无妨害,不想来者掌势奇特,看似平淡无奇的一掌,实则蕴含无限变化。单掌被截,护盾内测立时振动不已,表面魔元进而激起万千液滴,如欲蒸散。肆玖方在诧异,耳闻数十轰隆,盾身连现巨大掌印,不断逼近,未及反应,其中一掌已重重烙在胸口,当时将其胸骨压向背侧,其势便要贯体而出。危机一瞬,肆玖立即向右侧身,左手以迅雷之势一把抓住来者前臂,火云战袍同时业火焚霄,逼迫来者收势。来者也无意与他拼命,见势不佳便不再深进,内劲抖罢,撤手回身,随即张口一吸,竟将火云战袍所散烈火吸去大半,面上并现出受用之色。肆玖不喜借助外力,当初火云战袍诞生之刻被其看中,完全是出于外形华美之故,并非贪其护身功效,即便如此,他也知晓这件袍甲并非凡品,足能配他。此时眼前之人竟然吞其光焰于唇齿之中,怎能不惊?“好啊!你当真让吾来了兴致!作为奖励,吾便为你,提前开始毁灭之途吧!”此时肆玖话音已现双重魔音,代表其已认真起来。只见其身后魔像双手外展,掌心向上,快速凝聚魔元,旋成两枚暗黑光球,配合肆玖震天厉啸,分裂重聚,蜕变升华,宛如两只巨大魔眼之中又生出无数复眼,慑人魂魄。来者见有强招来袭,竟无半分变色,戟指指向眉心,倏又划下,便见一轮冰蓝镰月,由小到大,从其额头旋出,横于身前,薄如蝉翼,嵌空玲珑,寒光凛凛,锋锐无匹,俨然神兵一流。“哼,凭它也想挡下吾!天真!”最后一字落处,黑球由魔像奋力向前一推,巍然压境,互相牵扯吞吐,如同肆玖本人,桀骜不驯。所过之处,从实到虚,尽皆破碎,天日为之暗淡,大地为之颤抖!来者微微侧身,单手背负,另一手虚空连划,指尖利芒竟尔透过奇兵之身映现而出,在其衬托之下,似是星辰闪耀,亘古不灭,又似镜花水月,眨眼幻灭,绚烂之极。至极毁灭之力降临,来者却是淡然自若,镰月即使在黑球笼罩之下,依旧光辉不减,反而因外界压迫而愈发明亮。四外激起的烟尘之宏大可见此撞击威力何等惊天地,泣鬼神!然而,冰蓝神器却是半分不退,牢牢守在主人身前,教黑球无论如何伸缩变换,爆破压逼,就是难越雷池一步。“呵哈哈哈哈……”阵阵狂笑从黑球之中传出,只见其内暗黑之色逐渐转淡,进而轮廓扭曲变形,缓缓拉长,化成一把巨大无比的金刚杵,由肆玖身后魔像向来者掷下。来者依旧令镰月抵挡,这回却是以点击面,分外强劲,镰月亦为之震退数尺之地。又闻肆玖一声低吼,却见他趁势一手抵住镰月,猛力一压,冰蓝神器竟被压倒!少了阻力,暗黑降魔杵犹如陨石天将,直向来者头顶凿去,不开其颅不罢休。千钧一发之际,来者双手向上一合,将杵尖擒住,炙烈魔气竟然不能伤他体肤,仅靠魔像巨力,将其定住。肆玖冷哼一声,双眼一闪,九昧上手,横斩而出,锋锐剑芒,直取其腹。来者毕竟心体不一,欠缺应变之能,当即中剑,倒退飞出,撞入山腹之内。“哼,还当你毫无破绽,不过如此!”一招得手,肆玖愈发狂妄,为求速决,魔力再催,额上仅剩的两撇朱红也相继化开,幻成两张满布獠牙的大口,与中间魔眼互相感应,组成一幅双鬼吞日图腾。此时,肆玖之身连同火云战袍同化漆黑,九昧难堪无极魔力加持,悲鸣不止,肆玖见状,不屑一哼,将其收去,随即双手低垂,弯腰向天一声狂啸,立时一道暗柱从魔像口中狂射而出,蜿蜒拂地向上,越过来者所伏大山,无限延伸,涂炭众生。持续良久,肆玖终于收势,三撇朱红还原,魔像消散,再看暗柱所行之地,尽成地狱变相,似浅还深,似虚还实,魔力深烙地底,异界迅速繁殖。再看那山,哪里有山,有的只是混沌一片,漆黑如深渊,绝无半点生迹。“哼,就带着你那强横无匹的肉身在无穷尽的未知里漂流吧,你若能出来,吾会非常期待啊!”肆玖长长呼出一口气,重又恢复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的神态,看着脚下镰月,阴笑连连…… 魔界三方圣地之一——释非真殿,释非圣尊感应人界异动,微笑自语:“不度啊不度,且看汝这回如何分辩。”话音刚落,便闻不度圣通传音道:“释非,莫要幸灾乐祸,此举应是功大于过才是。”“哈哈,何必急着推诿,即使有过,何人能定汝之罪?少安毋躁,静等灭轮消息吧。”“哼,也好。”…… 弥氏皇朝一角,一座漆黑的府邸内,一名老妪身裹黑色法袍,在身前的水晶球上擦了又擦,仿佛看不透那薄薄的一块水晶,还要将其擦亮一点。就在此时,晶球之内突然现出一片阴影,分分合合,变幻万千,当其露出真形之刻,老妪一声惊叫,晶球落地,碎裂成沙。细沙之上,一缕浓重的魔气凝聚成形,向老妪呵斥道:“婪龠,吾给汝之任务为何?”老妪伏地,瑟瑟抖道:“魔圣赦罪!魔圣赦罪!”暗影又道:“罢了,汝之人格亦是吾一手培养,这世间繁华对汝而言,既然难以舍去,那便受之,但,该散播于世的,汝私吞不得。”老妪忙道:“多谢魔圣恩典!属下已将贪婪之尘安置在冶金族中,随时可以播种。另外,属下还有一事禀报。”暗影道:“说来。”老妪郑重道:“失落已久的诸天神器之最——开天斧,原来就在这皇城内,正由此朝皇帝弥烟持有,不知魔圣对此有何看法。”暗影低吟一声,道:“此斧确是一枚异数,凭吾等三人之能,竟也推算不出其来历,未来休咎尚属难料,且不去管他。汝趁早将贪婪之尘撒下吧,黑日凌空不久将现,莫要因汝而耽搁了。”老妪顿时感激涕淋道:“魔圣隆恩,永世不忘!属下这就去办!”“恩。”……冶金族内,金瑜身为一族之长,不时外出察知天下风云动向,好及时拟定因应之策。太真一向来神秘,几乎见不到他的人影。秘炼金室由金钰一人看管,虹炼还在金炉之中淬炼,至今未醒,但从其越发炙热的躯体可以看出,其修为正在一点一点补回。时值冬季,天气正寒,在这暖和的金室里倒是舒服,金钰经常不知不觉望着炉火就睡着了。自金瑜那日从弥氏皇朝回转后,他便将判官文士给他的木盒小心封存在秘炼金室内,盒内有一宝珠,他试着用冶金手炼过,可惜炼不动,觉出是件珍品,便没再动它,一直搁置着。这日,金瑜外出,金钰望着金炉内跳动的火苗,渐渐被其散发出的热气熏的有些昏了,便手撑着下巴,打了个盹。此时,暗阁内微微一响,封存的木盒竟然无故飞出,盒内宝珠缓缓流转,照耀四壁,旋即发出阵阵靡靡之音,惑人心志。靡音透射石墙,向四外扩散,冶金族上下,顿时如痴如醉,天旋地转,倒了一地。正当大功即将告成之际,金炉忽然一阵强劲吞呐,竟将猝不及防的宝珠给吸了进去。炉内久久沉睡的虹炼得此异宝相助,提前补强竟功,血光一闪,出了炉鼎,一身流光溢彩,斑斓无比。 一道玄墨剑气,伴着震耳轰鸣,自远空急速而来,眨眼冲入魔界入口,势如山岳的黑流暗瀑丝毫阻挡不了,因为他——画师九拙——怒了。守在巨瀑之底,伺机围剿人类的低级魔物,一见有生人投到,愚蠢的认为又可饱餐一顿,纷纷蜂拥而至,为首魔物还未开口放狂,一把黑剑已贯其脑而过,当场暴毙。蠢物终究蠢物,竟还看不清差距,依旧张牙舞爪向九拙扑去。九拙无心与喽罗纠缠,墨香一抖,剑气四溢,魔物们霎时爆体而亡,干净利落。“哈哈哈,画师风采不减当年。”带着讽刺的夸赞,炼违天从天而降,六如法身傲然屹立,如同一尊魔像。“哼!”九拙怒极,持剑而上,手腕连抖,剑气挥洒如游龙,一瞬百剑,令人防不胜防,却见炼违天身形挪移似鬼魅,实中带虚,不伤不死。“画师,冲动是魔鬼,你快跟吾一样喽。”炼违天语中带笑,面上却是纹风不动,暗黑披风一卷,数千剑气全被纳走,再一振,悉数奉还。九拙见状,转剑以挡,这一道道盛怒的剑气冲击在剑盾之上,原来如此沉重。“哈,冷静吧,你要的答案,尽在吾一念之间。”九拙怒哼一声,卸罢剑气,质问道:“强暴子可在你这里?”炼违天不置可否,道:“此人已无关紧要,何不问问其他?”九拙揣摩片刻,道:“好,那泣炎凝可在你这里?”炼违天点头道:“你说的肉身确在吾炼魂狱内,你已见过,如何,要讨回?”九拙冷笑道:“我说的不光是个肉身,你心知肚明。”炼违天不为所动道:“画师此来无非‘寻仇’二字,吾便指条明路给你。东方堪舆致命之伤在最后那一斩,而能斩出此伤者,正是吾辈一员猛将——绝行,也就是尔等之前汲汲营营,欲捕之澄清真相的杀人凶手。他还有一名同伴,名唤吞灭,此时正在人间猎杀各路强手。你身为正道领袖,于公于私,可得多卖点力才是,何必要在吾这里浪费时间呢?”九拙哼道:“那两名魔人我自会找他们算账,但百涛龙泉现场密布冰火二气,东方身上更有多处冻痕及灼伤,你之前又故意将泣炎凝肉身展露在我面前,分明是诱我做此联想,怎么,现在又畏缩起来,不认账了吗?”炼违天道:“拥有冰火之力者,并非只有一个泣炎凝。据吾了解,令妻便是个中能手,况令妻常年与你不合,借此报复亦无不可,你怎能断定是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泣炎凝杀了你的好友呢?”“九葳没你说的那般不堪!多说无益,狡辩者总有诸多借口。无论如何,今日,吾势必一闯炼魂狱,探出究竟!”话音刚落,墨香与九拙一同隐去,如水墨画意,飘扬在炼违天周边,捉摸不透。炼违天轻叹道:“画师莫急,今日,吾特意为你安排了一个对手。战胜他,吾在炼魂狱等你,到时便是你要的答案。”言罢,也恰是九拙出剑的刹那,却闻一声怪啸,震破虚空,紧接着一道幽碧剑气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击在墨香之上,差点将其震落。九拙一惊,连忙回剑卸劲,抬头一看,一名矍铄老者正骑着一只四翼怪鸟,阴笑着盯住自己,正是紫胤。炼违天不再言语,缓步向炼魂狱走去,九拙欲追,却被紫胤飞青幻剑绊住,只得止步,先解决眼前障碍。只听紫胤揶揄道:“哈,什么正道栋梁,真是名过其实,上不了台面啊!”像是赞同他的观点,四翼魔枭同时怪啸着附和了一声,气得九拙双眼一瞪,骂道:“紫殷不成材的弟弟哟!枉你兄长对你百般留情,留你性命,你却始终不知悔改,执迷不悟,今日就让我九拙代替紫殷好好教训你一顿,让你知道什么叫邪不胜正!”“哈,我那不肖兄长的蠢友啊,奉上你的人头,让我作为与紫殷老儿再见时的贺礼吧。”“有胆就来拿!”言语的交锋转眼化作剑锋的争逐,一端是源自剑侠一流的蜕变仙剑,一端是起于山水书画的冲虚墨剑,两者首次交锋,各自风采,时幽时黯,青黑相间,交织成一场璀璨剑决…… 人间,一轮明日正在高照,忽然一抹淡影自西方冉冉升起,眨眼与之等高,似欲与之争辉。然而,烈日之盛,光华掩盖一切,这淡影除了徒增一些可笑,着实无甚可看。当然,注意到这一幕的人并不多,肆玖便是其一。本欲西行随缘开血途的他,望见久违的暗金乌后便笑了起来,因为沉闷的魔界总算做了一件趁他心意的事。借此好心情,他要去寻找一个人,一个让他挂念许久的人。西方古地——郁宅,此时正是日正中天,全宅上下一片死寂,闻不见人声。那古老破败的钟楼巍然屹立在神州大地之西,宛如清净庄严之土上一抹诡异的瑰丽,与周围世界格格不入。白昼的郁宅就如其名,阴郁,压抑,似有精怪出没。尽管太阳的光华一如既往,照到此处,却自然黯淡下来,因为阳光在这里,是不受欢迎的。这座宅邸从远处望去似乎极其庞大,实际占地却并不甚广。这里的格局构成会让人产生微妙的错觉,当你置身其中,就自然抛弃了一切世俗的约束。你会被迷的神魂颠倒,乐不思蜀。在这里,你的一切欲望都将被毫无保留的挑起,又被毫不留情地撕碎,你会因自身的幻灭而患得患失,如痴如醉,悲喜交集,不能自拔。一旦入夜,这里将成为全世界最疯狂的集会地,无尽的狂欢,无穷的飨宴,如一波波浪潮,汹涌澎湃地推你跌入罪恶的深渊,你却乐此不疲,还想往更深处挖掘,挖掘出一切丑陋的本质,看着它们,哈哈大笑,庆贺自身的堕落,以“亵渎”为前提,高呼:“我的神啊!”尽管她是如此的糜烂,但在夜幕降临之前,这里无疑又是寂静的,肃穆的,教人敬而远之的。然而,一切总有例外。今日的不速之客带着更为令人敬畏的气息,强势登门来了。肆玖肆玖,似玖非玖,他向来只有一个名字——邪糜废道·沉神太子。如今为了见他“想念”已久的妹妹,他特地恢复真名,要给妹妹一个惊喜。一声源自灵魂的咆哮震散了郁宅的沉静,群鸟惊飞,百兽慌逃,空间如涟漪般跌宕开来,是招呼,也是警示。接到挑衅,钟楼顶端立刻响以回应。一声低音魔咆穿透层层堆叠的异变空间,扩散而出,竟与沉神之先天魔音势均力敌。一时间,两股毁灭之声相互撞击挤压,各交汇点上,时空破碎,满目疮痍。此时,一股阴柔绵力渗透进战场,将整个郁宅包覆起来,大气立刻沉重无比,空间亦黯然失色。碎裂之处,尽被此力填补,并愈发牢固。“哈,沉神小子,我不去找你,想不到你自动找上门来!”一声狂笑,圣战因扛着战澜跨站在钟楼顶上,浑身裹满绷带,在风中,摇曳不定,看来他在这里经历过不少战斗。“喔——真是意外的惊喜呢!你是偷穿我衣服的低音小子吧,是无常救了你吗?这倒有趣,我杀人,她救人,果然我们兄妹之间需要好好沟通沟通呢!”“呸!哪个偷你衣服?火云是我靠实力赢回来的!是你自己无能,千年前竟被区区几个人类击杀于沃血战野,哈,真是笑死人了!人死了,所有财务当然充公,落到我手也该瞑目了,没想到你这死不透的怪胎竟然这么小器!为了一件衣服竟然敢偷袭我。还好小爷命大,这不,我也从地狱走一遭,阎王说你本是该死之人,不该还阳,教我给你补一刀,让你死透一点。我虽不愿同类相残,无奈你这家伙忒也冷血,留着终究是祸患,还是死了的好!”“哈哈哈,有趣的小子,看来魔界是打算把你培养成接替我的人选吧。可惜,除了吾之父亲,大概没人会坚信吾之复生吧……狡猾的人!明知吾不会轻易死去,仍默许了汝之成长。造成今日的局面,是想看一场好戏吧……哈!那便来吧,吾将把你扼杀在黄金的年代里,让你知道何谓命运。”沉神言罢,火云战袍突发奇光,战岚随即浮现。沉神喔道:“原来你在这里放了个小玩意儿啊,哈,存在我这里,可是相当昂贵啊!”随说,右手中指一弹,战岚便被弹向钟楼顶端,被圣战因一把抓住。顿时,魔界双斓聚首,血气狂飙,圣战因周身绷带全都消融,露出胸前暗黑六门与背后六朵黑莲,以及浑身上下数不清的伤疤,看去霸道非常。“哈,把战岚还我是你的不智!”一声狂笑,圣战因双剑轮舞,自上而下,震撼而出,沉神太子嘴角微斜,右手起处,九昧现形。同是霸道之剑,同是纯种之魔,将交击出何等壮阔剑决? 巴山——竹之森,当南风一起,整片竹林随风摇曳,哗哗响彻心脾。不论白天还是黑夜,这都是一种不同寻常的感受。明明是蓝色的天空,被那些妖娆的青竹粉刷几下,就成了墨绿色;明明带着一身暑气躁热的走进来,片刻连心都凉了,并且凉的你不想离开,这是一种诡秘的力量,让你有将自身长埋于此的愿望。这片竹林看去自然是诗情画意的,娇翠欲滴的,但你若深究其中之理,便会知晓,一切美好事物的背后,必定存在着它的另一面,它那霸道的,不容许任何其他存在的一面。那时,你将被恐惧所缠绕,你发现你带着敬畏之心探究出来的并不是什么一切的本质,物种的根源,而是恐惧本身。你那好奇而又空洞的心将被恐惧所填满,你将身不由己,你将迅速老去,迅速地迎接死亡,因为死亡对你来说才是真正的解脱。是的,这里本可以非常诡异,若常年无人问津的话,也许还会生出许多鬼魅,妖邪,惑乱人世,但可惜的是,在其心脏地带,却常年屹立着一把绝世神锋,这把锋锐的宝剑藐尽世间一切,威严慑服众生。往往这股邪异还未成形,便被此剑寒芒震散,他正是天地正气,他正是独步清风。本来独步清风一人在此,异氛难以将他动摇分毫,现在多了一个凝月仙子,若她稍微心神不定,为异物所扰,被带入其口腹,后果难料,更甚者,连独步清风亦要为她所累,改变心性。难得的是,此女阳气颇旺,神志更是清明湛定,也是丝毫不为所动,独步清风对此大为赞赏。昨日,正是独步清风补好醉月剑,同时亦将凝月仙子之广寒瑟做成的好日子,他自己的无争琴只差最后一弦未上而已。也许是出于同情,他请凝月仙子先行将醉月还与花沁月,凝月仙子也不推辞,便告辞了,两人约定,待凝月仙子回来,便要再现琴瑟之音。抬头,望着那抹暗淡的影像,独步清风骤起了剑眉,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一点闪亮自天空掉落,独步清风敏锐地看见,那是一个精致的剑匣。剑未出,奇异剑气已自四散,万顷竹林竟尔开出练实,妖异无比。一声铿锵,剑匣落地,眨眼间,剑主人亦披着一身黑袍出现,从其露出的棱角、锋芒之中,可以辨别出她不是人类。只闻来者高傲开口道:“你便是天下第一剑——独步清风么?”独步清风亦挺步傲然道:“正是。”来者一听,轻笑一声,随即将黑袍扯下,手摸着剑匣道:“是便好!我乃煌华天狱首席剑客——樊姬,今日特来挑战你,看看是你这把天下面第一的剑厉害,还是天上面我这把剑厉害,你会接受的吧?”独步清风反问道:“吾不接受,你便肯罢休吗?”樊姬立刻露出誓不罢休的眼神,喊道:“绝不!”独步清风傲笑道:“那便来吧,何需多言?剑上自会分晓。”“哈!爽快!咿呀——”…… 三声魔咒自地狱深渊冉冉而上,束缚住那轮正在下沉的红日,同时,那抹淡影缓缓充实,现出了其原本的颜色——黑暗!各地顿时阴风怒号,邪气密布,七恶散播,各种妖魔随风而生,祸乱人间。无论是妇孺还是孤老,统统难逃妖魔之口,年轻力壮者的抵抗也只是苟延残喘,无谓挣扎。弥氏皇朝的子民纷纷向着皇城逃去,那里有弥烟坐镇,王者之气凛然不可侵犯,将浓重魔气拒之门外,同时亦将来不及进城的百姓们拒之门外,谁让他是弥烟呢?堵在城门外的百姓发疯般地向着城墙爬去,堆起一座座人山,可惜,他们背后有妖魔,眼前有长枪,弥烟下令封城,擅闯皇城者格杀勿论。城外自然是怨声载道,惨叫连天,城内也不太平,那些个本就心术不正的人虽然逃了进来,但魔染已深,同恶相济之下,竟也化身妖魔,将周围之人啃食起来。更为可怕者,身遭噬咬之人,只要是还未死透的,片刻后竟也成为丧尸,一传十,十传百……一众谋臣进言——杀!弥烟很愉快的同意了……由于妖魔化的子民们已非寻常士兵可以抵挡,于是屠戮的担子自然落到了投靠弥烟的江湖人士身上,他们之中虽不乏良善之辈,但更多的还是亡命恶徒,杀起人来毫不留情,刀口舔血本就是他们的生存方式。江湖各处,有点武艺的人都在沥血奋战,只为了活下去,但妖魔杀之不尽,他们心中明了,一旦体力透支,就是他们死亡的时刻。怀着这样一种绝望的心情,他们不由自主地挥舞着刀剑,延缓着自己的末日。邪道地界著名的几个老魔早就为吞灭、绝行所杀,残余的那些个深知天命不可违的狠角色早已找好避劫之所,隐藏起来,轻易是不会再出了。原本散乱的各门各派,自从被亡天子整合为覆世灭道后,也风光过一时,可惜覆世灭道解散以后,他们重新成为了一盘散沙,甚至比过去更为松散,有些没本事兼没品格的人甚至做起了绿林买卖。这样的一群人,又怎能抵挡魔界进军呢?而万众瞩目的尸罗门又在前一阵子忽然人间蒸发,真是再巧不过。正道上,孤星楼为泣炎凝所灭,本就无甚人丁的奈落城自从火宵之夜败亡后,已然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死城。怒山阎佛殿也不见了斗禅不容的身影,只是这座山高出云表,险峻非常,一时竟未被魔化。九拙府失去了九拙也只是一个空壳,身在其中的任红吟一个人根本起不到安定人心的作用,更遑论组织战力共抗魔祸。华翡学院自冶金族一闹后,已不复当初盛况,如今是自身难保,无暇兼顾其他。众仙算出天时未至,各自隐没,互不通闻。人间式微,大小诸天警钟连敲,群僧诵经之声不绝于耳,却是迟迟未开,他们究竟在等些什么?死的死,亡的亡,隐的隐,偏安一隅的冷眼觑世,有心救世的力不从心,人间,是否将成为另一个地狱?谁又将力挽狂澜,将世轨导正?第三篇“覆世灭宇”自此告一段落,且期待千年回忆第四篇——天卷开宗!末日凌空祸难重,神魔乱世武春秋一旦祟垢染尘劫,浩瀚天卷开篇来

龙潭幺子 发表于 2020-1-12 22:10


《谛灭》第四篇——《天卷开宗》
第一章意气风发少年时


“拙!你又在偷懒了!这样可不行,不用心练功可不行!”至美的少年带着青涩的声线缓缓走近独坐在瀑布边上,被称为“拙”的男子。那男子看去较为成熟,且带有浓厚的学者之气,一看便知是与琴棋书画打交道的人,但他实际上并不比身旁这美少年大多少。“嘿,你怎么知道我不在用功呢?”拙双眼凝视瀑布,不偏不倚。美少年坐在其身旁,指着瀑布道:“你整天什么也不做,就盯着这瀑布,不是偷懒是什么?”随说,捡起一粒石子,轻轻向瀑布底下潭水扔去,潭水在石子落水的刹那结出了薄薄一层冰,可惜转眼就被狂暴的瀑布冲散了。美少年因此啧了啧嘴,拙却笑道:“你整天努力修为,还不是没能将师尊留下的难题解开么?”美少年不服道:“没解开是真,但我每天都有进步,你不会说看不到吧?”拙伸出右手挡住美少年挑衅的视线,反问道:“有进步是真,但还差的远,你不会否认吧?”美少年气急,云袖一扬,竟将拙右半身整个冻住了!这下他更急了,他没想到拙竟然不躲不闪,任他摧残。再看拙,他正一边哈着热气一边强笑道:“止渊,你这坏脾气可得改改,这要不是我,可是要出人命的。”美少年止渊连忙赔不是,随即袖口又是一扬,正欲用真火融化坚冰,这回拙也急了,急忙拦阻道:“住手!一冰一火我去的更快!你老实点,等我自行催动内力融化它。”止渊讪讪放下手,又忍不住轻轻挖苦道:“你那点内力可要化到啥时候呀……”拙哼道:“是是是!我只是记名弟子,又蠢又笨又爱偷懒,当然比不是你这个正式的!去,练你的功去!”止渊吐了吐舌头,随即站起身,双手凝气,向着瀑布不断拍击,速度快的时候,那落差数十丈的大瀑布竟也呈现出冻结的迹象,可惜,终究只是表象……孤峰之上,一名七八岁的孩童看着底下止渊两人,眼中不无欣羡,然而他身边那魁梧的黑影却告诉他:“世上总是庸人多,奇人少。禅灭,你注定是后者,可不该向他们看齐,走吧。”幼小的禅灭无力反抗黑影的威严,只得小跑着跟上黑影,不时回头再看两人几眼,有些不舍……“啊,师尊回来了!”止渊笑着跑出山洞,迎接师长——灭殷师太。灭殷师太看去四十出头,一脸精悍之气,貌似极为喜欢止渊,见面先抚了抚他的后脑勺,笑问道:“如何,为师出的题可有难倒渊儿?止渊讪笑道:“这……弟子还未能做到,嘿嘿……”灭殷师太捏了捏他的脸,慈祥道:“怎么会呢?以你的资质,刚刚好才对呀,是不是又贪玩了?”止渊立刻撒娇道:“没,没啦!我又不像拙,整天就知道偷懒!”灭殷师太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拙儿呢?怎没见他出来迎接?”止渊在心里“唉呀”了一声,慌道:“见到师尊一时高兴,竟把正事忘了!师尊快来,拙他全身都在冒冷汗呢!”随说,便带灭殷师太入内。一张石榻上,正躺着昏昏沉沉的拙。灭殷师太眉头一皱,上前替拙把了把脉,严肃道:“怎么回事?”止渊立刻跪地哭告道:“都怪弟子鲁莽,一时不慎,误伤了拙,还请师尊赦罪!”灭殷师太一听,颜色稍好,照他所说,该是两人切磋,拙不敌止渊,因而受伤,这倒是无可厚非。不无轻视的笑了笑,灭殷师太命止渊起来,随即运起真气灌输进拙体内,等他烧退下后便收手道:“他已无碍,同门切磋,有所损伤在所难免,你不要过分放在心上,下去准备准备吧,稍后还有贵客要来。”止渊连忙领命……“咦,你是谁?”拙张开眼睛,发现一名穿着华贵的娇艳少女正双手托着腮帮,看着自己,笑呵呵的。那少女见他醒来,欣喜道:“你睡饱了么?睡饱了就起来陪我玩吧!你师尊跟我爹都不陪我玩呢!”拙面无表情回道:“我可没空陪你,去找止渊吧,他大概会乐意的。”少女倒是好脾气,闻言一点也不生气,仍旧笑道:“你师弟正在前面端茶送水,受我爹跟你师尊轮番夸奖呢!况且,他说你一向爱偷懒,怎会没空陪我呢?”拙突然挣起,闭上眼睛,随即开口道:“这么说你必定是师尊的座上宾了,但我只是师尊一个不入流的记名弟子,怕是高攀不上呢。”少女摇头道:“年轻人,不要妄自菲薄哟!我是任九葳,你的名字呢?”拙想了想,良久吐出一个字来:“拙。”少女听罢笑说道:“但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拙呢,呵呵!”拙奇怪地看了看任九葳,随即又把目光移开了。任九葳只管笑,笑了一会儿,又问道:“现在可以带我去玩了吗?”拙没想到一个名人之后竟然一点架子也无,虽是女子,却是大大方方,不拘小节,心中不由对她生出好感,便点头道:“陪你可以,但不是玩,如何?”任九葳一口答应,更扶着他由后洞走了出去……前洞内,宾主言笑晏晏,其乐融融,远道而来的客人任凫节乃一前辈高人,在江湖上地位尊崇,与灭殷师太是多年好友。灭殷师太自从收了止渊后,甚觉满意,时常在人前夸炫自己这个天赋异禀的好徒儿,此时也不例外。任凫节早就听闻灭殷师太近年收了个身具双极之体的男弟子,也颇兴趣,如今见到本尊,也赞道:“果真人中龙凤,师太好福气!羡煞老夫了!”灭殷师太闻言顿觉面上光彩,便提示止渊道:“渊儿,快向你任师伯请安。”止渊会意,便走到任凫节身前,双手递上茶水,拜道:“师伯在上,请受弟子一拜。”任凫节也不客气,笑道:“好好!孺子可教!来,师伯的一点小玩意,贤侄不要嫌弃。”说罢,从袖中取出一块类似黑炭,三寸见方的木材,递与止渊。止渊并不知晓这是何物,只觉此木块清香沁鼻,闻之心神皆爽。灭殷师太却是识货,笑说道:“如此罕见墨檀,怎就给他去糟蹋了?道友忒也大方。”任凫节神秘道:“无妨。”灭殷师太便道:“还不谢过你任师伯?”止渊当然称谢不迭……看着一脸严肃的拙,任九葳笑道:“瀑布虽然壮观,看久了也会累,你怎能一直盯着它看,没完没了的呢?这要多厉害才能办到呀?”拙闻言自嘲道:“不需要多厉害,只要达到一根木头的境界就够了。”任九葳被拙的话逗乐了,欢笑了一阵,好奇道:“那么,木头呀木头,请问你整天看着这瀑布,有什么收获呢?”拙正要回答,前洞内的三人也走了出来,只见任凫节向这边招了招手,任九葳便对拙笑道:“我爹让我过去呢,你也来不?”拙摇摇头,道:“我师尊可没叫我呢。”任九葳想了想,道:“那好吧,待会儿再来找你。”说完便跑了过去,留下看似冷漠的拙一人。“爹,你们说完了么?啊,师太,你的大弟子有趣极了!”“九葳,不得无礼!”任九葳给她爹做了个鬼脸,把止渊给逗笑了,但灭殷师太脸上却是有些古板。止渊看出问题所在,忙解围道:“师尊不是要验收我的成果么?”灭殷师太这才缓过来,嗯道:“对,快给你师伯展示一下。”“好,还请师伯师妹先移驾至师兄那边,我准备一下。”“嗯。”……待任凫节父女走远后,灭殷师太悄声问道:“渊儿,怎样,有自信么?”止渊为难道:“不瞒师尊,弟子现在最多只能冻住瀑布一瞬,多一瞬也不行!”灭殷师太笑道:“学艺不精还敢逞能!嗳,罢了,你且这般这般……”看两人走来,任九葳故意道:“止渊师兄,怎样了?你准备好了吗?呵呵……”止渊讪讪一笑,道声“献丑”,衣袖一卷,冰寒之气立时散出,让人不由打起寒颤来。只见那团寒气在止渊手中越积越厚,越厚越亮,最后随着一声轻喝,被他一掌推出,正中瀑布中心,那澎湃的瀑布瞬间就冻住了,成了一处奇观。任九葳忍不住欢叫起来,像个刚刚拥有新玩具的孩子一般。止渊为了不让佳人太早失望,尽全力多支撑了片刻,随即左手一扬,一团火气跟着发出,打在冰冻瀑布之上,瀑布立时又恢复了流动,时机掌握的恰到好处,不禁让他跟灭殷师太同时松了口气。怎么说这也是弄虚作假,只能哄哄外人。任凫节觉得止渊之举有些唐突,其中似有猫腻,只是不好说破,任九葳却是不知不觉,觉着这个漂亮的师兄倒是真材实料,有点本事。正当止渊接受众人的褒奖之时,拙突然像被鬼魂附体一般猛然站起,右手朝着那狂暴的瀑布一指,却并无什么发生。灭殷师太心内正笑他不该卖弄,贻笑大方,止渊怀中墨檀却自动飞了出来,并停在了拙手指前。此时,拙表情极其严肃,僵持了片刻,突然又听他大喊道:“我悟了!”随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只见他剑指连挥,气劲透过墨檀散射而出,就如被泼上了墨一般,一笔一画,牢牢印在瀑布急流之中,组成一行气势磅礴的大字——中流砥柱!任由水流如何冲击,就是刷它不掉。目睹神奇,任凫节父女齐声叫好,相比之下,止渊那些就成了雕虫小技了。在他自身,只是惭愧,在灭殷师太,却是丢脸丢到家了!“哈!”爽朗一笑,拙将手撤回,墨檀亦被他扯向自己这边,灭殷师太见状,轻哼一声,拂尘抖处,气机断裂,墨檀落地,随即命令止渊道:“还不收好!”止渊正在惭愧,闻言一惊,急忙跑去将墨檀收了起来。现场气氛因灭殷师太之举显得有些凝滞,任氏父女是客,不便多言,止渊此时恨不得找个洞钻下去才好,自然说不出话来,灭殷师太心中、面上皆有气,更别提了。这个时候,拙的才能渐渐浮现,却见他从容走到灭殷师太面前,躬身道:“多谢师尊连日来不懈教导,弟子方能有今日之悟,感恩之心无以言表,且受弟子一拜。”说完便自拜倒,灭殷师太这才缓过脸色,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拙拜完便同止渊一起恭敬站在灭殷师太身旁,没了声息。任凫节心知不宜久留,便告辞道:“令徒天资各纵,今日一见,大饱眼福,足矣,任某这便告辞了。”说完便吩咐任九葳启程。任九葳看了拙和止渊两人各一眼,笑着跟着她爹离开了……“爹,你怎么看他们两个?”路上,任九葳缠着她爹,好奇地问道。任凫节缓缓道:“止渊天生异质,将来成就自不在话下,至于他师兄嘛,匠心独运,别出心裁,此时虽然没什么修为,却具宗师风范,可为领袖之材。”任九葳听完欢喜道:“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就不知道那灭殷师太为何不喜欢拙,只收他做记名弟子,令人纳闷!”任凫节笑道:“灭殷师太其实也有苦衷,这倒不能完全怪她,只可惜了拙,难得的美质,却得不到应得的赏识,真是罪过。”任九葳又好奇道:“她有什么苦衷?倒是说来我听听,在不在理,若是仅因为拙相貌不够英俊而不喜欢他,我可要去替他评评理了!”任凫节严肃道:“胡闹!你要听故事,回家我给你慢慢讲,别没大没小的,让人看见,还以为我任家家教不严。”任九葳嗔道:“哪有这回事?爹,女儿最乖了!你快说嘛,人家现在就要听,迟一瞬也不要嘛!”任凫节拗不过她,只得开口道:“十七年前,灭殷师太游经大荒山,路见不平,除了当地一伙匪徒。可惜她晚去了一日,那伙山贼已在前夜洗劫了一个山村。山人性烈,拼死顽抗,结果惨遭屠杀,唯留下一名婴儿,被弃之于燃木之旁,奄奄一息。师太看他可怜,将他抱起,不想那婴儿却将师太误认作仇人,不愿与之亲近,奋死挣出,险些掉在地上摔死,那时便惹得师太不大快活。无法,灭殷师太虽然不喜他相貌骨骼稀松平常,又不懂讨人喜欢,但佛门中人,不可见死不救,于是带回来抚养。婴孩逐渐长大,对师太倒是格外恭敬、感激,但性好静,不喜弄武,又不愿入佛门,师太认为他无法吃苦,怠惰慵懒,难堪大用,便由他去。七年前,止渊投到,人既生的英俊无比,又会讨好,最主要的是身负双极之体,乃可造之才,相比之下,优劣立判。于是师太对其越发冷落,渐渐疏远,时常一天内说不上一句话。你可懂了么?”任九葳咬着下唇,纠结道:“就这样么?真是无聊的理由!爹是如何晓得的?”任凫节答道:“自然是好友她自己跟我说的。”任九葳闻言兴奋道:“这就对了!她一定在胡说!”“喔?”任凫节神秘地看着自己女儿,问道,“那你说究竟为何?”任九葳笑道:“爹没发觉么?拙大哥他生具威仪,虽然故意表现出恭敬的样子,但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有一颗不屈从任何人的心!我看这才是灭殷师太不喜欢他的真正理由。爹以为如何?”“哼哼,”任凫节笑了笑,不置可否道,“也许吧,谁知道呢?”“我知道呀!”“哈,我怎么不记得自己生了个神仙女儿呢?”“爹,讨厌啦!”“哈!拙是不错,但止渊也不差,你不要因为他们遭受的不公平待遇而厚此薄彼,免得做出错误的选择才好。”“爹说到哪里去了?怎么好像女儿要嫁给他们两个一样?”“你没这个意思?我不信!”“哎哟!果然虎父无犬女,原来我爹也是神仙呢!”“嘿,鬼丫头!”“呵呵……” “喂,你该不会这么小器,因为被我抢了风头就跟我绝交吧?”拙故作轻佻地问道。止渊气恼道:“我现在总算知道了,师兄就是师兄,当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小弟佩服!”拙解释道:“你可别这么说。佛家讲求顿悟,天意让我在今时今刻领悟个中奥妙,我也不能延迟,并非有心炫弄,你我相处时久,你该清楚我的为人才是。”止渊唉了一声,只得认道:“罢了!我不该怪你……对了,你究竟是如何办到的?字怎能停在水中,这有违常理!你得教我!”拙想了想,拉起止渊的手,道:“我说不清,你直接来看吧。”说完,便向瀑布跑去……再次目睹神奇,止渊忍不住赞叹道:“之前还可以说是你借助异宝之力,这次可是普通笔墨,竟然是相同的效果,真是神了!”拙笑道:“悟出来的就是我的,当然是靠自身的本领,不过话又说回来,那黑不溜秋的木炭是什么东西?”止渊见他问起,便从怀中掏出墨檀,解说道:“喏,这叫墨檀,是任前辈今日赠我的。师尊说它非常稀有,妙用无穷,你要看看不?”拙点头,接过墨檀,正待细看,不料墨檀受真气感应,竟化作一蓬墨汁,眨眼渗进了拙体内。变故来的太快,两人反应过来时,早已没了墨檀的踪影。拙惊问道:“这……也是妙用之一?”止渊摸了摸头,疑惑道:“兴许是也不一定,要不问问师尊去?”拙一听要问灭殷师太,连忙阻止道:“还是别吧。不至于为了这种小事惊扰她老人家,我们自己想想办法。来,你内功比我好,你先来试试,看能不能顺着真气把它逼出体外。”“好啊!”……“嘿!竟然没用!”止渊饶有兴致的看着拙,琢磨着。拙皱着眉头,不言不语。见他如此,止渊开导道:“算了吧!反正我也不会用它,你就把它留着好了,兴许哪天它自动就出来了,哈哈!”拙侧目道:“你该不会希望它被我拉出来吧?”止渊坏笑道:“非也!非也!用拉实在太不雅了!是尿出来才对!黑尿!嘿嘿嘿!”“讨打!”“去,你又打不过我!”“试过才知道!”“好啊,输了别哭,我来了!”“你别说我以大欺小就成!”“哟,嚣张!”“哈!”“哈!”……“禅灭!你又偷跑来此地了!”“但是,他们不是很快乐吗?照父亲所说,他们都是庸人,庸人自扰,应该充满烦恼才对,为何他们会笑的这么洒脱,无忧无虑呢?”“快乐是一时,无忧亦是一时,庸人最擅长苦中作乐,以为这样便能忘却烦恼。其实无尽的痛苦与空虚永远都在那里,不管如何逃避,终究还是会被吞没,人世根本不值得留恋!你口中所谓的快乐亦只是昙花一瞬,如梦幻泡影,眨眼即灭,不值一哂。这样的虚无缥缈,还值得你追寻吗?”“为何?为何美好的不能永远存在?为何要有生老病死?为何要有变化?时空为何无法永远停留在那最美好的一瞬?父亲,告诉我,为何?”“因为世人多半痴愚,世事总是无常,有庸人存在,便有永无休止的纷争,有纷争,便无快乐,这是深植于人性根处的劣质,无法根除,唯有将其彻底抹杀一途。这也是你的责任,记住了。”“我的责任?”“是,你逃避不了!”“我没想过要逃避。”“哈,那是为父多虑了,回去吧,这些虚伪的快乐不是你该追求的。”“……” 任府,任九葳父女刚一进门,便闻得一股美妙的鲜味,寻味而去,见一人正在灶前忙的不亦乐乎。那人听到有人走近,转过头来,竟是一张黑脸,把任九葳逗得合不拢嘴,欢笑不止。任凫节摇头叹道:“常乐,你这又是在搞哪出?”任常乐咧开嘴,露出两行白牙,笑道:“情玉送了我一只雪鸡,我想烹饪一下,尝尝鲜。姐与爹来的刚好,就快煮好了,稍等片刻。”任九葳佯嗔道:“你骗人!分明是觑准了我与爹今日出门,你想一人独吞对不?可有被我说中,嗯?”任常乐坏笑道:“姐你不要老是这么泼辣嘛,没人要咋办?爹跟我可管不了你一世啊!”“你!”任九葳气得满脸通红,骂道,“死小子没大没小!看我收拾你!”说完,扑将过去。“哇!爹还不让我的疯阿姐住手!出人命啦!”任常乐一边逃一边求救。“两只活宝,管你们才怪。”任凫节拂袖而去。“哇,爹好绝情!哇,姐好凶残啊!救命哦……”……饭桌上,两姐弟双脚在桌下还在打闹,任凫节看不过去,严肃道:“好了!都老大不小了,打打闹闹,成何体统?让人看见了,还道我任某家教不严,叫老夫颜面何存?”姐弟两人这才罢战。用完晚膳,任凫节先行离去,任常乐便好奇道:“你们去灭殷师太那里,可有见到传闻中的双极之体?”任九葳哼笑道:“自然有,这还不算什么,还有一个更厉害的呢!”“喔?”任常乐被挑起了兴趣,“快给我说说!”“好啊……”听罢,任常乐摸着下巴,点头道:“原来这世上有这么多奇才,嘿,有趣的很。”任九葳笑了笑,反问道:“说说你那边的事吧,如何,那聚集了江湖名家之后的学府——瀚海锋磨院——可有传闻中说的那么好?”任常乐打了个哈欠,无聊道:“可别提有多乱了!先不说四大家族的那些纨绔子弟,就连不甚出名的小家族的公子小姐,也都颐指气使,盛气凌人,互相不把对方放在眼里,糟透了!”任九葳笑道:“哈,亏爹在江湖上有些名望,好不容易把你弄进去,没想到是这样,真是白费心机了!”“可不是吗?但你别对爹说,我怕他想不开。”“我看不是怕爹想不开,你是怕爹不让你继续上学吧。怎样,有心上人了?是不是那个王情玉?她哪里好了?”任九葳狡猾地看着常乐。常乐讪讪道:“情玉人很好,是女子中唯一能跟我谈心的人,这事你可不敢让爹知道,不然他该骂我了!”“放心啦!咱姐弟之间还有啥好说的?你的选择姐当然支持。不过你倒是说说看,你们那神锋堂哪个最嚣张,最不把人放在眼里,我想抽空会会他。”常乐慌道:“姐,你可别乱来!四大家族的人还是不要招惹为好,不是开玩笑的!”任九葳不屑道:“瞧你怕成这样!看来平时被他们欺负的不少吧?没事,你尽管说,没人敢动你姐!”常乐想了想,似乎的确是这么回事,从小到大,只有他姐欺负别人,还没人敢倒过来,于是放心说道:“最嚣张跋扈的自然是上官家的小祖宗——上官龙卷,仗着整个家族就他一条命根,整日肆无忌惮,目中无人,几乎与神锋堂里所有人都是敌对关系,够狂吧?”九葳兴趣道:“有趣!那另外三家呢?他们能容忍上官龙卷这么嚣张?”常乐道:“自然不能!万俟与尉迟两家本来关系并不好,但最近越走越近,似有合纵之兆,大概要与上官发难了。”九葳越听越来劲,催问道:“那四家族之首——轩辕家呢?”常乐答道:“轩辕家跟上官家差不多,上一辈的人都英年早逝,只剩下烈字辈三兄弟,家主轩辕烈骨和他两个弟弟烈魂、烈魄,都在神锋堂里。不过他们比较低调,平日并不惹是生非,似乎心思不在这上面。”九葳摇头道:“这没意思。”常乐看着他姐,苦笑道:“姐,你是唯恐天下不乱是不?”“唉!我的傻弟弟哟!你才看出来么?”“呃……” 瀚海锋磨院,四堂同修,分神锋、天锋、地锋、人锋,为历代豪杰名士诞生之地,尤以神锋为最。能进此堂者,若非权贵显赫,便是门阀士族,绝无例外。也就是说,你的出身决定你的命运,纵使你才华横溢,但若没有相应的家世,也只能望洋向若而叹,无可奈何。此院最初创立于何朝何代已无法追溯,只知院主名为南道辉烨,自瀚海锋磨院创立以来,从未更改过,也无人见过其真面目,更有人传言,称他是一位仙人。而四堂授业者并不固定,长者一年半载,短者只有一天,都是江湖上的名人名士,像四大家族的长辈们,也多次来此充当讲师。每当某个家族的长辈来神锋堂讲课,座下那个家族的子弟就会无比自豪,而另外三个家族的人则会非常不屑。其实任常乐以前不叫常乐,是任凫节带他第一次进入瀚海锋磨院时,恰好当时神锋堂的讲师是术法大家东方博达,任凫节与他有交情,便请他给自己儿子算一卦。东方博达算罢,只让任凫节给儿子改名叫常乐,说此子来历非凡,这是他半个真名,当他找到另一半真名时,将有非同小可的事发生,到时当有取舍。任凫节信服东方博达测命之术,从此便有了任常乐这个人,此层容后再说,暂且不提。此时一课刚刚上罢,讲师一走,神锋堂立刻吵闹起来,上官龙卷径直走到轩辕烈骨面前,狂道:“如何,我与万俟、尉迟动手,你不会插手的吧?”轩辕烈骨没有看他,只是点了点头。上官龙卷哂笑一声,走出课堂,万俟都鹰、尉迟鲸虎随后跟上。紧接着,神锋堂里几乎所有人纷纷向外走去,准备看个热闹。只闻上官龙卷喝道:“两捆草包,进招来!”万俟、尉迟互看一眼,身法挪移,上来便是前后夹击,雄掌制敌。上官不屑一哼,身一侧,双掌一分,以一敌二,毫不逊色。“哼,废物!”内力一催,澎湃掌劲汹涌而出,万俟、尉迟二人不敌,被震退数丈,大为惊讶。其实并非他们比上官差,只是他们两家长辈犹在,故还未尽得家传绝学,而上官家就他一根独苗,所以早已深悉自家武学奥妙,如此一来,两者比较,优劣可判。上官龙卷也知这个道理,所以丝毫不介意一对二,他明白自己是稳操胜券的。唯一让他顾忌的是轩辕家三兄弟,尤其是轩辕烈骨,他已是一家之主,自然也已彻悟家传秘笈,若是与他动手,倒不可掉以轻心。“两个废物,你们怎么不上了?这么快就怕了吗?也好!本少爷大人大量,可以不与你们计较,只要你们跪下大声说出,四大家族,唯上官家天下一品,冠绝武林,我便饶了你们这回,如何?”上官龙卷放肆欺人,不要说当事人两家,就是其他家族的人见了也都有气,只是都忍着,不敢发作。“你做梦!”尉迟、万俟两人不服,正待冲上前去再做较量,突然一把紫莹莹的光剑横空劈来,将战场划成了两半,众人转身看去,原来是同样好惹是生非的紫胤,紧跟着,天锋堂几个大家族也相继出现。上官龙卷见状,哼道:“怎么,天锋堂的人也想来插一脚么?不掂掂自己分量好吗?”紫胤冷笑道:“上官兄,何必小器呢?有架大家一起打,这样才热闹不是吗?还是说上官兄只有自信在神锋堂里称王,却忌惮我天锋堂的人么?”“笑话!”上官受激,厉声道,“你要挨揍尽管来,多一个废物本少爷还不放在眼里,今日就打你个痛快!”说罢,就要动手。此时,却见另一道紫光横空落下,拦在上官龙卷与紫胤中间。上官已经动怒,不管来者是谁,先打了再说。不想紫光只是稍稍一闪,便将他弹回原处。随即,从光中步出一人,对着紫胤喝道:“还不随我回去!”众人这才看清,原来来者是紫胤的哥哥——紫殷。此人深沉内敛,修为深湛,隐含仙气,不可侵犯,学府里没人敢挑衅他,紫胤当然也不敢,于是只有灰溜溜跟着大哥走回天锋堂。临走时,紫殷向神锋堂里的轩辕烈骨微微点了点头,但没人注意到。他俩一走,剩下从天锋堂来的金、太两家也没有了留下的理由,纷纷回转。上官在众人面前吃了紫殷的亏,内心愤懑,正求发泄,便将万俟、尉迟两人暴打了一顿,众女学生见了这等暴力场景,都以袖遮面,不忍再看。殴打一直持续到第二堂课开始。事后,三家都收到了停学通知。当万俟、尉迟在月后恢复学业时,还是不见上官人影。有人言,他在停学期间,巧遇神僧,被渡入佛门了,如今法名——斗禅不容。 一望无际的原野之上,深草在呼啸的黑风中摇曳不定,宛如一只只干枯的手掌,散乱地伸向昏暗的天空,争夺着那点劣质的养分。这天灰的犹如末日一般,灰的全无色彩可言,灰的仿佛与大地接壤,灰的连风声听上去都是悲哀的……但,又不妨碍生灵的呼吸,甚至,当你横着这凛冽悲风而行,头脑会格外的清醒,甚至,会听见,听见那吟游者哼唱的诗篇……一大一小两团黑影,迈着坚定的步伐,从一个尽头,一步步,走向另一个尽头。他们已不分昼夜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走了许久、许久……他们在寻找什么,期遇什么,磨练什么,或许连他们自己也忘了。一阵秋风袭过,吹起了漫地枯波,也吹起了两团黑影的衣襟,显出了走在后头那团较小黑影的面目,然而,前方那团,却是越吹越暗,犹如深渊,无法看穿。两人沉默着又走了三个时辰,忽闻前方黑影发声道:“禅灭,你耐不住了吗?”名为禅灭的童子语无波澜反问道:“何出此言?”黑影道:“一路至此,你都心不在焉,若想靠漫无边际的想象缓解对枯燥世间的厌恶,那为父便要教你一回了。”禅灭摇头道:“父亲啊,在我看来,耐不住寂寞的是你,而不是我!”黑影感兴趣道:“喔?”“因为父亲一直认为这条路上只有独自一人,而我,却是两人。”禅灭言。黑影笑道:“你连日来的变化,倒令为父咋舌了,但……”“父亲理解错了。”禅灭毫不犹豫打断道,“禅灭并非眷情,而是,却有另一人始终跟随我们,只是父亲未曾发觉罢了。”黑影闻言一惊,四顾之下,并无人影,于是回头看着童子,半信半疑道:“灭儿,你是在跟为父开玩笑吗?”禅灭嘴角微斜,说道:“父亲,你忘了,禅灭早在出生之前,便不被容许拥有这个称呼的。另外,禅灭从不玩笑。”黑影内心一震,一瞬间竟怀疑起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而不禁自问:这样下去,吾究竟将造就出何等存在啊!“他来了。”冷漠的话语,将黑影从沉思中惊醒,抬头看去,却见一条通身缟素,面绘哭纹,形容装扮尽皆怪异的高挑人影,手捧长笛,边吹边跳,跃至眼前,与己对视。黑影似受到了极大震撼,周身黑暗剧烈浮动,随即本能一掌击出,带着浓烈而又深沉的亡肃之气袭向怪异来客。白衣怪客空洞的双眼始终盯住黑影模糊的面部,只是单手往下一压,便将黑影雄掌截下。黑影惊讶一声,接着便是数不清的厉掌,犹如百万流星冲击万仞崇山,拆裂寰宇,势不可挡!但见白衣怪客身不移,项不转,单手御敌,滴水不漏!那遏制之力,强悍到纵使银河落九天,亦要为之逆天行!一声怒哼,黑影双手挣脱禁锢,便即合十,周身黑暗瞬间崩解,弥散开来,越发浓郁的亡肃之气,催人腐朽。白衣怪客见状,指尖长笛一转,随即奋力一吸,胸廓迅速膨胀开来,将他整个人撑成一个巨大的白色气球,看准黑点向他袭来之际,倏地真气一泻,不仅吹得黑点溃散而走,更将半边阴天吹散,天际顿现阴阳参半奇景!白衣怪客利用黑影退走未归之刻,伸手欲将禅灭带走,却见禅灭剑指划处,裂地成限,漠然道:“要将我带走,便容不得你投机取巧。”白衣怪客脸上虽无表情,但动作明显僵住了一瞬,似在为此子惊叹。乍然,一股暗流携暴风之势自远天袭来,声势如惊涛拍岸,吞埋万物。白衣怪客足一点,周身急旋,犹如败絮般飘荡在狂风之中,劲力沾身即卸,不能伤他分毫。正当黑影将白衣怪客轰退之际,风中传来了沉雄的声音:“禅灭,你先走,为父随后便至。”然而禅灭却是一视同仁,语无波澜道:“父亲,要守住我,便拿出实力吧,禅灭在此等你。”脱离暴风之尾的黑影停在禅灭声旁,望着他,不知该喜该悲。喜者,吾儿终于不再受世俗的情感所束缚;悲者,吾儿竟挑唆自己的父亲与人打斗……诡异笛声由远而近,闻风便至,完全感觉不出生人气息,倒像极了鬼魅幻影,或者说是白色梦魇,挥之不去,击之不散。这样的打斗本就毫无意义,甚至连一点宣泄的快感也找不到,打来打去,自己先累个半死,对手却还杵在那里,纹风不动,多么无力,多么教人沮丧。又过片时,黑影亡肃之气明显削弱下来, 但白衣怪客也未占上风,因为他几乎就只是见招拆招,从不主动攻击。心知今日遇上天地异数,再战下去也是无果,黑影当机立断,指向禅灭道:“禅灭,好自为之吧。为父会在天上期待你我重逢之期。”言罢,消散。禅灭并不因黑影的放弃而看轻他,却也不赞赏他这种选择,他的心就像他的表情一样,毫无起伏。看着白衣怪客偶像般的脸孔机械地凑近,禅灭冷不防剑指伸出,点住其眉心,随即一声轻喝,指尖透劲,灵动剑意挥洒而出,划过白衣怪客周身。白衣怪客始终未动,当最后一道剑意入体后,只闻声声脆响,其外表便如陶瓷般剥落破碎,露出了他的真身——黑发重瞳,羽衣星冠,一身道气,玉树临风的少年郎。禅灭轻笑一声,问道:“如何称呼?”重瞳少年同样轻笑道:“混沌奇子——业无涯。”禅灭哼哼连笑两声,讽刺道:“以浊蒙的混沌为父,你的品质可想而知。”业无涯不以为然道:“清者,出淤泥而不染,何况鸿蒙乃万物之母,你亦超脱不了这个范围。”禅灭无心与他争辩,便道:“罢了。何去何从,选择吧。”业无涯走了几步,回头道:“你似乎没有太多主见嘛。”禅灭无谓道:“我还处于学习阶段,你若期待我的领导,便耐心等候吧。”“哈,狂妄又无心的小子,跟我来吧。”言罢,迈步开来…… 瀚海锋磨院——天锋堂内,一位相貌中庸,儒生气质的先生正在讲课,底下紫胤却无心听课,缠磨着身后一个女学生,说些无伤大雅的轻薄情话,羞得那女学生满脸通红,却因正在课上,不好发作。另外,紫胤确实也是少年英俊,那女学生心中也不无喜欢。紫殷虽想教训弟弟,却因坐在他前面,不好回头,好生为难。正当紫胤肆无忌惮,方在得趣之际,周围环境倏地一转,还未弄清状况,他已身处洞房之内,身旁,娇滴滴的新婚妻子正含情脉脉的看着他。目睹此景,紫胤的意识突然恢复正常,似乎想起了今日正是自己大喜之日,父亲,兄长都极力赞同这门婚事,美眷难得,春宵更难得……画面再次旋转,身边爱妻正在做女红,一儿一女趴在自己膝头,睁着黑亮的眸子,凝视自己。紫胤满意地捋了捋续起的长须,不无得意地对门外日夜苦练的兄长劝说:“大哥哟,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要紧啊!”当时,紫殷没有睬他……转眼不知多少寒暑过去,跪在自己老妻的墓前,紫胤老泪纵横,回忆过去,感慨无限。那年,兄长飞升紫阙,从此永享长生,天地逍遥,而自己呢?唉!悔恨啊!悔不该当初贪图一时享乐,放弃道基,如今老态龙钟,日薄西山,苍凉无限呐……紫胤突然一惊,从梦中醒来,冷汗流了一身,发觉是梦后仍然有些后怕,因为实在太真实了!回忆一生,就如同这梦境一般,漫长归漫长,仔细想想,却是没什么好想的,也说不出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叹息一声,紫胤抬头,却见讲师正望着他,笑了一声后又讲了起来,而讲课内容正是有关生死轮回的。课后,讲师离去,紫胤向紫殷打听那人是谁。紫殷倒是很好奇,平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弟弟怎么突然对讲师感兴趣起来,借机讽了他几句。紫胤竟然异常的温顺,没有顶嘴,只催他快说。紫殷见弟弟认真的模样,便告诉他,这名老师的名字是——道轮回。 长廊之上,道轮回背抄着双手,腋下夹着一本泛黄的古书,身形微驼的走着。突然两股奇特而压抑的气息自对面传来,拐角处似乎蒙上了一层暗影。道轮回自觉地停下脚步,谛视转角,却见幽深处,缓缓转出两人——一名少年,一名童子,龙章凤姿,气质各异,入眼便觉非是凡俗。来者似乎也意识到了道轮回的存在,只见少年向他走近,招呼道:“这位道兄,可知天锋堂何在?”道轮回细看了看他,当时为他完美分割的阴阳重瞳所震撼,半晌没出声。少年只当他耳朵不大灵光,又凑近大声道:“兄台,请问天锋堂何在?”道轮回一惊,连忙朝后仰了仰,皱眉道:“你是何人?这般不知礼数!问人之前,不该先自报家门吗?”少年奇怪地嗯了一声,随即笑道:“是我唐突了,道兄莫怪。在下业无涯,这位小哥是禅灭,我等特受院长南道辉烨之请,来作半日天锋堂讲师。观道兄一身道根儒气,又从院中走出,料是同道中人,故此相问尔。”“喔?”道轮回闻言感兴趣道,“鄙人正是天锋堂上半日之讲师,既然有缘,何不同往,也让鄙人一听阁下高论。”业无涯爽朗一笑,道声:“有何不可?”便由道轮回带往天锋堂而去……天锋堂内,紫胤悻悻地坐着,一个人生闷气,少了他的活跃,整个学堂倒也清净了几分,即使是课间,也无多少喧哗。这时,道轮回走了进来,并且径直向后走来。紫胤一惊,以为这位老师要来拿自己问话,吓得冷汗直流,直等到道轮回走过他身边,在最后一排坐下,这才心有余悸地偷瞄了一眼,发现对方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这才松了口气。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却见讲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两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犹如木雕。天锋堂所有学子都盯着那两人,或许是为他们之气质所慑,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堂内一时哑然,连女学生之间的交头接耳甚至眼神交流也不见了。其中,太家两兄弟——太玄一、太真一以及冶金族三位族长继承人——金坛、金秋、金生,还有紫殷,目光最为专注,几乎没有眨过眼睛,他们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魔力吸引着他们。钟声准时响起,讲课开始,全场静无声息。却见业无涯扭头对禅灭道:“小哥,你不去坐下吗?”禅灭无声一笑,随即走下讲台,对他来说,刚刚的静止是一次较劲,而率先打破沉默的业无涯最终还是没有赢过他,这便够了。禅灭走后,业无涯先介绍一番,然后开始讲课,他所讲的内容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业!其中亦包含着因果循环,生死轮回,这等于将道轮回所授也涵盖其内,孰高孰低,影射其中,怎不教他气恼!只见道轮回板着一张脸,轻轻咳嗽了一声,业无涯顿觉天旋地转,当再次站稳时,已不知自己是谁,自己身在何处,自己该往何处……天地之大,无处可归,脑中一片空白,迷茫,怅惘,失落……一切不伤肝火的负面情绪聚在一起,造成一股难以宣泄的压抑,让人郁闷永无休止,由不得举起尖刀,结束残生……轮回,永无止境的梦魇,永不醒转的呓语,诸生尝遍千般苦,色身历尽万载劫,是业!众生无量之大业力如洪水猛兽,将渺小者无情吞噬,何来自我?何来痛楚?妄自尊大者,醒了吗?宏声犹如银瓶乍破,灌进道轮回脑海,道轮回大惊失色,从幻境中醒来,原来不知何时,入轮回,受业果者,竟变成了自己!抬头,业无涯就如之前他对紫胤那般微笑着看着自己,顿时,羞愧令这个外和内傲的人无地自容……一课毕,业无涯振衣肃立,示意座下可以提问。紫殷抑制不住激动,起身恭敬问道:“老师,照你所言,世间一切皆由业组成,缘起缘灭,业即是因也是果,我等平日所为,皆可谓尸罗因者,日后则成尸罗果,业因可出之于无心,业果却未必是善,那么,该如何避免恶果的形成呢?”业无涯抿嘴笑道:“此问甚好,但你大可不必杞人忧天。因果出之于你,你出之于天地,你所造之业果无非天命,避不得,顺其自然便好。”紫殷闻罢,嘟囔了几声“天命”,若有所思地坐了下去。此时,太真一起立道:“老师,如你所言,是否太过消极?”业无涯道:“我所言只是一家之说,你们当然不能盲从,要对比别家进行取舍才是。至于消极与否,因我本人信奉天命,应天命而行者,无所谓消极或是积极,不懈地去做便是。”真一道:“那老师所信的天命何在呢?我等怎么才能知晓各自的天命呢?”业无涯道:“天地万物,唯心而已,天命所在,到时自知。”真一不以为然地嗯了一声,坐下不再发言。又见金坛起立道:“老师,我冶金族乃财富之象征,族人日夜冶炼千千万万金石,为这世间源源不断提供货币,以供人们生息,交换商物。若依老师言,这一切都是业因,而这些未知的因通过各种渠道抵达世间每个角落,制造出无数的业果,有好有坏,那这庞大业果的源头,也就是我冶金族,岂非在这大世界业之洪流中占了相当重的一部分?也就是说,无数人将随我冶金族起舞,对吗?”业无涯点点头,道:“完全正确,但你们一族既然作为一切的源头确实存在着,那也必将有众多业果回归的那刻,望你谨记,到时莫要无法接受现实。”金坛不无得意地坐下,显然未将后半句听进耳内(这也是造成日后冶金族为自己门上所养食客血洗,险遭灭族的原因之一)。见众人不再发问,业无涯点点头,招呼禅灭离去,道轮回连忙跟上。到了长廊僻静处,道轮回向业无涯拱手道:“听先生一课,胜过十年寒窗,轮回今日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回忆过去的狂妄自大,今日的班门弄斧,无异自取其辱,羞愧难当,望先生务必不计前嫌,收我为徒,感激不尽!”业无涯轻笑着将他扶起,道:“道兄无需妄自菲薄,你我各有所长,不做比较也罢。在下还未成熟,难免年轻气躁,如有冒犯还请勿怪。”道轮回闻言笑道:“哪里哪里!今日得与先生一晤,只觉相见恨晚,既然有缘,不如交个朋友,你看如何?”“哈哈,”业无涯爽朗笑道,“何乐而不为?”“哈哈哈,甚好!”……两人言笑晏晏,相谈甚欢,禅灭见不得这种矫饰的场面,轻蔑的笑了一声,一个人走了出去…… 禅灭一人东转转,西转转,不由逛到神锋堂前,抬头看了一眼那块气势非凡的紫金招牌,嘴角上扬,转身而去。禅灭天生傲骨,再加上其父后天教育,教他愈发目中无人,在这群英汇聚,鸾凤齐鸣的瀚海锋磨院里,依旧不改颜色,犹如闲庭信步,慢悠悠,懒洋洋,徜徉其中,宛如此地主人一般,率性而为,随缘而至。又是一堂课毕,清磬之声绵延而出,远处模糊的传来哄闹的声响。禅灭皱皱眉,云袖一扬,拂起一层音波,掩盖住吵闹,双手背负,仍旧前行。正当他向藤萝深处走去时,一只玲珑粉致的小手从背后悄无声息地搭在了他肩头,令他着实一惊。回头,惊见一名娇俏无瑕的女童穿着成人般庄重得体的衣饰,目不转睛盯住自己。禅灭脱口道:“没想到此地竟有我的同类吗?”说着,发自内心的,毫无避讳的,伸出右手食指,在女童脸颊上戳了一下。女童大概是觉得此举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在她的脑海中,没人敢这样对她不敬,惊讶中,竟没有躲闪,直到禅灭收回手指,这才恍如梦醒,愤懑中,厉声尖叫起来。禅灭讨厌吵闹,见她任性,脸便朝她凑近,做出“嘘”的动作。这一来,女童倒是有点被唬住的意思,当时停止了尖叫。因为她似乎意识到了,禅灭只是误将她当作一般女孩了。见她不再尖叫,禅灭微笑道:“你是何人呢?不如让我猜一下……”话还未说完,脸上已挨了女童一巴掌,但他也不恼,仍旧笑着要说下去。女童此时应该也注意到了他的不同一般,打完以后略微舒了口气,接道:“不用猜,我乃瀚海锋磨院特聘驻院讲师——宝莲,你是何人?为何在此?方才掩蔽众人声线的是你吗?”禅灭浪漫的幻想被无情打破,顿时对宝莲失去了兴趣,在他的想象中,宝莲应该是此地的紫藤萝花变化的妖精才是,也只有非人的存在才值得他相交。一旦得知对方是人,无论是如何了得的人物,都不入他眼内了。宝莲看出禅灭脸上失望神色,不知为何,内心竟现出一丝沮丧,这沮丧随即变成怒火,她决心给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一点颜色瞧瞧!“混帐,休走!”高喝一声,宝莲伸手欲抓禅灭,却扑了个空。只见禅灭背抄着手,跳跃着走向藤萝深处,连头也没回。此等侮辱宝莲尚是首次品尝,二话不说,追上前去,施个定身法,将禅灭定在原地。正要数落教训他几句,却见禅灭抬起在半空的左脚竟开始缓缓放下,一触地面,静止的空间立即复原,定身法轻松破解。看不出禅灭到底使得哪路法术,宝莲秀眉一皱,移到其前方,摇手一道深蓝光华向他刺去。此乃宝莲所炼飞剑,非同小可,她不知禅灭深浅,到底怕误杀了他,故在其前方出手,好让他看清楚,有个准备。实际上,她大可不必画蛇添足,她那剑光迅捷无比,快若奔雷,若是禅灭真个没甚本事,就算在其前方出手,他也只有死路一条。好在禅灭是真的有恃无恐,并非做作之徒,见剑光来的猛烈,小手向眉间一举,双指刚好将那伸缩不定的蓝芒卡住,未曾受伤。宝莲也算松了口气,这样她便确定了禅灭的能为,也可放开手脚了。“神霄,回来!”一声喝令,深蓝剑光挣开禅灭束缚,回转宝莲头顶,光尾缠绕在她身上,闪耀无定,难以直视。“小子,今日你有幸见识神霄威能了!”话落,空灵剑芒便如灵蛇般从四面八方扭曲着向禅灭包围,真个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一见便知是女子之剑。“愚莽的世人啊,你们的自尊只能靠暴力来维护吗?”禅灭不禁发出一声叹息,注意力高度集中在宝莲身上,移行换位!宝莲还未反应过来,落星般的剑芒已向自己压来,幸而神剑认主,在离她身外三寸处全部停歇,仍旧还原为一条光带,缠绕在她左肩与腰腹之上。惊心甫定,宝莲灵识大开,搜捕禅灭踪迹,却是无果。心中有气,更是不服,修为境界一提再提,终于在东北角捕获了似虚还实的特异气息,宝莲轻哼一声,穿入空间之门内……业无涯正与道轮回谈笑间,发觉庭间一石忽然不见,同一时刻,离开的禅灭便出现在两人面前。未及向他询问,身侧,空间裂开一道小口子,宝莲也飞了出来。道轮回见了,问候道:“原来是莲院士,神锋堂课毕了吗?”宝莲见道轮回在,一时不好发作,于是按落身形,借机问道:“是啊,先生应是上午授课,怎还逗留此间?这两位又是……”道轮回笑着向她介绍道:“我来介绍,这位正是接替不才作天锋堂下半日讲师的业无涯,业先生,这位是……”“吾乃禅灭。”禅灭插口道。道轮回似乎为其语气所慑,半晌才点了点头。“不对!”宝莲从袖中取出一本小册,细细搜寻后否认道,“今日天锋堂上半日讲师乃先生无错,下半日却该轮到厄苦大师传授佛法,哪来什么业无涯?”道轮回闻言半信半疑,转身看向业无涯,他知宝莲与此院院主关系匪浅,所言应该不假,但业无涯教他折服,由不得对其充满信任。却见业无涯朝自己微微一笑,领了禅灭便走。宝莲哪里肯容?追上前去,堵住去路,喝问道:“好个欺世盗名之徒,做贼心虚之辈,厄苦大师何在,快些交代,若挨到本座动手,悔之晚矣!”禅灭闻罢,面上厌恶神色更浓,看得宝莲心头无名火起,刚要动手,一道幽蓝光华自九天而落,光中缓缓步出一人,超然绝尘,仙风道骨,丰神挺秀,飘逸自然。宝莲一见来者,高兴的仿佛又变回了孩童的心性,高呼“师父”,便要扑上前去,却被来人一把止住。只见他目不斜视,向业无涯沉沉道:“我乃院主南道辉烨,不知阁下妄自顶替厄苦大师来此授业,有何目的?”业无涯轻笑道:“目的嘛,你已替我说了。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也。你既承认我在此所为符合‘授业’,那我也该‘忝为人师’吧。”南道辉烨沉默片刻,随即问道:“那厄苦大师,你又如何安置?”业无涯淡然回道:“厄苦已厄满苦尽,转生去了。”南道辉烨还未答言,宝莲一听厄苦大师已死,愤然而起,认定业无涯二人是凶手,眼看神霄将要出窍,南道辉烨本要阻止,进而一想,不如趁机摸摸对方深浅也好,便装作不及反应,未行拦阻。只见一道蓝光风驰电掣般越过众人视线,直向业无涯心口而去,道轮回不禁惊呼一声:“小心!”也不见多少响动,神霄犹如一条狭长的百足,迅速而准确地钻入业无涯身躯,充斥在他四肢百骸以内,只要宝莲心意一动,当时能量爆散,业无涯便得裂为齑粉。其实神霄本非凡铁所造,构成其形者乃深海之沉元,复又得灵空之精魄淬炼升华,凝成一柄可任意变幻的神兵,端的威力无穷,妙用无方!只见宝莲小嘴一翘,得意道:“哼!还不老实交代么?我可不会留情哦!”业无涯不语,禅灭却道:“你不妨试试。”“你道我不敢么?”宝莲对禅灭的态度极为不满,被他拿话稍稍一激,立即暴怒,心中念头动过,神霄光华越发炽盛,似要爆体而出。道轮回一见不妙,正欲上前搭救,业无涯早已高举右臂,片刻后,手心便多出一团暗蓝光华,不住的变换着形态,欲挣脱其束缚,却是万万不能!“啊!你想对我的神霄做什么?快快还我!”宝莲与神霄心意相通,此时神霄身上正传来强烈的求救信息,让她不由得心惊肉跳。业无涯看了她一眼,轻声道:“还你便是。”只见那团暗蓝光华倏地爆散为千万条流光,向着十方世界而去,眨眼快要消失殆尽,却有另一道奇亮蓝芒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兜一个不可估量的大圈,将那些碎芒一一收敛,眨眼还原神霄模样,交予宝莲,正是南道辉烨出手了。“小徒不知分寸,冒犯了阁下,还望海涵,吾方才推算一卦,厄苦大师乃寿终正寝,确非阁下所为,失礼之处,请一并见谅。”南道辉烨语气陡然缓和,因他意识到了一些隐藏在表象之下的冥冥之物,而经验告诉他,这些事物是生而为人动不得的。禅灭对他的改变嗤之以鼻,业无涯却是赞赏性的点点头,临行前,往道轮回手中塞了一个锦囊,嘱他日后观看便告辞了,南道辉烨也没挽留,不提。云路间,宝莲生气地嘟起小嘴,一言不发。南道辉烨见她如此,开导道:“无需动气,今日之人你大可当作没有遇见。”宝莲气道:“师父平日何等威风!怎现在说这种丧气话!傲气何在?”南道辉烨笑了笑,炫光一闪,变作另一幅形貌,与之前相比,同样的冷峻身姿,不同的孤高气质。宝莲见了,喜道:“师父变回本来,是欲替徒儿一讨颜面吗?”南道辉烨,此时我们不妨称呼他与生俱来的真名——溺天,轻拍了下宝莲脑袋,教训道:“为师平时怎么教你?光长年纪,不长慧悟,吃亏该然。”宝莲不服道:“这口气实在咽不下,为何他们主动上门寻衅,我们却要忍气吞声?到底是甚人物,这么了不起,惹不得?”溺天沉吟片刻,道:“你可知,为师出生起,便由先祖竭力培养,一生虽有坎坷,终归坦荡。为师年少时叛逆不服管教,敬畏先祖同时,亦厌恶其束缚,总想着有一天能自由自在,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但是,我没有勇气令先祖失望,更遑论违逆他!先祖对我期望甚殷,几乎连片刻喘息的机会也不允,这样的条件下,我虽高出同辈许多,心中终归难免郁结,终日烦闷。一晚,先祖因事外出,我偷得片刻安宁,静躺在海岸边上,听着海潮律动,望着漫天繁星,心头像烧起来一般,我对自己说,是时候确立一个目标了。”宝莲听得出神,见溺天停顿,催促道:“师父为何止住了,快往下说嘛,徒儿要听嘛!” 溺天闭上眼睛,细细回忆道:“正当我心头之火种点燃,却为不知该何去何从而烦恼时,身边突然多出一人,与我并坐在一起,仿佛很早便坐在那里一般。为师当时尚在垂髫之龄,而其人就如吾父一般,沉默地看向远方,令人不由跟随他的目光而去。只见一天星河,灿烂夺目,随着我心悸动,幻化出无穷美景,此时,那人缓缓举起右手,指向无尽苍穹。我霎时晓悟,能成为目标者,除了这苍天,还有什么呢?当我再次回首时,那人却已无踪……”宝莲好奇道:“那师父的先祖回来以后,师父是否将自己的心里话跟他明说了?”溺天脸色微微一沉,随即释然道:“为师亦不瞒你,上个时代,为师正是因此事遭受各方围杀,几乎陷入死地,但我不怨恨,亦不后悔,我只将它认作老天的作弄,而更坚定了逆它之心。”宝莲怯生生追问道:“是师父把先祖大人怎么了吗?”溺天点头道:“先祖回转时,我提出与他一战,若我胜出,便还我自由,先祖竟欣然应允。在他眼里,我确实是进步了,其实他时刻等待着我反抗他的一天到来。那时,我自认实力与先祖尚有差距,出手毫无保留,不想先祖外出竟是与人决斗,带伤而归,我一时不察,竟错手杀了他……”宝莲已不敢再问下去,倒是溺天继续说道:“这一切可以说是老天的安排,是我的命运,无法更改,但推动这一切发生的正是那个指引我方向的人。今日,我在业无涯身上找到了类似那人的感觉,这样你就明白了为何为师让你忘记吧,他并非单纯的人类呀!”宝莲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徒儿了解了,但他究竟算是什么呢?”溺天神秘道:“若我推测无误,他应该便是天之化身,实力不可估量。即使为师此时有能力将他毁灭,他亦能无限重生,所以,与他冲突毫无意义。”宝莲喔道:“那徒儿就忽略他好了,但跟在他身边那个小鬼实在可恶!我……我要给他一点教训!”溺天高深莫测的笑笑,正要数落几句,警兆突升,来不及给宝莲解释,身化蓝电,向正西方疾驰而去,宝莲想追,但根本追不上……那里,九天之上,一位魁梧的黑衣老者背抄着双手,倒立着须发,任由天雷阴火击打在身上,浑无所觉。或许是意识到了溺天的注视,老者双眼下觑,嘴角微露笑意,传音道:“上个时代的主宰,既然汝还不愿退出历史舞台,那便谨慎度日吧。毕竟,千年后小诸天为吾后代所灭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哈。”溺天面色凝重,今日他难得下界,原因有二,一者业无涯,一者眼前之人。察觉到老者飞升之目的地乃是大诸天觉卧洞后,他确定了自己所料不差。细一推算,老者并无后代遗世,但观其气质形貌,令他不由联想到业无涯身边的禅灭。然而,此子身上根本没有丝毫与老者的羁绊存在,想过,否认过,也就罢了。目送完老者飞跃九天,没入霄汉,溺天化身蓝光,与宝莲汇合,不容她细问,风驰电掣,向小诸天而去……道路上,业无涯与禅灭边走边聊,禅灭道:“你似乎对那不老实的院长抱有什么期待似的,何解?”业无涯道:“我对他的态度是无可厚非的,倒是你,何以有些厌恶他?”禅灭道:“何止是他?他身边的人也好,他重视的人也好,都令我厌恶!这种厌恶是出自本能的,扎根于灵魂的,我无法具体向你解释,希望你了解。”业无涯道:“哈,两极相斥吗?说到底,也许还是我的罪过呢。”禅灭道:“你真把自己当作命运本身了,当心,当心,这样的想法很危险。”业无涯道:“你的口舌只过一日便能如此凌厉,这也是出于一直以来被压抑的天性,还是后天的短暂模仿呢?”禅灭道:“两者并无差别,全凭吾之一念而已,还是说,你刻意将人性陈述为天性,只是为了彪炳自己的存在掌控着一切,包括吾吗?”业无涯正要分辨,身后数丈外,一人急匆匆跑来,高喊“留步!”两人回头看去,只见一名黄衣少年带着一身不凡气派缓缓跑至身前,拱手道:“两位且留步,听在下一言。在下弥悭,乃瀚海锋磨院地锋堂之学生,因闻说二位学识渊博,神通广大,特来相邀,不知二位是否有兴趣与我一道?”禅灭明白此人主要是来邀请业无涯的,自己只是顺便而已,便不多言。业无涯看了他几眼,道:“不知小兄弟特来相邀,是为何事?你之道又是何道?”弥悭认真道:“实不瞒二位,在下已将这江湖看透,深知一旦陷身其中,再难自拔,不死不休,永无宁日。在下深深不以此种打打杀杀的生活为然,意欲觅地开辟一个不同的世界,在那个世界中有律法,虽然会限制人的部分自由,但却能保证弱者不为强者欺凌,大家都能和平共处,岂不是好?不知二位是否也有此等志向?若有,能否相助一臂?”禅灭听完他的宏图,倒是对他产生了些许好感,不是因为赞同他的理念,而只是出于对有宏大理想抱负者的尊敬,他本身也在寻找着一个值得追求的目标。业无涯拍了拍弥悭的肩膀,不无感叹道:“小兄弟啊,你的理想是远大的,也是值得为此付出一生的,别迷惘,坚持着做到底吧,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我与他还不能脱离这个江湖,恕难奉陪。另外,作为善意的提醒,神锋堂有个叫轩辕烈骨的少年,跟你一样,正在筹措人马,意欲开宗立派,你们二人之间的拉锯已势在必行。能招来的便留住,不能响应你的,就让他去吧,切莫强求。言尽于此,告辞了。”弥悭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怔了一会儿,口里念叨着轩辕烈骨的名字,转身向学院跑去……“接着去哪里?”禅灭问道。“去拉拢一个女人。”业无涯笑答道。“哼,说得好听,你自己还不是要开宗立派。”“哈,我只是修建一所避世之地罢了,或许你有一天也会需要它。更何况,吾之目标明确,创派又在百年之后,与他们两个着实撞不到一起去。”“我不会有需要他的一天。”“是吗?难说呀……”

龙潭幺子 发表于 2020-1-18 17:38


第二章恩怨情仇,江湖一页

“师弟,我走了,你要保重。”拙背起行囊,转身便要离去。止渊慌忙拦道:“为何说走就走哩?你也太不讲情谊!”拙深邃的看着他,诚恳道:“你不会看不出师尊不喜欢我吧?此地已容不下我,何况,男儿志在四方,我若不趁年轻出去闯一闯,终究不会甘心的。总有一点,你我还会再相遇,江湖儿女,长吁短叹,做出这些个丑态来则甚?”止渊不以为然道:“说的轻巧!可知这世上虽大,知己难寻,你这一走,我怕是再没朋友了!”拙拍拍他间的肩膀,笑道:“有你这个师弟是我的荣幸!正因为我不想失去你,所以必须离开,你大概还不能理解,慢慢来吧。”止渊一把抓住拙的手腕,认真道:“不管!今日就算用强,也得把你留下!”“你这又是何苦?”深知止渊此言不虚,拙手腕一抖,灵巧地甩开他,同时剑指凌空挥洒,画地为牢,墨檀透过指尖释出,形成一座镂空墨钟,罩住止渊。骤出不意,止渊尽管身负异能,仍被困住,只有眼睁睁看着拙离去的背影,又恼又叹……行出约十里路,拙回头,算计着止渊追不上了,于是手拈法诀,将画牢解开,正要加紧脚步,前路却被两人挡住,一看,正是止渊和任九葳。原来任九葳自上次来过后就对灭殷师太门下这两位师兄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三天两头就会跑来找他们玩耍。止渊自然笑脸相迎,拙开始时却是冷冰冰的,但相处越久,他的心便越频繁的告诉他一个事实,这个事实让他好生为难。他要趁自己还能在情感的汪洋大海之中掌舵之时,做出抉择,所以必须离开。拙将止渊困住后不久,任九葳便来了,墨檀是她任家的宝物,当然知道如何破解,一经止渊说了前事,便同他飞身赶来,定要将拙留住。对拙来说,最令他感到尴尬的就是他们三人呆在一处,他看得出止渊非常喜欢任九葳,并且,任九葳也享受着来自他们师兄弟的爱慕。尽管自己冷颜以对,但敏锐的九葳不会不知道这幅面具背后隐藏的是多么炙热的东西。不知如何是好,拙只有沉默。任九葳却是大胆,走近拙,注视其双眼,问道:“为何要走呢?”拙无法直视这对眸子,扭头道:“合则两害,分则两利,你明知故问。”任九葳摇摇头道:“不对,不对!你再想想看,为何要走?”任九葳说话口气就如师长一般,拙在她面前,实际上与孩童无异,就是这种奇异的感觉,让拙又恨又爱,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也许任九葳身上母性的光环太过耀眼了吧?这是所有缺乏母爱的雄性共同的软肋。这样的雄性在寻找配偶时,往往也在寻找一名母亲。对于任九葳的咄咄逼问,拙显然是无力回答的,甚至,一旁的止渊也插不上嘴,仿佛一开口,就会受到责骂一般,只得战兢兢立在一旁,不声不响。“你开不了口,那不如我替你说吧。止渊师兄,你也听着!”任九葳命令似的口吻让人无法抗拒,“呐,拙师兄,你想要离开,实际上只是为了逃避我吧?”拙立刻否认道:“不是!”任九葳进逼道:“那你敢说不喜欢我吗?”拙不语。“哈!不敢吧?”任九葳回头看了止渊一眼,轻佻道,“是因为你的好师弟也在场吗?回答我!你抗拒不了自己的心!还是说,你只是一个不敢承认自己爱恶的废物?”止渊正觉得任九葳所言过分了,拙的忍耐也到了限度,只见他大声喊道:“对!我爱上了你!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你这个贪得无厌的女人!满意了没?”止渊在边上怔住了,任九葳却是狂笑不止,氛围一下子变得很诡异。拙发泄完情感,转身就走。止渊喊道:“你要去哪?”拙没有回答,但任九葳替他说了:“当然是回去,他走不了了。”……紫府,仅次于四大家族的名门望族,与任、太、王三家合称“小四家”,名气虽大,人丁并不兴旺,上一代的只剩下一人,即是当今家主紫焱,其膝下两子便是紫殷同紫胤。除这三人外,世上再无人拥有纯正的紫氏血液。这既是悲哀,也是值得自豪之处。紫焱自身尽管超凡入圣,受人推崇,但治家不严,对两个儿子不加约束,任其凭天性自由发展。紫殷两人的母亲早亡,其父又沉迷剑仙之道,终日不是埋首于古卷之中,就是钻研剑法,很少过问他们的境况。送他俩兄弟进瀚海锋磨院时,院方已表现出可以通融的态度,只要他动动嘴说几句好话或者给些好处就能让两子挤进神锋堂了,再不济也能进一人,偏偏他觉得麻烦,没给接待的人下台,于是乎,紫殷两人就只有屈就在天锋堂里了。紫殷性格与其父类似,但身为大哥,俗话说长兄如父,他自觉有责任教育好紫胤,所以对自己这个顽劣的弟弟管教很严。紫胤自出生起便一直被紫殷压着,做什么也不如紫殷,原本究竟是什么性格他自己也说不清了,但有一点很明确,他现在的反叛个性有大半是被他老兄管出来的。继承了紫氏的优良血统,紫殷对修真之道也深有体会,从家传绝学中自创出一套剑谱,名为“苍紫神剑”,不断更新,不断完善,渐渐成了气候,同辈中罕逢对手。紫胤资质并不比紫殷差,但他懒得创新,见他哥这套剑法还不差,就捡个现成,从他哥学了苍紫神剑。这件事上,紫殷虽也有过抱怨,嫌他不思进取,投机取巧,但难得他想学,总不能不教他,不然,他就更混了,紫家可不能让人看笑话。“哥!你敢不敢不管我?”紫胤手里提着两个水桶,头上还顶着一个,无奈的半蹲着,这是惩罚。“去!蹲好了!”紫殷一边温习功课,一边盯住自己的这个“好弟弟”,语气不容抗拒。“恨呐!不就是偷觑了几眼隔壁家小花洗澡么?至于吗?其实她嘴上不承认,心里巴不得我看呢!你信不信?”紫胤坏笑道。“呸!”紫殷把书在桌上一摔,教训道,“我看你是皮痒了!紫家的声名都让你败坏了,还不知悔过!今日不蹲满三个时辰,休想出门!”紫胤苦脸道:“别呐!蹲久了容易生痔疮!何况我都跟人约好了,今晚要去怒山寻那上官龙卷的晦气,你这不是教我背信弃义吗?”紫殷闻言上去给了他弟一嘴巴,骂道:“你这泼皮!怎么就专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呢?人家哪里得罪你了,你就要去寻人家晦气?你身边那帮所谓的朋友全都是乌合之众,进进出出,搞得家里乌烟瘴气,要不是顾及你的颜面,我早把他们统统扔出去了。”紫胤被扇,一点不恼,反而嘻皮笑脸道:“哥,你是不知道啊!那个上官龙卷平时作威作福,又有全家做靠山,现在好了,出家当了和尚,听说出师前严禁私斗,此时不去耍耍他,等他功成,那就没机会了。要不这样吧,有乐子大家一起享用,晚上多算你一个怎样?”“啪!”又是一嘴巴,紫殷怒道:“顽劣成性,顽劣成性!唉!再多加两个时辰,不到时间一分不准动,撒一滴水你试试?”“哇!你别吓我啊!顶多再揍我一顿,还能把我怎么样?”紫胤有恃无恐的样子。紫殷看穿他的心思,笑道:“你说怎么样?”紫胤闻言立刻紧张道:“你该不会……”紫殷轻笑一声,拍拍手吩咐下人道:“来人啊,去把韩家姑娘接过来,就说二公子想念她了。”下人道声“是。”紫胤闻言却吓得双脚乱颤,不住求饶道:“别呐!我的好哥哥哟,我的亲哥哥哟!你不会如此残忍的是不?小弟实在受不了那疯丫头啊!饶了我吧!晚上不去了还不行吗?”紫殷道:“你若真心悔改,我自然不去请她,但你肯改吗?”紫胤沉思半晌,最后竟蹦出两字:“不肯!”“哈,那不就结了?讨价还价可不成。你就等着韩家那位来整治吧,我先去睡一会儿,阿福,看着他,敢动一动,立刻通知我。”“是。”“不呐——”…… 与紫家齐名的太家,虽是同属小四家,但家主太绯卿为人豪爽,挥金如土,广揽天下贤士,家大业大,门庭若市。太绯卿极喜他人奉承,尤其是对他两个儿子的奉承,凡进此类好话者都能得来重赏。久而久之,府上真正能士便有些看不惯,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纷纷辞别,剩下的都是一些溜须拍马,阿谀逢迎之辈。太玄一身为长子,为众人表率,一言一行,举手投足,都代表着整个家族的荣耀,虽平日里备受门客追捧,压力依旧不小,特别是来自他那天纵奇才的二弟——太真一的压力。太真一虽为次子,得天独厚,眼界甚高,蔑视权威,也从未尊敬过他父亲和兄长。太绯卿秉着青出于蓝的想法,倒也没怎么不开心,太玄一不同,年少难免轻狂,又是长兄,对其态度极为不满,也曾严辞教训过,但收效不佳。太真一的傲是骨子里头散发出来的,靠近他的人都能感觉到这小子不是开玩笑的!即使说他好话,也只换来一个白眼,不禁让人敬而远之。太真一看什么也不顺眼,唯独对剑道情有独钟,自创一套《天之华彩》,绚烂非常,见者都道妙极。太玄一其实资质不差,甚至可以说高人一等,遗憾的是,他有一个天才的弟弟,更因为是自己的弟弟,更让人见笑。身在这样一个浮夸的大家庭中,其中苦楚,可想而知。若是紫殷有一个这么出色的弟弟,想必会非常欣慰,并引以为豪,太玄一就不同了,他嫉妒,憎恨,不服……另外,太绯卿还收有一名义子,赐名太一,排行老三。人虽小,格外老成,为人和善,温润,不与人争,经常会受到食客们的欺凌,但从不告状。很早他便明确了自己的身份,寄人篱下,还有什么好较真的呢?生活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吗?你打我一拳,我若还你一脚,势必还要引来更多的拳脚,那还不如就吞下这一拳。眼见两名义兄相互之间摩擦不断,二哥不将大哥放在眼内,大哥恨不得活剥了二哥,义父又装聋作哑,不闻不问,自问受人抚养至今,无以回报,两人长此闹下去,迟早出事,决心挺身相劝,化解矛盾。无奈人微言轻,无人理睬,只得罢了。是日,太家来了客人,是一批骑骆驼的域外人士,奇装异服,颇惹人眼,尤其是其间一名少女,穿着大胆,身段曼妙,雪肌褐发,白纱遮面,令人浮想联翩。其主事者乃一名长髯老头,拄着枯木拐杖,正对随行翻译耳语。少顷,翻译走来与太家总管王喜说了几句,王喜便入内向太绯卿回道:“老爷,门外来了一批异人,说是自塞外前来中原经商的旅队,因遇着大沙暴,被困沙漠之中许久,屯粮用尽,饥疲不堪,欲借老爷府邸略作修整,敢问可否。”太绯卿慷慨道:“这有何不可?请他们放心住下,你去安排客房饮食,教玄一好生招待。”王喜领命退去。这批西域人,总共三十三个,男女老少皆有,四五人一成群,男的尽管全身包着厚实的布条,还是依稀可以看出里面强壮的肌肉,女的尽管显得柔媚,凛冽眼神却是教人胆寒。太玄一奉命招待,宾主之间,倒是其乐融融,不显丝毫违和之感。应酬之事,太真一向来不屑,虽然得知来了一批稀客,据说还带有不少新奇玩意儿,照样不见,独自在后林操练剑法,直至入夜。正觉干渴,要向下人索饮,却见一名妖娆女子端着酒杯自林后缓缓走出,意态娉婷,袅娜多姿。“喔!你是何人?”太真一忍不住问道。女子恭敬答道:“小女子黛莎,是随父亲出门经商的西域人士,因遇风暴,借贵府稍作歇息,因闻二公子正在此处练剑,故来服侍,还望公子不要嫌弃。”“嘿,你倒是懂事,汉语说的也不差嘛。”太真一伸出右手食指,缓缓抬起黛莎下颌,笑道,“确是个美人呢!来,替我斟酒。”黛莎没有丝毫抗拒,乖乖将酒杯斟满,伺候太真一品尝这西域的葡萄美酒。真一是个率性又自视甚高的人,此举在他而言,并非轻佻,而是出于自然,无可非议。连品了两杯,真一点点头,表示对此酒的认可,随即又赏了一杯与黛莎。黛莎举杯,一饮而尽,真一见了笑道:“异域女子确实别具风情,毫不扭捏,比起中原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的矫揉作态,真实多了,我欣赏!”黛莎道:“二公子过奖了,黛莎只是有自知之明罢了,哪能比得上中原的小姐们。”“哼哼,识大体,知进退,很好,再陪我一阵如何?”真一罕有的用商量的口气说话,但这话听着,还是带着些命令的成分。黛莎自然遵命。……浑浑噩噩之中,真一隐约间听到有燃禾砍杀之声,睁开朦胧睡眼一看,周遭火起,门外喊杀之声不绝于耳。挣扎着从床上坐起,真一推开门,入眼竟是自己的大哥正与一众番邦人士围杀父亲,而帮助父亲抵御的竟只义弟太一一人,管家王喜连同全府上下几百门客全都无动于衷,坐视他俩死活。顿时,愤怒之火冲上真一头顶,一声暴喝,直扑战场,长剑冲破围困,护在太绯卿身前,大声向玄一质问道:“玄一,你疯了吗?”玄一哼了一声,不回答,只做了个杀的手势,异邦死客随即蜂拥而至,男的拳风如虎,凶威凛凛,女的短兵交接,寒光闪闪,端的危在顷刻。不耐其烦,真一大喝道:“混帐!给我退下!”长剑指天,剑芒激射而出,震退众人,随即转身向太一吩咐道:“小弟,你快带父亲离开,可往瀚海锋磨院求救,这边有我!”太一身上早已伤痕累累,依旧拼死护着义父养尊处优的残躯,闻言用力点了点头,急匆匆掉头跑去。众死客正欲追赶,真一长剑一抖,剑芒划地,越界者——死!“唔!我中毒了?”真一只觉头脑昏沉,四肢无力,握剑之手不住抖颤,真元无法提起,暗道不妙。“别怕!他已被黛莎下了猛药,等于半个废人,你们给我一起上,谁第一个伤他,赏赐加倍。”玄一在一旁冰冷的命令道。众死客闻言,重又上前厮杀。真一强提精神,避重就轻,游移在刀剑拳脚之间,险象环生,然一份天生敏锐还是可以令他抓住空隙,给予些许反击,一时间,拿他不下。“嘿!二弟,你果然是天纵奇才啊!你若不死,我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么?别怪大哥啊,你平日若多尊敬我一些,收敛一些,老东西再少偏爱你一些,大哥今日也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了!这一切难道不是你的错吗?不是吗?”玄一越想越恨,眼中都快冒出火来,大喝一声,提剑飞入,一招“封窍闭穴”,趁真一分身乏术之际,灌入其体内,瞬间闭锁住其全身经脉。看着倒地不起的真一,玄一一脚踩住其右脸,冷笑道:“真一,你知道我恨你,但又知道为何为兄没有趁你昏迷时动手杀你吗?哈!你是最后一道菜,为兄得好好品尝啊,懂了吗?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玄一,你果然只是一个纯粹的人渣,我庆幸自己从未称你一声兄长,从前不会,今后也不会!”“哈!对!今后也不会了!令人怀念呐,我的二弟!”玄一双手握剑,意欲给真一最后一击,不料真一竟还能运功冲破禁制,一招“天落英华”,险险自玄一右脚一路往上,活剐了他。狼狈后退,玄一恼羞成怒,还未成型的五窍剑法疯狂刺向真一再无反抗之力的肉身,将他伤的体无完肤。摸了摸真一颈部,竟还在微微跳动,玄一不禁骂了一声“怪物!”随即向异邦人头领吩咐道:“不能让他死在这里,听说你们西域有一窟万兽坑,乃群兽聚集之地,就把他扔到那里去吧。”那头领正是长髯老头,只见他抽出一锅旱烟,吞吐了两口,嘿嘿笑道:“东家真是毒蝎心肠呀,嘿嘿嘿,对自己的兄弟尚能如此,将来成就可见一斑,真英雄也,佩服佩服!”玄一冷哼道:“不必在此说酸话,收钱办事,还是说,你有何不满吗?”老头阴笑道:“怎敢呢?拿中原人的钱财,伤中原人的性命,何乐而不为?嘿嘿嘿,大公子以后若有需要,尽管开口,我等必当随叫随到。”“哼,你女儿精通蛊毒之术,暂且留下帮我控制住老家伙,你们可以带这小子离开了。”“当然当然,另外,你那义弟要不要也顺便捎上?”玄一考虑片刻,道:“算了,他不敢反抗我,也对我构不成威胁,且留他一命,教他日夜伺候老家伙吧,也省得我烦心。”“嘿嘿,这样我们的交易就算完成了,老夫妻女无数,既然公子要求,黛莎便卖与公子好了,如何?”“哼,王喜,带头领入内算账吧。”“是!”……太一背着太绯卿逃窜在荒野之中,月黑风高,伸手难辨五指,仅凭模糊的记忆寻找着道路,向瀚海锋磨院前进。一路上,滴答之声从未断歇,他也分不清这血是义父身上滴下,还是自己所流。浑身刀剑虫蛊之伤纵横密布,早已烧得他丧失了痛觉,唯有下降的体力及背后的呻吟提醒他,生命正在流逝,他正一步步迈向死亡。曾经,他也幻想过自己能在众星摇篮里占得一席之地,但现实是残忍的,他只是一名寄人篱下的人,从未得到过尊重,更遑论去贵胄学府深造。那个夏日,义父受邀为人锋堂讲课,竟破例带自己一同前往。当时,这条路上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珍贵,如今,在这被逼杀的紧迫中,一切美好的化为了恐怖。他无法解释为何心中有股不甘与愤怒,像他这样卑微渺小之人,怎配拥有此等高贵情感?心有所想,让人忘却时间的流逝,当太一狂奔至富丽堂皇的瀚海锋磨院大门时,他又回到了现实中来。大喊三声无人回应,太一不耐再等,径直冲入门内。这朱漆的大门竟然未锁,而更令他惊异的是,除了走廊里亮着的几盏灯笼外,各学堂都是漆黑一片,半点人声也无,半条影子也无,空旷寂寥,阴暗颓废到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步。“不对,不对!三郎,这里的气氛不对,不宜久留,速带为父离开!”太绯卿在背上无力而焦急地催促着。太一口里答应,脚却未动,仿佛这冥冥之中有股深邃、熟悉的事物,让他不得不驻足顾盼。“唉!速离!还在犹豫什么?”太绯卿已无法忍受这压抑的氛围,拼着咳血,大声叫嚷。太一不敢违拗,慌忙又跑出了瀚海锋磨院。回头再看,四壁还在,大门却消失了。来不及多想,只有往太家相反方向继续逃亡。两人走后不久,空中幽幽传来一段对话,飘飘渺渺,远远近近,听不真切,大意是在辩论该救不该救,最终结论应该是不救为妙……碰了个冷丁子,太一心中对瀚海锋磨院首次产生了不美好的感情。他迅速的思考着,还能去投奔哪家。毕竟,敢接纳他们的人并不多,肯接纳他们的就更少了,江湖就是如此,冷血的江湖。行至岔路口,太一细细分辨,左边一条应可通往冶金族,右边则是紫府。回忆片刻,平日似听真一提过,天锋堂之内,他看得起的,唯紫家长子紫殷一人。又想起冶金族人虽是财大气粗,但本身实力不济,颇畏难畏祸,真一只要稍加威逼,必定倒戈,实不足与谋,便向右而行,急奔至紫府。紫府清净,下人亦颇机灵,见太一两人浑身伤痕,血水汗水混杂滴落,虫蛊又发出阵阵恶臭,本想打发,细一看他俩装束,尤其背后那人,雍容华贵,气派不凡,分明显赫之流,不敢怠慢,忙入内禀报。好事的紫胤首先飞出,见面先往太一身上泼了一缸热水,随即呵呵笑道:“嘿,亏我过目不忘,认得你是太真一那狂小子的义弟,进来详说吧。”太一在危难之中顿受接引,意外又感激,错把紫胤当成紫殷,想道:真一所言果然不假,这回有救矣!“哥,快来看看,你那以武论交的好友太真一的老爹和小弟,都成啥样了!”紫胤一路吵嚷着带太一两人走进后院,深怕他哥不出来。紫殷实际已收下人回报,但自觉事情蹊跷,牵连重大,不敢草率行事,便去请教紫焱。临行前,嘱咐紫胤不可妄自做主,一切等爹定夺,不料紫胤已将人带进来了!听见外面吵闹,紫殷眉头略皱,显然对他这个弟弟的作风很不满意。紫焱带着特制的镜片,正在研究几本破烂残缺的书籍,闻声只笑了笑,宽慰道:“胤儿做事是直了些,你又不是第一天做他大哥,由他去吧。”紫殷无奈道:“爹!二弟性格乖悖、鲁莽,如不加约束,怕在这险恶江湖难以生存,孩儿实是一片苦心,请爹体谅。”紫焱淡淡笑道:“呵呵,有你这个孩子,为父省力不少。此事我已推算出来,请太家家主入内吧,你可下去与胤儿照顾太家义子,去吧。”紫殷领命告退。怒瞪了紫胤一眼,紫殷向下人吩咐道:“阿福,将太前辈搀入里屋,爹要与他说话。”阿福遂小心翼翼将太绯卿从太一背上扶下,搀入里屋。见到紫殷,太一才意识到,自己把他们两兄弟搞混了,但这无关宏旨,如今终于有救,不由心神一松,疲惫伤痛一同袭来,当时昏死过去……朦胧中,太一似乎听到争论之声,细一分辨,原来是紫家兄弟在争执,核心自然是他自己和义父的去留问题。太一可以理解他们的难处,毕竟收留他俩就等于是在宣告与太家为敌,虽然紫府不畏太家,终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身为义子,平日惯遭白眼,这种情形就如家常便饭,又算得了什么呢?若是不能久留,走便是,反正自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要义父平安即可。蹒跚而出,太一向紫殷两人道谢,紫胤忙一把搀住,笑道:“江湖儿女,何必多礼?我大哥有点死板,你听着些气话别往心里去,他终究还是磨不过我的,嘿。”紫殷闻言摇头苦笑,随即问候道:“太朋友伤势如何?”太一低头看看自己,发现衣物已经换过,身上外伤也已上药,虫蛊亦被摘除,除了乏力体热,并无大碍,便答谢道:“多蒙两位不吝相助,业已无碍,有劳。”“哼哼哼,别来这些虚的了,伤势如何,一眼就明白,何必多问呢,倒是哥可知晓,爹在内中与太家老头谈话许久,可有谈出些什么花样?”紫殷拍了紫胤一记脑门,训道:“规矩点,他们谈完自然会出来,犯不着你操心。”紫胤讪讪笑了笑,正想拉太一去逛逛,突然下人入内禀报道:“回禀两位少爷,门外太家大公子求见。”紫胤一听,大笑道:“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呀!我去会会他!”紫殷一声“胡闹!”将其喝止,随即吩咐道:“你们都留下,我去与他分说,切莫出来!”紫胤口头答应。门外,太玄一背对紫府大门,目光看向远方,似是胜券在握。吱呀一声,大门开启,紫殷步出,冷声道:“太家大公子亲自登门,不知有何见教?”太玄一倏地转身,不客气道:“姓紫的,不必跟我废话!只问你一句,人,交不交?”紫殷“喔”了一声,试探道:“要是我说不交呢?”太玄一哼道:“那紫府将付出惨痛代价!”紫殷闻言怒起,正要回敬,身前早已炫光一闪,一人手持古卷,推向太玄一。太玄一惊讶一声,连忙后撤,同时,背后黑暗中迅速窜出两人,铁拳挺上护主。震响后,两名顶天大汉踉跄后退,紫焱衣袖一扬,挥去毒岚,微笑道:“太家小子先莫动气,人,可以交还给你,但只有一个,任君挑选。”太玄一心中一凛,他认得眼前之人便是大名鼎鼎的紫焱,比之自己那靠仗义疏财,广揽门客出名的蠢父亲,修为不知要高出多少,当时不敢造次,只得恭敬答道:“小弟与父亲在贵门叨扰已久,多有不便,晚辈意欲一并带回,不知可否?”紫焱见他说话虽然客气,眼中却是饱含不满,不禁冷笑道:“小子,大人不在,便想自己做主么?未免太心急了点。今日只有一人交你,要与不要在你,莫再废言。”太玄一心中大怒,但是不敢发作,他知紫焱实力非凡,以如今自己势力,确实敌他不过,只得强忍怒气答道:“谨记前辈之言,请将家父归还吧。”紫焱笑了笑,向里招呼了一声,随即化作紫光消失不见,不多时,如同行尸走肉的太绯卿便自己走了出来。太玄一心中有疑,只是不好明言,便让两个大汉先送太绯卿回去,自己向紫府里望了一眼,轻声对紫殷道:“替我向我的好弟弟太一问声好,就说为兄会好生看待家父,让他不必担忧。”说罢,转身离去。紫殷看着这个颇为阴险的人,心中大为不快。紫殷缓缓走回后院,见到太一正难开口,紫胤已等不及嚷道:“哥,你怎么把人给交出去了?真丢脸!”紫殷对弟弟的偷窥行径很不以为然,却又想不出该如何反驳,正在苦恼之际,屋内传出了太绯卿的声音,直呼“三郎。”太一一听,立即入内,半晌无声,紫家兄弟面面相觑,不知里面在弄什么玄虚。不多时,太一捧着一个玉瓶,一卷古书走了出来,神情颇有些受宠若惊。紫胤抢上前问道:“怎么了?你老爹还在?”太一点头道:“承蒙紫前辈施以妙手,将义父身魂分离,大哥带走的只是义父的残躯,其精灵正在此瓶之中修养呢。”紫胤惊奇地朝里屋看了看,对自己这个深藏不露的父亲崇拜的五体投地。细心的紫殷留意到太一手中古卷封面上写着“溯明”二字,料是一部内家调息心法,今日既然赐予外人,想来对他格外看重了。如此,太一便在紫府住下,日夜钻研《溯明诀》。紫府氛围与太家大相径庭,在此,没有闲人白眼,没有恶兄呼喝,没有世俗嘈杂,更有良友作伴,名师高卧,慈父殷咛,太一资质本就极佳,这样一来,不觉修为精进,气度升华,与以往判若两人。 西域大漠之中,乔装成旅行商队模样的异族杀手,拖着装有太真一的麻袋,向着死亡禁区——万兽坑而去。在这茫茫沙漠之中,自古流传着两个传说之地,其中之一便是万兽坑。相传,此地乃天地异兽盘踞生养之所,充斥着狂暴戾气,人若走近,必定陷入疯狂而死。故此,被久远前的西域人列为禁区。久而久之,无人问津,对其的恐惧也渐渐淡了,这帮亡命之徒更想借此机会探探其虚实,回去好向其它杀手团体炫耀。按照先人地图一路向西,在骆驼背上眺望,大胡子首领已看到前方十里处,沙丘成环形高耸,山岳一般,似在隐藏着底下之物。“哼哼哼,小子们,目的地快到了,加紧步伐,喝啊!”说着,首领带头冲了出去,大队立刻跟上。少顷,一众行至沙丘脚下,向上望去,这面沙壁高不下百丈,质地松软,一踩便是一坑,根本无从借力,团队中,更无一纵便有百丈之遥的轻功能手,眼看传说之地就在眼前,却是进不得,恼的那头领抓耳挠腮,一把钩锁飞插入沙壁之中,一拉,竟然没有拉出,大喜道:“哈,天助我也!沙丘之中有土石为基,小的们,跟我一起上!”说完,拉着钩锁,攀岩而上,众人立马效仿。爬行数刻,一众成功登顶,这一下看,当真了不得,只见一个黝黑巨坑不知有多深,直达地府,坑壁之上,隐隐然有丝丝黑气往上窜升,似要攫人而噬,让人毛骨悚然。那带头大哥不禁傻傻夸道:“好坑!好坑!”众人见他如此说法,心中纳闷,转头看去,却见那头领双眼突出,其间血丝密布,脸孔扭曲,青筋爆绽,恐怖非常。那头领嘿嘿阴笑几声,随即命令道:“你们给我跳下去!”众人闻言,心中大惊,谁也不肯听令,越疑首领神智已经不清,相互间打个招呼,便要先下手为强,谁知,两名壮汉才走过去,那首领突然鬼叫一声,伸手往腰际口袋里抓了一把,洒向两人身上,正是独门蛊毒,两人霎时间毒气攻心,化作血水。“呃呵啊啊啊啊啊哈啊哈哈哈哈……”带头大哥疯狂大笑,那笑声早已不是人类可以发出的,倒像是兽鬼的咆哮,吓得众人刀枪剑戟统统飞上,势要将眼前恐惧来源消灭。那头领尽管全身被穿的像个刺猬一般,依旧不死,周身抖动若狂,阴笑不止,两颗眼球不断突出,渐渐的,有节奏的,跳动着的,只闻“扑突”两声,竟从眼眶里弹了出来,挂在两颊之上,这时,团队里几名女子已经尖叫起来,差点要失禁了,但这仅仅是个开始。又见带头大哥空洞的眼眶中钻出两条紫黑色的大毛虫,蠕动着肥硕的身躯,一拱一拱得向外爬出,再闻一声惊天惨呼,带头大哥身躯突然爆裂,飞射出数不清的怪虫,罩住人的面部,将尾蚴射入口腔后,随即脱落。众人只觉一阵恶心,身体倒是没有过度不适,想想此地当真禁区,不宜久留,连忙打声招呼,将太真一连同麻袋一起推下巨坑后,撒腿就跑。他们不知道,其实他们已经死了,这一走不要紧,却害得西域受百年寄生虫灾之苦,死伤不计其数,人类沦为低等虫介之流的寄生体,成为丧尸,相互啃食,何其悲哀!不知身处何地,眼前只有无尽的黑暗——深沉、庄严,及野兽的呼吸声——均匀、有力。真一伸伸手,已无束缚,甚至连身中剧毒也已化解,暗自一喜,盘腿调息,不觉过了一周天,感到神完气足,这才开眼,顿时被眼前光景深深震撼。只见自己正悬空坐在一副败骨之上,面前,是一张巨大的王座,其上,趴伏着一只三眼怪兽,由于太过黑暗,仅能看到它三只暗赤邪眼,正盯着自己这边。方欲起身,只觉一阵目眩,使不上力,真一开口,却是说不出话,急得他不知所措。那怪兽见他如此,竟咯咯笑了起来,这一笑,露出了它两排雪亮的獠牙,如刀似剑,寒芒凛冽。遭到禽兽耻笑,真一气愤非常,却是心有余而力不从,一任如何努力,就是不能言动。正在绝望无力,突然一道圣光从高空洒下,金芒四溢,照出了洞中景象,亦照亮了怪兽半边脸孔。真一这才看出,原来眼前怪兽是一头三眼巨狼,周身焦黑如炼土,血筋纵横若岩浆,着实雄壮威严,其后,尚有无数不知名的怪物,蛰伏在角落之中,不声不响。光芒来的太耀眼,真一稍稍遮挡,却闻一声咕噜,随即是几声咆哮,令他惊奇的是,自己竟能听懂它们的对话。后来者似乎注意到了真一,缓缓漂浮过去,真一放下手臂,入眼便是无尽的光芒,其中,一只身具六翼的异兽缓缓伸出手指,点在他额间。真一只觉心头一亮,霎时知道了很多事,他明白自己肉身已腐,直到今日精神脱离肉体现形,已过去了许久许久的日月。这段岁月,是这群异兽守护着他,才不致被万兽坑另外半边的住民抢去肉身,靠着死前的一点怨念,自然祛尽腐质,精灵才得以具现。明白了原委,真一百感交集,欲开口向群兽道谢,却是有口难言,不禁心下凄凉,潸然落泪。那六翼奇兽对着他咕隆一声,真一明白,它在安慰自己,并与自己立下一个契约。这契约非常残酷,却是他太真一复仇的唯一机会,他无法拒绝,不容拒绝。原来那奇兽是王座上大兽神的配偶,而这万兽坑分为两层,万兽屈居最底层,其上是恶虫领地,两层之间唯一交通是暗行栈道,真一便是恰好由此道坠下,才幸免于毒虫之口。两族相互敌视,时有征战,万虫占了地利之便,常年将万兽压制其下,万兽若要反击,必要逆流而上,这暗行栈道是下来容易上去难,尽管万兽威猛,仍是吃了大亏,再加上虫豸繁殖力旺盛,虫王往往一次产卵不下万枚,有时干脆顺着暗行栈道产卵,将毒虫投下,残害兽群。万兽与万虫是互为天敌,对虫毒有一定抗性,倒不至因此全灭,但死伤已是不计其数,长此下去,即使不灭亡,也是永世屈居其下,颜面何存?最近一次征战时,兽母六翼带领万兽上攻,不慎被虫王尾针刺中,若不是其子符拔拼死冲杀,几乎没命回来。即使如此,其身躯业已成为蛆虫温床,旬日便要发作,受那万虫食心之苦,若不是身具不灭圣气,早已惨死。近来实受不住这苦楚,意欲转魂,但万兽之灵皆不足以支撑其身躯,难得真一意志坚韧,时隔偌久,还能保持精神不散,并成功苏醒,便想与其订下契约,契约内容便是,代其受这非人之苦,相对的,他将拥有这无上身躯的使用权,获得至为强大的兽道之力。真一原本就是率性而为的爽快人,何况还能借此机会向玄一报仇雪恨,当即立下血契,将自己的灵魂与兽母对换,当自身入住兽躯之际,兽母之灵亦转移到大兽神体内,与其共存。兽母并借大兽神之口,告知他,再过三日,便是下次发作之时,到时务必潜心静气,熬过去,挺过了第一次,接下来便会好受些。兽母之躯乃天地而生,不死不灭,当时被噬咬破损,片刻便能再生,故此将永受折磨。待他习惯了这幅身躯,若有能耐,自可冲出万虫围困,重见天日,一雪前耻。只是一旦他回到人世,若能寻到根治虫害之法,此身躯将自动回归万兽坑,必须牢记,提前做一打算,免得届时神魂消散。真一自然全都记下,暗自调息,一方面尽快适应这幅强大的肉身,一方面准备万虫食心的考验。

龙潭幺子 发表于 2020-1-18 17:44


第三章天命所归,开宗立业

两人四脚,迈着节奏整齐却又随意的步伐,踩上这片高耸的雪地,一步一个脚印,宛如西行的苦行僧,然其面上神态,却不像朝圣者之流。大人嘴角含笑,似轻佻,实洒脱;小人面色冷峻,似沉重,实蔑世。一大一小,淡然的毫无目的般向着自己的目的地而去,在这片安静的白茫之中,显得格外诡异。踏雪无声,两人行至半山腰,大人佯装累着,反手敲了敲脊背,抱怨道:“选择这样一块高寒之地居住,那女人果然病得不轻。”小人无视他的玩笑,径直绕向前去,几个变换转移,早已远的不见踪影。大人见他如此,笑了笑,跟了上去。雪峰之上,一人手握寒剑,舞动于风雪之中,那漫天大雪随着舞剑人剑锋转处,改变着飘零方向,奇异剑啸之声宛如一曲霓裳,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演奏于冰天雪地之中,无人听闻,更胜万千喝彩,有诗为证,诗曰:淬雪成锋舞冰寒,傲视人间一剑君。渺渺苍山空寂廖,天地为伴复何求?察觉有人靠近,舞剑人剑势一收,那把成型大半的寒剑便自消融。原来方才上山的二人正是业无涯与禅灭,此时,禅灭已先一步登上山顶,目睹了剑者的无上造诣。如此美轮美奂的场景,即使是厌世如厌恶的他,也不禁动容,年幼的心灵强烈地震撼着。剑者看他是个小孩,又孤身一人,便放下戒心问道:“汝是何人?来此剑雪洪炉作甚?”禅灭闻言,并不作答,只是看着眼前人,只见他生具异相,白发金瞳,眉头久蹙,虽然年少,不怒自威。剑者见他不答,料他不是来寻自己,若是寻常孩童,也断不能登上此峰,便转身,欲回自己住处,红尘俗世,不是他此刻该萦心的。禅灭目送他离去,自语道:“是人吗?亦或是……”“剑。”从后赶上的业无涯替禅灭补充道。“喔?”禅灭侧头看着他,问道,“剑是何物?区别于人类与精灵的另一种存在吗?”业无涯哈哈笑道:“你若如此理解,也无不可。”“唔?”“哈,你天生就带剑意,竟不知剑为何物,倒是有趣。也罢!此行不是为了寻他,继续赶路吧,前面第二座峰头才是那女人的住处。”业无涯重又迈开步子,禅灭却没跟去,他要留下。业无涯见他如此,笑道:“真是任性的小子,此处还不是你我分别之地,先分头行事吧。”……残破的木屋中,柴禾寂静地燃烧着,不时爆出噼啪响声,孤独的人斜倚在门板上,看着火光跳动,思绪陷入混沌。他,不曾涉世,不染纤尘,纯净无暇,完美无缺,这都要归功于他过人的克制力。没有人教过他什么,他只是很早就明白了,一旦踏出此地,他要忍受的将不止是孤独与寒冷。他生而为人,却不与人为伴,没人伤害过他,没人令他失望过,没人告诉过他人性的种种丑陋,但他自觉的远离尘嚣,洁身自爱。是逃避吗?还是孤高?或是等待?焰光冷却,周遭空间化作淡蓝色,他明白,又到了下面那人发作的时间了。几年相处,隔峰相对,两人之间虽从未正式见面,却已深知彼此习性,每日黄昏,必有一番争斗。通常,他是只守不攻的。婉转之音自第二峰处扩散开来,旋律震心锁定剑者,算是给予提醒。少顷,肃杀之声如洪水猛兽,刀剑斧钺,狂袭而至,穿越重重风雪,旨在剑者本身。剑者离开木屋,于雪地中再次淬出寒剑,一抗音波之威。不多时,山下琴音越走越急,高潮迭起,四周风雪难承洪音,纷纷爆碎,化作大量迷雾,蔽人视线。剑者内家修为不差,尽管体内血液被琴音激荡的快要沸腾,仍旧屹立不倒,顺着音律走势,以剑化导,卸诸雪地之上。渐渐,琴音步入颓势,一曲终了,两家安宁,冷焰消融,重放光芒,剑者入屋沉睡,日复一日。有时候,对方心情大坏,双琴合奏,逼得太紧,不好招架时,剑者出于自保,也会反击一二,剑意借风雪之势射入对方屋内,将其心魔慑退。对方清醒后,自知又惹人烦,通常会偃旗息鼓。这日是特别的,因为两家都来了一位访客。业无涯刚走近第二峰就被爆裂琴音重重轰了出来,但他只是轻轻拍了拍上衣,浑无所觉,重又踏入,如此反复不断。相比于第二峰的剑拔弩张,禅灭这边要安静多了。他很自然的推开虚掩的房门,见剑者正在榻上闭目酣睡,他就纳闷,原来剑也是需要睡眠的吗?他许久没有疑问的脑袋中,这下又有了困惑,这于他来说是好事,至少行路时有事可想。对这世界看得太透的人,也是苦恼的。静静坐下,禅灭灵识箕张,他要了解剑的一切。意识的触手抚摸过木屋每一个角落,他知道了,剑时常倚靠在那块七尺来长的门板上对着火焰沉思,他也知道了,剑睡在篾榻上时,其实并不是真的睡着了……眼睛仍未睁开,剑者平静道:“汝对此间兴趣颇浓,缘何?”禅灭首次有了被耍的感觉,不觉爽朗笑道:“不是对此间,是对你而已。”剑者回道:“吾乃天命孤星,汝近吾不得,快些离去,否则有害。”禅灭哼笑道:“莫张狂,我也不是求你留我,只要你替我解答疑惑,这便走了。”剑者思量片刻,睁开金瞳,坐起道:“道来吧。”禅灭第一问道:“你是什么?”剑者道:“吾是吾。”禅灭第二问道:“剑是什么?”剑者道:“剑是剑。”禅灭第三问道:“你是剑否?”剑者不答。禅灭第四问道:“你是人否?”剑者道:“人也罢,剑也好,无非吾也,何足深究?”禅灭摇摇头,道:“你没有解答我的疑问,我必须留下来观察你,要我走,难矣。”剑者细看了禅灭一遍后,不再言语,重又躺下,朝里侧卧,对禅灭不理不睬。禅灭怎会因此受挫,他不仅要留下,更要将他同化,将自己的思想感染给他!次日清晨,剑者无视禅灭,径自出门练剑,随着手中冰锋逐渐完整,他的剑法亦在趋于大成。禅灭只是在一旁看着,有时看到精彩处,也会按耐不住,依葫芦画瓢,以指代剑,舞将起来,他感到体内有股潜能随着自己的一指一划而在释放,不断释放,他明白,自身与剑之间,必定存在某种联系。第二峰的攻防还在继续,从昨日入夜开始,业无涯便想进门与内中之人一谈,但内中人似乎不喜打扰,琵琶颤栗,斥退来者。业无涯之目的若只是进入房内,何其简单,但显然他另有打算,宁愿自己在屋外受一夜风雪之苦,也要与其中人周旋到底。禅灭对他的举动嗤之以鼻,至于剑者,他也不想多管闲事,毕竟还未到生死存亡的关头,何况观来者气质,不似有甚恶意,内中人也不见得就是善类,更非易与。令他吃惊的是,禅灭小小年纪,竟只看他演练了一遍剑法,就学得三分神似,剑指劈划,有模有样,真可谓异禀奇资,不觉对他生了爱怜之心。如此过了三日,第二峰已然平静,业无涯于第二日正午得以入内,至今未出。这三日里,禅灭剑道进步神速,从第一日的观察模仿,到第二日的除旧布新,直至第三日的融会贯通,他已然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套高深剑法。全然陌生之道,三日大成,岂是凡人可以做到?可想而知,其与剑道渊源有多深厚。三日的变化,剑者看在眼里,即使是他,也不得不对此子刮目相看,自问天资尚不如他,还远远未到出世之刻。禅灭从这三日所得中,逐渐领悟了什么是剑,正因如此,才更知晓了眼前剑者的修为是多么恐怖,他本不知恐怖为何物,就像不知剑为何物一样,但此时此地,看了剑者舞剑之后,他理解了这两样陌生的事物。他此时脑中没有别的念头,只想尽快逃离这里,就像多留在这里一刻,自尊便会多受一分伤害一般,他领悟到,穷极自己一生,在剑道之上,也是不可能超越眼前之人的,这对他来说,是致命的打击,是不容深思的事实。业无涯恰在此时很合他心意的步出了第二峰,笑眯眯望着禅灭,道声“走。”禅灭二话不说,更不回头,眨眼移位至山脚…… 话说灭殷师太向来不喜她的大弟子拙,难得觅到止渊这样百年难遇的逸材,更是不将拙放在心上,每日只出一些虚无缥缈的课题与他,说是让他领悟,实则私心作祟,有心荒废之,好让他异日难与止渊争锋。不料拙的天赋奇高,即便无人教授,修为照样突飞猛进,尤其是那次在任凫节父女面前抢了止渊风头之后。眼看着拙不断成长,灭殷师太渐渐对他心怀忌惮,很替他那宝贝二徒弟担忧,无奈止渊翩翩跟拙走的很近,两人已成莫逆。这日,灭殷师太编了段话,驾祥云,往孤星楼走了一趟。孤星楼主东方博达以玄门奇术名贯武林,卜卦奇准,灭殷师太与他有一面之缘,便来请教。东方博达斯文人也,只要对方以礼来见,必定敬之为宾,便邀她入座。灭殷师太遂将来意说明,原来是要问问她两个弟子的前途命运。东方博达替人卜算,有些讲究,像灭殷师太这样与他交情不深的,照例只说一半,这一半偈语与后一半未说的可能相通,也可能完全相反,由求卦者自行判断,将来如发生什么预料之外的事,与他的占卜无关。从前,东方博达替人占算,或收银两,或收人情,二十年前他的宝贝儿子东方堪舆出生后,他便让堪舆向求卦者提一个要求,作为费用。这次灭殷师太求了两卦,东方博达分别就止渊跟拙两人命运推敲一番,各道一半。偈语表明,只要命中魔星一祛,两人前途皆属光明。灭殷师太闻言匆匆道谢便想离去,她得尽快查出那九死之星究竟是何物。此时,沉默寡言的东方堪舆走了出来,向他老爹耳边说了几句。东方博达点点头,叫住灭殷师太,道:“犬子堪舆久慕师太宝刹盛名,意欲前往瞻仰一二,不知师太意下如何?”灭殷师太受人恩情,怎能说不?当即应允,带着东方堪舆向居处伽木园而去。一道祥光纵落,东方堪舆已身在伽木园之中,灭殷师太稍加吩咐便自离去。当然,东方堪舆不是来参观瞻仰这里的景致的,他感兴趣的是止渊和拙。手握罗盘,东方堪舆看了看天,向西而去,那里是一座大花园。任九葳是尤物,身为女人,她拥有敏锐的观察力和一个女人该具备的一切魅力,她自认不是有意引来异性好感,但她的一言一行,就是起到了这个作用。在她身上,你可以看到许多美好的品质,诸如母性的包容、女性的可爱、童性的天真……她不经意之间展露出来的,总是能惹的异性大动爱怜之心。当你与她独处时,你会有一股错觉,认为她只属于你,你与他心心相印,她身上每一条曲线都在挑动着你内心深处的保护欲,你想张开双臂,将她紧搂在怀里,让她不再遭受风雨。但是,你错了。实际上,她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可怜的地方,只是你自己愚蠢的这么认为而已。她在你面前不加避讳的言行,也不是对你推心置腹,充分信任的表现,而是一种目中无人的肆无忌惮。她的世界从没有风雨,即使有,也有无数的人抢着替她遮挡,反而是你,因为有了她,生活从此风雨不断。一旦你被她天生的未加遮掩的魔性征服,她便不再对你殷勤如初,她仍然表现的很在乎你,但那感觉,已经不同了。止渊与拙就是沦陷在她裙下的两条可怜虫。日复一日,只要任九葳来到,两人便如争宠一般对她殷勤备至,将她的话奉为纶音,由她呼来喝去,并还甘之如饴。止渊在她面前表现的像个十足的蠢娃娃,一味的贪图母爱,只要她稍微对他冷淡一点,立时泪流满面,寻死腻活,当真丢煞人也!相对止渊的软弱,拙表现的还算像个样子,轮到他与之独处时,也是发乎情,止乎理,爱在心里,不会动手动脚,更不会像止渊那般缩在任九葳怀里放肆地撒娇。只是每当任九葳说起止渊,或者要离去陪止渊时,拙心中还是难免失落与怨怼,他也会情绪失控,向任九葳责问为何?每到这时,任九葳就会走过来,用手掌抚摸他的脸颊,安慰道:“你那可怜的小师弟已经离不开我了。我在你身边多一瞬,他就多痛苦一分,师兄弟一场,你又何必呢?”这安慰是有效的,因为任九葳在间接的告诉他,她只是在敷衍止渊,可怜止渊,施舍止渊,她的真爱在这里,这里站立着的才是一个真正值得去爱的男人。实际呢?哈,拙只是不愿去想,不想在这易碎的美梦中醒来而已。这日,恰好又是任九葳定期来观照二位的时候,恰被东方堪舆撞上了。当他走进无花果园时,任九葳在止渊那边。只见拙一个人垂头丧气的坐在树下,不时向另一头望一望,看着两人甜蜜的场景,心中五味杂成。东方堪舆一见到拙,便被他身上的墨气吸引,顿时对他生了好感,这就是所谓的眼缘。平时不与人谈笑,在同辈中也无半个朋友的他,竟会主动走上前去,招呼道:“这位朋友,怎么全身一股酸味呢?莫不是掉进了醋缸里么?”拙闻言一惊,别人已近他身不到三尺,他竟浑无所觉,究竟是来人修为深湛还是自己退步了?正了正颜色,拙喝问道:“你是何人,怎会擅闯伽木园?”东方堪舆轻笑一声,道:“我是你家的座上宾,灭殷师太请我来这走走,你对我的态度却如此恶劣,这样对吗?要是我告与你那好师父知道,你猜她会怎么罚你?”拙眉头皱一皱,半信半疑道:“敢问尊姓大名?”东方堪舆哼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在下孤星楼东方堪舆,有礼了。”拙一听是孤星楼少主,再观他气度,果然不似有假,只得陪笑道:“失迎,失迎。”东方堪舆没有朋友,所以不知如何与同辈人相处,在他想来,既然要与对方交朋友,便不该遮饰,所以上来便是调侃,就像两人已相交多年一样。拙本性也是豁达之人,并不将此放在心上,转而带他游览景致去也。从交谈中,慢慢的,他发觉,这个东方堪舆为人其实不错,虽然看去似乎有些孤傲,连瀚海锋磨院也不屑一顾,但大概是习惯使然吧,毕竟是名门望族之后嘛。拙视线的消失让敏感的任九葳捕捉到了,没有了他的关注,她与止渊的游戏立时失味不少。男人的嫉妒是满足她的补药,她不容许任何豁达、坦然、谦让。对睡在他膝盖上的止渊喝了一声,惊的如在睡梦中的止渊立刻跳起,不知所措。“你师兄呢?”“啊?”止渊左右看了看,不见拙,略微有些不快道:“不见了便罢,找他是想怎的?”任九葳见他顶嘴,头一扭,不再看他,慌得他口喊姐姐,将手连摇,飞往高处一看,随即降下说道:“师兄正和一个白衣人在赏瀑布呢。”任九葳闻言,哼了一声,便向瀑布而去。止渊连忙跟上。停身观瀑,淡看世间,谁主沉浮?两名超脱的男子站在一起,任何话题也变得超脱,尤其是东方堪舆,年少轻狂,意气风发,纵谈古今,畅所欲言,听得拙激动不已,连声叫好。可以说,拙正在经历一场人生的洗礼,自他出生起到现在,何尝遇到过如此知音?听到过如此良言?其师灭殷一介女流,自然不会有壮志凌云,气吞万里如虎的气概,更遑论她还有自己的盘算。止渊虽是气味相投的好友,见识却非广博,目光更可以说有些短浅,谈得来,但从他身上无法获益。东方堪舆就不同了,他就像一位人生导师,突然来到拙的身边,增宽他的视野,充实他的见闻,让他得以站在更高的高度上看待事物。好景不常,隐含怒意与好奇的任九葳带着止渊强势而来,倒要看看这个拐走他爱宠的男人究竟是个什么人物,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就敢卯上你家祖奶奶!“嘿,倒也是个俊才。”任九葳心中暗喜。拙见他与止渊来到,慌忙替东方堪舆介绍,东方堪舆只是笑笑,连声问候也无。任九葳将一切看在眼里,心生不满,面上不露,也只冲他笑笑。此时在她心内,除了不快,还有一份由被人轻视而衍生出来的自以为是的不屑,在她想来,东方堪舆大可不必这么做作。其实呢?东方堪舆是打心眼里不将她当一回事,在他而言,任九葳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只是纯粹的祸水罢了。笑脸以对,已是给足了拙面子。四人很快聊到一起,毕竟都是同辈人,有话说,但已不像方才拙与东方堪舆两人之间谈话来的自由自在,赋有深度了。现在,他们谈的都是一些时新的玩意儿,最引人注目的江湖人物,新崛起的门派组织。譬如,四大家之首,轩辕一脉,家主轩辕烈骨于月前毅然率领其弟烈魄、烈魂离开令武林人士欣羡的瀚海锋磨院,以其家宅为基,开创宗派——天卷宗。据瀚海锋磨院之人透露,其离开时,卷走了众多天锋堂、地锋堂、人锋堂骨干,如今天卷宗已小具规模。此举将另一个四处求贤的人,地锋堂弥悭气坏了!因为他看上的人,无一例外都投靠了轩辕兄弟,搞得志向恢弘的他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时事谈的也差不多了,东方堪舆与拙定了个再会的日期,便想动身离开,此时,突然一阵天摇地动,飞瀑上空,青天竟现庞然大洞,紧接着,一团黑气,驾着紫黑二龙所拉龙辇,携异珠,自巨洞之中急速飞出,其后,一条暗影目闪血芒,手持荒神戟,一戟划下,天崩地裂!只见血芒过处,龙辇分崩离析,紫龙鞍辔破碎,向南逃去,黑龙受创,口衔明珠,直堕而下。四人不及防备,被黑龙冲入瀑布之内,顿时爆音四起,强悍绝伦的冲击将四人沉沉轰出伽木园地界。幸亏东方堪舆眼疾手快,划出阵法守护,不然怕是要被撞的尸骨无存。当负伤的四人飞回伽木园时,惊见地形丕变,哪来什么四时芳菲的花园?干爽明亮的山洞?巍峨屹立的佛像?所有景象统统毁坏,唯留瀑布原址一个巨坑,万钧水势顺着断壁往下灌注,成一宏大漩涡。“啊!糟糟糟!这该如何是好?师尊回来要如何交代?”止渊已经被眼前景象震慑的抱头痛哭,语无伦次。其余三人也都说不出话来,这变故来的太突然了,的确令人不知所措。一点黑影渐渐从渊底浮出,四人屏住呼吸,盯着他。黑影很快冒出水面,周身黑芒乱窜,不辨相貌,向着陆地艰难步去。拙咽了口唾沫,不顾止渊阻挠,走近黑影,将黑影左臂搭在自己肩上,扶他上岸。上岸时,黑影早已昏去,拙将他安置在一块大青石之上,细细观之。大胆的任九葳也上前来,止渊自然不能落后,近前一看,不得了,还真是面如冠玉,肤若凝脂,是个不输给止渊的美男子。四人将他检查一番,发现肉体并无任何伤势,但就是不醒,东方堪舆认为他是虚脱了。四人正在商讨该如何救醒他,突来一声怒斥,灭殷师太回转,一眼看到石上之人,大怒道:“你们快些闪开,此乃魔物,留他不得!”说罢,气劲一抖,震开四人,举掌便杀。不料黑衣人感应到危险临身,竟启动自身防御机制,只见从其周身流窜出一道龙形黑电,绕着灭殷师太手臂一路向上,环颈而过,灭殷师太未及反应,瞬间身首异处,惨死身亡!一切来得太突然,除了东方堪舆,其余三人都被唬住了。东方堪舆却在心中叹道:你这老尼,来找爹替自己两个徒弟算命,却不算算自己的命,这下好了,死的冤枉吧?受到外部刺激,黑衣人发根深处迅速伸出无数阴影,在其面上组成一张中央绘有独眼的面具。面具一成,黑衣人也就醒转,花片刻时间对现场状况分析了个大概,开口道:“不必惊讶,不必猜疑,吾非恶人。”止渊止不住悲痛,嚷道:“你才杀了我师尊,怎么就敢信口开河?有何证据证明你不是恶人?”黑衣人冷漠道:“证据便是,吾若有心为恶,大可现在便将尔等悉数歼灭,反正于吾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你!”止渊被他说的语塞,气得满脸通红,手指乱抖。拙止住了他冲动的行为,反对黑衣人拱手道:“兄台莫恼,有话好说。”黑衣人蔑笑一声,不客气道:“此便是人间界之行情吗?一旦危及自身安危,什么师长、家园、颜面,统统都能毫不犹豫割舍掉吗?”拙道:“非也。毁我家园,非君有意所为,实乃被人追赶,不得已尔,故无罪也。杀师之仇,虽属意外,但师恩隆重,身为弟子,理应相报,拙即使力有未逮,待君痊愈,自当献丑讨教。此时杂絮繁多,无法厘清,兄台何不说个明白,以此自清,我等也好定你去留呢?”黑衣人考虑片刻,答应道:“快人快语,也罢,先将吾转移至安全之所,待吾伤愈,自会一一相告,只怕到时非是尔等定吾去留就是。”拙回头与东方堪舆商量一番,东方堪舆相信拙,也对自己识人的眼光有把握,便决定将黑衣人带回孤星楼休养,止渊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去,任九葳模棱两可,但不放心止渊一个人,便陪她留下安葬灭殷师太,不题。孤星楼,拙同东方堪舆带着黑衣人刚刚进入,东方博达已迎了出来,招呼道:“贵客临门,失迎失迎。”东方堪舆心知老父必定是算出了什么才会如此殷勤,当即将人交与他,自己跟拙避向一旁去。孤星楼占地辽阔,高耸如云,东方堪舆卧室更在楼顶,布置高雅,格调非凡,拙第一次来到如此高华之地,心中不无感慨。所谓人,生而便不平等,有人奋斗一生所获得,别人一出生已全部拥有,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可笑可笑。斜倚危栏,东方堪舆眺望江湖,大好江山,尽收眼底,这种伸手可触天,展臂能摘星的感觉,怎不教人神往?拙看去谦和儒雅,却也是少年,本性更有几分风流不羁,只是长期身处压抑之所,真实的自我被掩盖过去,灭殷师太一死,虽是可悲,却为他减去一分束缚,如今身临其境,不觉露出一丝微笑。东方堪舆敏锐的察觉到了,转头对他满意地笑了笑。拙发觉后,自觉不妥,连忙将笑容收起来。东方堪舆见了摇头道:“何必如此做作?师太之死是一回事,身心舒畅是另一回事,你无法隐瞒此时此刻毫无悲痛的心情,装模作样可让我不喜欢。”拙被道出心中所想,羞愧道:“唉,枉我为人弟子一场,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何况师太于我有救命之恩,我竟对她之死如此无感,当真愧为人子!”东方堪舆闻言开导道:“你错了!且不说这些年你在师太那边任劳任怨,供她役使,报恩也都报的差不多了,就算没有这一层,就当你天性凉薄,那又如何?人在欢喜时若不能尽情欢喜,悲痛时不能痛快悲痛,只因世人观点而将个性抹杀,颠倒黑白,那你连最起码的人也不是了,你只是庸俗的蠢辈,你要做这样的蠢辈吗?”拙被他犀利的言语说的有点蒙,但他知道,想跟眼前这人深交,必须抛开世俗定见,将自己最真实的风采展现出来,便笑道:“我明白了,多谢堪舆兄开导。”东方堪舆欣慰地笑笑,拍了拍拙的肩膀,指点江山,道:“你看眼前景致,何其可爱!放着这大好前程不去看,不去爱,却纠缠在一段孽缘之上,拙老弟眼光岂会如此短浅?”拙心知他是暗指自己与任九葳之事,但非是此中人,难解其中味,东方堪舆能够一身洒脱,只因他还未知情为何物,想到此处,不由叹息道:“堪舆兄,自古英雄,不爱江山爱美人者,数不胜数,在下自问不是英雄,更是难过美人关矣!”东方堪舆思虑片刻,道:“本来是要劝你放下,现在看来,拙老弟已是堕的太深,无法自拔。也罢,儿女情长,在所难免,我便不再劝阻,但是,拙老弟,你得认真回答我一个问题。”拙郑重道:“请问。”东方堪舆不加修饰道:“你想独占任九葳吗?”拙脸上一红,没有回答。东方堪舆看在眼里,笑道:“想就好,但若仍照你现今所为,不但得不到她完整的爱,还会自误前程。我这里有姻缘妙法,可保男欢女爱,你可要取取经么?”拙挠了挠红着的脸颊,讪讪道:“请堪舆兄不吝赐教。”“好,甚好!你听好了!就我观察,你与任九葳以及止渊,正处在一段三角关系之中,是也不是?”“是。”“想摆脱否?”“想!”“那就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学会忍耐。”“怎么说?”“你之人品、天赋、气质,样样堪为人表,是女人,多少也会动心。可惜的是,你那师弟也具备这些条件,而你俩偏偏将身段放的太低,造成了今日的局面。要知道,女人,特别是任九葳这样的女人,一旦你全身心围在她身边,殷勤备至时,她就将你看得轻了。你若要俘获她的芳心,就得反其道而行,冷落她,与她保持距离,即使见面,也要装作只是朋友,维持那种淡淡的感觉。当然,即使看到她跟止渊走的很近,你也不能有丝毫醋意,因为她有身为女人,与生俱来的敏锐直觉,丝毫的错误都足以让她将一切看穿,到时就前功尽弃,你只有哭的份了。”“……”“哈,是不是疑惑,为何我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对男女情爱也懂得如此透彻?哼哼哼,这是秘密,我可不会告诉你我是月老转世的,哈!”“哈!”……楼顶两人谈兴正盛,藏经阁里,东方博达却在聆听一段不得了的预言。这段黑衣人透露的预言,与他不久前算出的相差无几,终于,万恶的魔物即将苏醒了吗?那得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了。言谈中,黑衣人透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但他让东方博达为其保密,称呼他‘影’即可。东方博达心知事态严重,时日已无多,即刻联系正邪两道能手,共商大计,更力荐影为军师,说服众人,抹掉他误杀灭殷师太之过。就像别人不信任影一样,影也不信任人类,他的意思常常由东方博达传递与众人,自己退居幕后,运筹帷幄,所以知晓他存在的人,只有第一次会议时寥寥几位有地位者,影的身份成为了他们之间的秘密,谁也不会轻易向外人透露。有趣的是,影对东方堪舆和拙倒是另眼相看,不因他们是小辈而心存轻视。他们两人也不因影身为异物而有所忌惮,对他反而充满好奇。三人常住孤星楼,渐渐觉得彼此甚为投缘,时日一久,情谊更深,彼此切磋精进,一日千里。任府上,任凫节作为武林名宿,近来一直四处奔波,为除魔大计做准备,当然,府上除了他本人,没人知道他究竟在忙些什么,这是东方博达交代的,目的是防止不必要的恐慌。任九葳则常去与止渊幽会,但已罕见她面上露出喜色。因此,任常乐便时常一个人在家,无所事事。最近,他经常反复做着一个梦,有时,青天白日,好好的坐着,也会陷入沉睡。梦中,有个让他甚感熟悉的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任常乐,人常乐……子夜时分,家丁们都已安睡,躺在床上的任常乐却如僵尸般直挺挺地坐了起来,也不穿好衣裤,就往外走。房门在他身外三尺处自行打开,甚为诡异。茫然的眼睛倒映着红月,夜风吹起他身上白色的褶皱,也将他一头披散的长发染成血色,无形中,他的气质改变不少。穿过阴森恐怖的湿地,越过残枝败叶的树林,他在无意识中来到了心仪之人的住处——王府。如鬼魅般躲过府上守夜人的视线,任常乐飘进了王家大小姐王情玉的闺房。王情玉正在酣睡,突然觉得一阵凉意吹过脖颈,睁开惺忪睡眼,只见窗户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了,美人慵懒,只紧了紧被褥,也不去关它。意识朦胧的任常乐就站在王情玉身旁,俯看着她的容颜,面无表情。如此度过了无数个相同的夜晚,这夜,任常乐较为大胆,开始用手顺着王情玉的轮廓,隔空爱抚。王情玉偶尔的一个睡梦中的翻身,都足以让他目眩神迷。其实,他的意识已渐渐有点清醒,但他不想醒来,他知道,一旦醒来,他将没有勇气面对他的心上人。只能说,引导他来此的冥冥之中的某种事物,对他了如指掌,他的性格行为正在潜移默化的改变之中。“人常乐,你还在等什么?你的爱人就在眼前,何不试着亲吻她?”“不行,她会醒过来的!”“那又如何?你究竟在害怕什么?被拒绝吗?”“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帮我?”“我就是你,你的真心,你的真心现在让你抱起王情玉远走高飞,你为何要抗拒?”“我做不到呀!”“你可以的,相信我,相信你自己心。”“啊!你不要逼我!”“哼哼哼,懦弱的家伙,今日就到此为止吧。”一声叹息,已恢复神智的任常乐最后看了王情玉一眼,转身正要离去,一只温热的玉手却拉住了他。紧张的不敢回头,任常乐的心在狂跳。早已醒来的王情玉却比他大胆多了,只见她缓缓从床上站起,从背后紧紧抱住任常乐,抚摸着他的胸膛,感受着那颗心脏的悸动。一头血法在晚风中飘扬着,此时的任常乐并不知晓,自己的背影看上去是那般的具有魔性!只闻王情玉轻启朱唇,道:“是你么,常乐?”任常乐木讷的答了声“是!”“你怎么不敢看我?”“……我怕控制不了自己。”“呵,可爱的常乐。今夜你要是走了,以后可就来不了了哦!”“为何?”王情玉缓缓将玉手伸入任常乐衣襟,揉着他的胸口,头靠在他肩上,软语道:“爹爹见我近来日益憔悴,怕是府上有妖孽作祟,已请了有名的捉妖师前来镇宅,明日便到,你再想入我房门,可难了。”任常乐哪经得起如此挑逗,既然心上人有意,再畏首畏尾岂是丈夫所为?当即把心一狠,待要将王情玉扑倒,却被她推了一把,娇骂道:“你这要命的冤家!怎么只管图一时鱼水之欢,也不做个长久计议?”任常乐讪笑道:“常乐笨拙,还请情玉妹妹指示机宜。”王情玉委屈道:“莫非你不想明媒正娶奴奴么?”任常乐连忙赌咒发誓道:“想啊!做梦都想!”王情玉握住他的手,道:“想你们任家也是名门大家,与我王家也有交情,何不让你爹向我爹爹提亲,将我娶入家门呢?可不是比这偷偷摸摸来的强多了?”任常乐立时欢喜道:“早知情玉妹妹有此意,我也不必如此烦恼了!这就回去跟爹谈话!”“嗯,我等你!”“好嘞!”任常乐正要翻窗而出,忽又回头问道,“对了,情玉妹妹是何时知道我常来此的?”王情玉脸上一红,羞道:“早就知道哩!你第一次来就知道哩……”这话可把任常乐高兴坏了,难抑内心激动,转身抱起王情玉,咻地一下飞了出去,在夜空中飞了好久才又把她送回……一月后,任王两家联姻,任常乐跟王情玉有情人终成眷属,男欢女爱,水乳交融。不久,女方便有了身孕,不题。 机巧天演阁,武林中一处古老神秘之地。此阁专收天赋异禀之人,运筹帷幄,决算乾坤。古今不知多少军师谋士皆出于此,为定乱世,逐鹿天下。如果瀚海锋磨院是将星摇篮,那么机巧天演阁可算智者源头。阁内一部算书《天机无漏》夺造化之巧,窃乾坤之秘,总共一十三章,全部通晓之时,可道破玄黄,算尽奥义,成为万众膜拜之神知。可惜,从古至今,除了此书那不知名的作者外,更无一人能将其悟彻。如今掌阁学士名为晏耳,正值知命之年,才华出众,领袖群伦,据说已堪破《天机无漏》第十二章,智慧已达超凡入圣之境。仅次于他的有两人,一名转机子,一名星回,皆是少年俊才,人中龙凤,只是家境迥异。转机子俗名谭灭,出身世家,书香门第,家境富裕。星回则是个穷小子,回溯三代,皆以务农为生,他自己也是耕读,时常饱一顿,饥一顿。前者整天悠哉游哉,只因兴趣及躲避家人的唠叨来此就学,无意出仕,后者却是刻苦钻研,迫于生计,在此寻求一线转机,望有朝一日,能够衣锦还乡。两者智力不相伯仲,但转机子对学业轻慢的态度却时常令星回看不过去,既然你无意于此,又为何要来与我争锋?既然与我争锋,又为何不尽全力?你这个富贵人家的子弟就是来嘲笑我的吗?你只是想证明,即使我再努力,你也能凭借你那聪明脑袋超越我吗?其实星回想多了,这不能怪他,他的家境限制了他的思维的角度,更广阔的天地他还未去遇见。俗话说得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转机子也不是全无烦恼。他家是三代同堂,祖父虽然年迈,仍旧是一家之主,学识尽管渊博,却甚古板、自我、思想陈旧,与他经常发生碰撞。父亲刚过不惑,遗传了祖父的执拗,甚有主见,不听他言。祖孙三代都有一套自我的思想体制,认为自己才是正确,谁也不敢苟同谁,为此,平日里,经常争个脸红脖子粗,和睦二字,谈何说起?谭家的历史由男人创造,谭家的女人永远是陪衬以及生儿育女的工具,全无地位可言。所以,尽管谭家是书香门第,祖父及父亲却常常大声喝骂其妻妾,毫不避讳。四岁起,谭灭便知为其母李氏抱不平,时常为此与父亲及祖父争辩,却遭他俩联手围攻,屡战屡败,屡败屡投其母怀而哭。随着年岁增长,意气愈发迸发,眼界越发开阔,学识口才渐入佳境,常说的父亲或祖父瞠目结舌,无言以对,只能骂句“不肖子”,就便喝退。其父与其祖父在谭灭刚入舞象之年时意识到了精神上的严重威胁,决定摒弃前嫌,联手合作,将其压制。可想而知,在一个只有三个男性能够做主的家庭,一旦两者联合起来,第三者即使再有能力,也将变得毫无建树。谭灭心知长此以往,自己不是被同化成为一名他内心定义的废人,便是走上极端,造成弑亲惨剧,于是毅然申请入机巧天演阁学习,背井离乡,离开这块是非之地。他唯一恨的,只是不能将母亲一起带走。星回家境贫寒,可恨的就更多了,父母共生了七个子女,他排行老四,一天只能吃上一顿饭。他恨自己祖辈不争气,让他不能专心学业;他恨自己的兄长与父母一般甘于平凡,不去创造更美好的未来;他恨弟妹们都拿他当作标杆,对他投以憧憬的目光。他不想成为别人的希望,他自己本身还是一个未成熟的大人,他不想做第一,他希望有个可以一直追逐的身影走在前头,永远比他厉害,让他可以毫无压力的追逐一生。但现实是残酷的,不如人意的,他的家庭只有他一人是可造之才,这是事实,他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的兄弟姐妹们都是十足的草包,对书籍望而却步,全家就指望他一个人来解决生计了。星回是他自己取的名字,本名早已被他丢弃,因为那实在是太粗俗不堪了,教他汗颜。他凭借自己的努力暂时脱离了他的包袱,受邀来到机巧天演阁,并以优异的成绩在此争得一席之地。虽然转机子让人看着火大,但星回知道,他就是自己一直要找寻的人,一个值得用一生去追逐、超越的人。刻苦的钻研,废寝忘食的精神,明确的目标,让本质优秀的星回越发英气逼人,乍一眼看去,犹如一把森冷的利刃,教人不寒而栗、敬而远之。当然,星回本人并不知晓这点,他只负责学习,其他什么也不管。能与他在阁内说得上话的,也只有转机子一人,只因他们是站在同一高度看这世间的人。转机子也很喜欢这个人穷志不短的小子,少年之间的友谊,是无关家庭的,也是只在意会,无法轻易说破的。你看他俩平时冷嘲热讽,尔虞我诈,仿佛仇深似海,不共戴天模样,却又知道他们内心究竟是哭是笑么?这份别样的乐以忘忧,只属于你们,属于那个特定的年代……又道:金麟岂是池中物,只待风云点将时。这日,已为一宗教祖的轩辕烈骨亲身来此,只为求贤。晏耳自然是第一人选,但他以美人迟暮婉拒了轩辕烈骨的好意,他说:“教祖应天命降世,开宗立派,一抗魔祸,成就万世基业。老夫老则老矣,怎能忝列门墙,为这冉冉升华之星徒添朽气?唯有敬谢不敏了。”晏耳虽然推辞,却力荐转机子与星回二人,言:“此二子智慧非凡,巧运天机,气候已成,正当出世之时,得一人,强比千军万马,两子兼得,天下可定。”轩辕烈骨求贤若渴,本欲与他俩平辈而交,但星回与转机子早已算出,此人实乃累世修持,天命所归,一派教祖,地位尊崇,此时虽未成熟,将来成就无可估量,于是当即行了拜师之礼,随其回天卷宗而去。不久,转机子成了百年堂之一——白藏堂堂主,而星回因他的努力与气魄成为了千年堂附堂——残霜天堂主。天卷宗人才广聚,各有所长,星回发现了更多可以交流的人物,逐渐与转机子走远,当然,他在内心深处还是只认同转机子一人,只因他现在地位高于转机子,内心难免有些飘飘然。转机子依旧是玩世不恭的模样,做什么也都留三分余地,从不尽全力,也难得认真一回。天卷宗从得此二巧智之星开始,逐渐辉煌,其下有千年堂两座,一正一副,前者名曰龙潜月,堂主寒艳,乃轩辕家世交;后者残霜天,堂主星回。有百年堂四座,名曰青阳、朱明、白藏、严节,堂主依次为鹿虚子、雀龙真人、转机子、彩蝶衣。有十年堂十座,名曰新正、花月、寐月、正阳、鸣蜩、玉绳、飞星、莹月、朽月、阴月,堂主暂时未全。以上为天卷宗第一代门人,皆是能人异士。不久,第一代也开始收徒,两代并世,与日争辉。天卷宗以飞剑之术为基,全宗上下皆有自己专属之飞剑,除了宗主直习《天卷无双》秘笈外,另有《太清秘禄》与《紫府别见》两本天书,定期由轩辕兄弟传授与众人,增长修为。至于此二书由何而来,知者不提,不知者无从问起,众人修习之后,只觉不是凡品便是。就在天卷宗日趋鼎盛之时,弥悭的皇朝梦却连个城墙都没构起,或许,弥氏皇朝的建立,注定要在那场空前的战争之后……

龙潭幺子 发表于 2020-1-20 21:47

第四章地狱开门

一年后,任府上下忙个不停,只因王情玉快要临盆了。只是这繁忙之中,却不见了任凫节及任九葳的影子。任常乐在门外焦急地踱来踱去,思绪是一团乱麻。四个有经验的产婆已进去三个时辰了,但毫无作用,门内不时传来王情玉声嘶力竭的哭喊,听得任常乐险些失去理智。又过半个时辰,屋内忽然安静下来,没有了产婆们的鼓劲声,也没有了王情玉的叫喊声,只剩下一丝微弱的喘息。任常乐的心仿佛也跟着静止了,他问自己,为何没有婴儿的哭声?无法再忍,任常乐破门而入,惊见内中血光冲天,一团暗红肉球浮在半空,四个产婆早已身亡,周身血液被抽吸一空,胸廓爆裂,肋骨尽散,死相奇惨。不及寻思,任常乐冲到床边,见王情玉还有一丝气息,连忙运功为她护住心脉。真力灌输后不久,王情玉意识醒转,睁眼见到常乐,开口便道:“郎君,别杀孩儿!”任常乐这才反应过来,颤抖着手指向肉球,不敢相信道:“你说那东西是我们的孩儿?”王情玉点了点头。任常乐双眼都要从眼眶中凸了出来,教他如何相信?自己与王情玉郎才女貌,情投意合,怎会生出这么一个玩意儿出来?“不不不!你骗我!怪胎,一定是你在我娘子腹中吃了我孩儿!为我孩儿偿命来!”任常乐终于还是失去理智,拔出墙上所挂宝剑,飞身便刺,却遭肉球异力禁锢在空中,动弹不得。就在此时,耳听屋外一声厉喝:“妖孽受死!”只见任凫节同一众武林前辈冲入,浩浩掌威击中肉球,当即将它打碎。任常乐不知发生了什么,落地时,见肉球碎裂,内中一个血人对自己笑了一下,随即身化血光冲天而起,任凫节等人随即追去。心悬王情玉状况,任常乐顾不得许多,又坐回床头,却见玉人已没了气息。此打击对任常乐来说格外惨重,他只有无力地抱紧王情玉逐渐冰冷的躯体,痛哭流涕,不知如何是好……话说任凫节一众追击血人不果,只得回转孤星楼,再做打算。任凫节心系常乐安危,回家观视。进门时,只看到爱子呆滞的坐在王情玉床头,口中嘀咕着什么。为人父者,尽管心痛,但却不能倒下。伸手拍了拍任常乐肩膀,任凫节安慰道:“常乐,节哀顺变吧,情玉命中有此一劫,躲不过的。”“什么叫做躲不过?难道爹早就知道今日之事,才会在外埋伏的吗?”任常乐发觉到了某种令他疯狂的东西。任凫节叹气道:“常乐,此事你早晚要知道的,为父便跟你说了吧。其实为父这一年来时常早出晚归,是因魔界即将现世之故。孤星楼主东方博达在这一年中,广招天下豪杰,防范未然。还记得你出生后不久,他为你算过一卦吗?那时他说你本名人常乐,乃地之者,具有特殊命格。而今,又算出狱之者——天无相断将借你与情玉之胎,降临人世。他与你是开启魔界的契机,毁其一,便可无虑。是故,教我们守护在侧,见机将之格杀,只可惜还是让他逃走了。”任常乐无法理解道:“既然你们知道情玉将诞下怪胎,为何还要坐等此事发生?不能请大夫帮情玉堕胎吗?”任凫节无奈道:“常乐啊,若无今日之事,你会相信情玉所怀乃是怪胎吗?你会同意让情玉堕胎吗?即使你同意,你又能说服情玉放弃自己的骨肉吗?”“这……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唉,这都是命数,狱者跟你渊源甚深,他借你之骨肉降世是注定,无法更改的。即使你不娶情玉,换作其他女子,他还是会降生,所以只有趁他虚弱之时将之格杀一条路。你且收起悲伤,好好为情玉准备后事吧,王家我会去通知,是我们亏欠了他们。”“爹,你怎能说的如此轻巧?你无法体会我失去爱妻的痛苦吗?”“不是爹不能体会,是魔界一事,事关人间存亡,狱者一日不除,便难松懈,爹不能跟你一般任性啊!”“……”数日后的夜晚,任常乐独自一人跪在灵堂之上,缅怀与王情玉昔日情谊。忽然,一阵阴风吹熄烛火,只闻堂外数声惨叫,下人们尽皆身亡,死状与产婆同。任常乐正待站起,来人已飘到他身侧,单手压迫其肩,将其制住。任常乐怒喝道:“大胆妖孽!害我妻儿,还敢来惹厌吗?”血人也不答话,右手仍旧压住任常乐,左手向棺木伸去,在任常乐的叫喊声中,将王情玉尸身提到半空。任常乐此时愤怒到了极点,牙关都咬出血来,目眦尽裂,只是不能动转,眼睁睁看着妖孽摧残她妻子的尸体,脑袋里无数筋络快要爆裂。只见血人左手隔空一握,王情玉肉身竟尔溃散,血沫横飞,紧接着,一把殷红长枪虚空浮现。枪落血人之手后,宛如蜕皮,体外暗红血液层层褪去,现出狱者天无相断本相来——一套暗黑盔甲,晦光隐现,冰冷惨白的面容,不带丝毫情感,仿佛在告诉别人,你永远无法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任常乐怒极,逆冲真元强行挣开天无相断约束,挺掌便攻,却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天无相断意念一动已将他弹飞,撞入墙壁。两行血泪自他绽红的双眼内流下,染红了发梢,渐渐的,他回复了原本的样子——地者人常乐。运起自体内不断涌出的魔力,人常乐发狂般攻向天无相断。拳掌指爪踢咬撞,无所不用其极,威力也是撼天动地,只是天无相断荒神枪在手,万夫莫敌,他这刚刚觉醒的魔,又怎是对手?战不经数回,便自败下阵来。天无相断也不追击,站在他身前,用意念说道:“地者,安静吧。吾等乃魔界先锋,莫要忘了自身使命。来,与吾合体,再造地狱之境吧。”任常乐哪能听他的,依旧不依不饶,天无相断只好用绝对的武力将其打到不能动弹,然后又说道:“地者,看来汝已堕落了。既如此,吾也不必等下去了,统一精神,回归到原初吧。”说罢,一手按住人常乐头顶,缓缓将其吸化。其实合体之说,只要人常乐的意识不赞同,稍加反抗,便成破局,但对此时的他而言,没有了王情玉,再活着也没有意义,不如就随他去吧……地狱归一,成古今少有之强悍存在,荒神枪一划,任府分崩离析。当任凫节陪同王家之人回转时,映入眼帘的只剩下残垣断壁,无限凄凉。这夜,地狱者为了吸食新鲜血液,巩固元神,展开了惨无人道的大屠杀,所经之处,犹如炼狱,生灵涂炭。“哼哼,真是名副其实,有趣的很。”远峰之上,禅灭背着双手,目睹地狱者所为,露出了丝丝鄙夷。身旁,业无涯笑道:“见到如此场面,会觉得有趣,稚子之中,也只有你了吧。”禅灭哼道:“你不一样么,与其在此数落我,不如出手阻止如何?”业无涯摇头道:“魔界临世已成定数,阻之无用,杀一个地狱者并不能改变什么,还是静观其变为是。”“无聊的解释,无趣的闹剧,我已厌烦了你,永别吧。”话完,禅灭拂袖而去。业无涯看着他的背影,轻笑道:“哈,焦急吗?放心吧,属于你的时代不久就会到来……” 血流成河,荒骨成山,源源不绝的生气被吸入地狱者体内,令他越杀越狂,越战越勇。而自无数凡人体内流出的已失去灵气的污血,则规律的汇聚在一起,组成一个大涡旋,交织成一座殷红的图腾。浸淫在火海中的夜,烧红了九重之天,逍遥自在的天人们也被这场惊天大浩劫震动了,纷纷向凡间投以惊诧的目光。当它们察觉出动荡之源乃一凶悍魔物时,都惧怕的瑟瑟发抖,面容惨变,一个个伸出颤巍巍的手指,吓得口不能言,跌落在地。这些远古的修行者,当初是何等的人中龙凤,风华绝代,如今舒适与安逸却令他们脆弱的心脏更加的萎缩,经不得半点惊吓,呜呼哀哉!当今之世,正道势力一分为二,一者,以孤星楼为据点的老一辈们,二者,以轩辕烈骨为首的天卷宗。这两股势力都明了,魔世降临是不可阻挡的,所以都按兵不动,任由地狱者摧残世人。影作为孤星楼暗地指挥,曾明言,阻止魔界开启,唯有杀死地者狱者,二者可选其一。任凫节自然不允许别人伤害他的儿子,于是目标全部集中在了狱者一人身上。但狱者是魔界武神,修为深湛,拥有无上魔力,要杀他,机会只有一次,就是趁他刚刚降临人世,最为虚弱之刻,但此机会已错失了。他们还是低估了狱者的能力。影本就为狱者狩猎目标,对他甚为忌惮,刺杀失败,便令群雄偃旗息鼓,不得再战。但如今,正道名宿们目睹了此等屠戮,正义感驱使,令他们果断违背了军令,聚集在杀戮现场。一马当先者自然是惨失爱子与爱女的任凫节和王家主事王瑜。冷静的东方博达遵照影的指示,前来阻拦,力言此魔物非是人力可敌,万不可冲动行事,枉送性命,但悲愤的群雄他已驾驭不了,说了等于没说,这就是缺乏领导者的悲哀。一个组织,即使拥有再多的高手,若没有一人可以服众,那这个组织也只是乌合之众,迟早分崩离析。相比而言,天卷宗就井然有序的多了,他们有绝对的权威——轩辕烈骨,足智多谋的军师——转机子与星回,尽管全宗上下皆是初出茅庐的少年,却如蛰伏的猛兽,不动则以,一动必杀。不自量力的后果就是惨死当场,任凫节与王瑜根本无法触碰到地狱者,其周身来自地底极阴之处倒灌而上的滔天魔气便让这两位武林前辈魂消神陨,饮恨而终。这个惨痛的教训倒是令正道群雄看清了现实,他们自问,自己的实力是否强过任凫节,答案不言而喻。地狱者的杀戮一半出自本能,另一半却是源于使命,他将自身魔气伸入地底,利用大量人血作为媒介,与异世相连通,依靠自己强悍的力量,一点点,硬生将魔界拉上地表,骇人听闻。但仅靠如此,尚不足以突破空间界限,那层阻隔阴阳的结界,需靠魔界自身无俦魔力突破才是。地狱者是战将,杀戮与征战是他的天性,浴血沙场是他的渴望,他知道开启魔世有无数更为取巧的方法,他可以找邪道之人合作,可以利用自己的魔力蛊惑正道之人意志,可以寻找破界神器,但他没有这样做,他不屑如此。他只愿意用自己最中意的方式,哪怕这种方式最为原始,最为野蛮,最为吃力,他也不在乎。随着血河的汹涌,魔界的上浮,地狱者周身魔焰更盛,离身百丈,生人莫近。正道群雄首感力不从心,羞愧不已。影在暗中窥视着地狱者,对方的一举一动都深深威慑着他,教他不敢轻举妄动。影虽是智者,武骨犹是不凡,可谓文武双全,可惜在后者上,他却不如天无相断远甚。天无相断全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气势,无时不刻都在警告他,万万不可叛变,否则后果自负。不凡者皆有傲性,影如何能容忍此等藐视?他始终认为,自己在武力上的不足,可以通过智力来弥补,但事实令他茫然了,眼前之人所展现出来的强悍,他纵是学贯古今,通天晓地,此时又能奈他何?终归年少,不甘填满了他的心,迫使他走出掩蔽之所,挥动手中黑色龙骨——暗犄,进行突袭。只见一道黑电倏地掣开魔焰之墙,直向地狱者背心噬去,既沉且速。然而,地狱者根本不为所动,轻哼一声,魔气乱流已将暗犄冲开,扭头朝影这边微微一瞪,影顿时受制,动弹不得。那眼神仿佛在说:“暗中捣鬼的小丑啊,待会儿再来收拾你。”屈辱充斥着影的心房,他太自傲,以致不容自己犯下任何错误,如今自取其辱,当真可以令他崩溃。正在他郁闷无从宣泄之际,天际划过一道白光,紧接着是一声悦耳剑吟,再来是冲淡一切的清风吹散魔氛。一人身长七尺,脚踏长剑,凭风御宇,威势降临。此人一来,立刻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按兵不动的天卷宗亦开始推算他的来历。影一眼见其轮廓,立时明白,眼前之人正是拥有抗天命格之奇材,若由他出手,或许可以阻止魔界的野心。还未来得及思考对策,一股夹杂着浓重血腥味的焚风已扑面而来,风势灼灼,让人退避三舍。显然,此人的来到,威胁到了地狱者,本能告诉他,他不得不先将这障碍拔除,否则使命难了。超凡剑者没有多言,骤起的眉头因目睹眼前惨状而更加愁眉深锁,他落下,握住长剑,起手一个回旋,浩然清风九天吹落,欲净化大地。地狱者不甘示弱,荒神枪上手,魔息一吐,焚风汹涌袭来。清风焚风对撞,激起乱流无数,散射四方,观战之人只得远离。战场双分,清浊可辨,举世无双的凌厉剑招,霸道绝伦的狠野枪势,碰撞出一场惊天地、泣鬼神、写下传奇的战役。围观众人,无不惊叹,世上竟还有如此能人,当真可谓天下第一剑!时间回溯到一个月前,飘渺的剑雪洪炉之上,剑者冰锋初成,望了一眼第二峰,转身便要离去。却闻缓缓琴音自屋内流泻而出,消去了平日肃杀之气,更多的像是在邀请,或是挽留。剑者非是无情之人,区区道别又何必吝惜?举步来至第二峰,琴音不停,剑者默默站在屋外,听完此曲,方才叩门。主人轻道了声“请进。”彼此做了多年的邻居,但他们俩从未照过面,此时相见,气氛难免尴尬。是琴者先打破了沉默,数声朗笑,化开僵局,接着向剑者道谢道:“多谢道友这些年来忍耐吾之任性,助吾褪去心魔。道友之胸襟与毅力,吾深感钦佩,敢问尊姓大名。”剑者客气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大名不敢,独步清风是也。”琴者点点头,赞道:“果然人如其名,甚好。只是道友所炼兵刃却与之不符,何不与吾作一交换,权当临别赠礼?”独步清风好奇道:“喔,有何不可?只是不知阁下欲以何物与吾交换?”琴者笑道:“道友身为剑客,竟能如此轻易便将第二生命让出,着实令吾佩服!吾也不能夺人所爱,料道友也看不上吾这两把劣琴,这样吧,吾此处恰有一剑,名曰‘清风’,道友若不弃,便取走吧。”独步清风笑了笑,随即将麻布包裹的‘淬雪’递与琴者,琴者收下后,轻拨琴弦,虚空之中,缓缓映出一把长剑来,流光烁彩,挺立无斜。独步清风眼中神光一闪,一手抓剑柄,舞了几个解数,反握在背后,夸道:“轻如风,行如云,傲骨铮然,果是趁吾之剑!”琴者含笑站起,右手轻点剑身,只见两个血字——无邪,从清风剑剑心浮出,随即消散。独步清风这才意识到,此剑原主就在眼前。琴者看出独步清风所想,汗颜道:“不才正是花无邪,因缘巧合得获此剑,一时爱不释手,恐自身修为不济,驾驭它不得,便行了滴血认主之礼。自此,它虽服吾,却始终做不到人剑合一。吾见道友剑艺精纯,剑招更与它特性相符,便想与其让它在吾手中埋没,不如让道友拿去绽放光华。故此用它将道友苦磨之神锋换来,还请道友宽恕吾这以旧易新不敬之罪。”独步清风摇摇头,表示不必如此,随即告辞。花无邪也不目送他离开,待他走后良久,才奏一首送别曲,补赠于他…… 无情战场,胜者为王。清风剑对荒神枪,一场剑与魔的较量,即将展开。周边一干正道人士,无从干涉,唯有将希望托付于剑者之身。一声咆哮,地狱者周身魔气狂卷,拖着沉重的长枪,跩开步,向独步清风冲去。只见铮鏦声中,独步清风边守边退,但退势中,其身后阵阵剑风竟自左右两路吹来,形成强大气盾,抵挡地狱者霸道枪势。地狱者强进数丈,阻力愈发强劲,终于一枪劈落,被独步清风轻松格下,对手随即再补一掌于胸前,将他打退。轻哼一声,独步清风足点处,纵入云霄,清风剑因势利导,卷动乾天罡气,化作金色风龙,斩向地狱者。地狱者无惧,荒神枪盘顶急旋,鼓起地表魔焰,形成九条火蛇,相互缠绕而上,与风龙针锋相对。龙蛇之舞,撼动天地,金红相交,日月失辉。独步清风之清风剑法擅借天地之力为己用,即使内力不如地狱者远甚,依旧可以将其压制。而地狱者除本身拥有强悍魔元外,又受地底魔气加持,魔力可谓滔滔不绝,源源不断,因此身受先天罡风重压,依旧屹立不倒。两者各有千秋,互逞威能,一时难分上下。正当双雄战的难分难解之时,东方堪舆和拙也违背了东方博达的吩咐,偷溜来现场,一见此等惊世之战,当时神往已极,手痒难当。在此一年间,两人同影相互请益,互相切磋,修为精进不小,特别是拙,逐渐展露出身为剑者与领导者的特质,体内墨檀已能被他运用自如,不久前终于炼成一把名剑——渊墨!起这个名字,也算是纪念他与止渊的友谊。他俩正琢磨着如何才能突入战团,一举重创地狱者,却有一人先他们冲了过去,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凡事不喜深思熟虑,想做就做的紫胤。他父亲紫焱今晨算出此地将有罕见浩劫降临,说机会难得,让他们兄弟俩带着太一一起来长长见识。紫殷本就对剑道着迷,一眼望见独步清风剑法如此出神入化,欣羡不已,一时忘记叮嘱紫胤不得轻举妄动,导致了后者不理智的送死行为。等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当时心内一沉,冷汗直流。紫胤天不怕地不怕,哪知轻重,只管催动苍紫神剑护身气劲一路突破,待行至地狱者身边三丈时,才感到焚风扑面,巨力难承,心中产生了恐惧,想逃,为时已晚。幸而地狱者沉溺于与独步清风的决斗之中,根本没注意到他,但仅仅是两人互攻产生的庞大气势已足够将他压的粉身碎骨。就在紫胤绝望之际,一声熟悉的尖锐呵斥“闪开!”将他唤醒,随即一道雄沉刀芒自远山划下,割裂因压力凝结的战场,笔直撞入地狱者腰际。地狱者只觉身上一痛,魔力接续紊乱了一瞬,就这一瞬之间,独步清风凌厉剑势已经落下,罡风犹如万剑,将他插入地底深渊。“嘿,天不亡我也!”紫胤见机会难得,还想趁机往地底深坑里补上一剑,早被赶来的紫殷一把提起后领,抓出战场,更不再与他多说,拿出事先备好的蛟筋绳,将他捆了个结实。任他哭天呛地,大声疾呼,就是不予理睬。突来的袭击,打乱了战场,地狱者恼怒不已,独步清风亦有不快,所以没有追击。正当正道众人心头窃喜之时,庞然魔呼响彻九幽,震裂人心,自地狱爬出的魔者,裹挟着滔天魔气,一举破开罡风沉压,张扬的焰光随着焚风扩散开来,逼得众人不得不再退十里!众人心头无不惊讶,究竟是怎样的魔物,竟有如此威力?退却的人,只因胆战,勇敢的人,迎难而上。隐迹江湖一时的上官龙卷,如今法名斗禅不容,拖着一把阔背环眼的金红色大刀,大摇大摆地向着战场中心走来。尽管魔焰张狂,竟不能近他一丈之内。地狱者发现了这个可恼的扰乱者,张开血口,喷出一条血柱,扫向斗禅。斗禅不闪不避,提刀一砍,瞬间,刀罡裂血条,后劲直达地狱者身躯。地狱者貌似惊了一瞬,随即荒神枪一抖,震开刀罡,左右手一交替,枪尖插地,势破千军!大地创裂,一分为二,难以阻挡的崩毁之力,排山倒海向着斗禅汹涌而去。斗禅无惧,高喝一声:“妖孽,伏诛!”大刀劈地,激起大地生命韵律,高低起伏,堆叠成山,一阻地狱之威。一击落罢,山石横飞,地狱者随后赶到,荒神枪犹如暴雨狂风,招招刺骨,式式锥心,擦到一点便要遭殃。斗禅手舞阔刀,格的险,挡的危,虽然兵刃之上犹占上风,修为却是不济,纵是神兵在手,亦只吞败一途。地狱者也看穿了斗禅的伎俩,手上长枪攻势不减,趁斗禅疲于应对之际,一脚踢中其手腕,将其大刀踢飞,随即一个回马,长枪向斗禅腹部笔直送去。此时,身处高空的独步清风始终冷眼看着战局,他觉得没必要为了一个不自量力又没礼貌的人伸出援手。他不救,自有人救,只见一魁梧黑影迅速掠过众人头顶,先接下大刀,随即犹如一道闪电划过天际般,自空劈落。地狱者首次感觉到危险的气息如此接近,直觉让他闪避,他也顺从了战斗的本能,没有逞匹夫之勇。黑衣人动作之快,匪夷所思,在场除了纵观全局的独步清风跟轩辕烈骨,恐怕没人能够看个真切。斗禅的插手,犹如一场闹剧,很快便被地狱者的勇悍终结。这出的落幕,彻底打消了其他狂妄的少年们加入战场的算计,也为下一出真正有价值的戏码打下铺垫。地狱者身为高傲的魔族,是不屑人类的,但他在独步清风身上看到了一种伟大的品格,如果是这个人统治着这个人间的话,他也会考虑就此罢手,条件自然是与独步清风酣战到一方倒下,赌注则是这个世间的主宰之位。长枪驻地,桀骜不逊,地狱者双臂插胸,注视着独步清风,意似挑衅。独步清风回敬以高傲的姿态以及更为凌厉的剑招!剑起处,狂风忽至,方圆百里尽被剑意包围,一花一叶皆是剑锋,杀人于无形。群侠见强招将至,纷纷祭出护身气罩,拼命抵御,他们的尊严告诉他们,已经不能再退了!剑风卷起满地血浪成为红色,红色的赑风吹散人的形骸,吹离人的神魂,围绕着独步清风旋转不休,大地之上无端耸起一座风之堡垒,在这座堡垒之中,万物生杀大权唯独步清风一人操控,无从反抗。如此狠招,独步清风也是首次使用,他独自在剑雪洪炉磨练的只是剑意,他耗时偌久,将淬雪炼成,也将自己打磨成一把锋锐的神剑,但是这把神锋他从未认真的挥舞过。如今,趁此良机,借着捍卫人间安危,除魔卫道之名,一试锋芒,有何不可?殷红之风遮蔽天地,向中央搅割而去,宛如一把把镰刃,要将人撕成肉泥。地狱者眼神一凛,嘴角上扬,脚尖踢起荒神枪枪柄,右手一把抓住枪身,悍然之态,令人敬畏!狂吼声中,地狱者发动无上魔力,翻天覆地,天旋地转,倒错的光景中,风刃回旋而至。地狱者双腿半蹲,用劲一蹬,俯冲而下,枪尖摩擦着异常的大气,迸发出比血还璀璨的红芒,欲破风眼。独步清风被瞬间的颠倒乾坤弄的一阵眩晕,但迎面而来尖锐的气压已让他清醒过来,他明白,以风刃的速度已经无法赶上,唯有与他硬拼。拼就拼吧,独步清风并不怕他,只是枪势来的过于凶猛迅捷,贸然接下,无异找死,只怕连清风剑都会断折。何必弄个人剑两亡?独步清风在一刹那之间做出反应,并不与之硬撼,也不做无谓的躲闪,而是横空一剑,火速划裂虚空,异世流光随即犹如决堤洪流,横向喷发而出,恰好截断了地狱者的攻势。然而地狱者这一击非同凡响,即使受阻,后劲依旧非凡,眼见他冲破光流,杀至眼前,但此时,风刃也已到位,旋转搅割之势,就要穿入肺腑。却见地狱者攻势骤停,眼内一闪,天地重新归位,伴随着一声高傲的怒哼,右臂提枪一展,肋生烨红双翼,震散锋芒,挺枪再上。独步清风眉头一紧,举剑重聚风刃,百里之气汇于清风剑之上,与霸道的荒神枪展开更为险恶的近身之战。地狱者是战斗天才,仅靠本能反应便可瓦解对手苦练一生的招式,但独步清风岂是泛泛之辈,清风剑法界于有招与无招之间,变化万千,流水行云,攻守有度,地狱者想要速决,枪枪运足魔力,反而受到掣肘。一剑一魔鏖战至寅时末,天空将明,旭日将升,地狱者渐露不耐,荒神枪越走越急,却是乱无章法,被独步清风觑得几处破绽,加以反击。清风剑锋锐无匹,剑过处,盔甲与皮肉犹如纸质,瞬间割裂,魔血不断自地狱者体内渗出,对地狱者来说,虽无痛楚,但情势不容乐观。使命在身,无心再战,错过今次特殊天时,下次可有的等,地狱者无法保证自己有这个耐性。虽然独步清风是他认可的对手,他很想抛下一切与他痛快的打一场,但是他代表的不仅仅是个人,他是战将的同时还是一个齿轮,他必须按照既定的轨道前进,不容更改。独步清风看出了地狱者的犹豫,出剑不再咄咄紧逼,终于被地狱者一枪扫开,退出战团。地狱者一击得手,更不拖延,化渊狱,直堕地底,下坠之势掀起万顷血浪,汹涌澎湃,冲击平野。独步清风不愿正道有所纠缠,提气飞纵九天,灵识随风扩散,静观地底状况。群侠见独步清风无端离去,又见地狱者疯狂钻地,只觉阵阵阴毒瘴气从地底不断渗出,令人毛骨悚然。互望一眼,决计拼死一阻,纷纷咬牙而上。群侠这冲动鲁莽的举动,本可为他们招来死神的眷顾,但他们还是幸运的,地狱者自觉时间紧迫,根本没打算理他们。任由一干正道兵器拳脚加身,浑如不觉,只知将荒神枪插入地底,吸收这万顷血田。只见一轮已然淡薄的红月下,血浪翻滚,向着中央深坑涌去,不到一刻,尽被吸纳,此时,只听坑内地狱者一声咆哮,声震千里,无匹气劲冲击众人,险些将群侠冲走。群侠都是江湖上有名望的老前辈了,此时拙、东方堪舆、紫殷兄弟以及暗伏的天卷宗都在一旁观看,怎能当着这些小辈们的面出丑?一个个鼓起余勇,稳住身形,将平生最强绝学全数施展在地狱者身上。地狱者纵有古今少有之强悍魔力护体,面对这样绵密的轮番强击,也无法安然无恙,全身上下皆是伤口,盔甲碎散,魔血迸裂!然而,魔之毅力非凡夫可想,魔之执念势必达成。只见地狱者忽而高举荒神枪,全身魔力汇聚枪身,令其血光夺目。在群侠讶异声中,荒神枪竟变化为一杆巨锤,锤头是一张狰狞的鬼脸,阔口獠牙,凹鼻怒目,注视着一干正道。群侠被此锤一盯,立时全身乏力,动弹不得。只闻远处一声“不妙!”一道金光倏地飞来,一个转折便入地底,同时,一道紫光以不逊于金光的速度由对侧飞入,几乎同时到达。此两人正是轩辕烈骨同紫焱,前者旨在救人,后者用意就难说了。两人飞入之时,只觉地底空间微微一阵扭曲,待恢复时,早已不见了正道一干人等的踪迹,唯留地狱者一人手持巨锤,不断猛击铺着凝固血液的坚硬地表。每锤一次,就能听到来自九幽的有力心跳之声。轩辕烈骨并不知晓,是远在高峰之上的业无涯发动阴阳瞳之力,将正道之人转移走了。既然要救之人已经不在,再留无益,此魔已入忘我之境,即使此时将他击杀,他那失去灵魂的肉体依旧会完成应尽的职责。望了紫焱一眼,轩辕烈骨正要离开,紫焱却没有要放他走的意思,一掌将他去路封锁,接着便是攻势不断。轩辕烈骨不解紫焱为何如此,但自己决不能沦陷在这里,反击就此展开。两人在地狱者头顶过招数合,不分胜负,轩辕烈魂与轩辕烈魄放心不下,随后赶到,见兄长正受攻击,刚要纵入助拳,紫焱却知难而退,不再纠缠。三人于是火速撤离,而紫焱仍旧饶有兴致的看着疯狂的地狱者敲击地表,听着那逐渐加速的地底脉动,嘴角泛起笑意。从高空独步清风的角度可以清晰得看见,地狱者头顶盘旋着一把神采湛然的宝剑,为他输入维持动作的生命力,这把宝剑即是紫焱本身。巨锤击地,震荡起大地层层血色涟漪,那遥在异空的世界,同受震撼,发出了本身的悸动。无俦魔力,配合地狱者魔元所织精链,逐渐让他的本体浮出地表。此时,地狱者残破的身躯已经不堪重负,无法出力。既然魔界本身已经醒来,他便不需要再为其注入活力,巨锤重新恢复荒神枪模样,吸纳残存魔元,飞离地底,代他拉动魔界。“哈,终于倒下了吗?”紫焱一把将地狱者身躯丢出,自己则架剑盾冲入地底,自此消失不见,达千余年之久,无人知晓其生死,更遑论什么目的。荒神枪虽是绝世魔兵,但要承载整个魔界的重量,无疑还是差了点,一条条裂痕浮现其上,眼看便要崩裂,但依旧不肯放下。拙等小辈此时已无法行动,因为随着魔界上浮,那股由地狱深渊散发出来的阴气,快将他们的身体连同思维一起冻住了。巍峨峥嵘的魔殿头角已经窜出,象征着人间与魔界的通道彻底开启,荒神枪完成了使命,终于碎裂,由枪柄里掉出一块血红晶石,被赶来的任九葳连同地狱者已经死去的肉身一起用云袖裹去,一晃不见。此时,蛰伏已久的天卷宗一众有了动作,轩辕烈骨一声令下,星回赫然手拈法诀,念动咒语,运用逆乱五行移山换岳之法,将早已准备好的远古不周山左近的一座大山,将其取名为封界山,偷星换日,转移过来。山顶更布下奇门大阵,插上驱魔化血旌旗,按照四象八卦九宫方位布置,一旦起飞,便会引燃山腹之内万年积聚之地雷火风,直捣魔窟!此山石质特别,沉重无比,坚愈金铁,更与不周地脉相连,硬将其从地底连根拔出并让它自行飞跃万里而来,耗力着实巨大,星回羸弱之躯,已经在颤抖。此计原是为了一解燃眉之急,由转机子同星回一同想出,只是星回自尊心甚强,既然所居之位高于转机子,便不由他插手,坚持自己独自完成此项任务。转机子明朗之人也,自然不会多说什么,轩辕烈骨却暗自担心,深怕星回一个人支持不了。但此时他尚年轻,威严还不足以压下星回的自尊,只得稍劝几句,明着答应,暗中让转机子随时准备接应。只见封界山自远空高速飞近,拖着长长的光尾,浓烟滚滚,霹雳不断,像是天外流星一般。星回已支持不住,法咒渐渐失去作用,眼见封界山势颓,前端已经下垂,转机子终于走了过去,手拈法印,意似帮忙。星回一见,立时大怒,高喝道:“住手!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夙敌引发的力量是无限的,星回气空力尽的身躯竟凭着一股不屈的意志力重新振作,屏住一口气,硬是支撑到封界山到达目的地。只听轰隆无数巨响,山峰撞击魔殿,产生毁灭爆破,将上浮的魔界重新压下,硝烟夹杂着魔气弥漫开来,冲击之力竟将本因魔界隆动而龟裂的大地削去百十丈厚一层。就在此时,天卷宗全宗上下齐上,手持各式符箓法器,迅速而准确的烙在崭新的地表之上,将这块土地整个封住,对抗魔界上升之力。这本是权宜之计,没有更强有力的封印,魔界迟早破土而出,但这样做至少可以防止群魔乱舞的状况发生。在魔殿顶层被炸毁之前,几道流光迅捷无比地飞离了现场,各怀目的,追踪着各自的兴趣,悄然而逝,几乎没人注意到。星回体力透支倒地,轩辕烈骨急命人将其送回天卷宗,他一走,瞬变的战场便交给了转机子。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轩辕烈魂此时已飞身至封界山顶,作为活阵眼,亲身镇守法阵。其余之人,除了宗主轩辕烈骨和他的首席弟子满庭芳另有要事,不能兼顾此地,余者皆需静坐于此,努力修为,等待敌人出现。此举未免有些临阵磨枪之感,但转机子认为,只有如此这般的危机感,才能迫使大众奋发图强,在最短的时间内令修为更上一层楼。这也是他自己常用的学习方式,自觉非常灵验,且能考验人的心志,以定各人将来去留,配与不配做天卷宗弟子。与烈魄及转机子迅速交代了几句,轩辕烈骨便带着满庭芳飞离了现场,当他带着令群魔闻风丧胆的炼魔神器——谛之狂回转时,已承接了自己前世诸生之无上法力,也正式成为一派宗主,易名——剡道子,别号——烈神坛。 天际,独步清风驾驭着清风剑,划出一条雪白的云路,地狱者力竭之刻,他便迅速飞离了战场,思绪也很快得平静下来,他对这些无必要的打斗不是很感兴趣,甚至有些厌恶。出世方才月余,他便一如预想的,对这个浑浊的俗世产生了严重的抵触心理,他再次强烈的意识到,自己多年来选择离群索居是正确的。独步清风是一个矛盾的人,这份矛盾将成为他最大的弱点,却也是他存在的根本。他天赋异禀,高出群表,拥有旺盛的精力和不竭的体能,从不曾在身躯上体会过疲劳的滋味,却少了如地狱者般的热情与执着,往往对常人所迷恋的事物提不起兴致,光是看着那些人耽溺的神态,心便觉得累了。独步清风有自我理解的善恶判决,不拘泥于普世的正邪之论,如地狱者屠杀世人,在他看来这无疑是恶,但群侠或围攻,或埋伏,千方百计想要除掉地狱者,这对他来说也非正义所为。所以,他在坚守自己的原则之下,无视了“大义”,没有帮助正道夹击地狱者,间接的纵容了魔界的现世。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既想超然物外,又无法独善其身,内心日夜备受煎熬,永远皱着眉头的孤独剑客。孤独的人有一种特殊的气场,让不知孤独为何物者望而却步,让同样内心孤独的人可慕亲近。独步清风虽然身在常人难越之九重天外,却有一个月牙形状的影子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侧的云层里,并不时发出阵阵风铃响声。即使在这罡风如利刃的高空,依旧闻之清晰悦耳。此时,天已破晓,一轮旭日正在云海里冉冉上升,缓慢却有力,就像是新生的事物,那股生命力摧枯拉朽,难以阻挡。晨风吹走了独步清风从战场上沾染的炙热,吹散了心头的久久压抑的阴霾,此刻正是他一直想要追求的生命中难得几回的清净无为的状态,他愿就这样,化身为风,飘散在天地之间。比这心情更难得的隐隐笑意爬上了独步清风的脸颊,他似乎就要那样闭上眼笑了出来,你已可以预见那张带着笑容的脸有多俊朗,多么的超凡脱俗,但终归只是对照与想象,当他察觉到这来之不易的状态有人为的干涉后,他便敛起了那份笑意。此时,彼端云层之中发出了一声叹息,接着是一片落甲之声,当天空重归寂静之时,伊人已身着轻纱,乘着新月,出现在独步清风面前。独步清风不语,真力催动,脚下清风剑飙轮电转,化作流光,载着他冲破云层,速度之快,天仙难追。然而,伊人坐骑“妖月”非是凡物,那泛着暗紫光华的身躯只闪烁了两下,已超到独步清风之前。独步清风知难逾越,索性停下,呵斥道:“魔物!见吾在此,还不速速退离,当真要为清风剑所斩吗?”伊人呵呵笑道:“既知我乃魔物,为何还要费言劝我离去?不怕我这一走,人间多少无辜性命将受折磨么?”独步清风答曰:“汝此时尚未杀生,故放汝一条生路,望汝好自为之,不可造孽。”伊人闻言,冷笑一声,随即沉没于云海之中,走的突然。独步清风直觉不妥,连忙追去,果见人间一处庄落,闲逸非常,却因魔女的降临出现紊乱,庄稼汉纷纷放下手中活计,向魔女靠拢,错把煞星当福星。只见魔女含笑不语,待汉子们走近,颜色突然一变,那张俏生生的脸蛋上竟窜出一副凶神恶煞之形,震慑的众人魂飞魄散,晕死过去。魔女做完此举,立时笑的前仰后合,花枝乱颤,极具煽情之能事。独步清风也是人,人心总有看不破的种种,此时在他心中,有股新鲜的感觉升起,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情,他说不清这是什么?他不知,这份感情在将来会羁绊他很久很久,以致清风剑一度失去了锋芒,当他再次忘情时,已不知过了多少岁月。“汝在作甚?”独步清风问道。魔女言:“大圣人,你已目睹,若放任我离去,造孽只是早晚之事,这是魔之天性,不容违抗。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在此地就斩杀我,我保证不会反抗。第二,让我跟着你,用你的正义来约束我,匡正我,如何?”独步清风眼中寒芒一闪,一丝杀意电光火石般射入魔女心头,令她全身一凛,在她眼中,清风剑已劈面而来,求生本能令她不由向后退避。惊诧瞬间,回神时,自己与独步清风已相隔数丈,对方根本没有出剑,而自己却后退了!“汝违心了!以后若敢作恶,不再留情。”独步清风丢下这句警告,飘然而去,魔女此时已无立场再去追赶,只有心怀忐忑,看着他离去。“哈哈哈哈……”狂放笑声自地底窜出,只见一头巨大魔物破土而出,状如蜘蛛,浑身金毛,百眼睁眨,佞恶非常。蜘蛛背上口器缓缓打开,从中飞出一名男子,邪发张狂,面带煞纹,似与魔女相识,上前便用力拍了魔女肩膀一下,推的她险些跌倒。只闻男子开口道:“怎样,鼎鼎大名的狩猎之月娥罗刹也会碰钉子?”娥罗刹哼哼笑了两声,警告道:“音魔,你若再敢对我如此无礼,我会立刻宰了你!”音魔不为所动道:“不必反复强调,你那过盛的自我意识世人皆知,如此自我的人,换作是老子,也不会接受的,哈!”娥罗刹怒极,头顶三昧火起,真身若隐若现。音魔一见,连忙躲进蜘蛛口器之中,道:“欸欸欸——不要恼羞成怒!得罪你的人不是老子,是那个使剑的。有本事,去找他讨回颜面。”娥罗刹哼了一声,恢复美女子形貌,平静道:“出来吧,我有话问你。”音魔闻言,也不出来,只说道:“说吧,这样就好。”娥罗刹撇撇嘴,道:“我是爱慕那名剑客,才一路尾随,你又是何居心?”音魔哈哈道:“爱慕?哈,被你爱慕的不管是人还是魔,通常都会死的很惨……喔,好吧,其实,老子也爱慕他!”娥罗刹重又怒道:“你敢玷污我对他的情感?当心当心!若惹怒了我,任你那畜生有几百只邪眼,我也给他射瞎了!”音魔告饶道:“别别别,小金毛是我的宝贝,你不能伤害他!老子也没骗你,我是爱慕他,爱慕他剑法中不时透露出的音律而已。”娥罗刹想了想,冷冷道:“也罢,但你之后不准再跟着他,他是我的!”音魔道:“这恐怕做不到,除非你杀了老子。”“如你所愿。”“别别别,玩笑而已。这样吧,老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保证你听完心花怒放,但你不能干涉我的行动,如何?”“说来听听。”“听着。你道方才那名剑者为何可以如此轻易果决便透发出此等骇人杀意,令久经沙场的你也不禁动容?还不是因为他对你心动了。”“何解?”“老子擅查音律,包括人的情感律动,都瞒不过我。他应该是第一次有心动的感觉,潜在意识告诉他,当机立断,斩断这根情丝,否则遗患无穷,所以他才能对你投出那般如冰杀意。可惜,正确的本能,没有敌过错误的理性,他终究还是下不了手,如何,这个答案满意吧?”娥罗刹听完只笑了笑,没再多说,乘着妖月重又追去。音魔嘿嘿坏笑两声,催促巨大魔物刨地赶上……

龙潭幺子 发表于 2020-1-20 21:50


第五章 满庭芳

小阁藏春,闲窗销昼,画堂无限深幽。篆香烧尽,日影下帘钩。 手种江梅更好,又何必、临水登楼?无人到,寂寥恰似、何逊在杨州。从来,如韵胜,难堪雨藉,不耐风揉。更谁家横笛,吹动浓愁? 莫恨香消玉减,须信道、扫迹难留。难言处,良窗淡月,疏影尚风流。 话说天卷宗初创,宗主轩辕烈骨实为天命所归,累世修积之人,此世注定开宗立派,成就无上功业。然而,因其前世诸生辈份位阶法力皆高出人表,知他底细者,皆不敢忝为其师,偶然遇上,也只是说一些祝贺之语,略道玄机。不识其庐山真面目者,更谈不上什么指点。如此一来,轩辕烈骨虽胸怀大志,光仗着家传一点末技,虽然早晚仍要成道,终归迟了。高人毕竟是高人,上一世里,他便预见了此世将面临之处境,于是将一身无上修为尽写于书中,命其大弟子满庭芳代为保管,直到他转世后十八年再来接引。轩辕烈骨十八岁时,果有一名异人来到府上,道尽前事,将《天卷无双》一书物归原主,并重新拜入师门,成为了天卷宗首席大弟子。轩辕烈骨接过《天卷无双》,顿时醒悟,看着眼前中庸的满庭芳,甚是期许。原来满庭芳本是一偏僻落后之地的大家少爷,生活优裕,与另一大家柳小姐订下婚约,过冬便要成亲。不料当地竟无巧不巧成为了正邪两路约斗之地,正道群仙事先在村中安营扎寨,受到村人热情款待,便回报以凡人难得一见的奇珍异果,村中有那久病垂死之人,更是药到病除,后来又大展身手,大败邪道一干人等。村人目睹神迹,惊为天人,纷纷叩头跪拜。其中,那与满庭芳订下婚约的柳南齐柳大小姐颇有野心,自认在此村中,虽然衣食无忧,家庭和睦,受人爱戴,终归是一些凡趣,过了百年,便要入土,活得不够轰轰烈烈。未来夫婿满庭芳在村中虽也算是一表人才,文采出众,更受老父喜爱,对自己也是一片真心可表日月,但若与这些仙人一比,顿时黯淡,不值一提。此女便趁正道群仙战后逗留的一日里,向其中一名唤作谶纬仙子的女仙吐露了心意,求其收为门下,学习长生妙法,永随左右。谶纬仙子与柳南齐实则有点渊源,将来又有需要她的地方,当时应允,并还称赞她有心向善,乃可造之才。柳南齐自然心花怒放,辞别了老父,跟着师父义无反顾地离开了村庄。满庭芳得知柳南齐取消了婚约,惊愕不已,等知道了内情,又急又气,无奈情爱至深,无法割舍,当时也曾恳求谶纬仙子收他为徒。谶纬仙子却见他资质平平,不堪造就,推说自己只收女弟子,让他另求名师。与谶纬仙子同来的群仙不是早已离去,便是嫌弃满庭芳,心中更有不悦,你小子既然先找了他人拜师不成,再来找我,我若收你,岂不是显得低人一等?全部婉拒。满庭芳拜师不成,郁郁难平,在村中滞留一月后,实在无法忍耐,决心为爱外出觅一良师,非与柳南齐同驻仙籍不可。他这一动机已落下乘,高明之士更不可能收他,尽管历尽艰险,仍旧处处碰壁,终于盘缠用尽,走投无路,自认根骨恶劣,此生绝难成就,于是将希望寄托在渺茫的来生,寻一高山,准备跳崖自尽。这一跳,恰被他撞入一世外高人洞府。原来他选来自尽的高山便是散仙剡道子修练之所,那危崖看似险恶,深不见底,实则乃剡道子幻化而成,其下不到三丈便是洞府入口。满庭芳误打误撞跌入此间,无疑是缘,见剡道子仙风道骨,不怒自威,一代宗师风范,遂将所受苦楚与志向纷纷吐明。剡道子怜他经历,虽是资质平平,为一干眼高手低之辈所拒,仍然收为门下,勤加劝勉,决心造就。满庭芳自然感动得无以复加,当时立誓,肝脑涂地,报答师恩。剡道子道法高深,奥妙通玄,早已算出满庭芳有情孽未了,此生甚至来生皆难以成道,只有尽量成全,为其打下基础,以期人定胜天。或许是名师出高徒,或许是满庭芳为求不负师恩,勤学苦练,又或许是他的资质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恶劣,而柳南齐的禀赋也没有她自己预设的那么好,总之,就这样过去了三年,再一次群仙盛会上,剡道子与谶纬仙子同在被邀之列,柳南齐与满庭芳自然也就见面了,此时,他们之间的修为已明显有了高下之分。三年间,柳南齐逐渐融入到了新的环境之中,她开始了解到,自己所拜的这个师父实际上并不是非常了得,并且,她凭着女人的直觉意识到,谶纬仙子不是很喜欢自己。这次盛会,当她遇见满庭芳时,惊讶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之人虽然形貌变化不大,但气质明显不同了,眼中神光湛然,分明修为精进,比之自己,强了不少。再看他师父是谁,这一看,又是一惊,竟是闻名已久,名动天下,散仙中排名第一位的剡道子!羞愧与不甘填满了柳南齐狭小的心间,只有靠那女性争胜的自尊心,才没让她开口向满庭芳请求,请求剡道子择日另行收录,夫妻同修,共驻长春。满庭芳是一个没有城府的人,他见柳南齐在此,便由衷的高兴起来,万万料不到,他的爱人此时非但没有高兴,还在嫉妒他的成功。此会之上,柳南齐始终没有理睬满庭芳,满庭芳也因剡道子在侧,不便主动寻她谈话,两人就此再度失去联系。时光荏苒,一晃十年过去,剡道子需应劫转世,以期成就万世基业,一抗魔祸。满庭芳为人忠厚,意欲紧随恩师脚步,一同踏入轮回。剡道子见他有如此心意,甚为欣慰,只说他若保持如此心志,将来必有成就,一同转世不必,却有几件要事交代,务需谨慎,完成后可再入师门修练。满庭芳自然诺诺连声。世事变迁,情愫犹在,满庭芳在剡道子转世最初几年,果然谨遵师命,闭门苦练,但至第四年起,按照剡道子所留《天卷无双》修练,自认学有所成,开始不耐寂寞,意欲稍稍出山,见柳南齐一面,见面即回,绝不拖沓。然而,情之一字,到了极处,岂是可以自拔的?满庭芳戒骄戒躁戒贪戒嗔,就是无法戒情,这一去,为他谱下了殒身败道的序曲。当满庭芳算出柳南齐方位时,恰逢其师谶纬仙子利用她去钓邪道一名好色老魔出动。谶纬仙子吩咐柳南齐假装委身于他,待将他法宝骗走,好进去杀之。并骗她说,事成之后,老魔法宝统统归她,还要将自身最厉害的法术加以传授。柳南齐明知其师有意牺牲自己,事后必定食言,无奈此时若与她破脸,绝难逃毒手,不如将计就计,用美色折服老魔,并将谶纬的计划一一吐出,让他俩斗个鱼死网破,她好坐收渔利。身为女子,为达目的甘愿丢弃自身贞洁,做出如此牺牲的柳南齐认为此计再妙不过,绝无不成之理,却不想想,需要谶纬仙子如此谨慎对待的魔头,会这么容易受人操弄吗?老魔尽管沉迷女色,始终不中她挑唆,几次把柳南齐逼急了,说:“我委身于你,原本是想孤身一人,不如找一个依靠,不至被谶纬那贱婢杀害,你却如此贪生怕死,不敢与她较量,真是看错你了。”老魔只是满脸堆笑,推说:“日后再说。”等到老魔厌倦了她的身体,也就是她的死期来临了,自作聪明的人,往往就这样收场了。不过她是幸运的,还有一个真正迷恋她而不是仅仅贪图她身体的男人在追寻着她,肯为她出生入死。满庭芳寻到老魔山头时,老魔恰好外出有事,内中就柳南齐一人,空座闺房,睹镜自怜。当她在镜中看到满庭芳出现时,再次惊讶了,她几乎已经忘记了还有这样一个痴情男人的存在。不知为何,她泪如泉涌,将这些年所受的一切委屈都倾泻了出来,并将自己的处境遭遇和盘托出。满庭芳听完,怒不可遏,言,不杀老魔和谶纬,誓不为人。却是痴情郎恋上了无情女,把三生气运统统赔上,落个背师叛道,殒身灭命,实属该然。那柳南齐花言巧语把满庭芳哄得服服帖帖,两人密谋,设计先杀老魔,再诛谶纬。按柳南齐的计划,要等她勾引老魔与己媾和,待老魔神魂两忘,飘飘欲仙之际,满庭芳突然杀出,来个痛快。但满庭芳至爱柳南齐,怎能容忍老魔当他面玷辱玉人?坚决不肯。柳南齐见他痴的好笑,反问他,若不如此,老魔那般厉害,如何杀之?满庭芳彼时已将天卷无双阳卷悟彻小半,自负有能力杀败老魔,只需柳南齐将老魔所用法宝如何破法说出,自有办法。柳南齐始终不敢拿自己的生命来赌博,也不相信满庭芳的能力,只说不妥,要另寻他法。就在两人思忖须臾间,老魔千里之外忽然生出一丝警兆,掐指一算,竟是老巢闹鬼,怒哼一声,化阴风,哗啦啦回转魔窟,要拿贱人和奸夫鲜血做饮。柳南齐万万没料到老魔如此厉害,这边心念一动,那头立时感应,一阵鬼风呼啸入洞,把洞内吹得惨淡阴森至极。危机一瞬,柳南齐只想自保,忙扑倒在地,向老魔哭诉道:“夫君救我!此人竟趁夫君外出,意欲对奴家不轨,还请夫君为奴家做主呀!”老魔何等机灵,怎会轻信了她的谗言?她如此举止,只是在加速自己的灭亡,并还冷了满庭芳的心,正所谓白献殷勤惹人厌。老魔只对她冷笑一声,一脚将她踢开,大步向满庭芳走去,伸手便要摄了他的魂魄。满庭芳虽然对柳南齐临危举动痛心疾首,却未到心灰意冷的地步,他不怪柳南齐,他将一切愤怒与不甘统统发泄在老魔身上。毕竟修为不济,功力尚浅,难敌老魔阴险狡诈,斗法中,险些丧命,亏了老魔心性特别,竟对满庭芳生了爱才之心,威逼他投入自己门下。满庭芳最是尊师重道,素来敬服剡道子,宁死不屈。老魔见他如此,越发要他拜师,用法术强制他行了拜师礼,并将他吊入猛鬼池中洗炼,要将他从外到里,浸个通透,浸个邪到骨子里,让人一眼望去,便知是左道旁门。老魔立意其实不坏,他得道也有了些年头,自知所为非正,终难逃天戮,本想能快活几年就快活几年,该遭劫时一死便是,也不枉逍遥一世,无拘无束。现在见了满庭芳,从柳南齐口中得知他是出名散仙剡道子唯一的弟子,就想,自己纵横一世,所练虽然不是玄门正宗,好歹也是一流魔法,却无一个门人继承衣钵,岂不可惜?便想将一身所习,全部传与满庭芳,管他愿不愿意,总之学会了就好,也不要求他称呼自己师尊。老魔首次收徒,脑中日夜想着如何成就之,竟达到废寝忘食之地步,他看满庭芳已经被猛鬼池池水洗炼的差不多了,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散发着邪气,高兴的手舞足蹈,一把将他撩起,强行灌注了二成功力。满庭芳体内有剡道子所传一身正气,未被池水炼化,只是凝聚在体内深处,受到邪气激惹,立时蓬勃反抗,令他痛苦难当,满地打滚。老魔见此情形,微一思量,咻地一声飞出,片刻后带着邪道上有名的两名淫女回转,令她们与满庭芳交合,使其元阳泄漏,正气溃散,好加速邪气入体。两魔女本是天生淫娃,荡性难移,日日夜夜都需男人身子解渴,从不在乎什么长相容貌美丑,是瘸是拐,是歪是直,是小哥还是大汉。见满庭芳正值壮年,修为不弱,更难得的童身未破,早已按捺不住,如狼似虎,不等吩咐,直扑而去……元阳一泻,再难维持,老魔每隔三日就会找几名擅长采补吐纳之术的淫女来供满庭芳消受。日复一日,满庭芳体内正气一点点流失殆尽,终于沦陷,邪气浸淫肉身,成了彻头彻尾的左道妖邪,老魔对他的改造很满意。由于入邪之前所受摧残太甚,导致了满庭芳对女性肉体厌恶至极,云雨之事对他来说,从不是享受。甚至有一次,老魔竟试探他说,如果他喜欢,可以叫柳南齐侍寝,师徒之间,哪分什么彼此,绝无二话!但此言一出,满庭芳当即呕吐不止,断然拒绝。奇怪的是,满庭芳虽然对柳南齐的身体丝毫没有兴趣,却依然爱着她,他认为,爱是纯粹的精神相依,而不是肉体之间的融合。他的爱,至此,只余虚妄,空洞无物,他的人生也是空虚不知所谓。他不得不反复对自己说,他是多么的爱着柳南齐,爱的无怨无悔,刻骨铭心,他的整个生命就是用来爱柳南齐,如果失去了这份爱,他只是行尸走肉。柳南齐本质不纯,天生恶根,跟老魔三载后,整个人也就被同化为了妖邪一流,什么修真练道,静心养气,羽化飞升,超然物外,统统成了讽刺。她身处魔窟,闲来无事,局限的眼光也会拿老魔和满庭芳做比较,看哪个好。老魔近来似乎知道死期将临,收敛不少,轻易不再出去为恶,整日就是缩在魔窟中教满庭芳邪法,要么就是祭炼法宝,对自己甚少理会。满庭芳倒是对自己殷殷切切,只可惜他被老魔盯着练功,难得片刻空闲。无意中,柳南齐发现了一个秘密,每当老魔入定神游时,满庭芳就会偷偷练习别的功法。她知道满庭芳所练乃剡道子所传玄门妙法,看来他并不甘于现状,一有机会,必然反扑老魔,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又过去半年,一日,柳南齐在魔窟内踱步,思考着如何联合满庭芳将老魔取而代之,忽然有人传音入耳,一听,竟是前师谶纬仙子,说是克敌法宝已经练成,要求自己配合,来个里应外合,将老魔置之死地。柳南齐自然一口答应,并坚称自己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就是在等今日!谶纬仙子近来鬼迷心窍,越走越偏,搞得头脑昏蒙,意志沦丧,也是气数该尽了,竟会听不出柳南齐话中虚情假意,就那样带着新炼法宝冲进魔窟,找老魔决一死战。老魔应战,双方激战三天三夜,难分胜负,关键之时,谶纬仙子示意柳南齐,柳南齐却装作未见。谶纬这才发觉好徒弟叛变,一气之下,乱了阵脚,为老魔邪法所乘,迷了心志,败下阵来。老魔大战方歇,真元消耗,气喘如牛。此时,锥心一剑从背后刺破胸膛,满庭芳终于完成了他的复仇壮举。仿佛配合着他的行动,柳南齐迅速的走到谶纬身旁,拔出飞刀,一刀砍下其头颅,狂笑不止。老魔与谶纬双双形神俱灭,坠入无间,满庭芳与柳南齐终于解脱,但前者已经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些什么了。倒是柳南齐有些远见,她本就不甘平凡,她要站在世人的头顶,俯视大地!野心勃勃的柳南齐说服了满庭芳,要去取来他师父剡道子所遗炼魔防身之宝——谛之狂,共创一派宗教,扬名立万。但他们不想想,谛之狂如此神器,岂是凡夫可以轻易驾驭?两人来到剡道子所封地穴之上,满庭芳催动天卷无双法咒,开启门扉,顿时,奇光异彩交相辉映,上烛霄汉,此地穴之中,竟藏着不下百件厉害法宝飞剑,分明剡道子背着自己偷偷所炼,竟连一件也不传与自己,岂有此理!两人纵入宝穴,一眼望见一把奇兵闪耀着璀璨金芒,巍然矗立,庄严无比。合该柳南齐伏诛,她竟生了大贪婪之心,连满庭芳也有顾忌,唯恐他与自己争夺宝物,一个箭步抢上前,伸手就拿谛之狂。满庭芳要阻止已经无及,只见谛之狂炫目光华闪过,柳南齐当时爆体而亡,血肉化作死灰。满庭芳事先已经警告过柳南齐,谛之狂非是凡兵,要想驾驭,唯有精习天卷无双才可,但……悲剧已经无法挽回,柳南齐魂飞魄散,一丝意识也未留下。满庭芳两手抓住洞中泥沙,无声痛苦,他始终不能责怪柳南齐,而将罪恶矛头指向了他的师父——剡道子!为何你要留下什么炼魔神器,引南齐过来送死?为何你教我的道法如此浅薄,连一名老魔也斗不过?为何你能力如此超群,却不斩断我的情根?为何你要让我活得这么痛苦!满庭芳哭的筋疲力尽,黯然神伤,倒在宝穴之内,用全身去拥抱柳南齐最后留下的气息,心中少了爱,多了恨。他恨透了剡道子,他要用谛之狂亲手了结自己的师尊!为了他的复仇大计,满庭芳重新封闭了地穴,将自己困在其中,日夜苦练,心无旁骛。仇恨的力量果然无穷,数年间,他这天资平平的庸才竟将天卷无双阳卷悟了个透彻,正气重新遮蔽了满身邪气。只可惜他的功体不适合修练阴卷内容,也就意味着,他仍然无法使用唯有熟稔阴阳两卷才能驾驭的谛之狂。意识到这点,满庭芳再次面临崩溃的边缘,曾经的他以爱情作为生存动力,现在的他以复仇作为前行力量,这一来,复仇无望,或者究竟还能为了什么?极端的状态不断刺激他的脑袋,他疯狂了!他走向谛之狂,不计后果一把抓住,电光火石之间,体内老魔所传邪法竟自行模拟阴卷武功,配合阳卷,阴阳合一,谛之狂赫然上手!疯狂笑声回响在地穴之内,随即是大口的吐血,虚假之物在霸道神器面前终究现行,他不得不脱手,谛之狂仍旧插回原位。“可恶,可恶啊!”满庭芳不甘呐喊,但他没有失去生存希望,在他脑中已经想好了一个复仇的最佳剧本,这个剧本,终于在魔界开启的那天,即将上演…… 轩辕烈骨带着已届中年的满庭芳翻山越岭,来到昔日藏宝地穴,体内天卷无双真气一出,地穴立时感应,敞开大门,迎接真主驾到。一入地穴,宝气袭身,轩辕烈骨心灵微动,似被召唤。逐层深入,金光越盛,尽头处,一把奇芒耀目,与日争辉的神兵屹立众宝中央,流光溢彩,引人入胜。轩辕烈骨不由走近,伸手握住谛之狂,霎时间,前生记忆如潮汹涌,狂奔入其脑海。意识模糊的瞬间,满庭芳迅速运起老魔所传邪功,并同天卷无双阳卷真力,达到阴阳相合之境,抢上前,一把夺过谛之狂,自轩辕烈骨背部猛插进去,随即虚假阴卷之力消耗殆尽,谛之狂反噬,废其右臂。对淌血的臂膀毫无所觉,满庭芳狂笑不止,他终于手刃了仇人!但真是这样么?轩辕烈骨回复意识时,他哭了,他为自己心爱的时常加以劝勉的好徒儿而哭,终究,三生情孽是满庭芳注定的坎坷,终归无解。满庭芳自狂笑中惊醒,因为他看到,谛之狂融入了轩辕烈骨体内,并由其右手掌心窜出,光华褪去时,已化作一柄形制奇古的宝剑。实则,谛之狂乃一团奇烈气质,本来无形,深藏地肺中央,亿万年熔融核心之内。因大地隆动溢出,升华至灵空之界,三十三天聚而不散,被剡道子算出,费劲苦心采集齐全,带回地表,耗无数真力凝练成剑形,与身相合,变化随心,不用时光华尽敛,一旦出窍,飙轮电转,声势浩荡,无物可挡。满庭芳跟随剡道子之时,剡道子已接近功行圆满,神功变化,所向披靡,根本用不着此宝,因此对于谛之狂不甚了解,以致有今日之失,始料未及。满庭芳练习天卷无双阳卷也算炉火纯青,对很多事物都已看透,他知轩辕烈骨触摸谛之狂时,会受寄存其内的前生法力所制,出现短暂的意识麻痹,此时便是他动手的最佳时机。若照轩辕烈骨目前修为,虽然天赋异禀,进境神速,尚不是自己对手,这一奇袭必中无疑,所以他刻意避开了心脏要害,他不希望他的仇恨如此轻易的了解,他要慢慢的体味复仇的滋味。数年前,他按照剡道子转世前所托,来到轩辕府上,将一部分记忆告诉了刚刚成年的轩辕烈骨知晓,并归还天卷无双,指导其修练,帮助他收服各路奇才,创建天卷宗,他为何如此好心呢?为何不趁轩辕烈骨羽翼未丰之际将他杀掉呢?他疯了吗?不仅不杀,还慢慢地培养自己的仇敌?对!他就是疯狂了,变态了,他不能让仇敌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死亡,这样无法满足他复仇的渴望。他要好好培植轩辕烈骨,让他拥有常人难以拥有的不朽基业,让他在满怀期待,雄心壮志将酬之际,再冷不防给他头上浇上一盆冰水,让他从高处衰落至地底深渊,看着自己一手创立的天卷宗因他之故逐步瓦解,让他再难爬起。这复仇大计不是不妙,但他还是低估了他伟大的师尊剡道子的实力。剡道子此生,也就是轩辕烈骨,正是天命所归,势不可挡的季节,处处逢凶化吉,洪福齐天,岂会轻易遭人暗算?满庭芳没有绝望,只要剡道子活着一天,他便还拥有生存的意义,若是就这样得手,他反而会因为复仇之后的失落选择自尽。看着轩辕烈骨悲伤流泪,满庭芳只觉好笑,此刻他脑中想的是这样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出于素来对师尊的敬畏,满庭芳选择了逃跑,轩辕烈骨自然没有追赶。实际上,他错算了,此刻轩辕烈骨甫承接前世诸生法力,还未及消化,若满庭芳当真拼命,胜负之数,实属难料。错过了这唯一的机会,满庭芳今生今世,再无复仇希望了。轩辕烈骨一边吸收无边法力,一边默算满庭芳种种际遇,不禁黯然神伤。他自问,自己前世唯一的弟子,就这般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吗?不!不该是这样。能挽救的,尚可挽留的,就去试着拯救吧。想到此处,剡道子(由此,轩辕烈骨正名为剡道子)不再运化真元,转而掐指一算,测出满庭芳方位,继而袖里乾坤一抖,谛之狂连同地穴众宝尽收其中,脚跟一蹬,身化金光驰去。于万里云层上空截住满庭芳,剡道子道威初现,一掌撼天动地,灌顶而下。满庭芳正处亢奋状态,感知比之平常要强许多,头未抬,只觉劲风压顶,不容分说,忙将身体一旋,再向前一挺,变成肚皮朝天,全身笼罩一层金光,硬受剡道子一掌,随即借势坠落。坚韧的肉体,无视天风吹袭,满庭芳身化流星,急坠而下,其后,剡道子以更快的速度追赶而来,一把抓住其肩头。满庭芳下降途中,突觉右肩一痛,似被一只铁手捏住,慌不迭运起真力抵抗,左手伸过去解围,却是拗他不动。剡道子法力初复,此时修为必定在满庭芳之上,但也不是高的能让对方毫无还手余地,十层功力的爪击,竟无法完全制住他,心中不无一丝慨叹——若果能坚持不懈,向道心诚,虽然资质差点,照此进境,并非不可成就。就在剡道子心神略分之际,满庭芳鼓足真力,强行震开对方,随即四肢一展,背门一点金光炸裂,化成十八道流光,绕过其身,刺向剡道子。满庭芳是得过玄门正宗传授的人,只要功力所及,飞剑数目可多可少,此十八子母精诚剑乃当年剡道子所授,授时只是一把寻常铁剑,被满庭芳按照自身特性,炼到可分可合,分则十八剑齐出,变化多端,是为子剑,合则单剑临风,威力无伦,是为母剑。此时由合到分,骤然发难,生门尽锁,确有一定威力。剡道子刚被震退,又遭飞剑夹击,却不慌张,剑指挥洒间,去势不减,穿行于剑网之中,难损分毫。只见天际一人金光闪耀,单臂挥舞,与十八股金光交缠着向下直堕,成一壮观奇景。满庭芳出此一招,本在拖延,拼着不要这把飞剑,意欲脱身,不料这招对剡道子根本毫无作用,一气之下,打消了逃跑的念头,身形停顿,全神主持剑阵,配合天卷无双阳卷形意,威力倍增。如此一来,十八柄飞剑力道与速度皆提升一个层次,交织牵扯,暗合奇门遁甲,一时竟将剡道子困住。满庭芳见此情形,心中顿时燃起希望,说不定自己如今实力可以杀败对手?他显然异想天开了。剡道子被困只是表象,他在等飞剑聚集之刻。果然,当剑网越缩越窄,眼看就要将其戳成千疮百孔之刻,剡道子右臂一展,袖中谛之狂蓬勃而出,发出一道奇亮金芒,冲破剑网,更将十八柄飞剑全数牵引至高空,随后一个回旋,冲向满庭芳。满庭芳大惊,心知躲避已是无及,只有硬拼,并且,一切魔功在谛之狂面前,皆形同虚设,只得运起天卷无双阳卷十层功力,双掌奋力向前一推,一张金光耀眼的圆形阵图铺展开来,一挡神剑之威。谛之狂锋锐无匹,势逾万钧,稍被阻挡,下一刻便要穿图而过,但这一挡之间,其后十八子母精诚剑已脱离禁锢,纷纷绕过术图,聚集在满庭芳身前,与谛之狂分庭抗礼。霎时间,术图受到飞剑加持,法阵增厚,旋转消磨谛之狂冲击之力。剡道子见状,并不着急破他,谛之狂跟着术图一起旋转,保持一定推力,略微前进,令满庭芳不敢松懈,但也不致绝望。相持一久,满庭芳后备真力不济,渐落下风,谛之狂也随之减缓力道。剡道子要让满庭芳耗尽真力,好将他“洗心革面”。又过一刻,满庭芳天卷无双修为用尽,术图转暗,体内邪法开始溢出,子母精诚剑失去正气护持,自行合而为一,退回其身。这一来,谛之狂势无可阻,一举破开变质术图,刺入满庭芳丹田,绕其周身筋脉行走一圈,复从其气海穿出,将他满身邪气尽数散去。剡道子抓住时机,绕至其身后,一掌盖其天灵,运用无上妙法,掩去其不堪记忆,将其一生所经所历重新导正,令他间接转了一世,连形貌也恢复到初拜师时那般稚嫩。满庭芳宛如做了一场大梦,初醒之刻,恶念伴随着梦魇,全都消散,睁眼,自己正与师尊飞回战场,他突然想起,自己是陪伴师尊前来地穴找回炼魔神器的,自己是天卷宗大弟子,必须为后辈们做一表率。想到此处,他不由得天真的笑了。剡道子转过头,望着他,眼中充满了忧伤。从此,活在梦中的人,不会轻易醒来。醒来之时,便是崩溃之日。这是他要偿还的孽债,偿还吧。

龙潭幺子 发表于 2020-1-20 22:01


第六章绝行三昧、吞灭菩提


封界山,天卷宗一众盘膝而坐,临危受命,以魔炼道,务求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功力上的突飞猛进。此时地表虽被符箓法咒封印,滚滚魔气还是从狭缝之中不断渗出,扰人心神。定力稍差之人,接连倒地。同门情深,有弟子欲起身搀扶倒下之人离开,却遭转机子喝止。转机子非是主公之命,却是领袖之材,年纪轻轻,自有一股慑人气魄,言出法随,一般弟子不敢违逆。只见他一把拔出剡道子走时所留佩剑——宗法,插于地底,厉声道:“见此剑如见宗主,众弟子敢擅离职守,不听号令者,宗法绝不留情!”众弟子慑于其威严,不敢擅自行动,只得潜神定智,抱元守一,抵抗魔扰,加紧用功。其实,众弟子此时已经到达了一种微妙的状态,这种状态下,自身一切循环比平时快了数倍,领悟与记忆都达到了非一般的境界,升华只在须臾之间。然而,在局中人眼里,时间的流逝是异常缓慢的。他们在很短的一段时间内获得了大量的信息,功体上得到了极快的突破,这无疑是超过了负荷,“器量”不够者,一旦达到了自身的极限,便再难寸进,如坐针毡,心神松懈,焦点转移,愈加遭受魔气煎熬。转机子是奇才,他总是用这种方法锻炼折磨自己,一次次跨越自己的极限,达到质的飞跃。他要求其他弟子也像他一样,超越自己的极限,但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天赋与毅力的。转机子锻炼自己时,始终是独自一人,这是他一个人的战争,并且,每次都是他战胜自己。现在,这里是每个人独自的战争,也是众人共同的战争,当你不堪重负,即将崩溃之时,望一望身边战友,便不觉有了动力。少年人,就是如此的不甘落后。此阵过后,不少天卷宗弟子投靠了邪教,但转机子等高层一点也不觉得可惜,因为离开的都是一些意志薄弱,难堪大用之人,而留下的才是天卷宗的骨髓,真正的人中龙凤。天卷宗内,没有弱者。魔扰无果,地底竟发出阵阵撕心裂肺,骇人听闻的惨嚎,宛如百鬼悲泣,万魔历吼,让人游走于疯狂的边缘。少时,一大蓬碧火由地表渗出,延烧千里。此火非是实质,至阴至邪,于人肉体无损,却能焚魂燬魄,杀人无形。待精神枯竭,肉体相继自燃,碧莹落处,唯留劫灰。焚身之厄迫在眉睫,众弟子不敢怠慢,更不敢轻举妄动,只有愈加的专注,愈加的超然物外。只闻地底异声越发惨烈,呼之欲出,烈魂坐镇封界山,却无法将之镇压。就在此时,天边忽现万道金霞,梵呗之声冉冉而来,一朵朵金光灿烂的祥云由远及近,出现在封界山周围。一时间,佛光大盛,将魔气压下不少。只见祥云之上,或坐、或卧、或立、或伏着许多僧尼,有的金刚怒目,有的慈眉善眼,时嗔时喜,半哭半笑,众生之相,尽现其身。为首一朵金莲之上,一菩萨形貌的僧人轻启朱唇道:“人间之派门,何故将门人遗留于此凶险之地,不爱惜生命,速速离去?”转机子闻言,没好气道:“佛道素来互不统辖,你这和尚说话怎么如此无状?”那僧人遭转机子数落,心中好不痛快,其实他心知肚明,天卷宗顺天应命而现,将在剡道子带领下,发扬光大,千秋不朽。但他身为小诸天高僧,对凡间之人有些不屑,所以姿态摆得甚高。常人见他如此排场,再细看其庄严宝相,即使不跪拜,也不敢无礼,今日却碰了转机子这个钉子,教他在众人面前如何维持尊严?不怒反笑,僧人刚要反驳,转机子早抢白道:“你也不必多言了,我转机子脾气不好,偏又擅长与人争辩,劝你不要轻易尝试,免得越说越遭,等下动怒,又怪我坏了你的德行。”僧人这下是真的动怒了,但由于修行法门与众不同,心里越是愤怒,面上越是和善,化嗔为喜,将不必要的情绪转为力量发泄而出,即是其奥义所在。只见他手拈法印,一印盖于地表,碧火立时退了许多,但下一刻,更为澎湃的火势破土而出,直达百丈高空,欲吞下那些僧人。僧众见状,齐声高喝,卐字佛印连结成天网,往下压去,与碧火相持。转机子见此情形,也不免心慌慌,四顾查看众门人,不支的早已不支,尚未倒下的却是神志越发空灵,不受穿身碧火所扰,不由欣慰一笑。目的已达,天卷宗中坚势力已然应运而生,转机子一声令下,众弟子带着受伤门人齐上封界山顶,与烈魂汇合,静观其变。却见佛魔相抗,正邪如水火,异常猛烈。此时猛听一声历吼,一颗硕大无朋的丑恶怪头,喷薄着碧火,宛如灵体一般,从地底穿出,不受符咒制约。此怪头一出,诸僧功体顿受限制,甚至有力弱者,已无法动转。领头高僧一见不妙,也顾不得许多,座下金莲急往怪头颅顶盖去,越变越大,却还是不能完全盖住怪头,就像一顶金色的帽子,戴在怪头之上。怪头一张大嘴占了整个头部四分之三体积,口内不断吞吐着阴火,煞气蒸腾,不消片刻,已将头顶金莲炼化,依旧向着僧众飞去。众高僧还能动转的已经远离,被怪头无形异力束缚住的只得僵在原地等死。佛家对生死迷相看的比较透彻,倒也无所畏惧。只见怪头毫不犹豫,张开大口,一合,已将数百僧人吞下,百具佛骨在其口内被大快朵颐,受阴火蚀炼,眨眼不成形状,金芒消散,佛光黯然。小诸天众僧出师不利,为首高僧更是纳闷,这究竟是头什么怪物,为何来时主佛没有提醒?就在他疑惑不解之时,那头颅已消化了百余僧人,令人意外的是,它的身躯竟因此缩小了一半,碧火也浓缩了,不再飞扬跋扈。还不满足,怪头又扑向为首高僧,那喜怒常尊也非易与,毗卢帽一甩,两侧绣带拖着陀罗法饰倏地伸长,刺入怪头内部。金刚神力一出,那怪头竟被甩的团团转,最后更被甩入地底,激起万千沙尘。然而,法器终难敌煞火之威,毗卢帽两侧绣带一路焚烧而上,被喜怒常尊自行切断了。“哼,好一头怪物,竟不能伤他。”喜怒常尊兀自发怒,无计可施。那怪头被甩入地底,还待挣扎飞出,烈魂已得众门人之助,将阵法加强,连同怪头一并镇压下去。怪头受到封界山沉重压力,越发狂暴,怒吼如雷,就是不得而出。实际上,这怪头非是魔界之物,而是地肺中千万年煞火毒瘴所结元胎,洪荒之始便存于此,日益壮大,伺机而作,有朝一日破土而出,便是一场人间浩劫。魔界因地狱者之故由异空而来,本体与地底相连,庞大魔殿无意间将元胎抬起,令其出现在地表浅层。再受封界山一压,上下无路,元胎登时爆裂,毒火溢出,组成怪头形状。此时元胎还未成熟,强行由外界将其攻穿,致使其煞焰溃散,四外喷发,未能集结完整,破坏力大大削弱。勉强合成一颗头颅形状,也不能持久,唯有摄取大量外界生命能量才能重新凝练成型。所以,怪头出来就将目标定在小诸天众高僧身上。此时,怪头无法突破结界,只得在原地打滚,聚集现有毒火之气,缓缓凝练。不料上面只是镇它,下面却是要擒它。只见魔界深处,忽然伸出无数深紫锁链,牢牢缠住怪头核心,将其能源一点点吸收殆尽。怪头在抽丝剥茧中一寸寸缩小,最后化作一个淡薄的形影,飘荡在地底空洞之间。此时,锁链倏地回收,将其拉下,尽头处,一套闪耀着炫紫光华的战甲在等着他的到来…… 风驰电掣,任九葳与止渊带着任常乐肉身,欲赶回已成深渊的伽木园。狱者精神已灭,如今地者之灵缓缓苏醒,重新占有这幅身躯,但他已不再是从前的任常乐了。狂风大作,一道血光呼啸而过,任九葳未及反应,周身气流已被打乱,飞行不稳,往下跌去。止渊见状,忙化冰盾接她落地,自己则立于血光之前,不容他妄动。止渊近来能够独占任九葳,心情大好,并不忘灭殷师太之仇,日以继夜,持之以恒,与任九葳一同修练,相互提点,进步神速。任九葳并无特殊功体,但看着止渊逐渐将冰火之力融会贯通,创出乾坤双袖,欣羡不已,硬是磨着要他教自己。止渊已经强调数次,乾坤双袖需要双极之体方能运用自如,若是强练,只有损害自身。任九葳任性起来可不管他许多,非要学不可。止渊终究心肠软,拗不过她,拼着削弱自身功力,将苦练的已调配到阴阳自行运转,水乳交融的冰火真气灌输给她,让她一偿心愿。任九葳自是高兴不已,但这种借外力所得来的现成便宜,不比自身修练,无法长久,用完了便没有了,无法自己产生,所以她视之如瑰宝,轻易不会浪费。止渊看出任九葳总是舍不得用那些真气,并时常羡慕的看着自己修练,内心很过意不去,自己的女人想要一样东西时,自己却不能满足她,供她挥霍,岂有此理?于是,为了取悦情人,他拼命练功,储存冰火真元,调和坎离后,再渡与她。任九葳当然感激,两人情分日深,但在她心里,始终留有拙一席之地。这方寸之间,并未因拙的离去而缩窄,反而因他的“寡情”而越发空虚,渴求填补,而这不是止渊可以做到的。此时,止渊负起一个男人应该尽到的责任,守在任九葳姐弟身前,严阵以待。血光闪烁了一下,随即散去,露出一个身穿殷红甲胄,长发飞扬,煞气逼人的魔人形影。此魔人所穿正是魔界至宝——与冥河战甲齐名的暗红行铠,而此魔之名则是——绝行三昧。绝行三昧望了止渊一眼,语带不屑道:“将地者身躯交出,可保尔等全尸。”任九葳自然不肯,眼神一狠,就要拼命。止渊连忙制止,表示让他先来。任九葳是一个聪明的女人,知道什么时候该让男人表现,什么时候该让男人哭泣,此时,无疑是表现的时刻。止渊见绝行三昧一身魔气凶猛强劲,不敢大意,运足劲力,一掌推出,先用火攻。绝行三昧嘴角一翘,魔镰过处,火球一分为二,随即向地面俯冲,势取地者肉身。止渊不容他越过雷池,化出冰墙阻他去路,但实力悬殊,犹如云泥之别,此冰墙根本不堪一击。冰火皆无功,止渊只好提前拿出杀手锏,乾坤双袖交缠往复,向下缠住绝行三昧身躯。绝行三昧根本没将止渊这等黄毛幼崽放在眼内,作为一名战将,甚至连杀他的欲望都提不起来,只因任务在身,不得不为之。如今见这毛头小伙竟能牵绊住自己,倒让他高兴起来。魔镰轮转挥洒,势愈千钧,砍在云袖之上,却是只晃不断,越缠越紧,源头处,更有冰火之气向自身铠甲渗入,微有痛楚。绝行三昧赞赏地笑了一声,随即周身三昧火起,庞大火势远远压过乾坤双袖所带火性,天君炎败退,乾坤双袖失去火之源,独力难支,被魔镰搅割个稀烂。止渊在空中一个趔趄,大惊失色,毕竟他初出茅庐,对敌经验甚少,以往与拙对练也只是切磋,不是厮杀,面对久经沙场的绝行三昧,即使武力对等,也必败无疑,更何况他此时功力比之对方差了不知有多少。绝行三昧震开止渊又向任常乐而去,任九葳见止渊完全不是对手,也甚着急,顾不得保留许多,体内蕴藏冰火真元全部释放出来,冰箭火雨齐向绝行三昧射去。绝行三昧没有格挡,仅凭体外魔气组成气墙,已将攻击尽数化去,随即微微转身,右手打了一个响指,任九葳抱着任常乐的左臂登时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左手一招,任常乐身躯便向他飞去。止渊望见任九葳受创,心痛不已,体内潜能爆发,双袖重新伸长,冰火之气化作双龙,盘绕而出,袭向绝行三昧背部。绝行三昧轻哼一声,侧身旋踢,扫开龙头,魔镰再于颈部迅速补上一刀,龙形霎时断裂,溃不成形。真气一泻,止渊随即遭受逆冲,内府受创,一时不能动弹。任常乐身躯也被绝行三昧同时抓住,道声“永别了。”绝行三昧魔镰挥了两挥,两道殷红刀芒分袭止渊与任九葳,一击必杀。任九葳绝望的闭上了双眼,她不想再做无谓的抵抗,自己本来便是娇弱之躯,为何要打打杀杀?铮鏦两声,刀芒碎裂,任九葳睁眼时,拙已墨剑横握,挺立在她身前,止渊则由东方堪舆保下。一别偌久,竟是在这样的状况下重逢,任九葳心中感慨万千,对拙的思念也向决堤江水,汹涌而出,她真想不顾一切扑进拙的怀里啊,虽然这对止渊来说将是致命的打击。“九葳,你跟止渊皆有伤在身,不宜恋战,先退下吧,让我跟堪舆会会他。”拙的声音斩钉截铁,让人不由心安,任九葳知道,他已不再是从前那个自卑的拙了。“拙老弟,这位大哥看来非是易与,你确定我们不必逃走吗?”东方堪舆即使在这种一触即发的关头,依旧不改诙谐个性,与拙调侃起来。拙也回敬道:“堪舆兄若想逃走,拙不反对,毕竟功力不济,只会成为他人包袱,不是吗?”哈哈大笑两声,东方堪舆首先发难,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乾坤合阴阳,天地炼太极,无始无终之阵浑然成型,将绝行三昧隔绝在内,利用自然之力将其压制。绝行三昧不动,静待东方堪舆将阵法完成。布置完毕,东方堪舆与拙打了一声招呼,拙随即点头入阵,渊墨直指绝行三昧而去。绝行三昧让了东方堪舆一阵,公平起见,也让拙一剑,任其将剑尖刺向自己胸腹,仅靠暗红行铠自行抵御,他要看看,这用剑的小子又有何伎俩。“滟·静墨!”渊墨没入暗红行铠之中,剑身之上随即洒下一层烟墨,伤到绝行三昧的不是此剑本身,而是其蕴含之飘渺意境。“哈哈哈,好!”绝行三昧不顾体内游走的剑意,魔镰一转,格开渊墨,双手一交替,镰刃末端直敲向拙头顶。这一击若真打下去,纵不脑浆迸裂,也需头破血流。危机瞬间,在阵法外围观察的东方堪舆法诀一捻,天地异力便似潮水般汇聚在拙头顶,为他挡下攻击,拙抓住时机,渊墨纵横,剑过留影,化出一座由墨剑组成的牢笼,牢牢锁住绝行三昧。墨剑之间互有穿插,成为制锁关节,间不容发,绝行三昧竟被制住,分毫不能动转,这与乾坤双袖又有异曲同工之妙了。“哼哈!今日竟能遇到两个能封锁我行动片刻的小子,也不枉吾身来人间走一遭!罢了,饶尔等去吧,好好修练,将来再来魔界挑战吾,务须牢记吾名——绝行三昧。”说完,绝行三昧魔力一催,墨檀剑气便成齑粉随风散,双刃魔镰再一变化,魔弓开弩,射破法阵结界,就要离去。拙见状,连忙拦道:“今日你若不将常乐还来,除非将我等全数杀死,否则是走不了的。”绝行三昧闻言狂笑不止,突然又魔力全开,厉声喝道:“尔等黄口小儿,凭什么口出狂言?若不珍惜性命,吾这就收了你们何妨。”此时绝行三昧周身魔气蒸腾,宛如鬼神,压得在场之人呼吸都难,草木折腰,土石崩毁,谁敢不服?拙见状,只得勉力答道:“魔者要杀我等自然易如反掌,但武者尊严在上,我等小辈若当真死在你手中,他日流传出去,堂堂魔界先锋,却是以大欺小之徒,岂不遭人耻笑?还是说,魔界之人,根本对此毫不在乎?若真如此,你便来杀吧。”绝行三昧被说的哼哼直笑,也不知是恼是怒,但他终究没有下手。魔虽然是魔,但他这个魔向来自尊自重,不在乎名声,但做事要符合自身的原则,违反原则之事,除非是魔圣强烈要求,不然绝不会做。拙从影那里得知了魔界内部的消息,知道暗红行铠之主绝行三昧有此特质,故敢如此进言,有恃无恐。杀肯定是杀不得,除非拙他们真的是实力超群,若就这样将人带走,又恐落下个弃战而走的话柄,绝行三昧考虑再三,终于做下决定……“小子们,吾不杀尔等,这已是最大的宽容。若尔等还不知难而退,要吾放人,凭本事吧。”绝行三昧俯视四人,睥睨之姿,令人望而生畏。拙摇手道:“我等小辈又岂是魔者对手,凭本事,这人肯定是抢不回的,但手足情深,势又不能不抢,着实无奈。既然魔者不肯放人,就请将我们四人一同斩杀吧,免得我们失却同志,内心愧疚,苟且于世,惶惶然不可终日,不如死了痛快。”绝行三昧又想了片刻,突然魔焰一张,一道残影电一般挥舞着魔镰向拙斩去。拙内心惊惧,但面上丝毫不露,不避不闪,任他摧残。镰刃割身之际,魔气突尔消散。只见绝行三昧拍手笑道:“你这小家伙倒是临危不乱,颇有大将之风,只是不知道你的朋友有没有你这般好韧性。”话落,同样一道残影凶神恶煞扑向地上的止渊。止渊不甘就戮,撒腿便跑。绝行三昧见状,哼笑一声,道:“看来想死个痛快的只有你一个呀。”尾音未尽,残影渐渐凝成实质,挥舞着魔镰,追杀起止渊来。止渊无力招架,只有逃跑的份。任九葳将这些都看在眼里,本就对拙念念不忘,这一情人之间的对比,高下立判,不觉心头扑扑直跳。眼看残影一刀斩破冰盾,止渊就要丧命,拙只得叹了一声,以气御剑,指挥渊墨,于千钧一发之际挡下残影攻击,自己随后赶至,分身化影,三剑破敌。残影魔气很快又被绝行三昧收回,他此时高高在上,坏笑道:“虽说只是分身,但也有吾十分之一功力,汝竟能将之击溃,看来之前有所隐藏不是吗?非常好!敢愚弄本爷,代价可是相当沉重啊!”言罢,便将任常乐抛置一旁,握紧镰柄,摆开战斗架势。拙见势无可转,猛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渊墨在手,傲然道:“算了,要来就来吧。”“就是要如此,注意来!”绝行三昧身法极快,瞬间便移动至拙面前,镰刀劈面斩下。拙哼了一声,为护背后止渊,只有双手握剑柄,横剑硬挡。一声沉响,渊墨颤动不已,拙双手虎口震裂,又麻又痛,这一击无疑是他平生接过的最猛的一击。但是,事实是,绝行三昧已经留手了。虽然力量是武者可以毫不羞愧自恃的利器,但他不想赢在力量之上。这一击旨在验证拙的功力到了什么火候,并不是要打垮他。不能任由自己劣势尽显,拙一脚踢开止渊,随即一化为二,分左右持剑擦过绝行三昧腰际。渊墨虽然锋锐,但还不够割开暗红行铠。绝行三昧是大将,让他认真跟拙这样还未成熟的战士较量,显然是不可能的,他现在做的只是不断的玩弄他,刺激他,激发出他的潜能,期望收获些许的意外。拙明白凭自己一人绝不是绝行三昧对手,遂飞至空中,与东方堪舆汇合。绝行三昧也不追,只是不怀好意的看着任九葳和止渊。拙了解他这样做是想表达什么,便高声道:“魔者莫急,我只问你一声,你敢入阵吗?”绝行三昧大笑两声,魔镰背后一收,静立不动,表示等你布置。东方堪舆见他如此狂傲,轻笑了下,开始布阵。一刻后,六芒阵法成型,这次他利用影教授的知识,布了个镇魔之阵,沾染魔气之人一旦入内,功力便得减去三成,而阵外还有一层自然之力加持护壁,也就是说,在外头发功的人,打入里面,功力会有所增加。东方堪舆此时已得乃父真传,除了火候外,其余并无差别。满意的笑了笑,东方堪舆冲着绝行三昧做了个请的动作。绝行三昧欣然受之,昂然飞入阵中。法阵之内,气压不同,绝行三昧无谓道:“欲借这等小阵困吾,老实讲,难如登天。”“试过再说。”拙不等他多话,抽剑便攻,墨色剑气透壁而入,增强而出的竟是胀大了数倍的实质之剑。“喔!不差。”绝行三昧一边格挡,一边还要表扬一下拙,充分说明了他的游刃有余。东方堪舆见拙一人不能将其压制,更遑论取胜,自己需一心维持阵法运行,无法再做攻击,便向止渊打招呼,让他上来帮忙。止渊虽因任九葳之故对拙有所芥蒂,始终还是知己,如今之势,不去助战,又断然无法脱身,便点点头,飞身而上,冰火双劲,透壁化作巨大火球与冰锥,砸向绝行三昧。绝行三昧如同一座巍峨无法攀越的大山,矗立在阵法中心,任是如何攻击,纹风不动,不时还要拿止渊的外貌开开玩笑,说他是娘娘腔。玩笑也开够了,让他们打也打够了,绝行三昧宣布道:“好好记住今日的教训,回去以后闭关苦练个一百年,尔等还是有机会让吾认真的。游戏就到这里结束吧。”话落,周身魔力就要一次爆发,强行震破法阵。东方堪舆见他即将发难,急得冷汗直流,双手掐定法诀,已做好了受伤吐血的准备。不料,天际两道紫光一闪,瞬间纵横错落于法阵之中,上下穿梭,倒是攻的绝行三昧一阵手忙脚乱。奇袭奏效,但不能长久,紫光见好就收,分上下停顿于空中。光华散去,原来是紫殷兄弟俩。另有一道清光落在地上,正是太一。紫胤得意笑道:“嘿嘿,还是大哥的苍紫神剑厉害。”紫殷严肃道:“没礼貌!不准乱说话。”紫胤讨了个没趣,也不在意,看了一眼昏迷的任常乐,径对绝行三昧道:“你这家伙,不知道他是本小爷的同窗吗?大胆诶!”紫殷啧了一声,皱眉道:“闭嘴,听我指挥!”绝行三昧见又加入三个战力,来了兴致,也不着急破去阵法,邪笑道:“光嘴上不服有何用,拿出实力来蹂躏吾消气吧,做得到随时欢迎。”“嘿,嘴硬,我们有七个人,你还敢口出狂言么?”紫胤比较盲目,看不清楚敌强我弱,故而敢大放厥词。好在绝行三昧性格中有诙谐的成分,非但不计较,还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傻兮兮的小辈另眼相看,并预言,紫胤甚有魔缘,将来必与魔界同气连枝。相较而言,紫殷要成熟的多,作为兄长,他天生便具有一定威慑力,此时他看出绝行三昧之骁勇非是这些后生晚辈可敌,便向拙与东方堪舆递了个眼神。两者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通,默数三声,分别发难。拙一动,止渊跟着联动,紫殷又向紫胤吩咐,让他强攻。三人一阵,负责牵制绝行三昧。紫殷则身剑合一,飞速带走任常乐。绝行三昧一见他如此行径,顿时发怒,魔镰一挥,阵法瞬间破碎,东方堪舆首当其冲,震飞出去。此时闻见一声剑吟——荡·冥狱,渊墨夹开山裂岳之威,扫荡邪祟而出。此招非同凡响,拙尚是首次用出,绝行三昧迅速在脑中做一衡量,觉得比起追踪任常乐,更有必要先接下这一剑。两片镰刃,交错搅割,宛如一道龙卷,穿过渊墨,千钧之威,顿化为无,招败,拙亦受创退出。剩下止渊与紫胤,此时无法让绝行三昧提起兴趣,眼看他已化作红芒飞出,前方突然清光一闪,太一竟不知何时挡在半空。红芒之中传出一声“滚开!”绝行三昧毫不将太一放在眼里,一掌击向其左肩想将他打飞,没想到太一看准时机,左肩一进一退,甚是有度,竟勉强化消了这掌威力。绝行三昧微微一惊,身从红芒之中重新现出,对眼前人刮目相看。被小辈们阻了片刻,他也无颜再做追赶,自嘲一笑,向着封界山飞去。在场之人,除了任九葳,他都很看好。倒也不是因为任九葳功力不济,天资不够,主要还是她乃一介女流。对绝行三昧来说,战场是男人的乐土,战争是雄性之间的游戏,奋勇浴血,争强斗狠,这样的游戏,区区女流,玩不起,也无资本可玩。紫光闪过,紫殷带着任常乐回转,六名少年看着绝行三昧遁光消失在天边,各自感慨不已。想来自身也是同辈中的佼佼者,高出众人一头,平时虽也自谦,到底存着几分骄傲,如今遇上真正强者,才知自身渺小,犹如沧海一粟,不值一哂。六名少年,一名少女,带着任常乐聚在一起,互诉倾慕,寒暄了几句,任九葳忍不住问拙道:“你怎知我与止渊有难?”拙便将在战场上看到她同止渊抢走任常乐肉身,此时恰好从魔殿内飞出一道红光尾随,料有凶险,前来相助告之。紫殷也道前事,原来是听了影的指点,三人特意赶来解围。止渊对影犹有芥蒂,闻言不悦道:“既然知晓我等遇难,妖孽猖狂,为何不派前辈高手助阵,却让你们三人来此?”紫胤嘿嘿笑了两声,道:“怎么,我们三人来,你还不高兴了是么?之前不知是谁被人家一个分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呀?”止渊恼羞成怒道:“哼,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紫胤双手插胸,将头微抬,高傲道:“不服么?要不来练练?我们三个,你随便挑一个,或者一个个来都可以,只要赢过其中一个,我就叫你一声爷爷!”止渊到底有些奶气,不够血性硬骨,竟为紫胤目中无人之气势所慑,只得恨恨道:“话不投机,懒得理你,哼!”紫胤还待嘲讽几句,紫殷拦道:“实不相瞒,影告知我等,此魔实力强悍,非各派宗主,不可与之相抗,然封界山还需重兵镇守,众江湖名宿分身乏术,唯有派我等前来,才可抓住此魔不屑与小辈动真章之特性,令其自行退走。”拙点头道:“原来如此,相助之德,来日再报,不知此时道友欲往何处?”紫殷道:“家父方才飞剑传书,令我等归府整顿,不敢延迟,这就告辞了,来日再会。”不俟还言,已化紫光飞去,紫胤与太一也紧跟而去。东方堪舆走来,向拙道:“如何,你要跟他们去吗?”拙抱歉地点了点头。东方堪舆道了声“明白。”独自往封界山与影汇合去了。拙目送他离去,随即背起任常乐,对止渊和任九葳道:“走吧,回伽木园。”“嗯。”任九葳欣然随行,止渊也便跟上。 封界山,天卷宗门人与小诸天众僧严阵以待,防止怪头破土而出,但他们多虑了,那怪头已被魔界俘获,此时正在借冥河战甲将其束缚成人形呢。不见动静,转机子右手托着下巴,怀疑地看着地底。小诸天众僧似乎认为轩辕烈魂的阵法不够得力,在喜怒常尊带领下,众僧结法印,连成佛门降魔大法阵,牢牢印在地上,四溢魔气经此一压,收敛不少。当然,此举得不到天卷宗的认可,不打招呼便擅自行动,无疑藐视道门法术。小诸天之人本就脱离尘寰,甚少与凡人打交道,此次行动,临行前又受主佛提点,若无必要,无须透露身份。但要说他们轻视天卷宗,倒也并非如此,喜怒常尊看似德行不足,易受外物影响犯嗔戒,实则有意为之。转机子也是聪明绝顶的人,儒道释皆有研究,一看喜怒常尊面色言行,修为举止,已知个中真谛,故严辞相对,激发其法力,心中并无不敬。两者皆具大智慧,心照不宣,不知者见了,却以为他们各秉门户之见,互不相容。大地安宁了片刻,双方都在用心镇压,没有言语,战场静得格外诡异。此时,一道火光在天边闪了一闪,接着便是轰隆隆的破空之声划过,一个红色的人影快愈星辰,眨眼落在战场中央。睥睨眼神环视一周,绝行三昧将魔镰驻地,高声向天质问道:“伟大的魔圣啊!为何魔界先锋是地狱者,而非吾绝行三昧?难道吾会比他差吗?晓吾以神谕吧!”放肆的祷告结束,却不见任何答复,正道之人都看着他,猜测他的身份。当然,影是知晓一切的,此时他在暗处见绝行三昧空手而回,轻恩了一声,算是对拙等人的赞许。寂静又持续了片刻,绝行三昧突然跳起,挑衅道:“要证明吗?那便来证明吧,来吧来吧!秃驴也好,牛鼻子也罢,谁敢来当吾绝行三昧的对手?”喜怒常尊见状,一反常态,微笑不语。倒是轩辕烈魄阔步走出,昂然道:“魔人休得猖狂,轩辕烈魄这便来领教高招。”“好!”一字未休,魔镰已向烈魄脱手飞去,绝行三昧紧跟而上。烈魄、烈魂同烈骨一样,都是几世修行的好人,曾经还是同门,今生转作兄弟,烈魂烈魄比烈骨早一年拾回前因,知兄长得天独厚,己之天命便是尽力辅佐其成就,故尽管法力智慧暂时胜出,并不骄矜自傲,人前卖弄。两人各有前生法宝传承,烈魄炼有一晶光盾,名为盾,却有相当的破坏力,攻守兼备,妙用无穷,防守时如同一个“千”字,坚不可破,攻击时,“千”字一竖便会伸长,化作一把闪着奇亮蓝光的大剑,无坚不摧。此时烈魄见魔镰刀势来的甚猛,便将晶光盾祭出,铿锵一声,将其弹回。就此一着,已觉力道沉猛异常,晶光盾险些脱手。魔镰飞出不久,便为紧随而来的绝行三昧抓住,当头施以更为霸道的一斩。烈魄不敢怠慢,右臂将盾一竖,再往边上快速一格,扫开镰势,左手于腰际隐秘处作弹指状,将霹雳雷火珠联珠打出。数声噼啪惊爆,将绝行三昧上半身炸的一片烟尘,但他却未退半步,暗红行铠已为他吸收了大半冲击,他只需负责进攻即可。见宝珠无效,烈魄迅速一转身,左手擒住镰刀刀柄,右臂晶光盾转守为攻,千字光尾横扫而去,成腰斩之势。绝行三昧大将之风,临危不乱,应变神速,鼓起无上魔力,双手握镰柄强行一转,烈魄就如扯线木偶般攻势乍停,被迫松手,毕竟在力量上,双方是有天差地别的。巧击无用,偷袭无功,烈魄始觉此魔非是易与,自己恐力有未逮,无法完成诛魔使命。然身为师长,为一众表率,怎能示弱?起码自己还有与其一拼之力,换作任何门人,只有死于其刀下一途,别无生机。想到此处,烈魄抖擞精神,扬手一击太乙神雷想将绝行三昧震开,稍稍拖延一下,等烈骨回转便有希望了,不料此等程度的神雷根本突破不了暗红行铠的防御,更遑论能将对方震退。不但震退不了,这一击由于充满了正气,反而激惹的绝行三昧周身魔焰窜腾,看去更为可怕了。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对实力不足又无潜力的对手不值得留手,绝行三昧刀起处,虚影连闪,似落非落,无从分辨。烈魄难辨真伪,为防敌人出其不意,虚中还实,只得用晶光盾护住要害,被动至极。轻蔑一哼,千刀一斩,绝行三昧并不取巧,将魔镰第一刀刃斩入晶光盾内,随即奋力一提,硬生将盾拽开,第二刀刃顺势转杀而至。烈魄要再谨慎一点,是可以跟绝行三昧斗一阵的,可惜他对自己前生祭炼的晶光盾太过自信,致有此失,始料未及。眼看一刀毙命,烈魄还在犹豫是否要放弃这幅肉身,元神出窍,逃离此难,早有一道灵符护在他身前,截下刀刃。抬头,竟是转机子前来救援。只见他手指灵符,与绝行三昧相持,抖也不抖一下。烈魄忽然意识到,这家伙原来不止头脑聪明!不经意笑了笑,转机子带起烈魄,飞向封界山顶,那截住魔镰的灵符乃乾坤借法之术,在防御上比之晶光盾犹有过之,但无法持久,稍稍沾染魔气,即便失效。绝行三昧这等沙场老手,很快便看穿了此理,魔镰一松,灵符便化作一张破纸,随风而散。正要追击,入眼却是万剑袭来。天卷宗门人早受转机子指点机宜,当他救走烈魄,众人便将飞剑一齐施展,困住绝行三昧。来势汹汹,绝行三昧却是有恃无恐,魔镰旋转成盾,一卸剑洪。铮鏦之声不断,飞剑力猛,仍旧突破不了魔者狂傲,势尽,反击即至,镰刃横斩,势断剑流。转机子见状,道声“散!”剑流便从中一分,化作两条长蛇,向天空汇聚,再倒垂而下,随分随合,无限连接,无休无止,冲击绝行三昧。绝行三昧始而为剑洪所困,屈居被动,虽伤他不了,但也不好突破,遇此情形,仗着天生魔力虽可强行震破难关,未免可惜了这剑阵,武者情操,让他在防御之余,留心观察,魔眼之中很快将四口最有力的指挥之剑区分出来。那四口飞剑便是天卷宗四座百年堂堂主之剑,包括烈骨走时留给转机子的宗法也在其中。觑准关窍,绝行三昧再次展现出豪迈粗野外表之下掩盖的细致深沉,只见他高高跃起,身若矫龙,游走于飞剑锋锐之间,虽偶有摩擦,无有大碍,魔镰格挡间,已在剑雨之中开出一条路来。“给本爷下去!”昂然一喝,镰刀刀刃尾端“当”一声砸向青阳堂鹿虚子之剑身,遥在封界山顶的鹿虚子随即感同身受,呕出一口血来。主剑一落,剑阵威力大打折扣,转机子虽然竭力挽救,仍是慢了一步,又是两声铿锵,朱明堂雀龙真人、严节堂彩蝶衣之飞剑相继坠落尘埃,两人也跟着受伤。只剩宗法维持阵形,转机子之压力顿时增加数倍,他不是控制不了这些飞剑,只是少了三剑主持,此阵变化再难困住对手。“哈,小意思罢了!”绝行三昧骄傲地行至宗法之前,抓准一个瞬间,效仿先前之举,一刀斩下却扑了个空,宗法在千钧一发之际剑身忽而扭曲,再一个转折,绕到了绝行三昧身后去。“咿!这把剑倒是……哼哼!”绝行三昧一击未中,只觉失了面子,接着魔性大发,周身魔气全开,磅礴气势压服剑阵,所有飞剑皆俯首称臣,紧贴地面,浑身颤抖,只宗法巍然不屈,依旧挺立着与无边巨力对抗。“哼,这便是实力,汝等可要看清了。”绝行三昧也不想多管宗法,借魔气冲击地表,自身飞纵而上,目标直指封界山顶。连啧两声,转机子见势不佳,宁耗精血,咬破食指,在身前挥洒出一个血环,圆满之时,绝行三昧恰巧飞至,镰刀挥舞,似要收获一场丰盛的杀飨。“嘿,没这么容易。”转机子食指一转,血环开启,山脚下那些飞剑竟被空间转移,纷纷从血环中央冲出,猛烈向前。两下里势头皆猛,没有丝毫回避的余地,绝行三昧脸上神色一变,随即又恢复如初,嘴角笑意盈满,双手握镰柄,上身急旋,化作一道赤色龙卷,与剑流暴风对撞。火星迸溅,摩擦不断,转机子身后虽有一宗之力加持,仍觉不敌,毕竟此时的天卷宗乃多数根基不扎实的少年组成,还未成气候。“可恶啊,众弟子快快凝神静气,与此魔一拼。”转机子也觉事在燃眉,此地若遭沦陷,可就枉费了星回移山封界之劳了。“呵呵哈哈哈哈……吾看尔等能坚持到几时。”龙卷之中传出绝行三昧狂妄的笑声,笑声之中夹杂魔力,听得修为稍弱一些的弟子头痛不已,昏昏欲呕。“魔人休得猖狂!有本事便来把我斩了吧!”转机子用话激将,意欲转移绝行三昧注意力到自己身上。魔者狂傲,自然如他所愿,只见赤色龙卷仍旧自转不休,与剑流对抗,绝行三昧却能从龙卷之顶钻出,手持一片弯弯刀刃,对转机子轻蔑道:“老子这就来收割你了,准备好了吗?”转机子轻哼一声,不语,绝行三昧随即一刀斩向全力主持剑阵的转机子。“有这么容易吗?”转机子临危不乱,或者说只有在这种生死存亡之刻才能逼他更上一层楼,因为他不像星回,天才的他并没有多少上进心。只见他右手维持血环运转不动,左手轻捻法印,化灵符,挡下镰刀攻击。由于转机子并非武将,本身功力实则不济,此灵符靠借力维持,顷刻便会销损。幸而绝行三昧见全力一击下去,转机子竟纹风不动,知灵符之中蕴含天地之力,难以撼动,便不再依靠力量,转而诉诸速度,不断变换方位,向转机子进攻。转机子心中暗笑,双眼却注定镰刃轨迹,灵符连点,悉数接下。绝行三昧万料想不到眼前这个小家伙行动如此敏捷,但对手越是如此,越是激发他在速度上战胜他的欲望,魔镰狂斩,与转机子展开一场竞速之争。天卷宗门人见自己家白藏堂之主平日温文尔雅,不修边幅,一上战场竟似变了个人,异常可靠的样子,一个个在敬佩之余,都鼓起余勇,化遁光上前,身剑合一,与赤色龙卷肉搏拼命。这一来,剑流增强不止一倍,赤色龙卷竟被缓缓推出。“好家伙!”绝行三昧首感如此分心力有未逮,退吗?为何不退?逞一时意气与眼前的小家伙斗个痛快吗?痛快的还在后头呢,退。说退就退,绝行三昧并非无智之人,他自己的退行速度可比天卷宗剑流前行速度快多了。只见他忽然之间舍弃进攻转机子,咻地一声钻回龙卷内部,龙卷随即暗淡消退,而他已站在三里开外,摆开架势。“来吧,这就来了。”绝行三昧说话之间,另一个殷红形影已从暗红行铠上分化而出,两人同时脚跟一蹬,旋转向前,魔镰刀刃向心交错,成一剐切区域,伴随着两道赤色龙卷,将剑流吞噬。铿锵之声自龙卷中心不断传出,众飞剑横向受割,难敌镰刃锋锐,尽现裂纹,再拖上些时便要断折了。转机子见势不妙,只得放弃剑阵,右手抹除血环,令飞剑不再回流,如此一来,飞剑与龙卷相向而行,两下里都是神速,瞬间剑流冲过龙卷之尾,四散逃出。众弟子身剑合一,化元神附于飞剑之上,被镰刃一阵搅割,差点魂飞魄散,此时脱出,惊魂未定,回头看去,两道龙卷正向转机子杀去。转机子不动,他不能逃走,身后还有烈魂主持阵法,光靠烈魄显然挡不住此魔。况且,最重要的一点,也是他最有恃无恐的一点,便是此魔有些骨气,在战场上,只要抓住了这点,便不会轻易败亡。眼看龙卷扑面而来,转机子依旧面不改色,不闪不避,完全就是放弃抵抗任人宰割的感觉。若对手这般一心找死,那战斗便失去了味道,绝行三昧不会容忍这种对战斗的侮辱。看他主动停下龙卷,令其不再前进,自己则再次钻出龙卷顶端,试探性地一刀向转机子头部砍去。事实证明,转机子没有让他失望,对手再次运用灵符截下了他的攻击。“哈,是汝太自信?还是吾小觑了汝?”绝行三昧这次不再与转机子拼斗速度,稍微冷静一点便看穿了灵符的特性,只要持续加压,灌注魔气,灵符便不攻自破。不出所料,第一道灵符在魔气侵染下焚烧起来,镰刃下降,但被紧跟而上的第二道灵符再次挡住。如此往复不断,每一道灵符毁坏,镰刃便能下沉半寸左右,转机子已觑准时机,用尽平生最快速度补给灵符,但对手斩击太重了,阻力稍微不济便被斩下,无法阻挡。“喔喔!看呐,刀尖已经碰到汝之头皮啦!感觉如何?哈哈,妙不可言吧!”绝行三昧嘴上如此说着,心中却希望转机子能够扭转败局,不然不是太无趣了吗,仿佛自己就单纯的胜在了力量之上?危机迫在眉睫,转机子到底也是人,心中也会发慌,他左思右想,想不出一个不靠语言保命的办法,果然靠头脑吃饭的人就应该在军帐中好好躲藏吗?嘿,但可供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这些士兵还太过羸弱呀!“唉,宗主呀,你怎么还不来呀?”一丝绝望闪过转机子双眼,绝行三昧要得就是这个,没有这种眼神,光将敌人的肉体毁灭,并不算完美的胜利,只有将敌人的灵魂一并摧毁,才是他的战争艺术。人之所以会绝望,是因为察觉到了自身的极限,到达巅峰的自己也无法跨越的障碍就在眼前时,人便会绝望。现出绝望的人,已倾尽全力,再无任何余地,此时,死亡才是他最高的救赎。“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恐怖的诡笑弥漫战场,绝行三昧如此笑法,宣誓着他将不再保留,无情地砍下敌人的头颅。事已至此,烈魄顾不得照看烈魂,三座百年堂之主也强行压下伤势,上前助阵,但绝行三昧哪容他们插手?两道龙卷身后一分,已向四人卷去,让他们自顾不暇。最后一道灵符焚毁,转机子看着镰刃一寸寸压入自己头部,心中现出的感情竟不是恐惧,而是厌恶,厌恶的让他想吐。不知为何,此时此刻,时间的流动变得缓慢,转机子清晰地看见魔镰所化龙卷的运行轨迹,烈魄等人正手忙脚乱拼命防御,他不禁哀叹一声:“怎么这么慢你们也躲不过?真丢脸。未来还要靠你们保卫人间呢,照这样子,怎么可能?算了,还是再帮你们一阵吧。”临危觉醒,转机子额头天眼乍现,此眼开时,万物运行之理尽收眼底,就连绝行三昧无与伦比的攻击也变得不在话下。以奇妙的轨迹避开镰刃,转机子快绝无比的将十张灵符贴在冥河战甲之上,随即捏法诀,道威镇魔。绝行三昧万料不到他的镰刃非但没有杀死转机子,反而为他划开了天赋异眼,被此眼神光一照,周身魔气瞬间收敛。真形被封,两道龙卷顿时溃散,魔气与魔镰回归绝行三昧身上,前者很快就被照得遁入体内深处。“嘿,这是人类濒死时的自我进化吗?”绝行三昧饶有兴致地看着一脸严峻的转机子,他发现转机子还未能自由控制那第三只眼睛,证明便是此眼在压制自己的同时,对手另外两只眼睛陷入了昏睡,并且,一切肢体动作已然停止。“区区死物,能困吾到何时?汝这家伙真趣味,老子要带汝回魔界慢慢研究。”绝行三昧说完,从喉中连续发出三声“哏”,第一声震碎灵符,第二声化炎壁弹开神光,第三声魔火窜升九霄,焚烧四野,威势难当。此等规模的破坏力,若放任不管,必定死伤无数,喜怒常尊本想出手,突然心中一动,随即含笑合掌,静观其变。此时,一道金光乍破天宇,谛之狂携万千雷火之势劈开炎壁,撞入熊熊魔火之中。硬物对撞之声响彻云霄,炼魔神器谛之狂竟被弹回,但绝行三昧攻势也戛然而止。收回谛之狂,剡道子与满庭芳翩然而降,看了看直立的转机子,剡道子走上前,拍了他肩膀一下,道:“辛苦了。”转机子实际上已经昏迷,被剡道子一拍,天眼瞬间闭合,人也跟着倒下,满庭芳随即将他带往别处安置。阔步走近绝行三昧,剡道子面无表情。绝行三昧握紧魔镰,狂笑道:“终于来了一个像样的啊!就让吾绝行三昧做汝的对手!”话音未歇,剡道子肃杀眼神已至,那眼中的威严不容丝毫忤逆。反抗意识霎时灌满魔者全身,他一直寻找的,便是这种浑身颤栗的快感!“来吧来吧!来杀吧!”绝行三昧双手挥舞魔镰于头顶,狂然斩下,势分山海。如此单调的攻击怎能击中剡道子,只见他身形一转,避过斩击的同时已至魔者眼前,剑指朝上一挥,便中敌人眉心。绝行三昧自然不是易与,那被刺中的人影随即化作血雾飘散,其真身从地底钻出,一把拖住剡道子脚踝,将他拉进地底。剡道子道声“放肆!”谛之狂从袖中射出,直穿地肺,上下翻飞间,无数金光爆绽,绝行三昧无所遁形,被迫飞出。“哈,汝这家伙的兵器倒是难缠啊。”绝行三昧发觉谛之狂所过之处,如摧枯拉朽,魔气纷纷消散,不觉发动先天无名真火,周身气质改变不小。剡道子见此情形,道:“身而不为魔,却甘于堕落成魔,枉费一身好武骨,可惜。”绝行三昧被对手道破真相,想淡然一笑,却做不到,那就恼羞成怒、怒火中烧吧,烧尽一切!一把拔下魔镰第二刀刃,随即将之扔出,绝行三昧挥舞着单刃镰刀杀至剡道子眼前。对付这种异形兵刃,自然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剡道子将谛之狂化成一弯长月,挡在身前,心念所至,行动自如。第二刀刃回旋着从背后杀来,谛之狂金光一闪,一角翘起,挡下攻势,紧接着,绝行三昧挥动着沉重的魔镰也已斩来,同样被谛之狂另一角截下。“嘿,古怪的兵器。”绝行三昧一边从正面疯狂挥刀斩杀,欲打开破绽,一边用意念控制第二刀刃在剡道子周身寻找空隙,趁虚而入。这把魔镰有两片刀刃,第一刀刃宽厚庞大,威力无穷,第二刀刃又薄又窄,锋锐无匹,两片刀刃皆可拆卸。此时第二刀刃脱离镰柄,自由行动,速度之快,轨迹之莫测,匪夷所思,肉眼只能看到一片寒光闪过,接着便是一声铮鏦,快到极处,到处皆是寒光,满空都是圆月,磨擦之声不绝于耳,这还未算上绝行三昧手持魔镰进攻的份。那第一刀刃沉重异常,配合绝行三昧魔力,每一击足可开山裂岳,况且魔者的速度不比第二刀刃慢多少,眼神稍差一点的,根本看不见他的影子。就是在如此绵密强力的攻击之下,剡道子依然屹立不摇,双手翻飞间,从容不迫,指挥若定,尽显宗师气魄。谛之狂或守或攻,进退有度,任魔者多么嚣狂,不露丝毫破绽。冥河战甲虽然坚固,无奈谛之狂乃克邪圣器,擦到一点便伤,碰上一丝就痛,除了手中魔镰可挡,余者在它面前,与朽木无异,但魔者绝不轻易言退,他要用手中之刃打破缺口,杀败强敌。双方正在酣战,一道魔音突然传入绝行三昧脑中,要他退下。绝行三昧自然不敢违抗魔圣之言,但要他如此轻易放弃这场战斗也绝不可能。收回刀刃,绝行三昧退出三丈之地,道:“今日无法尽兴,汝且接吾最后一招,算作来日再战序幕,看好了。”话落,倏地分化成三人,成风火雷三种属性,骤然一转,联合交织成一道撼天狂气,风雷火环环相生,撞向剡道子。此招非同小可,剡道子再次改变谛之狂形态,正打算全力一挡,那道狂气扭转之势突然变调,眨眼之间,似被空间异力吞没一般,消失于视野之内…… 黑色漩涡打开,绝行三昧已跪伏在魔界三圣之一——释非圣尊脚下,只见释非圣尊法相一颤,魔音直接灌入脑部,绝行三昧随即恭敬答道:“是,属下办事不力,未能将地者之躯带回,还请魔圣责罚。”释非圣尊诡异地笑了数声,罕见的开口道:“罢了,该回来的终究会回来。但汝之过错也无法就此抹消,暂且封印汝‘三昧’之名。下去吧,在意识模糊前,见一见冥河战甲的新主人。”绝行三昧领旨退出,步行至冥河战甲所存放殿宇内,只见无数刀链从战甲背部伸出,紧紧缠绕嵌合在殿内圆柱之中,每条刀链之上皆有碧焰腾跳,飞扬跋扈,而战甲中心正包覆着一团强盛的能量体,面部已然大概成型,五官鲜明。绝行三昧见状,哈哈朗笑,用手拍了拍那挣扎中的人,言道:“吾甚是期待与汝并肩作战的一天啊,努力吧。哈,吾也到时间了吗?再醒来怕是千年之后了吧。三昧三昧,三昧唯今灭矣,徒留绝行而已!”……封界山上,剡道子强势回归,一退强敌,振奋全场士气,就连不太搭理人的喜怒常尊也来问候,互致倾慕。灵智已复,剡道子当然清楚小诸天存在,逊谢了两声。喜怒常尊使命已达,留下镇魔法印,率众回转小诸天而去。天卷宗众门人本想上前赞叹师尊能为,却发现乃师已非先前可比,无形之中,一股威严不容侵犯,纷纷退下。剡道子看了众人一眼,发觉多人功力比之先前进步许多,知是转机子临阵磨枪之功,欣慰一笑。烈魄拾回晶光盾,走上前来,关心道:“大哥,地穴一行顺利么?”剡道子点点头,道:“时间紧迫,改日再说,你且带众人回转天卷宗,这里交给吾与烈魂即可。”烈魄闻言不答应道:“他们全都回去也可,但我得留下,不然大哥、二哥太危险了。”剡道子摇头道:“三弟,不可任性。门人尚且年少,气候未成,难堪重用,在此久留只是涂添伤亡,吾与烈魂你不用担心,自有保命之法。天卷宗还需要你主持大局,切莫不听为兄之言,冲动行事。”烈魄考虑再三,只得勉强答应道:“那好,我便暂退,但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不然……”剡道子笑了笑,道:“好了,吾之实力你还信不过吗?更何况尚有谛之狂助阵,没问题的。”烈魄终于还是以大局为重,率领门人回转天卷宗而去。目送他们离去,剡道子随即走向烈魂身旁,感慨道:“辛苦了,且再陪愚兄一阵吧。”烈魂坦然笑道:“舍命陪君子,这不是第一回喽,哈哈。”“哈。”……飞行至封界山,东方堪舆找到了影,但只有他一人,其他正道人物已经撤离。见影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着封界山底,东方堪舆便上前问道:“怎么不走?看什么呢?”影做了个嘘的手势,轻声道:“你仔细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东方堪舆侧耳倾听,果然有什么声响,但是不大真切。影又道:“你是运用自然之力的行家,对周遭的感知应该比我灵敏,能分辨这声音来自何处吗?”东方堪舆摸了摸头,皱皱眉,然后俯下身躯,将耳朵贴在地上,认真谛听。片刻后恍然道:“这可不得了,下面那些鬼东西想把这座大山抬起来吧!”影点头道:“不错,这大概是炼魂狱主搞的鬼,哼,这家伙可不是省油的灯。”东方堪舆惊讶道:“谁有这么大能耐,可以将术法加持的灵山抬起?这家伙不会是你们魔界的头头吧?”影打了东方堪舆一下,戴上面具道:“我早就说过,魔界由三圣统治,炼魂狱主炼违天当然不可能是魔界的领导人,但他也是特别的存在。这座山灵气异常强盛,寻常魔物不得靠近,炼违天也需忌惮,抬山的估计是他洗炼的魔道兵旃吧。”东方堪舆感兴趣道:“什么魔道兵旃?是旗帜吗?魔界的六丁开山之法?”“不是,魔道兵旃乃落魄神像,这个以后再说,你如何独自一人回到这里,任常乐似乎没有被绝行三昧带走吧?”东方堪舆回道:“放心吧,有我和拙出马,必定成功,拙正护送任常乐姐弟回转伽木园,倒是那个止渊对你颇有敌意的样子,哈,也难怪,你杀了他师父嘛。”影不以为意道:“那个小子受性格所制,难成气候,只要不走上极端,将来成就有限,难与你跟拙媲美。”东方堪舆摇手道:“我可不想跟他媲美什么的,粗鄙山人,长相平平,可比不过人家细皮嫩肉,倾国倾城。”影哼哼笑道:“我倒是忘了,美貌也是他的武器,至少,那幅皮囊还是不错的,但愿不要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才好。”东方堪舆点头道:“说他可怜倒也不假,可惜,拙迷上了那个任九葳,或许我不该帮他撮合,这样便不会影响他俩的友谊。”影又打了东方堪舆一下,道:“事后才说,不觉得是废话吗?你若真有心周全他与拙的友谊,一开始便不该与拙亲近。算了,谈这些也是无意义的,走吧,回孤星楼去。”“好吧,听你的。”……伽木园,拙三人带着任常乐降落,此地遭受龙辇冲击后,已经沦陷成瀑布深渊,唯有边缘还保留着一点干燥的土地。任九葳先将任常乐安置好,接着便啜泣起来。家门不幸,一夜消亡,一个女儿家如何能够承受?这个时候,更需要一个强而有力,可以依靠的男人在身旁。眼前两人,显然拙更具有此等特质。拙并非冥顽不灵之辈,受东方堪舆开导指点后,他也渐渐明白了女性的心理,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不过碍于止渊在场,他还是不能放开。大概是嗅到了拙与任九葳之间出现的不寻常气氛,止渊一气之下,独自走开了。这一走,任九葳便肆无忌惮的哭了出来,拙自然也上前安慰,此时无声胜有声,什么都不需要说了,女的负责哭泣,男的负责默默接受,再默契不过。拙是好人,他在完全得到任九葳的情感时,心中还不忘一丝愧疚,为朋友的被忽略,为自己的暗行其事。任九葳确实是想念拙了,这一年中,她快厌烦了止渊的纠缠,要不是那绝世无瑕的容颜,她怕是早就离开了。现在的她更需要的是男子气概,而不是花哨的容貌。打铁趁热,这是东方堪舆教的,哪怕是这种魔界即将祸乱人间的关键时刻,只要拙提出要迎娶任九葳,后者此时心慌意乱,情迷心窍,患难之中,无依无靠,必定答应,怕就怕时间拖的一久,被任九葳看出拙对她的感情依旧没有变化,那便又陷入三角关系的僵局之中了,到时再想自拔更是难上加难了。但如此做法无异趁人之危,拙自诩也是正人君子,怎能这般无耻?何况这样对止渊太不公平,他照顾了九葳一年,到头来却被自己走过来三言两语将爱人夺走,受到这种打击,他怕是会疯狂吧?友谊与爱情,多么可贵的情感,多么令人难以取舍。自私的人两者都想得到;狠心的人往往选择后者,抛弃前者;仁慈的人则偏重前者,舍弃后者;超脱的人,两者皆不盈心,随缘便是。拙显然是第一种人,所以日后邪道上的有名人物都说这名正道巨擘是伪善者,不敢爱也不敢恨,当然,这也是日后任九葳离开他的原因之一,虽然更多的部分是她自己的原因。看到拙眉头深锁,任九葳问道:“你在想什么?”拙慌忙答道:“啊,没什么,你且莫悲伤太甚,常乐还在,我们去看看他的状况吧。”“恩。”……

龙潭幺子 发表于 2020-1-20 22:07


第七章月逐清风

杳杳沙漠,横亘万里,无边无际,自找苦吃的人将入世住处选择于此,是自我的折磨,也是警醒。勿忘记,人生而为人,只在一苦字,受尽世间苦,无所留恋,方得超脱。翱翔在极近最高之处的剑者乘着风,堕下凡尘,他不会流连于天际,因为那里不属于他,他终究还是一名凡夫俗子,而非天神。剑光一闪,独步清风回到沙漠中自己开辟的一处绿洲地带,半干未干的水池旁插着几株不知名的细长树木,色灰黄,似竹,却不劲翠,在紧跟着落下的一阵诡风吹拂下,反显妖娆,东摇西摆,弯而不折。独步清风不理会来客,兀自走进栖身之所,将房门关上。这占地并不广阔的木屋正是用池边植物的茎杆所搭成,韧性极佳,严丝合缝,除门窗以外几乎不透光线。性格使然,他将此屋地基隔离地表一丈,只靠四根木桩支撑,要进屋,需经过他编排的木梯。如此拘于小节却又不拘一格的性格,成就了他终生的矛盾,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来这世间走一遭是要完成什么,他无法确信自己所作所为的是非对错,他也分不清今天的自己比之昨天是进步了还是退后了。停留三日夜,独步清风一步未出,地底下,音魔躲在小金毛凉爽的肚子里呼呼大睡,静待时机,地表,娥罗刹却是苦守一池烟水,干涸了又盈满,满溢了又枯萎,宛如生命的轮回。在此期间,她始终没有出声打扰独步清风,没有让他开门,没有让他看看自己孤独可怜的容颜,她就坐在池边,注视着池水,偶尔回眸望一望木屋的窗扉,她多么希望当那扇窗打开的时候,内中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喔,孤独,寂寞,希冀,这些感情她在魔界从未体会过,苦涩中带着甘甜,思绪总是无法安静下来,感情的河流在激昂地跳动,她非常的渴望,但她选择了忍耐。越是忍耐,这份炙热的感情越是滚烫,她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推移,将近到达极点,随时可能爆发。到时她会做出什么事来,连她也无法知晓。最激烈的莫过于将独步清风吞食,将他融入自我,这样两人就永远不会分离了。音魔一路尾随至此,除了对独步清风感兴趣,自然也防着娥罗刹。情感将近爆发之际,木屋大门居然敞开了,独步清风淡淡道:“如不介意,进来坐吧。”娥罗刹一听,心花怒放,飞跑着闯入大门,看到藤榻便扑了上去。独步清风见状,轻笑道:“此地非待人之所,下来坐吧。”娥罗刹闻言,只好乖乖走下藤榻,端坐在圆凳上。独步清风看她神情若狂,却还勉力保持身体无所作为,颇为赞许,便沏了一壶明前茶与她,步续繁琐,看得娥罗刹心急不已,香也未闻便一饮而尽,直道苦涩。独步清风笑了笑,对方非尘世女子,自然不懂茶道,无可厚非也,更何况,教导她可以获得一种积极向上的情感,这无疑是有益的。与她讲了一套道理,嘱咐她慢慢品茶,独步清风问道:“汝生在魔界,可有姓名?”娥罗刹迅速回道:“自然有的,我是获得狩猎之月名号之人,高出人表呀!但我更喜欢你叫我流蜜耶。”“好,流蜜耶,品完此杯,便回魔界去吧,这个世界不会容下汝。”娥罗刹倔强道:“不!我不要走!除非你跟我一起走!”独步清风摇头道:“人魔殊途,怎能相容于世?莫再纠缠。”娥罗刹不允,力争道:“你若当真如此想法也罢,只可惜,你只是嘴上说说,你的心若是持有如此世俗定见,我亦不会爱上你了。”独步清风无法否认,却道了声“胡言乱语。”娥罗刹身具魔性,亦可看穿人心,是故一眼见到独步清风便知此人心性特殊,格外诱人,她强烈得渴望得到。“哼,你在欺骗你自己。”娥罗刹说完,生气地爬到了藤榻之上,面朝里,不声不响。除了花无邪,独步清风未曾与异性有过接触,他对这世间的认知皆源自书籍,书中有提到对女性要敬而远之,也有提到要将女性视为上天的恩赐,他发现了这个矛盾后,便不再相信书籍,转而依照自己的脾性对待周边事物。他本可将人强行赶跑,但内心有股奇妙的感情令他踌躇了。“此地暂且借与汝安静片刻吧。”独步清风说完步出木屋,此时,沙地一阵隆动,小金毛狰狞而出,口器一张,音魔便即跳出,见面先嬉笑道:“如何,那娘们是不是不好对付?嘿嘿,在魔界都没人敢惹她,你被她缠上,有的苦吃了。”独步清风对音魔的调侃并不厌恶,问道:“汝一路跟来又是为何?”音魔抖了抖乱发,厉色道:“男人之间的对话不该如此,先交手看看吧,打过再说其他。”独步清风唔了一声,右手向背上清风剑伸去。音魔哈哈大笑,先行发动攻势,状若雄狮扑食,咆哮生威。独步清风人影一动,身体解化成风,自四面八方吹至,困索雄狮,呈风中凌迟之势。音魔突然哇地大叫一声,栽倒在地,独步清风见状,解除风围,现出原形,道:“如何了,不打了吗?”音魔佯怒道:“不打了不打了!我只是想跟你切磋切磋,你怎么来真的?还是这么可怕的招式,就像老子跟你有血海深仇似的,要活剐我呀!”独步清风淡然道:“若魔界之人都像汝这般知难而退,那倒也好办。”音魔又哈哈大笑,手指独步清风道:“痴人痴人,你这痴人,何谓魔你还不了解啊!譬如最和善的本大爷,你又以为看穿了吗?说不定我只是装作怕死,目的是要你现行,趁机加害呢?”独步清风沉思片刻,道:“汝所言不无道理,但要加害吾,也非易事,且说说汝之目的吧。”音魔直言道:“很单纯,我名为音魔,顾名思义,擅长音律,哈,你是不是不相信?你认为生来粗犷便一定是粗人吗?你错了!世间万物,皆有其自身律动,有悲有喜,有高亢有低沉,有杂乱有和谐,就像你的剑法,看似风乱,实则有序,也像老子,看似兽性,实则温和。你之佩剑本身也有一股律动,虽同你之剑法相辅相承,终究存在差异,被老子一眼看出!依我看来,此剑必是他人所赠,你服不服?”独步清风拍手道:“不错,汝说的没错,此剑乃一道友所赠,汝之目的便在其上吧。”音魔老实道:“是在其后之人上,还望相告,说不定能与你们做个朋友。”独步清风细看了音魔片刻,大概是心中默认了什么,朗言道:“据吾观察,那位道友生性高傲,不屑与人为伍,汝此去可要自重,莫要自取其辱。”音魔哼笑道:“多谢好言相告,这点不牢老兄费心了,只要你肯将剑上音律分出一点与我,此去自然逢凶化吉,畅行无阻。”独步清风二话不说,将清风剑取下,横在手中,示意音魔来取。音魔识趣地走上前,尖指在剑身上一拨一挑,如抽丝剥茧一般抽出一条音轨,纳入茂密乱发之中,还做出甚为可口的表情。独步清风遂将剑雪洪炉地理位置告之,并再次嘱咐,不可造次。音魔一一应允,乘上小金毛挥手告别而去。送走了一个“麻烦”,还有一个等着处理,独步清风走进木屋,独坐几案旁,一边品茗,一边思考对策,这个“麻烦”似乎不好打发? 荒凉的沙漠,本该无人问津,今日,却多了两名不速之客。或许已飞跃了数万里之遥,两道遁光颓然落下,暂作休憩。绿洲不大,却足够借她们一片绿荫,一池清水,稍作补给。两人怕是渴坏了,饱饮了一番,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这片绿洲原来有主人家。两人都用粗布蒙着脸,但从体态可以看出,是一老一少两名女性。少女看了看木屋,随即向同伴示意,她同伴点点头,表示默许。少女随即蹑手蹑脚爬上木梯,推开房门,掩进屋内。屋内除了一名体态婀娜,睡姿撩人的姑娘侧躺在藤榻上之外,并无他人。少女见状,坏笑一声,踮起脚一路摸过去,将软绵绵的身体贴在人家背上,一阵乱摸。熟睡中的姑娘感觉到有人触碰她,不怒反喜,呻吟数声后,语气粘腻道:“真没想到,呵呵……到底还是个男人嘛,哪有不偷腥的?想要我何不早说?怕我看轻你么?真是会胡思乱想,呵呵……”“呵呵,这位小姐倒才是真会胡思乱想呢!”突来的女声将娥罗刹吓了一跳,转过脸去,发现是个面容姣好、楚楚动人的少女在对自己上下其手,不禁纳闷,莫非人间女子还有好这口的?似乎感觉到了对方所想,少女撒手往后一跳,合掌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小姐切莫乱猜,小尼可是带发修行的佛门中人呢。”娥罗刹笑了数声,问道:“怎么了?你是清风的朋友么?还是说……”后半段的猜测令她很不快,杀气无形中露了出来。少女嚯嚯笑了一声,大声向外道:“师父快来,这家伙露出本性了。”同伴闻言,摘下斗篷,现出本来面目,一跃登上木屋,原来是个长了张方脸的老尼。娥罗刹见状,哼了一声,不屑道:“呿,害我空欢喜一场,原来是两个自诩正道的臭尼姑。老的又丑又臭,小的一脸晦气,还好女色,光看着奴家就想吐呀!”“你!”少女被娥罗刹说的满面羞红,手指发颤,还是老尼镇定,拦阻道:“十三,别听她妖言惑众,就说人间近来不太平,果不其然,刚到中原就遇上魔物,正好替天行道,拿她人头做见面礼赠与剡道子。”娥罗刹整了整发髻,毫不在意道:“人类女性都是如此无自知之明的么?呵呵呵,想要奴家的项上人头,可得拿出吃奶的劲呀!”边说,边对少女舔了舔红唇,看得少女一阵恶寒。老尼看来也相当自负,不屑道:“妖形恶态,蛊惑人心,人人得而诛之,今日就让我汝灭师太送你归西。”话落,就要出手。娥罗刹并不怕她,却有心逗她一下,见她出手,双手连摇。汝灭师太哼笑道:“怎么,现在知道怕了?贫尼也非不通情理之人,若然肯放弃抵抗,留你全尸也无不可。”娥罗刹听了直想笑,勉强忍住道:“先不提这些,你俩难道不会好奇吗?为何我一个魔女会孤身一人生活在这片大沙漠里?不是很奇怪吗?在沙漠里想害人也没人给我害吧?”汝灭师太闻言,强硬道:“将理由说出,定你死生。”娥罗刹做作道:“其实奴家是被此间主人抢来的呢!都道魔物凶狠淫毒,无恶不作,没想到我初出魔界就被人间的男子觊觎美色,将人家掳来此地非礼,唉,人心啊,真是比魔鬼还丑恶哟!”“唔!那一定是你放荡引诱在先,怪不得别人,何况你说自己被掳来,却为何不见他人踪影?是想诓骗贫尼吗?”“呵呵呵,不要急,等我将此间主人名姓说出,看你可识得?”“说。”“那奴家可说了哦,天下第一剑独步清风哟!”汝灭师太半信半疑道:“天下第一剑?贫尼怎么未曾听闻?此人在中原很有名吗?”娥罗刹见她上套,接口道:“当然有名啦,还威震中原群侠呢!一剑当关,抗衡魔界先锋地狱尊者的就是他啦。”“喔?原来是他!”汝灭师太显然已经听闻了魔界开启的始末,在娥罗刹半真半假的解说下,也逐渐对独步清风有所信服。但如此有名的剑豪为何会掳掠魔界女性,当真是见色起意吗?“哎哟,看来你是有听过啦!如何,要不要等他回来你亲自问问看,是不是他把我强押在这里的?魔女也是女性,受人侮辱一样会难过,奴家可是受害者呀,师太明鉴呐!”娥罗刹话完,可怜的流下了泪来,看着让人不忍。汝灭师太似乎被她说动,放松了戒备,身旁少女却凶道:“师父,别听她鬼扯!我进来时,悄悄在她身上贴符纸,她以为是此间主人在轻薄她,还很享受的恩恩啊啊呢,这样也算是受害者吗?我看根本是同那个叫独步清风的狼狈为奸呀!”娥罗刹装作拭泪道:“唉,这位小师傅还真是没同情心呀,你也是女人,难道被男人抢走都不会难过的吗?”少女闻言,气愤难平,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娥罗刹暗中查看了身上那些符纸,发现自己全身魔元竟被困锁,完全是任人宰割的状态,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暗自庆幸刚刚那逗趣之心救了自己一命,不然……发觉自己没有还手之力后,娥罗刹心中把少女骂了个彻头彻尾,面上却显得更可怜乖巧,甜言蜜语狂轰滥炸,曰:“两位一看便知乃正道一流先天人物,自然不会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杀吧?我虽出生魔界,也只残害过几个同类,来到人间后可是人畜未伤呀!看两位装扮应非中土人士,千里迢迢赶来,旅途劳顿,不如在此稍作歇息,等清风回来你们一问便知我话中真伪。如若有假,他自然不会袒护我,到时我还是难逃一死,不是么?但若我所言是真……”汝灭师太接口道:“如若是真,你只立誓不残害生灵,自然饶你一命。”“啊,多谢师太大恩大德,奴家无以回报呀!师太若不弃,今后愿皈依佛门,永随师太左右,做牛做马,以赎前愆。”“哼哼,说话倒还中听。”汝灭师太终究还是有点耳根子软,奉承一两句便飘飘然了,还是随行少女有戒心,呵斥道:“少废话!你之前不是还说我们又老又丑,看着就恶心吗?怎么变得这么快?”娥罗刹可怜道:“哎?我有吗?师太如此仙风道骨,宝相庄严,怎会如你口中所说那般不堪呢?真是冤枉奴家呀!”少女怒极,指着娥罗刹支吾道:“你!我……啊啊啊啊!话都是你说的,怎么……”汝灭师太显然有点不悦,严厉道:“好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十三,你给为师坐好。”少女名为十三俊,自幼被汝灭师太抚养长大,闻言只好忿忿坐下,等待主人回归,当面对质。娥罗刹内心也是焦急万分,她睡去时并未发现独步清风离去,没想到一觉醒来人已不在,该不会是不回来了吧?这也太不象话了,竟然将一个“弱女子”孤身一人抛弃在茫茫沙漠之中,亏他还自诩君子。真要挨到明日还不见回转,老尼头脑一清醒,堪破谎言,也只好拼命了。都怪自己太不小心,以为这沙漠之中只有独步清风一人存在,唉。入夜,沙漠的地平线上升起一轮大大的金月,映照在黄色的沙丘上,依稀可以辨物。月光清冷,沙漠的夜晚格外寂静。沙子还保留着白天的热度,此时尚不会太冷。十三俊性喜洁,万里加急,翻山越岭,白日又被沙漠烈日一晒,不禁香汗淋漓,此时浑身粘腻,极不自在,见天色已晚,主人估计不会回转,而且她完全没有相信娥罗刹的话,或许这里压根没有主人,于是向汝灭师太提出要去池塘沐浴。汝灭师太盘膝打坐,只点了点头。兴高采烈地来到池塘边,十三俊环顾四周,果然不见生物踪迹,这才放心褪下衣物,一尝池水甘甜。实际上,沙漠之中,绿洲罕见,水源尤其珍贵,要汇集一池之水更是艰难,独步清风定居于此,只取少量池水饮用,从未在此沐浴,可见对此水源爱护有加。十三俊因一时喜好玷污了一池清水,这也是造成之后独步清风不悦的原因之一。寒光一瞬,比之朗月更为清冷,孤高的人乘风归来,在夜色衬托下,更显飘逸绝伦。绝顶高手自然对一草一木格外敏感,所以当他推开房门,见到汝灭师太时,并不感到惊讶。反是汝灭师太,因为过于自信,自觉打坐时灵识尤其敏锐,绝不会在不知不觉中让人近身,没料到独步清风像个幽灵,或者说像一阵风一样,就那样出现在了她身后,这已让她惭愧了。起身,汝灭合掌作揖道:“阁下便是天下第一剑独步清风么?”独步清风没有立刻回答,第一,他不喜别人登门踏户,反过来质问主人是谁,第二,他不记得自己有被冠上天下第一剑的名号,无从答起。见对方没有回应,且面色严峻,汝灭师太不禁对独步清风产生怀疑,事实莫非真如魔女所说吗?正当两人僵持不下之际,十三俊甩甩湿漉漉的秀发,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走了进来,一见独步清风,立刻满面羞红,背过身去整理衣冠,她也没有捕捉到他的气。风是自由的,难以捉摸的,她们自然无从感应。三人尽皆不语,娥罗刹要的就是这种气氛,她一个人在藤榻上偷笑呢,考虑着如何再火上浇油。似乎察觉到自己有点不近人情,独步清风打破僵局道:“吾正是独步清风,不知两位来此为何?”此时才来客套,为时已晚,自视甚高的汝灭师太已对独步清风怀有成见,闻言没好气道:“来此为何?哈,还是先请你说说,窝藏魔女在此为何吧。”不合时宜的话语出现在了不合时宜的地点,独步清风闻言,做出了一个无意识的动作,他轻抚了一下自己的鬓角。这个动作日后成为了他标志性的开杀动作,此时尚未成熟,他也在忍耐。善恶的定义本来就很模糊,独步清风鲜少与人接触,虽从书中学习到做人需要遵守的道德与规范,但他从不盲信。大抵上,他是一个公认价值意义上的好人,只不过有时也会毫无愧疚得做出一些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来。因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充满了矛盾,都带给他痛苦,所以那些令常人感觉异常痛苦的事,由他做出,反而不会那么在意——意识的生长环境不同。问话再次得不到回应,汝灭师太也是气到了顶点,“挡我者死”正是她所创门派的座右铭。两人都在生闷气,气氛尴尬,只欠一粒火苗点燃战火,娥罗刹当然愿意成为这粒火苗,只见她双手按住胸口,作痛苦状,向独步清风婉约道:“清风,不要对师太无礼,是我自己不好,冲撞了师太,呃咳咳……”独步清风不是三岁小孩,如此做作到肆无忌惮的表演,他当然不会理睬,但娥罗刹确实行动受制,这点令他不悦。反是汝灭师太,见娥罗刹与独步情分对话甚是亲昵,认为独步清风为了魔女自甘堕落,不禁恼怒,呵斥一声,佛珠爆散成漫天花雨,圈住独步清风。汝灭师太本意旨在降伏,并非要取对方性命,在未知独步清风实力之前,不敢行招太狠,独步清风却没有她的顾忌,这无疑与他的思考方式有关,也间接说明了他对自己剑法的自信,收发随意,绝无失手错杀之理。见师父已经动手,十三俊也配合行法,双手一分,符纸如雨飘落,散在佛珠外围,加强防御。独步清风对她们的举动很不以为然,他也厌恶这些神佛的气息,身形一移,便穿透了佛法牢笼,再出现时,清风剑已架在十三俊脖子上。“狂徒,休要伤我弟子!”汝灭师太口中如此呵斥,脚下却不停歇,一跃而至,一掌灌入十三俊胸口。独步清风被她如此举动稍稍惊到,但下一刻,察觉到透身而来的掌劲时,便明白了原委。旋剑一挡,掌劲逼人,这师太确有几分真材实料。一把拉开十三俊,汝灭师太借力再发一掌,打在清风剑上,压得清风剑弯成了半个满月,但独步清风没有退步,凭着强韧剑身,将汝灭师太挡回,随即一剑追击,锁定其咽喉。剑行夹带隐约鸣响,是风声亦或丝竹之声,无从分辨,也无暇分辨。汝灭师太毕竟是个中能手,双掌一合,夹住清风剑,往右一摆,侧身飞踢而出。独步清风惯用剑,不是少了剑便不能赢,而是讨厌与人发生肢体接触。像汝灭师太这种打法,在他看来,完全不值一哂。右手鼓颈,翻转剑身,强行震开汝灭师太双手禁锢,再以妙不可言的控剑之术让清风剑回转倒退,当汝灭师太一击未中,收势之时,发现胫股已被划出一条长长的盘旋而下的伤口,鲜血不断渗出,运功亦无法止血。“啧,这家伙剑法诡异莫测,不好对付,若他真如传闻所言,有一抗魔界先锋之能,这一场大概讨不着便宜,与其在十三面前失威,不如暂且退避,来日再找他算账。”心中如此想着,汝灭师太便打好了撤退的主意,与十三俊眼神一照会,师徒之间,默契自生。汝灭师太一搓手,放出一团豪光遮蔽视线,十三俊首先驾遁光飞出,紧接着,汝灭师太自己也绕过独步清风,准备飞出。独步清风本无意纠缠,想跑就跑吧,他也懒得拦,懒得追,汝灭师太不该将他的放行错看成中招不得动弹,自己挂彩,觉着终归面上无光,初来中原便受挫折,怎么说的过去?愚蠢的虚荣心作祟,竟欲趁机偷袭独步清风,这一下求荣反辱,成了她一生中的污点……看着师徒俩狼狈逃出,解开符纸的娥罗刹拍手叫好,笑的在藤榻上打跌,就像疯了一样。“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呵……咯咯咯……呃啊啊啊啊哈……呃……呃……喔!喔!让我歇一歇!笑的累死了!”娥罗刹自顾自笑了半天,好不容易可以正常说话了,还不忘讥笑汝灭师太,她讽道:“瞧瞧这个自诩名门正派的伟大师太,自己长成那副蠢样,还要装作道貌岸然,你不知道,她还想收我为徒哩,呵呵哈……可笑死了!不止不止!这老尼姑最后竟然还想偷袭你,这才是笑点所在啊!你不觉得吗?”独步清风并不觉得汝灭师太的行为举止有甚好笑,单纯的丑陋而已,反倒是娥罗刹的反应比较逗趣,但他乐在心里,表面上仍旧严肃道:“汝笑够了么?”娥罗刹不理独步清风面上如何,她的视野可没有如此浅薄,只见她双手拍打藤榻,仍旧疯笑道:“不够不够!再多也不够!来,你坐到这边,陪我一起笑!我们两个一块儿笑,替我分担一点,说不定我就笑够了!”独步清风不会任她胡来,转身走出,徒步至小池旁边,对池水看了一眼,随即清风剑凌空一搅,整片池水便被一股强大气流吸扯而上,一瞬间,在空中定格。独步清风抓住这一瞬之机,一剑横扫,池水受此一剑,犹如浪潮般向四外散射飞出,渗入远处沙丘之中。一池清水,眨眼间点滴不剩,只留下池底半干的泥沙,在夜风中仰视星空。处理完受污的池水,独步清风又从地基内拿出一捆丝线,坐于就地,慢慢编织成网。娥罗刹大概是等久了,好奇地走出,见独步清风正在打结,便从藤梯上跳下,一把夺过丝线,问道:“你在做什么?”独步清风也效仿着从她手中抢回丝线,一边回道:“此乃收集大气中水分的工具,是人类生存的方法之一,汝不必知晓。”娥罗刹不服道:“魔也要生存呀!为何我不能知晓?莫非你希望看到我灭亡么?”独步清风淡淡道:“既如此,汝便看着吧。”娥罗刹耐心等独步清风将一捆长约三十丈的丝线编织成一张八角形大网,又见他将网的八个角系在池边树木之上,中心压上重量刚好的石块,令网从边缘开始缓缓垂向小池,这才大功告成。“怎么了,好了吗?不说说看为何如此摆设吗?”娥罗刹好奇地问。独步清风知她明知故问,因而不答。娥罗刹见状,突然咯咯笑道:“凡人就是麻烦,还得依靠沐浴来洁净身躯,脏死了!”独步清风看着娥罗刹,反问道:“汝不必沐浴吗?”娥罗刹得意道:“当然不必!我拥有清净无垢体,本身便是至清至净,不染纤尘,若在这片池水中洗浴,不是我洗脏了池水,而是池水玷污了我呀!”独步清风怀疑道:“清净无垢体,据记载乃佛门中人修行至菩萨界时所得,汝身为妖魔,如何得之?”娥罗刹不屑哼道:“佛魔本就只在一心之别,难道魔一定得是污秽不堪,而佛则是纯洁无瑕吗?就像刚刚那对师徒,也算佛门中比较顶尖的,她们跟我比,哪个更脏?”独步清风沉思片刻,随即做了一个他自己也无法解释的举动——他伸手擦过娥罗刹的脸颊,然后问道:“如此,汝是否被玷污了?”娥罗刹殷红的唇角缓缓上提,犹如弦月,妖媚笑道:“你是不一样的!你是风,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风,当你拂过我身上时,不会留下任何不洁的痕迹。”语带暗示与鼓励,妖艳的人笑靥如花,令人心醉神迷。独步清风不忍再看,匆匆回避对方热切的视线,道:“汝是否太过敢爱敢恨了?”娥罗刹笑得更甜道:“羡慕吗?其实你也可以。”独步清风闻言默默不语,他自问:真的能吗?此时的娥罗刹已被独步清风轻轻一抚打回原形,人类的矫揉造作,虚伪遮掩,全都化为乌有,此时的她是最原始的她,最真实的她,最可遇而不可求的她。此时的她拥有最完美的魔性,足可魅惑众生,更难得的是,她依旧保持着理智,而非欲望的俘虏。此时的她不会投怀送抱,不会轻浮无状,她自身的魅力抑制了她的某些冲动,或者说,她变得骄傲不可方物了。此时的她本该认为,世上无任何雄性配的上自己,然而,眼前这名男子依旧让她心动。白发金瞳,潇洒俊逸的外表自然是一个要素,举世无双的剑上修为也是原因之一,但最吸引人的是,那无比丰富,可怜又可爱的充满着矛盾的内心世界。她知道今晚也不会有任何意外的结果,但她还是企盼着。独步清风觉得再这样坐下去会非常不自然,于是起身,道:“汝去睡吧,吾要在此练剑。”娥罗刹是贴心的,她知道独步清风需要独自思考的时间,闻言,便乖乖进房屋睡去了。当然,她并不需要太多睡眠,只要魔元流动稳定,她可以一直不睡。此时,在沙漠红月的衬托下,听着窗外婉转如鸣的萧萧剑声,娥罗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她从未如此充实过,她向魔圣祷告,愿此刻,永驻心间…… 剑雪洪炉第二峰上,有佳人隐身其中,绝代佳人,芳华不轻易示人,唯其爱慕之人已远,尘世更无留恋。痴迷音律的魔,循着风的指引,来到这片冰天雪地,眼中异彩,照耀出屋内七色氤氲。“真是美好的律动啊!”音魔舔着嘴角,指挥小金毛登山前进。小金毛虽是蛮横魔物,不惧风寒,却为屋主凌厉气势所慑,不敢向前。音魔见状,从其体内窜出,安抚过后,独自徒步上山。一步一音转,从第二峰上传出了警告的音响,音魔却无动于衷,依旧稳步向上。雪花在其身外爆散,溅射在他身上,割开了面上煞纹,音魔仍不在意,向前的步伐不曾停歇。毫无敌意的人,无法激怒的人,最是无聊,花无邪独自抚琴,懒得理他。音魔察觉到音律有变,便朝山下吹了一声口哨,小金毛受到召唤,急从口器之中喷出一把奇形乐器,分毫不差掉入音魔手中。音魔接到竖琴水调,便开始手舞足蹈,弹奏起来,其曲意境迎合花无邪音律,在这雪地里,共奏一番春秋。花无邪见来者面貌不正,体型粗犷,不知竟是个中能手,所用乐器更是前所未见,兴趣来了,便借音律传达意旨,邀请上山一会。音魔哼哼笑了两声,边弹边跳,舞蹈着行至第二峰顶,径自入屋。所闻已是魂牵梦迷,眼见更是惊为天人,花无邪之美艳不逊任何妖形幻化,且具女帝威仪,凛然不容侵犯。如此特质美人为何要埋没自己的光华在这穷阴荒僻之地?音魔怎么想也想不通。难道人类就是这种含蓄的生物吗?与魔之张狂相比,大相径庭也。花无邪大概可以感知到眼前之人对自己的钦慕,笑道:“魔人却识音律,奇哉。”音魔也张嘴笑道:“有何奇哉?欣赏美好的事物是没有种族之分的,我只是选择了自然的一种去体悟,你不是这样吗?”“哈,还是一只擅长猜测,能言善辩的魔。”花无邪缓缓站起,向音魔伸出左手。音魔见状,一把握住,心头立时一荡。花无邪连忙将手撤走,嗔道:“无礼之徒,竟敢轻薄于我!谁要与你握手?”音魔不明所以,挠头道:“那为何向我伸手?”花无邪叹了一声,摇头道:“将你乐器借我一观,饶你莽撞之罪罢了。”音魔喔了一声,将水调乖乖奉上。只见此琴共竖弦七十二根,通体金色,却只两尺上下,抱在手中轻若无物,做工粗糙。花无邪试着弹了弹,上手便成婉转音律,毫无断歇,一气呵成。音魔看了拍手叫好道:“好好好!你是第一个会弹水调的人!”花无邪自傲地笑了一声,问道:“你倒也有点诗意,将它取名水调,只是这粗糙的轮廓,忒也配不上这名字了,为何不打磨一番?”音魔纳闷道:“外形如何有何要紧,能发出动听的声音才是关键,就像我本身,形貌虽然凶神恶煞,心却是柔软湿润的。”闻言,花无邪忍不住笑道:“哈,没见过这样标榜自己的。”音魔继续道:“不是吗?我这水调,每根弦皆出自小金毛腹足根部颈毛,粗细均匀,长短有度,已是无懈可击,至于轮廓是否粗制滥造,已经不重要了。”花无邪哼道:“你也无需如此狂妄,这琴虽好,却还未到完美的地步,如果我说,我能将它改造的更好,你相信么?”音魔不信道:“你可以改,但是绝对超越不了现在的状态,只有我才知道这七十二根弦的奥妙所在,到时我还会改回来。”花无邪道:“好呀!不妨打个赌吧,如何?”音魔好奇道:“亦无不可,什么赌,说来听听吧。”花无邪考虑片刻,道:“我若改造成功,你需替我将指引你来此之人杀掉,如何?”音魔一口答应道:“行!但估计我不是他对手。”“没事,杀不掉的话,你自裁谢罪便可。”“哈!你以为老子怕死吗?没事,赌就赌了,只是你若改造失败,得不到我的认可,也需付出代价,这才公平。”“喔,你要如何?”“老子要你替我生孩子!”“……哈,魔人就知道提无礼的要求,不过……还是允你了!”“嘿嘿,到时要你生一打!”“放肆!”……

龙潭幺子 发表于 2020-1-20 22:15


第八章沃血战野

大荒山一处秘洞内,化名斗禅不容的上官龙卷刚刚治好与地狱者一战造成的伤势,面色萎糜,看来相当受挫。救他之人已经不知所踪,但那把大刀仍旧插在秘洞最深处,闪耀着金红色的光泽。上官龙卷年轻气盛,嫉恶如仇,又有些小聪明,在瀚海锋磨院时便极自负,这次受挫,对他来说打击甚大。难得师尊允准,将佩刀借他除魔,他却令师尊失望,着实无地自容,也怪不得师尊弃他而去。所幸那柄大刀还在,他还有机会卷土重来。定了定神,上官龙卷收敛内劲向宝刀走去,越往深处,无形压力越是惊人,宝刀自身带有杀意,若无首肯,行近之人,非死即伤。此刀乃上古神兵,自出世起便受各方枭雄觊觎,却一直无人配的上它,直到他的出现。上官龙卷口中的师尊是一绝代高僧,说他是僧,只因他之行止有出家人之风范,若论他之信仰,可非神佛之流。作为此刀命定之主,他有经天纬地之才,又因太过出类拔萃而苦无出刀之机,于是封刀于大荒群山之中,自己云游在外,对宝刀不闻不问。在战场上救上官龙卷以及传授他教义,渡他出家的,也非其实体,而是一道意识而已。这名绝代高僧喜爱根骨厚实的后生晚辈,每每云游途中遇上一个,便分出意识渡他入门,至今为止,也收了不少门徒,不过这些门徒都像上官龙卷一样,抵受不住宝刀诱惑,而丧生在刀锋之下,只有一人例外。高僧座下第二弟子,名唤阇阴柩,生相奇诡,装束异调,肤灰白,深蓝长发,喜蓝白装束,头顶一尺宝冠,掩去双眼及鼻根,面无表情。与高僧相同,惯使一把贴满黄符的异刀,出刀迅猛,且具异力,可谓刀界佼佼者。阇阴柩出生不凡,又天赋异禀,乃万中无一的逸材,当年高僧渡他时,是唯一一次以真身相见,可见对他之重视。但尽管阇阴柩已经有了绝世无双的好刀,仍对高僧佩刀有所流连,便走上了他师兄的老路——盗刀。高僧曾言,此刀无主,自己与它只是萍水相逢,有能者自可得之,自己绝不插手。这席话无疑是在鼓励座下弟子去尝试,阇阴柩这样的用刀高手自然跃跃欲试。神刀自有防范意识,在刀身外设下密密麻麻共二十四重结界,高僧大弟子只破了十三道结界便即止步,命丧无形压力之下,而阇阴柩则一直破到第二十二重结界处才觉不支。意识到进退两难之境,死亡只在瞬间,阇阴柩当机立断,自闭关窍,封元神于体内,造成假死状态。这一封就是数百年,他之肉身一直伫立在神刀隐藏秘洞之内,渐渐被石乳所包覆,不知就里者看去,就是一块长长的石头。肉身虽然暂时化为死物,但元神在体内依旧活跃,数百年来,令人恐怖的毫无停歇地运转、修练,已坚韧到羽化飞升的地步。这份执着与毅力,注定了他的不平凡。上官龙卷也算人中龙凤,此次受挫后也是鼓足了余勇,势要得到宝刀,竟也被他一口气闯过了十八重结界,但要再近,已是无法。上官龙卷性子烈,绝不言退,宁可死在这里,也不会回顾来路。这份勇往直前的气魄,将沉眠中的人唤醒了。阇阴柩之元神经过百年历练,已是蓄势待发,随时都可破封而出,自救不在话下。这些年的潜心修练,也消磨了他对宝刀的执迷,他为当年自己的冲动而感到可笑,白白浪费了这许多原可游戏人间的光阴。上官龙卷此时已受到强烈震撼,五内紧缩,无法呼吸,毙命在即,仍不悔改,脚步向前艰难挪移,不知道他在坚持些什么。突然一声惊爆,左前方一块蓝黑岩石咔一声裂为两半,从中飞出一人,迅若奔雷,眨眼将他拉出结界。大口呼吸,上官龙卷坐倒在地,一时说不上话来。阇阴柩看了他一眼便向洞外走去。上官见状,连忙唤道:“阁下是吾之师兄吗?”阇阴柩听他一问,便知他之底细,冷冷道:“吾不记得有过你这么一个鲁莽的师弟,吾那师尊也非绝对善类,奉劝一句,早日脱离苦海才是。”上官对师长极为敬重,闻言便要发怒,但阇阴柩早已不知去向了。 封界山顶,烈魂独立支撑法阵,镇压魔殿。一旁,剡道子双手背负,目注遥空,严阵以待。山底内,魔殿中,一条高傲不可一世的火红身影缓缓走上前,抬头望了望山底,哼笑一声。身后,另一条黑漆漆滚滚魔气窜腾的影子飘来,听似恭敬道:“殿下,此山灵气庞大,吾辈不宜靠得太近才是。”红影不客气道:“炼违天,莫要与本太子说笑,快快将它抬起,吾要去人间走一遭。”黑影,亦即炼违天六如法身,道:“殿下,吾祭炼之魔道兵旃虽然不畏正气,力量却有限,要将此山抬起,还需一二些时。”红影轻哼道:“太谦虚就没意思了,汝不是还有四尊压箱底的吗?拿出来。”炼违天为难道:“四柱神煞尚未祭炼完全,贸然使用,只怕功亏一篑。”红影不悦道:“功亏一篑又如何?本太子此时此刻便要从容出关,如若让吾沾上此山一点尘土,大刑伺候。”说完便向封界山与魔殿的夹缝中走去,步伐均匀。炼违天见状,忙催动密咒,召唤出四柱神煞来,只见四尊巨大无比的魔道兵旃倏地双眼一亮,出现在封界山四角,或扛或举或撑或抱,发挥惊天膂力,硬从封界山与魔殿中分出一条人行道路来,恰好可供红影直立行走。红影哼笑道:“才这些能耐吗?废物。”话落,血光一闪,行踪不见,只留下一颗巨大的狰狞头颅从一尊神像项上滚落。炼违天见了直道可惜,急急收了四柱神煞,将几十架普通的魔道兵旃换上,缓缓抬动灵山。巨震从地底传来,无可抗拒,烈魂无法镇压,只有勉力维持。不多时,便从魔殿与山底的狭缝中步出一条红影,睥睨尘世。此魔一出,封界山重又下压,散乱的气流微微吹乱了他的长发。只此一点,已足够损害到魔之尊严。只闻红影喝一声“无礼!”咻得一下飞上封界山顶,抬手便要降下天罚。剡道子移步换影,单掌迎上,双雄初交接,震动寰宇,废裂乾坤,纯粹修为的比拼,竟是魔者更胜一筹!不能退,退不得,剡道子脚下运劲,双掌抗敌,震出红影。红影哼笑一声,身上战袍一闪,转势狂飙,变化跳跃,捉摸不定,眨眼已至剡道子面前。剡道子临危不乱,遇强越强,天卷无双修为全开,双手拨阴阳,于行云流水间将红影转势消弭。不料红影还有后招,转势一停,一掌兼带爪势,烙在剡道子胸口。只觉胸前一阵焦热,剡道子无暇下顾,剑指当即截上,刺中红影手腕,但红影依旧没有放手的意思。暗叹魔人战袍了得,随即手上加力,剑指一转,剑气急射。红影感觉到了疼痛,爪上吐劲,打退剡道子,一甩手,又似一道血电,追杀而去,同样施展剑指。山顶上一人一魔正在交手,云层之上,却传出了人物对话声,只闻一个朗笑道:“你说此魔贵为太子,何苦自己出来征战?”另一个接道:“杀伐之心,愈是尊贵之人,愈重,何况妖魔一流。”“贾大师,你也有杀伐之心吗?”“阿弥陀佛,不敢不敢,不动道友说笑了。”“咦!岂敢岂敢,贾大师多虑了。”“……”上方的聒噪刺激了战斗中的红影,只闻他一声咆哮,云层散尽,虚空中果站着两人,一个白面和尚同一个仙风道骨的白衣客,正指点着战场上的两人。红影不容许有人将他不放在眼里,扔下剡道子,冲入霄汉,魔功一展,炎气爆发,将两人强行震落。“哎呀呀,话太多被他听见了,这下可好。”白衣客首先落地,一个趔趄撞上剡道子,被剡道子扶正。白面和尚接着落地,却是神态安然,步伐稳健。白衣客随即向剡道子作揖道:“道友不吝搀扶,君山谢过。”剡道子回礼道:“哪里,久闻不动真人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实属幸事。”不动真人,也就是白衣客,得道已久,修为高深莫测,是与剡道子上一世齐名的玄门中人,却是一位介于正邪之间的前辈人物,并不特别待见正道中人,也甚少与人交游,此时主动找剡道子攀谈,可以看出他对对方的重视。“呵呵,不敢当,虚名而已,还堪不起道友盛赞。”“嘿,这个不动真人,都说他怪异,今日一见,确实有几分怪,语带锋芒。”烈魂在一旁听得真切,心中暗暗想着。这样的交谈早已惹怒了红影,血光闪过,攻击眨眼便要发动。不动真人连忙走上前,摇手道:“且慢且慢,你初来乍到,不清楚人间比武的规矩,动手之前先要报上名号,这样才知道自己是死在谁的手里,进而死而无怨啊!”红影皱了皱半边眉毛,半信半疑问道:“吾为何要随汝等低贱之辈起舞?”不动真人摆头又道:“既说我等低贱,更该展现自己的高贵非凡,遵守游戏规则,权当让子,又有何妨?”红影闻言,哼笑道:“汝这家伙说话倒还中听,也罢,吾便将真名报出,尔等务须牢记是死在何人手中。邪糜废道·沉神太子,便是吾也。”“哇哇哇!”不动真人听了直打颤,害怕道,“真是嚣张的名字啊!一听便知身份尊荣,出身高贵,非是我等可比,厉害厉害!”此举博得剡道子一笑,却惹怒了沉神太子。在魔界,可没人敢如此讽刺他,而造成他此时拙劣行止的罪魁祸首,除了还不成熟外,还有养尊处优,不晓时事。眼看沉神太子就要发怒,不动真人连忙拉过白面和尚道:“这位是大诸天高僧贾大师,另一位是天卷宗宗主剡道子道友,两位都是高手,待会儿你可不要大意。至于我么,实力不济,你大可忽略不计。”“哼,油嘴滑舌,该遭拔舌缝唇之刑。”沉神太子已摆开架势,随时准备进攻,却见三人一个个化光向远天飞去。“喔!想逃?做梦!”沉神太子也化道红光,急追而去。空中四人竞速,风驰电掣,不相上下,不动真人与剡道子精通道家“灵光一闪”,飞行神速,一瞬千里。贾大师身为大诸天高僧,自然熟稔佛门心光遁法,也是一瞬千里,随心而至,迅捷异常。沉神太子则是魔界心魔化生之法,闻声便至,动念即至,掠影即至。四人各凭各法,互有长短,争逐难解,却闻前头不动真人传音道:“尊贵的太子哟!我等非是弃战而走,而是要觅一处适合你的坟墓,要是害怕,就别跟上来了吧?”沉神太子明知是激将之法,却是勇者无惧,大胆向前,前往注定埋葬他的地方……魔界深处,三圣之一灭轮圣王对沉神太子有所感应,轻叹了一声,随即传念与炼违天,让他速速带兵前往人间支援太子,虽然他明知此举只是徒劳。 飙轮电转,四人降落在一块群山环抱的野地之上,方圆万里,罕有人迹。沉神太子哼道:“怎么,不逃了吗?”不动真人笑回道:“太子殿下飞盾太过神速,吾等逃不了啊!说不得,为求自保,只好在此豁命一战了,万望手下留情。”“废话。”沉神太子音一扬,身动,穿越三人的同时,庞大魔气气团席卷而来,将三人笼罩在一片混沌之中,难辨彼此。只见一双红眼在万顷魔氛中乍得一亮,沉神太子已选择了他第一个猎物——不动真人,谁让他话最多呢?迅掌过处,风雷呼呼作响,一掌便要其命丧当场,爆体而亡。不动真人果然人如其名,泰山崩于前而巍然不动,露出背门,等他来打。一记沉闷响声过处,挡在沉神太子面前的却是贾大师,他没做任何防卫,用身体挡下了这一击,看他面色,却是处之泰然,分毫未伤。沉神太子心中讶异,自己这一掌虽只出了三分力,但若打在山峦之上,也足有开山裂岳之威,怎么面前这胖和尚全无影响?事实上,若不是沉神太子本身魔力无限,无穷无尽,他就能感知到,所运劲力全部被贾大师给吸收了。而此时,高傲而显稚嫩的太子对自己的力量还无法控制到完美的地步,对这九牛一毛的魔力流失,自然无动于衷。“哈哈,贾大师舍己为人的佛门情操真是令吾动容!”不动真人说笑着,已移动至沉神太子左侧,一侧身,右腿横扫,破坏沉神立足之处,随即双掌向其胸腹之间一推,太乙玄奥之气劲勃然而发,将其轰飞。初次受挫,沉神太子心中大怒,身体虚立在山壁之前,双掌一分,两团暗黑气团于掌心之中流转升华,电舌吞吐,精芒四射。天空也随之暗淡下来,闷雷滚滚,云层扭曲旋转成漩涡之状,似乎在预告着这一击的非比寻常,惊天动地。不动真人见状,向剡道子传达意识道:“道友,此招非同小可,留心留心。”剡道子回道:“道友无需关心贫道,贫道虽不才,也颇有几招保命功夫,足可应付。”“那便好了。”两人联络完毕,沉神太子也已准备完全,只见两团奇亮光团于其顶上交汇,成一黑日,不断壮大,背后山壁早已崩毁,连散落的尘埃也消融殆尽。这一式全无死角,千里方圆,尽成焦土,无俦威力以沉神为中心不断扩散,力压剡道子三人。“嚯,比想象中还具威力,厉害啊!”不动真人站在贾大师之后由衷感叹,而贾大师正全神贯注地打坐,身上各大要穴与筋络透于体表,清晰可见,不断吞噬着扑面压来的魔力,若有来不及消化的,就由不动真人暂且抵挡,两人配合默契,浑如一体,外邪难侵。再看剡道子这边,因为炼魔神器谛之狂被留在了封界山上保护烈魂,势单力孤的他自然少去许多助力,但宗师毕竟是宗师,身形似虚还实,双脚一顿,一记沉纳,筑起一道光之壁,护住全身,任魔流如何汹涌,直如定海神针,分毫不动。不动真人看到剡道子作为,心中赞叹道:“原来他已经修练到了这一步,流光幻壁可说是道家的最强防御,乃修为超凡入圣,彻悟了玄天奥妙后才能窥见的太乙仙法。可惜吾天性叛逆,当年一时不忿,选择了旁门修练途径,若走玄门正宗的话,也该有他这种程度了。”猛烈的毁灭之后,沉神太子嘴角微扬,似乎极为满意,但当烟尘散去,三人的形影现出时,他的笑容就不见了,下一刻,就板着一张俊脸,不声不响。不动真人见了忍不住笑道:“太子哟!你真是太不成熟了。喜怒不形于色才能让对手捉摸不透,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现在你将心中所想都表现在了脸上,我等一望便知你此刻心情呀。若换作是吾,看到对手的顽强,吾会笑容以对。”不动真人说的极是,在双方肉体实力相等的情况下,心理战极为重要,然而沉神太子在魔界时横扫群魔,所向披靡,强大无比的实力面前,众生尽皆臣服,根本不需要考虑其他,力量就是一切,所以当他在力量上无法瞬间打倒对方时,他只有恼怒。“可恶的人类,竟敢教训本太子!”沉神太子一怒,身形瞬移至不动真人面前,以神速连点虚空,共三十六点,围困住不动真人,各点之间有红线相连,线上隐隐然透出高热之气。“小看吾之代价,汝将用生命来偿还。”沉神太子法咒一催,身上火云战袍瞬间绽亮,同时,虚空三十六点火光迸射,成一通天火柱,直冲霄汉。只闻火柱中央不动真人连声惨叫,眼看着就要化成灰烬,贾大师与剡道子却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沉神太子见状,笑道:“哈哈哈哈,看来汝之同伴也厌倦了汝之长舌,不肯施救啊。”“可不是吗?”突来的戏谑打断了沉神太子的笑声,急回头,不动真人刚好一拳打在他的俊脸上,当即将他飞十里之地。“哎呀,发动了‘不动神明’后,力道变得不易控制了,见笑见笑。”只见不动真人换上了一层金装,周身道佛两气盘旋,一股震撼人心的异力凭空而现。沉神太子面上被打,很不是滋味,咻一声飞来,与变身后的不动真人展开一场激烈肉搏。发动“不动神明”的不动真人,攻守兼备,攻势愈万钧,守固若金汤,沉神太子虽然霸道异常,一时仍难占得上风。再闻不动真人调侃道:“原来你会用正经的招术嘛,像刚刚那一招不就很好吗?都逼我拿出了看家本领了,非要仗着蛮力乱打一通有甚意思?”沉神太子不理会他,在他的眼中,只有力量,力量强大就能压制对手,任对手招式再神妙,没有力量,什么也不是。虽然他无聊时也曾自创出许多神妙的招式,但真到了战场上,他几乎都是不屑一用的。一轮狂轰滥炸的攻击无果,沉神太子怒吼连连,魔音贯脑,倒令三人一阵眩晕。然而,也只是眩晕的程度,毕竟都是宗师级的人物。若换一个稍次一点的高手,怕是就要裂脑而亡了。“两位道友,虽说将此魔交给吾一人也无不可,但吾从不贪功,到时若制服了他,人间为吾一人所救,岂不是夺了道友们的功劳?好歹,也请两位参上一脚,到时便可平分了,呵。”不动真人虽然在沉神太子狂猛的攻击之下依然保持不落下风,但显然无法持久,故此婉言向剡道子与贾大师求助。其实他不说,另外两位也不会坐视他败下阵来,剡道子首先飞来,剑指挥洒,击刺沉神腰部。沉神正全神贯注想要打倒不动真人,骤然被刺,纵有火云战袍护体,也觉腰际酸麻,一恼,魔气狂卷,荡开剡道子同时,也凝聚成为另一个沉神,追杀而去。为了不蹈覆辙,沉神再分出一道魔气化身,同时袭向贾大师。虽是化身,也有本体一半实力,打斗起来,也是动荡山河,剡道子与贾大师一时难以突破。不动真人心中暗道:这回糟了,想不到这个太子也懂身外化身之术,并且质量如此之高,啧,还是拖他一拖吧。想到此处,不动真人不再一味与之缠斗,依旧施展灵光一闪,飞离战场。沉神自然不肯放他干休,急起直追.“这家伙是不是变快了?”不动真人心中纳闷,因为他发现自己与沉神的距离正在缩短。“怯懦又狡猾的人类,准备好受死了吗?”沉神是天之骄子,适应力极强,在战斗中不断进化着,看了不动真人三人的打法,无意间记了下来,加强了自己。这场胜负拖得越久,只会对他越有利。最终,要么三人埋葬他,要么三人成就他成为比之现在更为强大的魔之王者。不动真人也发现了这一点,暗道不妙,拖延之计不能再用,便传音给剡道子与贾大师道:“此魔越战越勇,吾等不可再有保留,速战速决吧。”剡道子微微点头,双脚一蹬,纵入高空,贾大师紧跟其后。两道魔气分身见对手欲逃,连忙追上。三人于一点交汇,霎那间,默契自生,同时发动丹田纯阳之火,组成三角烈日阵,无量天地浩然正气爆发,瞬间蒸散魔气化身,更让沉神本体停滞半空。眼神交汇,心有灵犀,三人各自发动绝学,一击,便要彻底拿下凶魔。神妙剑意,无上道威,无边佛法,三者相辅相成,一同压下,沉神只觉史无前例之压迫感扑面而来,逼得他魔性陡起,奋力反抗。正邪之气,水火不容,双方冲撞造成的破坏力可想而知,在一片流光溢彩中,魔之潜能受到激惹,轰然爆发,一声沉钝过后,寂静无声,沉神右手已贯穿了贾大师心脏!“呵呵呵呵呃啊哈哈哈!解决了一个,汝等也快了。”沉神又恢复了他的高傲。“喔,是吗?”不动真人的语调依旧轻佻,全不在意贾大师死活,更与剡道子分左右移动到沉神身后,一掌一指狠狠烙在沉神太子背上,灌入纯阳正气。同时,已无气息的贾大师耷拉着胖脑袋,胸口化作一个漩涡,以极快速度吸纳沉神魔元。虽然沉神的体质让他可以拥有无限的魔元,流失多少,补给多少,源源不绝,但一边在不断吸收,一边却在不断灌输,渐渐的,体内魔元越来越少,玄门道气越积越多,侵占了原本魔元的储藏位置,让他痛苦非常。“哈哈,尊贵的太子,吾辈苦练之真气还受用吗?”不动真人笑语间,再发一掌打落被道气灌满的沉神,接着向贾大师招招手,贾大师便如鬼魅般飘过来,附身在其身上。刹那间,无量魔气入体,外邪侵神,不动真人七窍生烟,暗黑色的魔气在其头顶组合成一尊巍峨魔像,震慑天地!颓然的沉神见状,疑惑道:“那个胖和尚究竟是怎么回事?”剡道子认为沉神此时已不具威胁,便向他解释道:“贾大师,假大师,人如其名,世上根本就没有过这个人,不动道友独自唱了一出双簧罢了,却骗了汝。”沉神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这算什么法术?吾怎未看出?”不动真人吸纳转化魔气需要时间,剡道子也乐意等他功成再一起解决沉神,便耐心向其解释道:“确实,要瞒过汝之魔眼,一般分身化体之术绝不可能,但不动道友是特殊的,他身兼正邪两家之长,佛道双法兼通,他之佛邪化体与真人无异,专克邪魔,故而汝看不穿。”沉神闻言,忽然笑道:“但汝等也莫高兴得太早,那个不动强行吸纳吾一身魔元,凭他的肉体,是不堪承受的。”剡道子平静道:“汝错了,正如之前所说,不动道友身兼正邪两家之长,修练岁月比吾还长,如何磨合不同的元素力量,与如何最大限度储存力量的精华,早已了然于胸。汝之魔力虽然庞大,经他一凝练,只有助益,绝不会有妨害。”正在奋力凝练魔元的不动真人忽然传声予剡道子道:“哈哈,道友对吾之信任,不动着实感激,要说妨害确实也没什么,但此魔力量过于雄厚,吾一时半刻吸纳不完,为防有变,还请道友不必待吾,立刻斩草除根才是。”剡道子嗯了一声,降落到地面上,右手高举,化作斩魔圣剑,看了一眼气息微弱的沉神,就要当头劈落。此时,天地寂静,非比寻常,一丝不安袭上剡道子心头,但他没有时间细究,斩魔重任刻不容缓。低沉狂笑令人颤抖,一声铿然,剡道子竟被震退,右臂发麻。却见魔者缓缓站起,背脊之中伸出一根黑色的螺旋棒状物体,光泽奇诡。沉神轻哼一声,将那物体彻底从背中拔出,握在手里,笑道:“人类的狡猾确实不容小觑,吾学习了。也多亏尔等如此卖力,竟能将吾父对吾之封印逼出,甚好甚好!”剡道子眉头不觉骤起,因为伴随着黑棒的离体,沉神太子体内魔元重新汇聚,而那原本注满的正气已被相当于之前十倍的魔气挤到了角落里,随时都可能被愈发强盛的魔力逼出体外,正可谓前功尽弃。随手将黑棒扔向一旁,落地时,大地创裂,似遭不可承受之重入侵,一路塌陷而下,眨眼坍圮成直径过千丈之无底深坑。沉神不屑的笑了笑,额上魔眼骤开,身动,魔爪已印在剡道子面门之上,肩背发力,将剡道子按倒在深坑之内,一路下沉。剡道子一派宗主,即将开创千年基业之人,怎会夭折,腾龙剑气直破深渊而出,反是沉神依旧滞留在坑内。“翀卷御神龙!观虚入轮回!”两声清喝,天卷无双双式齐发,剡道子双掌下压,金卷开,阵法结,七条金龙自天而下,撞入深坑之内,随即一枚巨大法轮完美的嵌合在深坑之上,将此洞封住,不留空隙。《天卷无双》本是剡道子前世根据自身修为领悟所谱,记载其毕生武学,虽分阴阳两卷,并有固定卷名,各卷看似独立成章,只有承上启下之联系。实则,这样写只是为了让后人对此书更易理解,正可谓循序渐进,免得太过深奥难懂,乱了章法。虽这个天下不乏天资过人,奇思妙想之人,最终必能领悟书中真谛,但剡道子旨在开宗立派,而非寻找衣钵传人,如此分章叙写才是最好的。此时他所用招式,在《天卷无双》中是找不到的,这些不存于书面的绝学只有在融会贯通了阴阳双卷之后才会浮现在其人脑海之中。可惜大弟子满庭芳资质有限,仅能领悟阳卷内容,而在剡道子飞升紫极,经历了三次宗主轮替后,由满庭芳在外物色来的奇才,并最终成为一派宗主的千里夜,也因体质特殊,仅能研透阴卷,千年天卷宗,自剡道子后,竟无一人将天卷无双悟彻,可怜可叹。言归正传,不动真人此时动弹不得,剡道子必须单打独斗,面对沉神太子如此重量级角色,若不拿出十二分干劲,随时都有殒身灭命之险。毕竟绝世高人,风采照人,两招一发,强如沉神太子也需时间突围。法轮缓缓旋转,释出无边冲平道气,潜入地底,金龙雄猛狂烈,却是另一种狂道之气组成,动静相宜,攻守兼备,一气化阴阳,阴阳生万物,道之根本,尽显其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狂笑之声从地底传来,紧接着是连续的碎裂之声,顶上法轮竟尔开始反转,剡道子道声不妙,连忙一掌压向法轮之上,灌输功力。“汝慢了!”沉神一张邪气密布的脸已从深坑中冲出,一掌擎天,逆转法轮,剡道子完全压制不住,被他向九霄推去,其速甚急,后背直欲点燃。“好家伙!”剡道子心知与他比拼力道是不智之举,要胜,就要出其不意,但按此时状况,纵有奇招也无从施展,至少得有一人分他心神,否则无异纸上谈兵。遥望了一眼不动真人,仍在调息,面上阴晴不定,显然对沉神的魔气不大受用,若有他之助,以其口才,必能达到扰敌效果,可惜。奇招被封,奇兵却至,一把缠满黄符的刀,以迅雷之势,硬生砍在法轮之上,法轮当即破碎,刀势更进一步向沉神头顶压去。沉神一惊,左手举处,接住锋芒,立觉身上一沉,上升之势瞬间停止。一声阴鸷的“再来”过后,符刀之上化出一道幻影,又是沉重一劈压落,双刀重叠刹那,力量汹涌而出,沉神太子竟会不敌,重被打落地底!剡道子见状,心中讶异非常,眼前之人一身奇装异服,宝冠半遮颅面,出刀既狠且快,端的凶悍绝伦,强如恶鬼,但如此厉害的人物,自己竟会不识,岂有此理?来人正是甫脱禁锢的阇阴柩,一出山,便嗅到此地不寻常之气息。从前时常听恩师言及魔界之事,被他当作妄想搁置一旁,今日见到沉神,他才有点相信了,因为沉神身上散发出来的,绝不是人的气息,他相信自己的鼻子。“年轻人,你退下,让吾来会会此魔。”阇阴柩同样不识剡道子,见他二十来岁模样,虽有点气度威严,但与其师相比,相差甚远,修为在他眼中,也只能算尚可,故而发出此言。事实上,剡道子有意收敛锋芒,像他这种级别的玄门高手,已能预知部分未来,魔界被封印,沉神战死,是必然,他的天命不在眼前,而在未来,犯不着现在就全力以赴。但他还是承认,阇阴柩拥有他所不及的天赋。为了看清这份天赋,他欣然接受了阇阴柩的建议。剧烈魔音从地底传来,震得符刀刀身震颤不已,阇阴柩冷哼一声,持刀纵下,一刀砍落,却闻一声铮鏦,沉神手握黑棒,横架住符刀,半分不退。“喔!这便是魔界的兵器吗?竟能吸收吾之鬼力!”阇阴柩是用刀的行家,见势不佳,侧身旋踢而出,却被火云战袍所阻,不得寸进,脚底更有焦灼之感。“唔,看来是吾小看了你,不打了,再会。”看出自己或许不是沉神对手,阇阴柩竟立刻选择弃战而走,真是笑话,看得剡道子不禁微微皱眉。正当他施展绝妙身法欲脱离战场时,一个白影如影随形,跟定他左右,最终在东南方五里处将他按落,那白影正是大功告成的不动真人。只见他右手按住阇阴柩肩膀,一脸坏笑道:“贤侄,既然来了,何必这么快就走呢?不用跟师叔打声招呼的吗?”阇阴柩顶上带着宝冠,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他露在外面的嘴已明显得口角垂了下去,最终蹦出一句:“不动师叔,你老人家怎还未作古?”不动真人闻言,哈哈大笑,随即用力拍了拍阇阴柩背部,这几下用上了大力金刚掌法,差点拍的他魂不附体。剡道子看出两人关系匪浅,便移步上前,问道:“不动道友,此位是?”不动真人先看了看沉神,见他面色不善,便对他笑了笑,示意稍待片刻,要虐杀我等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然后才向剡道子介绍道:“他名唤阇阴柩,乃吾友第二弟子,是刀界翘楚,天生异力,配合吾等再好不过。至于吾友名号,恕暂时无法奉告。”剡道子闻言点点头,三人随即面向沉神那边。当然,阇阴柩是被迫的,他已经有些胆怯了,因为沉神的表情越来越恐怖。“无聊的闲话讲完了吗?准备好迎接死亡的降临了吗?”沉神已经不耐烦了,若换作以往,他早已杀了过去,现在,他开始不那么急躁了,他心知,要走向更强之路,或者说要更好的玩弄人心,就需拥有如同不动真人般的心理。此战他或许不会胜得很痛快,但绝不会像从前那样,毫无收获。“哈,莫急莫急,待吾将贾大师叫回来,再战不迟。”不动真人话落,干瘪的贾大师人皮便从他身上分离出来,耷拉着一个大脑袋,倒卧在尘埃中,一动不动。不动真人见状,惊道:“哎呀,看来贾大师虚耗过度了,先让他休息休息,尊贵的太子应该不会趁人之危吧?”“哼,装模作样!”沉神一怒,飞扑而来…… 封界山底,数十架魔道兵旃发动神力,将灵山抬出一道高半丈的缝隙来,供魔兵通行。炼违天实则不愿意这么做,像这样持续不断最大幅度催动魔道兵旃,不是长久之计,只是非常时期,魔圣指令不容违抗,时间,已经分秒必争。烈魂一人镇守重地,危难重重,幸有谛之狂护身诛邪,敢冒进的妖魔,无不毙命当场。最先与人间地表接触的魔殿正是释非圣尊所居释非真殿,现成为了与人间交通的唯一道路。三圣分权而治,互不统辖,所以灭轮圣王要救沉神太子,还需知会释非圣尊,对方肯借道,他才能将自己的魔卒魔将发出。三圣虽然各具野心,早有意图吞并彼此,但释非圣尊终究是个有远见的领袖,需要一致对外时,他绝不吝惜,要借道便借吧,但也需有实力的魔才能通行无阻。释非真殿存有无形魔力,功行不够的魔,一旦进入,无异找死,立时便化作一团肉泥。灭轮圣王无意损兵折将,故派出的皆是出类拔萃的魔中能手,此类妖魔多具人形,半丈通道,足可畅行。魔中精英,自然狂妄,一出来便向山顶烈魂猛攻,谁都渴饮着这第一口人血,以证骁勇。不料谛之狂克邪神器,不容侵犯,擦到神光者,瞬间灰飞烟灭。妖魔不知敬畏,不惧死亡,依旧冲身上前,却是徒劳。后来者见此情形,知顶上之人难犯,便学乖了,改向指示之地飞去,沿途,难免一场屠戮。烈魂独坐阵中,见妖魔四散,祸害人间,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若动,法阵立破,到时,出现的妖魔可不止眼前这些。一声叹息,烈魂摇头,却闻头顶一女声喝道:“道友休叹,贫尼汝灭来助!”降魔法力威力宏大,不输小诸天高僧,压得魔众鬼哭狼嗥,纷纷爆体而亡,总算解了一时燃眉之急。下落,汝灭师太带着十三俊,向烈魂问候道:“阁下是?”烈魂答:“在下轩辕烈魂,久闻西方佛门圣地汝灭师太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了得,佩服佩服。”汝灭师太初入中原便遇上独步清风,对自己实力和名望老大不自信,如今见烈魂说话甚是中听,不觉恢复了往昔骄傲,笑说:“道友过奖了,吾此行除为一阻魔祸外,更想见一见剡道子道友,听闻他转世在中原四大家族之首——轩辕家,道友复姓轩辕,莫非……”烈魂点头道:“正是家兄,待魔祸平息,在下必当为师太引荐,现下情况紧急,还请师太助在下一臂之力,尽量不让群魔逃出乱世。”“哈,这是自然。十三,跟随为师步伐,扫荡群魔!”“是!”……孤星楼内,回转的正道群侠聚在一起,等待影的回归。两声风响,影与东方堪舆飞入楼内,东方博达迎上前去便问:“如何了?”影摇头道:“天卷宗那些人怕是撑不住了,封印迟早瓦解,若不凑巧,此时魔界大军已攻入人间了。”群侠闻言,议论纷纷,这可如何是好?影看着他们慌张不知所措的模样,不屑的笑了笑,讽刺道:“汝辈忒也幼稚,出了问题,不思考因应之策,只会装蚂蚁,在热锅上横冲直撞,有用吗?”群侠忍受不了他带刺的话语,一个个拍案而起,指责他目中无人,区区魔界叛逆,也敢在此猖狂。东方博达也觉影说话太过,他仅能做到自己不指责影,却安抚不了群愤。东方堪舆见群情激荡,影又带着面具,看不出啥表情态度,老父无力管辖众人,这样下去,恐怕闹僵,正欲发言劝阻,却见拙突然从楼外步入,见面便对群侠大喝一声,严厉道:“如今正是乱世之秋,魔界已然破封而出,涂炭生灵,尔等自诩名门正派,前辈高人,不将有用之身用在抗魔大义之上,却在这里内斗,成何体统?要知道,你们在此争吵的时候,已不知有多少黎民百姓被妖魔残杀,你们还要继续吵下去吗?”一席话,语声洪亮,声色俱厉,痛陈厉害,听得群侠惭愧低头,不发一言。一旁的东方堪舆心喜道:嘿,看来是新领袖诞生的时候了,很好。拙本是小辈,又是宾客,按理说,这里没有他说话的余地,但此时此刻,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领袖气质,教那些个自以为是者不敢直视,并有听候他调遣的冲动。东方堪舆试探性问道:“那么,你说,现在我们该如何做?”拙分析道:“我回转途中,见妖魔成群结队,向东南方而去,所过之处虽有停顿,却不流连,想必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我们可急速整备战力,追截群魔,阻挠他们行进,破坏他们之目的。”“拙分析的有道理,我看行。”东方堪舆转身,道,“爹,你觉得怎么样?”东方博达也巴不得有个人能够领导这盘散沙,闻言赞同道:“老夫愿全力配合。”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再按兵不动就要受人指点了,群侠不容推辞,只好答应,纷纷发动暗号传书,召集门人,准备大战一场。实际上,各门各派仍旧存在门户之见,各派掌门都不想牺牲自己门人,让自己门派人才凋零,一蹶不振,故而能拖就拖,相互推诿,影与他们商晤多次,始终谈不出一个结果来,他便逐渐没了耐性,不屑一顾。如今难得拙的领袖气质觉醒,能可慑服群侠,这当然再好不过了。影本就是个洁身自好的魔,只因不想看着人间沦陷,才与正道这些无能蠢辈周旋偌久,早已厌倦了,拙的挺身而出分担了他的劳苦,更促使他隐身幕后。在此之后,拙与他便一明一暗,分工明确,共同为人间擘划未来。大战前来之不易的一刻闲暇,东方堪舆笑对拙道:“你能听从我的建议,立刻回转,不枉我教你这么多。等着吧,越是疏离,越是想靠近,任九葳迟早是你的。”拙苦笑道:“现在是谈儿女情长的时候吗?若被人听到,岂不是动乱军心。”东方堪舆摆出臭脸道:“你倒是越来越冠冕堂皇了嘛!岂不知,若你方才晚到一步,就换我上了。”拙笑道:“我知,这座孤星楼里聚集的虽然都是有名望的人物,但说道真正有头脑有心思者,唯你我二人,你身为此间少主,本比我更适合当指挥者。”东方堪舆哼哼道:“但你还是从我手里抢去了这个位置,不是吗?”拙看着他,严肃道:“你要么?让给你好了。”东方堪舆自然不会答应,但他直觉道,即使自己说要,拙也不会让给他了,因为他在拙的眼中看到了出人头地的野心。对啊,谁愿意一辈子寄人篱下呢?男人,需要有自己的屋檐。小诸天上,喜怒常尊将战地信息告知主佛——善法经天。善法经天周身被一层强烈金芒掩盖,只能看出一个大概的轮廓,而不能具体分辨。顶端佛者,自然能够洞烛机先,沃血战野大战,三界兵力,缺一不可。人、佛、魔三者,需在此地做一分晓。喜怒常尊领法旨,再次帅僧众下凡,前往未来被称作沃血战野之地。 “呼呼!好家伙,好家伙!斗他不过!”不动真人跟沉神太子打了没多久,已经气馁,摇手后退。这次恰好反了过来,阇阴柩一把扯住不动,道:“师叔哪里走?”不动真人嘿嘿笑道:“贤侄毕竟少年气概,甚好甚好,此魔交给你了。”阇阴柩不依道:“师叔在前,吾怎敢僭越?还请让吾大开眼界一番。”不动一边摇头,一边将双手放在阇阴柩腰际,道:“贤侄不必太谦,这就去吧,老朽在此替你助威。”话未说完,一把将阇阴柩推向沉神太子面前。沉神此时也极有兴致看这不动真人耍花枪,看他能变出什么花样,一见阇阴柩近前,黑棒便顺势刺过去,欲来一个生穿活鱼。阇阴柩也不是没料到会被这个不象话的师叔推入火坑,有备无患,一刀,劈开黑棒,反手再一刀,斩在沉神颈部,可惜符刀虽利,却仍破不了火云战袍防御。脚步一挪,怒哼一声,沉神双手执棒,旋身望空撩起,一股黑色风暴便自黑棒上拓展而出。阇阴柩首当其冲,被这股接连天地的风柱撞出战团。“敢伤我贤侄,无礼!”不动真人此时才跳出来主持公道,一掌击溃风柱,随即身化利刃,向沉神冲去。沉神自不把这脆弱的攻势放在眼里,一声咆哮,挤压空间,减缓不动来势,紧跟着一拳重重轰在不动脸上,不动真人分明自投罗网,上门讨打,可怜可怜,但真的如此可怜吗?不然。当沉神发现这一拳轻易击溃了不动形体后,再回头,身上已中了对手数不清的拳脚,全是金刚大力手法,单掌可开山,双拳能裂地,打得坚强如真魔之躯者,亦要呕血!“喔喔!尊贵的太子,吾下手太重了吗?”不动真人现出真身,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仿佛这一战只是一个必胜的游戏。见血疯狂,魔之本性,沉神更不二话,脚尖起处,右爪已俘获不动头颅,这次不容他用出替身之术,左手一记铲掌,刺穿其肚腹,将其甩向一旁。不动沉默了,他也想立刻站起来再开几句玩笑,但暂时做不到了,轻捋虎须的代价,就是如此。只剩剡道子一人依然保留着战力,但此战不因由他全力以赴,他最多只能算作一个帮手。发怒的沉神可不管他这许多,脚步一转,指爪如狂风暴雨,击打剡道子全身,速度之快,根本不容退避,这就是最根本的强,既速且猛,足以摧毁一切对手,一切招式。剡道子只是一个修为登峰造极的凡人,只要还是凡人,肉身都是脆弱的,剡道子若真被沉神如此轰炸,即使元神得保,身体亦势必碎裂成渣,所以,他不能真的被打到。只见一层淡蓝色黏稠光华从剡道子体表透出,泛起阵阵涟漪,替代剡道子承受致命打击,不论多么锐利的爪功,多么沉猛的拳劲,就是破他不得。弱小的生命才会想出如此多保护自身的方法,以求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苟延残喘。沉神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他也不恼,欣赏猎物的挣扎也是狩猎的一大乐趣。即使剡道子不刻意保留实力,没有谛之狂在手的他,也是不可能单枪匹马敌过沉神太子的,他所要做的,是拖延、牵制。“哼哼,道友真正吝啬,贫道都伤成如此这般了,依然不肯让吾一窥《天卷无双》奥妙,唉,可怜!”不动真人已调息完毕,暂时止住了伤势,立马又回到战场上,这次竟变化出三头六臂,持着各式降魔法器,手舞足蹈,似佛似怪。“哼,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汝这厮当真可怜。”沉神还是觉得不动真人比较有趣,见他复出,便舍了剡道子,追杀过去。“哎呀,太子对贫道如此抬爱,吾受宠若惊啊!”不动答话间,也抡动兵器杀上前,毫不退却。两厢里一场好杀:不动法器如日舞,一竟勘魔盖世功。沉神魔威撼天地,双掌可敌怒修罗。双方你来我往,力争高下,杀得天昏地暗,天愁地惨,风云色变,乾坤倒错,阴阳顺逆全反,五行生克皆乱。“不动神明”本具异力,足可抵敌沉神雄劲,修罗怒相更添威势,刀枪剑戟斧钺齐施,不漏半分空隙,当头棒喝,直捣黄龙时有之,只是依旧破不了火云防御,沉神最多受些震荡,表面却无丝毫伤痕。“够了,腻了!”沉神耐性终究有限,见对手伎俩止此,便要痛下杀手,单手一举,血色气芒直贯天际,势不可挡。这一击落下,再结实的护身气劲,再金刚不坏的肉体,再威力绝伦的神兵利器,也要粉碎!“咳!贤侄何在?”不动真人终于也不得不开口求救,阇阴柩等的就是这个。若论这人间,能有匹敌沉神全力一击者,人与兵器全都加起来算,也不会超过一只手掌。碰巧,符刀正是其中之一,当然,是有阇阴柩把持的符刀。阇阴柩本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无奈不动真人恰好是其克星,遇到这个行辈大过他的冤家时,他就无法沉默了,因为一沉默,会被对方的各种近似污蔑的玩笑嘲弄的体无完肤……沉哼一声,阇阴柩提刀而来,并不花哨的一刀,却饱含天地之力,与血色气芒一拼之下,刀上黄符登时爆碎成雨,损毁泰半,然而通天气芒亦告瓦解。“好哇!”不动真人抓住时机,六般法器一点突破,重击沉神心口,当即将其震落尘埃。阇阴柩果然不是庸手,强击之后,立能动转,电光火石再补一刀,当空劈落。沉神心口剧痛,勉强聚力,提起黑棒格挡,却被符刀一刀震脱,阇阴柩再一转身,反手握刀,刀尖往后捅去,恰好又点在沉神心口。这一击力道奇猛,撞击霎那,沉神感到心脏都快麻痹,双腿不自觉往后急退,本能自保,缓解劲力。他一退,阇阴柩也退,双方距离仍旧不变,刀尖落处,战袍之上火云狂燃,蓬勃而出,烧向阇阴柩面部,然而阇阴柩竟能忍受奇热烧灼,浑无所动,头上宝冠功不可没。“哈哈,这下太子殿下完蛋了!”不动真人已在半空拍手庆功,却恼了沉神,骤出不意受创后,身躯已渐渐适应,只要再挨片刻,便能逆转反击。正在心中暗笑不动识浅目短,背后突然寒意骤升,沉神这才想起,还有一只蛰伏的猛虎在这战场之上。凌厉剑指抵住后心,截停退势,这一下前后夹击,魔心再凶,亦为之滞息。珍贵机遇不可放,剡道子双眼突放豪芒,精光四射,修为猛然提起,须发根根倒竖,剑指一转,七道剑光离散聚合,从火云战袍空隙处钻入,实实在在地印在沉神身上,封其七窍五感,捣其凶心。痛楚早已麻木,但魔心是根本所在,不容有失!沉神在剑气入侵的同时将体内魔元凝聚在魔心四周,险险挡下剑气,但此招乃剡道子全力一击,非同小可,势可穿星裂霄,无可披靡,魔元护墙挡得了一时,却难长久,剑气微一迟缓后,依旧按照原本轨迹,洞穿魔心!一声狂吼,七道剑气自沉神体内爆射而出,所到之处,万物尽毁,剡道子与阇阴柩亦被震退。上方的不动真人见状,迅速俯冲而下,全力一掌盖其天灵,真力直贯而下。魔心洞开,魔元流逝,再强的身躯也难堪重击,连惨嚎也不容发出,沉神被不动真人自上而下打的浑身爆碎,魔血纷飞…… 魔身败,魔骨犹存,峥嵘傲意,观之屏息!一副骷髅,一件战袍,灰白与火红辉映,成就永恒不灭之战魂。庞大魔气失去肉体束缚,勃然而出,尾部紧紧依附在魔骨之上,顶端却化成庞然巨像,这才是沉神太子最原始的形态!剡道子三人见此情形,心下一沉,因为他们清楚,这幅骨架不是他们可以打碎的,更何况还有火云战袍阻扰,而那魔气正是无穷无尽,聚散无常,不着边际,难以伤害。“哼哼,这回贫道真的想走了。”不动真人难得说了句老实话,但剡道子与阇阴柩却没拦他,或许他们心中也都这样想。“不动道友,汝可习得逆五行封禁之法?”剡道子难得发问道。不动真人闻言,微惊道:“吾虽旁门,对此法却也有些心得,难道道友要与吾配合,共布正逆五行大法阵,封印此魔吗?”剡道子微微点头,不动却笑道:“这样好吗?此战不该是道友出力最多才是。”剡道子无奈道:“此魔嚣悍,吾等已无保留余地,况且真正主宰胜败者,并非吾也,道友还请与吾配合吧。”不动点头道:“也好,便让贤侄去牵制一番吧。”话落,一把将阇阴柩推了出去。阇阴柩也不计较,只因此时正是那胜败存亡关头,不容退却。符刀宽阔,刀气刚猛绝伦,又带着阴气,一刀之威,仍是可观,纵然沉神现出元身,仍无法不去接档。只见魔像双臂交错,震出一股巨力挡下刀锋,再一展,无俦气劲便似江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将阇阴柩冲荡的东摇西落,狼狈不堪。“哼!”刀者也有倔犟之心,不会轻易言败,阇阴柩在魔气的乱流中不断变换方位,稳住身形,寻找空隙下手。沉神变身后虽然更加狂猛,却不如先前灵敏,仗着不灭魔身,避重就轻,接了阇阴柩几刀,不痛不痒。但阇阴柩果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他的目的不在砍杀沉神,而是将符刀刀身异力过渡到沉神体内。此刀本含天地玄阴异力,可凝万物,世间一切有形无形之物,被其接触后,皆可斩杀,就连空间与时间,只要阇阴柩有意,也可斩之,更何况区区气型。此一特性,只阇阴柩与其师尊晓得,连不动真人也不知,故当他看到魔像具现时,嘴巴都合不拢了。“嘿,吾之贤侄果然不同凡响,如此可免去不少麻烦,甚妙!”不动真人难掩心中欢喜,溢于言表。恰此时,剡道子准备完毕,一声招呼,两人分前后包围沉神,同时运使正逆五行阵法,照射在魔像身上,结成光牢,将他困索在内。此法本来无穷妙用,非道家顶峰之材难以运用,但因沉神所化魔像无形无质,只能困,不能伤,如今阇阴柩意外赞功,此法便可一展长才。只见青、黄、红、黑、白五色粗约丈许的五行精气倏地从剡道子这面正五行法阵五方冲出,急射向魔像躯干,魔像故伎重演,震出巨力以抗,然而五行精气互有生克,此起彼伏,只一端受力不均,另外四股真气立时联动相助,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威力越滚越大,开始尚敌不过魔像巨力,时间一久,竟有反制之势。不动真人本无意也无此自信由这边三人击杀沉神,但眼看本不该如此出力的剡道子都豁出去了,自己再矜持下去便说不过去,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一声雄喝,发动逆五行先天精气,同样青、黄、红、黑、白五色光柱冲入阵内,与魔像角力。事发一瞬,沉神本未料到自己会在此战中失去肉身,魔心被剑气刺破时,魂魄亦随之一阵荡漾,许久未缓过神来,此时行动全凭本能意志,实际上,他并未清醒,这造成了他被围困的窘境。若他能及时回魂,别说不会如此轻易陷身阵中,即使身已落网,也能打破枷锁,可惜,他轻敌太甚了。十道真气,两端发动,力道已累积至超越魔像的程度,一寸寸向魔像身躯之上压去,没有意识的魔像只能低沉咆哮,顽强抵抗,但只是徒劳。正反无形真气不偏不倚,击中魔像胸膛,各色光焰炼化魔气,正反遇合,威力更大,相互生灭更加剧烈,无穷尽的变化,无衰减的流动,激荡的魔像胸膛五光十色,渐成透明领域,那浑浊深沉如渊狱的纯粹魔气几为炼化殆尽。功成瞬间,天地倏暗,群魔遮天蔽日,飞来营救他们尊贵的太子,内有一魔,如流星飞渡,垂直堕下,硬闯入正反五行大法阵内,宝伞一开便挡下不动真人逆五行真气,伞面殊异,竟能扰乱五行生克,使其无法互通,紧接着伞柄一旋,剡道子正五行精气便被一股奇大力道吸入伞内,不得而出。正反五行既可相生,也可相杀,在魔者伞面正反两侧,被巧妙的一一分离,捉对相撞,金对金、木对木、土对土、火对火、水对水,同归于尽。少去五行精气助阵,正反五行大法阵不攻自破!“喔,来了一个行家!”关键之时,横生枝节,不动真人自然不快,却也对来者甚感兴趣。却见来者除下斗篷,露出一身妖冶女装,连同那宝伞,浑身上下,隐泛炫彩。深红露肩的锦衣,下垂的长袖,高及腰部的开叉,内里乾坤若隐若现,衬着略带暗黑的雪肌,玲珑有致的身段,玉面红唇,短发鳞角,虽是女童,却已具备勾魂摄魄的成熟魅力。“哎呀这么美艳的童女,贫道识浅,还是第一次见,抓来当养女刚好,长大了还可以给贤侄充媳妇,一举两得!”不动真人见魔女冷艳非常,深具魔性,故意拿话逗她,要看她作何反应,不想魔女毫不在意,只管守在混沌的沉神身边,不言不动。激将不成,反受轻视,不动真人心内不爽,正琢磨着如何回敬,天外一阵梵呗传来,被遮蔽的天空立时现出半边晴朗,是小诸天众僧来援。童女显然未将他们放在眼内,左手轻轻抬近嘴边,微微一吹,深红烈焰便如火海洒下,盖在众僧头顶,阻挡去路。剡道子等高明人士自然看出,童女吐息之时,口内有宝光闪耀,似是内丹之类。“呵呵,小家伙宝贝不少,修行亦有火候,贤侄先去会会伊吧。”不动真人说着,手拈法诀,一道通天光柱伸入云天,身已冲入群魔之中,大开杀戒。“唔,明智又果断的决策。”一声赞扬,响自妖魔深处,群魔霎时分出一条通路,妖魅的眼,觑定不动真人,灭轮化体六珠刈,携天地臣服之威严,强势驾临!“哎呀,真不得了!贫道何德何能,今日竟能遇上如此多尊贵的对手,不枉此生也!”话没说完,身已陷入三途恶景之中,遭受万鬼吞噬。同时,阇阴柩抡刀而上,一刀砍向童女。同样的面无表情,同样的神秘莫测,一旦对上,宝伞格神刀,雌雄一击定!虽然不曾砍破,力道尤胜一筹,阇阴柩顺势将童女压入地底,许久未有声息。敌方援军来的太快,两大主力顿时陷阵,小诸天之人又不甚可靠,为内丹之火所阻,剡道子一边提防群魔进攻,一边还欲封住沉神,纵是一代宗师,未有谛之狂在握,也显支拙。受创的魔躯产生麻木的痛楚,沉神意识终于自混沌回归,一睁眼,察觉自身状况,立时暴怒,魔音咆哮道:“可恶的人类,竟敢破坏吾之肉躯,罪该万死!”震怒过后,魔像胸口为正反五行精气浸润蜕变之处乍然旋起一道黑色漩涡,眨眼包覆全身,强韧的精神力紧密压缩魔气,将蓬散之魔元重新凝聚在火云战袍之内,成一浑身漆黑的火人,火红的火云战袍受到魔力感应,表面也窜腾起暗黑邪焰,助添无上威势。一声暴吼,沉神扑面而至,电光火石也无法形容其势之猛恶,锥心之仇,剡道子首当其冲,头面被他抓个正着,狠狠压向地面,一路向前,未见停势。“哼哼哼哼,挣扎吧,脆弱的人类!”沉神狂笑不止,手心黑炎不断渗出,欲毁剡道子真容,却感手下人形似在变化,细一看,剡道子竟已无踪,而自己抓住之人却是方才的贾大师。原来危急瞬间,毫无生气的贾大师突然如鬼魅般贴附在剡道子身前,为他挡下了沉神的攻击,而此时又吸收了对方大量魔元,干瘪身躯如久旱逢甘霖,霎时充盈,膨胀开来。“哼,想吸就吸个够吧。”沉神发觉打错了对象,却也不就此放手,前冲之势一停,单臂将贾大师举起,滚滚炙热魔元不断灌入他体内,欲将他生生涨破。然而贾大师虽然一介化体,也颇有能耐,身体尽管肥大肿胀得如同气球一般,依旧涨而不破。沉神没耐性跟一个死物纠缠,就此放手,转而杀入小诸天众僧之中,无可披靡。贾大师为剡道子挡下了致命一击后也功成身退,圆滚滚的身躯漂浮在半空,彻底无法动弹了。 黑炎跳动,沉神杀红了眼,小诸天诸僧佛血更令他欣喜若狂。他的人性消失了,随着肉身的破败也跟着破灭了。思考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但放弃思考同样不失乐趣。本能会指引你前进的方向,顺着自己的心前行,无论是地狱血景,亦或天堂乐象,一往无悔。“唔,沉神失控了。”六珠刈看着自己桀骜不驯的儿子大开杀戒,金色的瞳仁稍显异色,他心中明了,劫数难逃,疯狂过后,注定是无止尽的空虚,他现在所能做的只是为沉神创造一个微乎其微的转生机会。云层之上,剡道子纵观全局,除了阇阴柩那边用不着帮忙外,不动真人和小诸天众人皆有所不敌,一个被困迷阵之中,与心魔作战,一个伤亡惨重,虽不闻哀声,却是太过轻生。剡道子知道喜怒常尊在策划着什么,他虽不以为然,却也不好插手。至于不动真人,他想必也不乐意自己前往相助。无奈,只得俯身冲入群魔之中,以杀止恶。剡道子跟沉神太子都是超越了寻常高手太多太多的强者,一入战团,都如狼入羊群,所过之处,圣血魔血四散狂飙,片刻便染红了脚下土地山川,血气上涌,天空也被蒸腾成血红的颜色。六珠刈用意念困住不动真人,本身仍可行动,但他没有阻止剡道子狙杀他的魔兵,只因大量的魔血是沉神转生的条件之一。他身为统帅,虽然一声令下,群魔死无怨言,但终究是自己手下,无法痛下杀手,能假手于人,再好不过。三圣之中,也唯有他拥有这般爱惜部下之情,所以说,灭轮圣王是三圣之中特别的存在。喜怒常尊旨在当场消灭沉神太子,祛一魔界大患,换千年太平岁月,特意让诸僧舍生取义,任其杀戮,让他迷失在疯狂的本性之中无法自拔,待杀戮终了,他无所适从之际,再一击杀之,永除后患。而六珠刈比他看得更远,明知天意不可违,便听其自然,此战沉神既然注定败亡,那就不必再去挽留,而是着眼未来,为他铺设重生之路。沉神复生,需要严苛条件,魔血、圣血、人血,缺一不可,并且质与量都不能马虎。如今前二者已然备齐,唯差人间高手之血。六珠刈按兵不动,正是等待着人世羔羊的到来。被写好的剧本无法更改,拙此时偏偏带领正道群侠赶来,刚欲发号施令,要与魔界大军一决死战,六珠刈早已深入重地,手起处,群侠人头纷纷坠地,鲜血喷涌如注。变故来的太突然,拙根本来不及反应,虽然他具备领袖的素质,但终究未经磨练,还太稚嫩,此战注定要为他的人生带来一次转折,让他清楚人命的重量,自己是否承受得起。罪恶的佛者,魔中之圣,气质介于佛魔之间,满头金色法螺令人望而生畏,庄严宝相之中,夹杂妖邪之气,正邪莫辨。此时的拙与东方堪舆根本无力反抗如此异类,不要说动转,连话也无法说出。无可匹敌的强悍宛如一道山岭横亘在他们面前,难以逾越,他们已被震撼的颤抖了。以往所有的自负烟消云散,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此时,刻骨铭心。在他们的脑海中,眼前之人,不是靠他们几个小辈可以妄想阻挡的,相差实在太大。大吗?是有多大呢?真的无法抗拒吗?他们同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跟他们同辈的人——独步清风。如果此时换作是独步清风在场,他也会像自己这般无助颤抖,任人宰割吗?不!一个名字,就如一剂强心药,振奋了心神,舒展了麻木的肢体,与东方堪舆一对眼,拙瞬间横移数丈,险险逃出六珠刈攻击范围,云袖一抖,渊墨上手,画师剑法第四诀——冥字诀第二式——烛·冥镜,赫然开锋,黝黑剑身霎时睁开一对墨绿色邪眼,一面照开不动真人所陷迷障,一面照住高速移动中的六珠刈,令其身形受制。“做的好!还没死的按计划布阵!”拙的反击,是东方堪舆喜闻乐见的,作为孤星楼少主,他的气魄也是毋庸置疑的。在场群侠虽然皆是长辈,但也不敢小觑了他。东方博达年事已高,又不擅长武功,所以未曾来此。毕竟是号召者,这样贪生怕死说不过去,东方堪舆为杜悠悠众口,代父出战,旁人眼中,实在也是难得了。出征前,东方博达千叮咛万嘱咐,教东方堪舆万万不可逞一时之勇,丢了小命,留他一人孤苦伶仃,白发人送黑发人。事实上,东方堪舆虽然少年意气,为人却甚精明,取舍有道,分寸拿捏有度,想害他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轻生呢?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五颜六色的事物,人活一世,会得到其中的种种,又失去种种,只有一小部分人清楚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而什么又是可以舍弃的,东方堪舆正是其中一员。他非常了解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人又是值得他交陪的,所以他择友甚严,从不轻易与同辈人亲近。时不时有些江湖上的所谓名流之子,豪侠之女慕孤星楼之名而来,但几乎都见不到他一面,即使见上了,也说不上话。久而久之,世人皆认为孤星楼少主性格孤僻,不喜与人结交,实则,只是因为世上俗人太多,难入他耳目。拙是特别的,东方堪舆第一眼见到他,就认定了这个朋友,而一旦被他当作朋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东方堪舆就是如此。孤星楼祖传秘笈《观照大千》,是一本术法大全,妙用无方,东方堪舆本身天资过人,什么东西一学就会,又有博学的老父亲从旁指导,进展神速。老父会的,他几乎全会,老父不会的,如武学上的诸多奥区,他也有过人天赋。如此出色的一个人物,怎能在此辉煌战役中默默无闻呢?“罪恶者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群侠配合东方堪舆布下辽天困仙阵,将六珠刈困入阵中时,也正是他破解九拙剑招欲出之际。察觉到身受限制,六珠刈只是冷哼了一声,抬手正欲破解,一声朗笑已自高空落下,笑声之中蕴含沉雄内劲,虽不足以压倒六珠刈,却也让他感到了重量。一掌力压而下,与六珠刈抬起的左手对个正着,即使占着高下地利之便,仍然无法撼动炼魔使分毫。相对的掌心未曾挪移,不动真人顺着弧势而下,降到与六珠刈同一水平时对他露齿笑道:“难得小友们帮你我搭好舞台,还未表演就急着走,炼魔使未免太没礼貌了?”六珠刈冷然道:“区区心魔就能困汝良久,最终并还靠一小辈脱困,君山不动,汝哪来的自信可与本座共舞?”不动真人闻言,哈哈笑道:“贫道所学杂而不纯,非是如剡道友一般玄门正宗,自然易受心魔困扰。至于炼魔使好奇吾之自信来源,这个简单,一曲舞罢,自然分晓。”“喔?”“哈,来吧!莫再客气了。”……不动神明巍若君山,魔中圣者雄威赫赫,一出手,一格挡,都是惊天动地,鬼哭神嚎。不动真人将体内全部真力分流到四肢百骸,不做丝毫保留,也不做任何法术上的较劲,因为眼前对手识得一切事物之奥妙,要战胜他,唯有肉搏。六珠刈却也未曾小看过他,话虽说的自负,心中其实谨慎,在这辽天困仙阵内,也不便用魔法,佛珠一捻,撩衣便打,不坏金身有恃无恐。几轮肢体交接下来,六珠刈发觉不动真人虽为旁门道家,拳脚身手倒也颇俊,与之交锋,一个不注意,就被带进节奏里,再想抽身,不挨几下重的不行。不动真人大概猜到了六珠刈所想,点破道:“尊贵的炼魔使大人,是不是感觉贫道的手脚颇重啊?不瞒你说,吾出家练道之前,也曾快意江湖,做个凡尘里的侠客,日夜打熬筋骨,练就十八般武艺,并自创过几套拳法、刀法,苦无传人继承衣钵,不知魔界之内可有天资聪颖之辈,炼魔使大人又肯割爱推荐否?”六珠刈自然不会回答他的戏言,但不动真人接着说道:“不必这么着急答复贫道,考虑一下吧。”随后,再无话说,而是换上更猛烈的攻防。见不动真人功夫了得,竟能压制强魔,东方堪舆等正道群侠军心大振,除了维持阵法数人不能走开,其余之人在拙的带领下,向魔群中杀去,一路血战,互有胜负。拙虽有领袖才干,却非军师一流,不通战术,一味死拼,以致正道之人死伤惨重,天卷宗就不同,有星回和转机子这两名战术高手布策,又有剡道子拟定战略方向,几乎无甚牺牲。事实上,影在魔界中也是出名的智者,可惜他不惜沦为叛徒也要拯救人间,却无法得到正道中人完全的信任,难免心灰意冷,于是最终选择了坐观成败,反正能做的,他已经做了。地上血流成河,堆尸如山,地下却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暗中较劲。女童身份原为魔界欲间紫玉龙女,与大诸天广华菩萨座下多宝龙女相生相克,一邪一正,本身功力也许并不多么高深,但胜在身具异能,变幻莫测。再观阇阴柩,也不是纯粹的武者或者修道、修佛之士,天生异力加上诡异的装扮还有那口符刀,宛如自阴间而出,冷森森、阴恻恻。地穴幽暗,常人自然伸手不见五指,紫玉龙女却有一双照彻九幽的慧眼,行动自如。阇阴柩原本就戴着一顶盖住双目的高帽,光线明灭根本对他够不成任何影响。符刀一闪,斩破黑暗,却斩不开龙女护身宝伞,尽管方位不断变换,出刀如何神鬼莫测,不可思议,龙女总有办法险险避过,身法玄妙已极。阇阴柩轻易不用什么成型的招式,他是凭感觉挥刀的刀客,斩到对手无法招架之时便觑准破绽一击破敌。如今眼看龙女身法玄奥,难以伤害,阇阴柩便不再随意挥刀,将几百年未曾用过的尘封招式使出,刀上异端,尽在其中。如此一来,紫玉龙女也受制肘,猝不及防,被符刀划过身躯,化作点点紫色泡影消散。“小家伙这么容易便死了?”阇阴柩并无砍中实物的感觉,故而出声发问,想一探虚实。紫玉龙女并无回应,唯有紫色泡影闪烁着暗淡的光芒,漂浮虚空之中。阇阴柩并不知晓符刀功效奇特,已将紫玉龙女身形斩裂,以为有诈,又胡乱挥刀斩杀了一阵,并无状况后才有点醒悟,符刀一转一收,随后化作一道光影,冲入天际。他没发现,那些紫色泡影在他离开的刹那迅速依附在了符刀之上。阇阴柩久别尘寰,尘封数百年间,为了早日脱困,元神不分昼夜修练,一日千里,修为早已非同凡响,甫出世第一个对手恰是强如鬼神的沉神太子,所以对自己实力并无自信。事实上,他今时今日之修为,已能跻身绝代高手之行列,足可与各方霸主并驾齐驱,斩杀紫玉龙女本非难事,对方偏又自负,心存不屑,终于殒身灭命,后悔莫及。不动真人见阇阴柩无事而出,忙喊住道:“贤侄哪里去?”阇阴柩停身答曰:“吾已斩杀魔女,之后便不奉陪了,再会,不会。”说完,不等不动真人再发话,急向远天飞去,一晃不见踪影。“啧,死娃娃!”不动真人把对阇阴柩的不满全部发泄在六珠刈身上,拳掌指爪腿脚齐施,攻的六珠刈一时应接不暇,无从防御,头上发螺几乎都被打散,好不狼狈。见对手节节败退,似无招架之力,不动真人恶劣的个性又促使他发话道:“嘿,如何了?炼魔使大人还好吗?”“好什么?”六珠刈一答言,现场气氛立时一转,周身魔气无视辽天困仙阵镇压,潮水般向不动真人涌去,将他冲退。不动真人急退十数步,嘴里一声长啸,就地一转,双手交叉于胯下再反手向上一提,丹田纯阳之火立时包裹全身,炽盛光芒如日中天,魔气一靠近,瞬间灰飞烟灭。“哈,炼魔使大人,你着急了吗?”不动真人吃了教训,仍不悔改,继续出言挑衅游戏对手,或许这对他来说也是战斗的一部分。六珠刈虽然不动神色,心中却也明白,身体上的交锋,自己已经输了,对方的招式变化多端,拳掌中蕴含刀剑之势,指爪里藏有枪戟之威,腿风如刃,脚劲若山,确实难以招架。自己虽有无穷魔力,却非战将一流,在这阵中,无法与之媲美,要打破不利局面,唯有先行破阵。想到此处,六珠刈眼中凶芒一闪,对东方堪舆等人只瞥了一瞬,东方堪舆内心倏地一颤,浑身汗毛直立而起,冷汗直流,仿佛患了一场大病。就这瞬间的破绽,六珠刈手中佛珠一拨,口诵咒语,参天真言之壁摩云插霄,撞破困仙阵而出。“哎呀,魔鬼出笼啦!”不动真人刚道不好,心灵突有感应,回头看去,肿大的贾大师竟然将所吸魔气迅速吐干,还原成正常大小,随即换上一身亡肃之气,手中持着一把黑索缠绕的长剑,杀向沉神太子。沉神太子尽情屠戮小诸天众僧,终于到了心满意足的一刻,这一刻,是他心神最为松弛,最为空洞的一刻,这一刻,他无从防备。喜怒常尊见机,凝全身功力,一掌轰出,金色掌印巨如泰岳,穿透沉神,也带走他一身魔气。同时,贾大师提剑而上,迅捷无伦的剑式,式式避过火云战袍,刺在沉神魔骨关节之上,一瞬之间,竟将号称不灭不坏的傲骨击个散碎,坍作一堆,火云战袍失去主人,光焰乍灭。“什么?贾大师竟然无视贫道之意识,自行活动了?怪哉!”不动真人尚且意犹未尽,不想此战如此完结,一飞冲天,抓住贾大师臂膀,但此时的贾大师又恢复成了一幅颓然的样子,失去了生机,手中长剑也已无踪。不动真人见状,赞许道:“好家伙,手脚如此利落!连贫道也未看清。”沉神死,六珠刈只轻叹了一声,随手召回火云战袍,不再恋战,发动魔音,率领尚未死绝的魔兵回转魔界去了。小诸天伤亡也是惨重,无力追赶,正道群侠也好不到哪里,不动真人虽然好事,却也不主动惹事,对无心恋战的人,他没兴趣。击杀沉神之人究竟是谁,在场诸人,唯喜怒常尊知晓,因为临行前,善法经天有告知他一切,但他没有义务透露给其他人知晓。魔军撤回,必经封界山,虽是重整旗鼓,一时不会再出,难保对烈魂不加以危害,谛之狂虽然杀妖斩邪,但没有主持,六珠刈这样的强者要攻破,也非难事,还是速往支援为妙。不动真人清楚剡道子如此想法,主动上前客套了几句,先行告别,剡道子目送他离去,随即火速往封界山而去。喜怒常尊看了拙等人一眼,略微点头,便带领小诸天残众回转天上去了。此战让拙跟东方堪舆都有了不一样的体悟,他们发掘到了新的天地,朝着这片天地,他们要努力向前!此役阵容浩大,三界会战,血流成河,遂将此地命名为沃血战野。看似互相屠戮,削弱对方势力,实际上,主要双方之焦点都在沉神一人身上。一个杀,一个救,结果两者之目的都达成了,所以没什么输赢,都是赢家,或者说都是输家。而沉神的魔魂也静静沉睡在这片沃血的土地之下,静待下一次的临世……

龙潭幺子 发表于 2020-1-25 15:00


第十章百年圣战

天卷宗大门外,烈魄偕同大小两辈弟子出门恭迎剡道子与烈魂回归。众弟子于封界山目睹剡道子无上道威后,对他更加崇敬,无人再有丝毫犹疑。一众连同随后而至的汝灭师太及弟子十三俊欢欢喜喜入门,序齿排班而坐,烈魄便问剡道子之后情形,烈魂替大哥说了原委。原来沃血战野成功击杀沉神太子后,剡道子便火速飞回封界山支援,恰赶在了需要迁就魔兵的六珠刈前头。当时汝灭师太、十三俊与烈魂正陷苦战,魔群将他们团团围住,他们被迫聚集在谛之狂保护结界之内,虽是无碍,却也动弹不得,着实狼狈。汝灭师太自负,一上来便全力出击,一方面发泄在沙漠中所受挫折的怨恨,一方面想在烈魂面前逞能,厉害是厉害,降魔之力也曾将魔群压下一时,无奈寡不敌众,终究法力有限,败下阵来。若他们就这样苦挨下去,等到六珠刈过来,一个也别想活命,幸亏先到这里的是剡道子。谛之狂受到主人感应,光芒骤然大盛,烈魂见状大喜,当即打开阵眼让神兵飞出,口喊:“大哥来矣!”一剑在手,万军莫敌,谛之狂所过,不留丝毫魔迹,魔群竟被吓得倒退回封界山内,纷纷厉吼,不敢再出。刚退魔群,六珠刈也已赶回,见面先一掌向剡道子打去,掌劲澎湃绝伦,脚下山河变色。剡道子明白此掌旨在验证虚实,决不能退,更不能避,于是提起修为,单手提剑背负,单足立地,另一手全力发掌,与六珠刈撞在一起。这一拼当真了得,方圆百里林木尽毁,土崩瓦解,功力稍差一点的魔兵魔将当场爆体而亡,无匹气劲直冲牛斗!结果竟是——剡道子半分未退!“好,好啊!”六珠刈发出此音,随即率领残存魔众迅速遁入封界山中,他们一入内,油尽灯枯的魔道兵旃也算完成了最后使命,纷纷碎散成沙土,不复人形,封界山更顺势一压到底,将连接魔界与人间的缝隙填平。听到此处,烈魄又问:“他们何故喊退?大哥虽然厉害,那六珠刈也是难惹,剩下魔群足以围杀二哥与师太不是吗?”烈魂解释道:“六珠刈那一掌,便是去留关键。假若大哥当时不敢接掌,或是被打退,他便会先杀了我等才回魔界,但大哥不但接了,且能与他不相上下,他便知此阵不易轻取。毕竟这里是人间,他们孤军在异地开战,通路随时可能关闭,地利已失,难保吾辈不会有后援。他们多留人间一刻,便要多担一分风险,更何况大哥尚有谛之狂在手,教他无法判断大哥的真正实力,故而喊退。”烈魄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这回大哥不但将前世修为取回,更大挫挫魔军锐气,令群魔震服,果然大快人心,好!”剡道子摇头道:“三弟赞谬了,魔界入口尚未封闭完全,封界山法阵虽然已成,无需再行法主持,终究不够牢固,那将灵山抬起的神像不知魔界尚有多少,还需想一个长远之计才是。”恢复体力的星回缓缓道:“师尊,计策弟子早已拟定,只是非天卷宗能可独立完成。”烈魄感兴趣道:“喔?你说来听听。”星回咳嗽一声,道:“仍以封界山为主体,只是要施以更强劲的封印,彻底隔绝魔界与人间。”烈魄闻言叹道:“要更强劲的封印谈何容易?烈魂是我等三人中最精布阵者,这次动用到的封印之术已是道家最上乘术法,换作其他任何阵势,也没这个效用。”星回不紧不慢道:“是,此阵已是本宗的极限,所以需要其他势力配合,才能完成那个咒术。”“咒术?”烈魂闻言,猜测道,“你所指难道是乾坤泣神咒吗?”星回轻笑道:“正是乾坤泣神咒,唯有此法,才能永久封闭魔界。”一众年幼弟子闻言齐声拍手道:“好啊,既然有法,快快实行吧。”烈魂举手压下众人喧哗,严肃道:“乾坤泣神咒乃太初禁法,需以佛魔双气为主导,联合六名修为登峰造极者全力施为,三正三邪,取得平衡,最后还要融合天之泪,地之精,亡者之血,才能构成泣神咒本体,谈何容易?”十三俊忍不住插话道:“哇,这么复杂,说了等于没说嘛!”汝灭师太连忙喝斥道:“十三,不得无礼!”十三俊知道自己失言,吐了吐舌头,不再多嘴。汝灭师太随即向剡道子赔礼道:“劣徒无状,冲撞道友,还望宗主念她年幼无知,加以宽恕。”剡道子轻笑道:“师太客气了,久仰大名,未曾得晤,今日一见果是不凡。承蒙相助二弟,感激不尽。令高足言动天真无邪,何罪之有?”汝灭师太听这一席话,满意点头,道:“贫尼不才,却也对乾坤泣神咒有所耳闻,光佛魔双气便需要极大之量,佛气自然有大小诸天出手,关键魔气来源未知也。”星回接道:“这个倒不难。中原大陆之外有须弥海,海中有一小岛,名为罗汉岛,岛上灵气充沛,孕育一种特殊的果实,名为佛果菩提,摘此果一枚,便足够乾坤泣神咒所需之气了。”汝灭师太惊讶道:“天卷宗果然是仙府奥区,地灵人杰,这位道友年纪轻轻,想来也未出过中原地界,竟能知晓种种宇内奥秘,当真不简单。”星回不无自傲道:“师太过誉了。”汝灭师太接着道:“但我等所缺乃是魔气,佛果菩提……”星回打断道:“佛魔一念间,佛果菩提的种子如果埋在罗汉岛上,将来生长出来的便是佛果,如果埋在魔界,那生长出来的就是魔果,只要我们取得一颗种子,将之埋入封界山近魔界一端隐秘之地,令其日夜受魔气熏陶,过百年,就能获得魔果,到时便可采摘取用。”汝灭师太将信将疑:“这……贫尼倒是初次听闻,何况百年之久,若中途有甚差错,岂不是前功尽弃?”星回轻哼道:“区区百年算得了什么?若无与魔物抗战到底的觉悟,干脆现在投降的好,也无需劳师动众劳神费力了。”剡道子见星回倨傲,斥道:“星回还不收敛?”原本星回出于自卑的高傲是绝不轻易放弃的,虽然算出轩辕烈骨将来成就非凡,终究年纪相仿,拜他为师也只是个形式,心中并不信服,但如今轩辕烈骨已成为了剡道子,肉身虽是少年,本质已今非昔比,不怒自威,宗师气态,透于表里,由不得他不服,只得放低姿态解释道:“动用乾坤泣神咒本就是一场危险的赌博,因为任何一步有所差池,结果都是失败,严格上说,要万无一失是不可能的。与其将心神耗费在担心种子被发现之上,倒不如利用这百年光阴,将其他必备条件尽早凑齐来的实在,总好过敞开魔界入口,正面与魔界开战吧?”烈魂赞同道:“星回说的有理,在准备乾坤泣神咒期间,天卷宗的任务便是拖住魔界,尽量不让他们危害人间,相信吾等可以做到。”烈魄接着问道:“既然佛魔双气已经有着落,那接下来便是三正三邪,大哥自然算上一个,剩下五人去哪里找?”星回唔道:“这个无需担心,人间如果没有高手,还有天上,相信以师尊的威信,不难请到高手助阵。真正需要关注的是后面三者,地之精我已有头绪,但天之泪与亡者之血,我遍览古籍也未发现蛛丝马迹,无从下手,难办难办!”烈魂点头道:“地之精吾也知晓一二,相信不难取到,而亡者,据仙府藏珍记载,乃上古一支奇脉,历代单传,行迹诡异,鲜少出现在历史之中,但确实存在着。此点或可询问大小诸天主事者,应当有所收获。”烈魄又问道:“那天之泪呢?是指特殊时辰所下的雨水吗?”烈魂摇头,但也无法给出具体答案,看向星回,他也摇头,表示不知。烈魄见状皱眉道:“照你们所言,这个乾坤泣神咒缺一要素便不可为,若不知晓天之泪代表着什么,不是白忙一场?”剡道子点点头,道:“不明所以者暂且不论,能够获得者先准备停当。天卷宗尚未成熟,一众弟子修为尚浅,此时可堪重用者屈指可数。星回,待转机子醒来后汝再与之详谈一番,拟定人选。如今只佛果菩提一事旷日持久,需尽早预备。师太久居海外,博览大千世界,足迹无所不至,可愿代劳,往罗汉岛走一趟?”难得剡道子看得起自己,开金口要自己为人间出力,汝灭师太怎会拒绝,当场答应道:“承蒙道友看中,贫尼自当甘为犬马,为道友效劳。”“如此便有劳了。”“哈哈,区区小事,不在话下,十三,拜别诸位师长。”“噢!”两道佛光一闪,汝灭师太师徒已向海外而去。剡道子见众人大战方休,尚有疲态,便令各自回房休息,明日再加以教诲,不提。 须弥海上,汝灭师太带着十三俊贴海飞驰,寻找罗汉岛下落。行了半日,只见海中多了一团氤氲,朦朦胧胧的。汝灭师太对各类海岛原本熟悉,一望而知目的地已达,知会了十三俊一声,便催遁光,加速飞行。片刻时光两人已至岛上,汝灭师太运玄功,睁慧目,粗略一看,果然如传闻所言,是一座东西走向,形似葫芦的岛屿,正东方灵气极强,且有宝光隐现。踏破铁鞋,不负所望,汝灭师太自然喜上眉梢,一跃便朝岛东端而去。十三俊没有汝灭师太的功力,口喊:“师父等我!”但她师父早已不见了。无奈,追也追不上,索性降下遁光,漫步在这繁花茂盛之中,边赏玩岛上风光边向东面走去。十三俊毕竟年轻识浅,也不想想,这座岛屿常年孤立海上,并有紫气冲霄,如此明显的洞天福地怎会无人居住?而自己传音与师父,区区几十里路途怎会得不到回应?信步漫游了多时,十三俊开始慌了,她发现自己一直向东方走,但就是走不出眼前这片花海,甚至连看也看不到尽头了,放眼望去,全是各色各样的花朵,虽然豪情怒放,却感觉不到与之相称的生气,就像化石一般。“糟了糟了!这下跟师父走散了,该如何是好?”十三俊此时已是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总算福泽深厚,与佛有缘,想起师父平日教诲,当下收摄心神,默念心经,坐清凉禅。佛法深奥,不过片刻,十三俊灵台重复清明,睁眼时,所有景象已经复原,自己竟然坐在一座洞府门前。抬头,惊见洞府之上刻着“天地”两个朱书古篆,格外庄严。一时好奇,十三俊竟忘了方才险境,径自闯入洞府之内,却见洞内四壁光明,正中设有一张石椅,椅中央深深凹陷,却未穿透,不像是人的座椅。十三俊撇了撇嘴,摸了摸下巴,突发童心,一屁股坐了上去,这一坐去势太猛,那凹陷又深,半截身子都沉了下去,再要拔出来就难了,急得她手脚乱摇,大哭起来,心中犹幸此地无人,要是被人看见此等丑态,那真是丢尽了脸面!挣扎了半炷香时间还是无法脱困,十三俊正在愁急,脑后突然风动,窸窣之声沿着洞中石壁迅速传来,让人毛骨悚然。“哇!不会是遇上妖怪了吧?”十三俊胆小,吓得连呼吸都不敢,装死以期对方忽略自己,但她显然低估了对方,如触手般的青色藤蔓从她身后缓缓将她缠绕,憋得她差点没法呼吸。就在这生死一线间,耳听一声“妖孽敢尔!”汝灭师太及时来救,一掌打碎藤蔓,一边拉出十三俊一边严阵以待。十三俊脱困,忙纵到汝灭师太身边,哭道:“师父,魔界有妖魔就算了,怎么这座仙岛也会有妖精啊?你老人家要是再晚来半步,徒儿就完了!呜呜呜……”汝灭师太叹了一声,摇头道:“你这不争气的傻丫头!只会给为师丢脸!罢了,有机会再好好磨练你的心智吧,现在先擒下妖孽。”十三俊噢了一声,随即双手合十,将抄好的符咒抛散空中,以备不时之需。等待片时,那藤蔓又有动静,唰的向山洞深处退去,迅速已极。汝灭师太大喝一声“休走!”追了过去。十三俊这次紧随其后。两人追出老远,穿过了一片昏暗隧道后终于重见天日,放眼所见,尽是各色灵气,聚合在空中,成就一片极厚重的霓虹,犹如浓雾,视野可见不过丈许。十三俊好奇道:“想不到这洞府竟然与外界相通,真是别有洞天。”汝灭师太严肃道:“为师方才先行一步,来至岛屿东面,就是此处。运用法眼观视,发觉这霓虹之中,有一形影,似在躲避吾之视线,不断变换方位。吾发声询问可是此岛主人,他却不回应。为探虚实,吾便发掌过去,那物竟然无畏,接掌以后反倒越发璀璨,但佛气回笼,吾也从那物身上感应到了重要的信息。那种不似人畜的生气,类似乙木青气,传言只说佛果菩提乃一灵果,如今看来,区区木灵竟也成精了,真是奇事。”十三俊惊讶道:“啊!原来那就是佛果菩提!还成精了?据说佛果菩提饱含大量佛气而成,我与师父皆是佛家修为,看来伤他不得了。”汝灭师太思考片刻,高深道:“倒也不至于。十三,你试着向西南角发一掌。”十三俊依言而行,一掌打去同时,便闻一声极尖锐的婴儿啼哭声,接着便是一道形影向别处一闪而逝。十三俊再次惊讶道:“怎么回事?我的功力……”汝灭师太点头道:“吾所料果然不差。”十三俊一头雾水,用眼神追问汝灭师太,师太反问她道:“你可知这是你我入岛第几日了?”十三俊不明所以道:“师父何出此言?我们不才入岛还不到半日么?”汝灭师太摇头道:“错了,你我困在此岛已过旬日了,只是你未曾察觉。”十三俊闻言,惊讶的嘴都合不拢,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汝灭师太一手将她的下巴合上,一手捻着佛珠,解释道:“仙缘遇合当真难料,吾徒也许并非佛门中人也。可知你在天地洞府门前打坐,一坐便是十日,为师寻到你时,你已入定,竟然唤之不醒,又逢佛果作祟,为师便追佛果而去,一追数日。那佛果极为狡猾,仗着地利之便,竟敢与为师捉迷藏,怎么也抓他不到。再回来看你时,你已不在,及后听到你之喊声,入洞一看,将你救下,细细观察,你已多了一身道家修为了。”十三俊还是有点狐疑,及一运功查看,果然,体内玄门功力远超佛家法力,简直不可思议。汝灭师太继续道:“想来此岛原有主人,住于那洞府之中,你必与他有缘,他才趁你打坐之时将留在洞府中的功力灌输给你。想他手法也极奥妙,竟能让你如醉如痴,浑无半点知觉,好啊!”十三俊伸出半截香舌,不领情道:“谁要他传功啊!我好好的学我的降魔法力,要他多管闲事!师父放心,徒儿绝不见异思迁,这身功力不要也罢!”说着便要散功,汝灭师太连忙制止道:“为师知你心意,不必如此。这身法力弃之可惜,你且留着,不爱的话,不用便是,但如今那佛果精灵无惧佛法,为师无法,只得靠你了。”十三俊的个性也有点古怪,表面看似天真随意,骨子里其实倔强,认定了一个人或一件事,便不轻易更改。她既在幼时跟了汝灭师太,便要誓死追随,绝不会令投他处,所以日后她秉承了觉蔑之名后,看中了亡天子,便一定要他拜师,不然绝不罢休。师命不可违,十三俊乖乖提出体内玄门法力,准备发难。汝灭师太欣慰点头,道:“连日与佛果纠缠,为师发现此果活动范围有限,除了身后这座洞府,只能在这片灵气强盛之地行动。如今洞府入口被我们封锁,他跑不掉了。待会儿为师会使法宝将他逼至你眼前,到时你务必看准时机,将他擒获,知道了吗?”十三俊郑重点头。汝灭师太一声“好!”飞身入空,从怀中取出一只紫金钵盂,往下罩来。只见此钵迎风渐长,开口处发出一股强劲吸力,将此地灵气快速纳入口中。那霓虹也真浓密,饕餮钵那样迅猛的吸法,竟只让它稍微变淡,所含灵气之质量可想而知。汝灭师太也知此地灵气非是一件法宝可以吸尽,此举旨在造成佛果恐慌,令其择路而逃。果不出所料,那佛果精灵一溜烟便向洞口冲来,迅捷无比。十三俊看准机会,玄门之力化作两只苍色大手,向中间一合,就像拍苍蝇一样,啪一声将佛果精灵牢牢钳住,让他动弹不得。汝灭师太见状,喊声“好!”降下身来,一手锁住那物身形,一手将他推往洞中。到了宽阔明亮之处,终于看清了他的庐山真面目,原来是一形似冬瓜,却比冬瓜大上许多,周身长有奇特图腾的精灵,一面上还有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已初具人形。汝灭师太怒哼一声,斥道:“区区木灵也敢捉弄人么?贫尼今日便要替天行道,将你这妖孽正法!”十三俊一听要杀,心中不忍,正要劝谏,汝灭师太连给她使眼色,教她不要多嘴。那佛果颇通人性,听要杀他,当即口吐人言道:“仙长饶命!菩提不知两位仙长驾临,误认作奸佞宵小,故而无心戏弄,还望恕罪!”汝灭师太哼道:“原来会说人话,哼!但要这么算了却难!”佛果闻言,哭求道:“菩提自知有错,甘愿为仙长效劳。”汝灭师太微微点头,道:“你倒是知趣,也罢!只要你肯分出两粒种子于我,便饶你这回吧。”佛果闻言,半晌不言,见汝灭师太面色不佳才又开口道:“唉,种子离体,于菩提大大有害,本来绝无答应之理,但既然大仙开口,菩提怎敢违命?只不知大仙要菩提种子派什么用场?”对方虽是一介木灵,毕竟未曾害人,又受佛气熏陶,毁伤可惜,自己实是有求于人,不因蛮横太过,汝灭师太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将人间安危,小我大义一一如实说了。佛果听完点头道:“如此说来,菩提这种子关系重大,由不得不给了,只是一颗便好。”汝灭师太以为他姑息不舍,刚要变脸发怒,佛果连忙道:“照大仙所言,此计尚有百年光阴才可成事,大仙可将一粒种子带去培植魔果无妨,但要得佛果,还需留在此岛之上方可。换作他处,任是什么洞天福地,也难得正宗佛果也。”汝灭师太还在犹豫,十三俊也道:“师父,我看他所言非虚,姑且信他一次吧,何况当务之急乃是魔果,佛气来源,就算没有佛果也无忧虑呀。”佛果闻言,感激的看了十三俊一眼,十三俊回以一笑。汝灭师太只得作罢,向佛果讨得一粒种子便即回转。她们走后不久,海上氤氲便自隐去,旁人再难找到。 孤星楼内,群侠回转,死伤惨重,一个个垂头丧气,相互埋怨。拙还未放弃,他还想用言语鼓励大家,重整旗鼓,但这仅剩的热情却被众人怨恨的眼神打消了。他清楚的意识到,大家将所有的责任抛在了他一个人身上。这也难怪,此战他作为领头者,确实该负起相应的责任。察觉到拙即将用自责来平息众怒,东方堪舆果断拦住轻声道:“拙,不要冲动,你以为他们会因此对你生出好感吗?老实说,他们名为正派群侠,实际上就是一帮乌合之众!你看战场上有几个是派得上用场的?要不是你我在关键之时拖住那魔人,他们早死光了!我爹虽然博学,但终归老了,上了战场也没用,何况我不会让他上去。你想要飞的更高的话,是时候带着影脱离这里了。”拙额头上沁出一滴汗水,他的内心正在做出抉择。东方堪舆作为一名良友,从不会让他为难,只见他拍了拍拙,爽朗道:“没什么可犹豫的。虽然我不能弃我爹而去,但我的精神将与你同行,我相信新世代的力量将从你开始崛起。去吧,你的生命只有前进!”拙感激的看着东方堪舆,郑重点头,随即转身离去。群侠见他逃走,纷纷上前喝阻,但被东方堪舆挡了下来:“回去回去,都回去,人家去小解你们也要跟着去吗?难道你们有特殊癖好?”群侠哼了一声,只好拂袖而回。“哈,拙!接下来看你的了。”东方堪舆眼中闪耀着期待的光芒,此战虽让他了解自身的羸弱,但他活了下来,他不认为这是侥幸,他更愿意相信,此乃天意,天选中了他跟拙,要让他们成就一番丰功伟绩。“要走了吗?”影斜躺在树梢上,懒洋洋问从底下路过的拙。拙很奇怪,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走?你跟堪舆串通好的吗?”影将面具向上推了推,淡然道:“这需要串通吗?此战没有吾拟定战术,惨亏可想而知。战争不是光靠气势与拼命就能赢的,汝现在应该已经明了。而战败后汝将面临何等窘境,也在吾计算之内,此时若还不走,也只能说汝太傻了。”拙气愤一拳,打在树干上,咒骂了一声,随即向伽木园而去,影轻笑一声,重新戴上面具,跟上。 紫府内,紫殷闭入房门,潜心拜读其父所留信笺。此笺用法力书写,破解需要时日,紫殷闭关前吩咐全府上下,包括紫胤,不得前去打扰。为防不肖亲弟无聊生事,表面上说替他解闷,闭关前特命管家阿福将韩府大小姐——韩舒请了来,看住紫胤。紫胤出生以来天不怕地不怕,为非作歹无数,唯独对两人存有忌惮,一个是大哥紫殷,另一个便是韩家姑娘。这位韩舒大小姐比紫胤还要大上一岁,当初紫韩两府交厚,双方家长便结下了这门娃娃亲。为何不是年长的紫殷而是小女方一岁的紫胤呢?这得问紫焱了。紫焱治家虽然不严,但看人眼光极准,大儿子生俱仙骨仙根,一望而知非是久居凡尘之人,于是“便宜”了小儿子。说到韩家姑娘,看似温文尔雅,知书达理,不负大家闺秀之名,实际上,只要有旁人在场,她也能表现的雍容大度,落落大方,只是一旦人去楼空,只留下她与紫胤两人独处时,她的本性就暴露出来了。懒惰、泼辣、颐指气使、满口脏话……仿佛一切恶的本质都附在了她身上,在幼年时的紫胤内心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创伤。此时,紫胤正与她坐在后院花园里喝茶,当然,紫胤极不自在。虽然他事前已吩咐过阿福,绝对不能离开自己超过三尺,但韩舒连连用眼神示意阿福,要他走开,阿福已经有点动摇了。眼见情势不妙,紫胤大声道:“啊!我忘了该是练功的时辰了!阿福,走,我们去校场!”起身就走。韩舒怎会如此轻易放过他,也大声道:“稍等,我一直向往紫家绝学,正好一睹为快,一起去吧。”紫胤闻言,只得长叹一声,带着她一起去校场。正在唉声叹气,救星忽至。紫胤一眼看到太一从校场内缓缓走出,连忙上前招呼道:“喔喔!这不是太一兄弟吗?怎么样,《溯明诀》大成了没有?”太一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他俩何时变得这么亲密了?出于礼貌,只得回道:“啊,差不多了。”紫胤闻言大喜道:“太好了!走,咱们去练练。”“啊?”太一做梦也不会想到游手好闲的紫胤会找他切磋武艺。“呵呵,何必惊讶,这不是常有的事吗?”紫胤一边给太一使眼色,一边回头对韩舒严肃道,“我们两个大男人要去切磋切磋,你也知道,男子汉大丈夫,即使是切磋,也必当全力以赴,到时一个不慎伤到你女流之辈就不好了,你还是在花园里坐着等我回来吧,如何?”韩舒眉头一皱,随即笑道:“无妨,我虽然弱质女流,自信还能自保,还是一起去吧。”这回轮到紫胤皱眉头了,但他还不放弃,甩出练就的无赖脸道:“唉!其实之前所说只是借口啊!我们兄弟俩切磋有个习惯,就是要把衣服脱了,赤膊上阵,这样打的才过瘾,你一个未出嫁的女儿家,不会想来参观吧?”“啧!”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韩舒无法,只有忿忿向花园走去。见她走开,紫胤立刻哈哈大笑,迫不及待宣告自己的胜利,随即一把揽住太一,高兴道:“好!好兄弟,我们出去喝酒!”太一推开他的手臂,问道:“不是要去切磋吗?”紫胤咦了一声,惊讶道:“你当真了?别了吧,你是客人,伤到你就不好了。”太一闻言,竟呵呵笑了起来。紫胤听出笑声之中带有些许轻蔑,当即火气上涌,狠道:“来来来,别不服!这就跟你去比划比划。”两人遂来至校场。紫胤为践前言,一把脱下上衣,露出强健体魄,装腔作势道:“来,让本少爷这幅千锤百炼,从无数实战中锻炼出来的金刚之躯告诉你,何谓实力!”阿福闻言,在旁笑道:“实战也就是指小少爷平时打架斗殴吧?”“啊?阿福,你敢拆我的台?有你这么做下人的吗?下去!”“是,小人失言。”紫胤遣退了阿福,随即问太一道:“怎样?准备好了吗?”太一淡然道:“随时可以。”“好!”一字余音未落,紫胤已蹬地飞出,一拳打向太一面门。太一侧身闪过,清澈漩流右手掌心浮动,随即发散而出。紫胤前冲之势未停,猝不及防之下,反倒是自己面门被炸的生疼,这当然还是太一手下留情的缘故。紫胤也是天赋异禀之人,自然看出太一留手,不满道:“你小子竟然敢对本少爷放水!岂有此理!”太一道:“刚开始你对我必存轻视,若趁此时将你打败,岂不是胜之不武?再来过吧!这次要好好打。”紫胤闻言,不怒反笑,嘿道:“有种!之前父亲和大哥都说你是练武奇才,尤对玄门法术见解独到,我还不信,如此看来,所言非虚啊!甚好甚好,准备接我紫府绝学吧!”五指一伸,剑气横扫,迫使太一跃向空中,随即身剑合一,尚未成熟的苍紫神剑傲然冲出。太一掐法诀,念法咒,溯明诀奥妙之处,身若无物,由他将自己贯穿,翩然落地。紫胤还不知自己徒劳无功,误以为出手太狠,上来便出奇制胜,要是打死了太一该如何向大哥交代?不禁吓出一身冷汗,不敢回头看太一状况。等了很久,没有动静,更坚定了自己想法,由不得六神无主,准备离家出走了。这时,阿福喊住了他:“小少爷,你在干啥呢?”紫胤叹道:“我误杀了太一,没脸留在这里了,劳烦你在我走后,跟我哥说一声吧,我这就去了。”阿福不明所以道:“小少爷你胡说些什么呢?太一公子刚刚不是先离开了吗?小人在走廊里才遇上,他还对我笑了笑,要我来找你呢。”“啊?岂有此理!”紫胤明白自己被耍,暴跳如雷,由此,勤加修练,势要一雪前耻。至于太一,根本没心思跟这位少爷纠缠,紫殷才是值得他看齐的人。 伽木园内,任九葳一边照料任常乐,一边思念着拙。拙近来表现出来的领袖风采让她越看越爱,对自己又是不冷不热,更激发了她的情绪。尽管止渊的面容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是越发艳绝天下,举世无双,终究觉得少了些阳刚之气,何况又整天围着自己转,没事还要乱吃醋,任九葳完全不会担心他会脱离自己掌心。想着想着,任九葳就飘飘然了,他幻想着自己与拙和止渊三人共同舞蹈在万花丛中,快乐逍遥,不知不觉脸颊就红了。她是一个多情又薄情的女人。家庭的惨剧并不能让她持续多久的悲伤,自己的快乐才是她的追求。尽管对她的想法心知肚明,止渊还是无可救药的爱着她,因为爱的实在太深,而她却无法只属于自己,于是,自怨自艾,望影自怜成了家常便饭。止渊自与绝行三昧一战后,受到了刺激,他意识到了自己的羸弱、无能,甚至连心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但这些并不会激发他勤练武学的欲望,他不是那种越挫越用勇往直前绝不认输的人。受到了打击,他只会愈加消沉,一蹶不振,白天黑夜,以泪洗面。他是注定要生活在骄傲与荣光中的人,只有赞美与褒奖才能让他更加强大。天赋异禀四个字就是来形容止渊的。他不但拥有冰火双极之体,让常人望尘莫及,无从模仿,又从情场的失意、战场的沦丧中获得了一种特殊的能力。每当他独自哭泣之时,草木、走兽也会跟着悲伤,甚至是一块石头,看上去也是凄凉的。当他发现自己拥有这种特殊才能后,功体也跟着起了变化,他可以信手打出一河冰川,又可以随性烧融一山顽铁,甚至能将冰火结合成一股生生不息的刚柔之力,但他并没有刻意去苦练。武学上的突飞猛进此时并非他所关注,他想要得到的只有任九葳,但任九葳心中已少了他的位置,这让他越发如痴如狂,哭笑无常,整个人跟疯了似的,功体却无来由的越发精进。这时,任九葳正徜徉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之中,喜笑颜开,任常乐却醒了过来。一眼望见自己的亲姐红光满面,春心荡漾,任常乐还以为自己是做了一个噩梦,一觉醒来大家都在。但事实就是事实,他的记忆非常清晰,是狱者借自己之手杀死了父亲、岳父,然后他一生的挚爱王情玉也已经不在了。狂吼一声,任常乐推开任九葳,周身魔气涌动。是的,他还保留着地者人常乐的力量,若这股力量完全觉醒,是与狱者天无相断并驾齐驱的。意识到了自己的丑态,任九葳惭愧的低下了头,至少,她是爱着弟弟的。任常乐见她如此,怒然斥问道:“姐!你在干什么?”任九葳竟被他气势所慑,战兢兢答道:“常乐,我在照顾你呀!”任常乐恨道:“照顾我做什么?你不知道我亲手杀死了爹吗?你该杀了我!”任九葳闻言,惊吓道:“常乐,请不要说这些可怕的事好吗?我们还活着呀!”任常乐越发怒道:“那好,情玉跟爹都是被魔界害死的,你现在立刻跟我杀进魔界,为他们报仇!”事实上,任常乐如此咄咄逼人,除了自责想要受到喝斥外,也在试探任九葳,看她是否有心,但结果正如他所料,任九葳完全把他当成疯了一样看待。从任九葳所谓从长计议的搪塞中,任常乐看穿了她姐的本质,他不再信任她了。失望的怒叹过后,任常乐周身魔气爆发,飞向封界山,留下地上不停叫喊的任九葳,而她怀中所藏自荒神枪中碎裂而出的血红晶石也跟着主人飞去。其实止渊就在附近,他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但他没有出来安慰任九葳,他认为,这是任九葳三心二意应该受到的惩罚,并且,他也不想插手他们姐弟俩的纠葛。当任九葳意识到自己因为心中想着拙而被亲弟唾弃时,自然就会因羞愧与委屈而转投向自己怀抱了。止渊这算盘打得不是不精,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不去安慰佳人,自有人来安慰。拙与影恰好此时来到,一眼望见任九葳一个人在哭泣,拙立时赶上去关心询问。任九葳正没有依靠处,拙的到来无疑成了她的救星,投怀送抱难免,看得止渊捶胸顿足,后悔不已!这美人在怀的绝好机会无疑是他送给了拙。矜持与等待,虽在爱情的彼此试探、相互拉锯之中是不错的策略,但直截了当的主动出击,有时候更能攻入对方的心房。天意要让他在这场三个人的爱情中败下阵来。知道了一个大概,拙眉头一皱,起身鼓励任九葳道:“不要急,我去帮你把常乐追回来!”渊墨一出,御空而去。影哼哼笑了一声,斗篷一扬,消失无踪……一路飞行,任常乐拖着一头血发,宛如一条火尾,焚过长空,转眼便到封界山。被地狱者打通的魔界出口已被封界山填堵严实,他一身魔气,无从得入。愤怒与无力充斥着任常乐内心,血精化作利剑,冲击封界山山壁,但灵山峥嵘,魔物益加难撼,任常乐的疯狂除了敲响一片回音外,余下唯有凄凉。“住手!你姐在担心你,还不快随我回去!”拙及时赶到,出言喝止任常乐的自残行为。任常乐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屑道:“贱人的走狗没资格对我大呼小叫,快滚,我不想杀你。”“嗤!你怎敢如此称呼你亲姐?”拙所关心的不是自己如何,而是任九葳。任常乐此时完全不想听人说教,拙那种长辈的强硬态度让他非常的恼火,他怒火中烧,举剑便杀。拙喝一声,招出渊墨,迅速迎上。双方各展修为,剑上争雄,一时难分高下。拙的事情,任常乐平时常听任九葳说起,他只知拙偏好水墨丹青,却不知对方在剑术上也有非凡造诣,一套画师剑法,惑、静、神、冥四诀,挥洒自如,犹如泼墨绘山河,写意舒畅。而拙也不知任常乐会用剑,还是一把从未见过的带着火焚之气的红剑,颠倒错乱,疯狂霸道,沉重而又难以捉摸,烈焰之劲更让人体力加速流失,气息滞碍。一剑力拼而退,拙厉声高叫道:“好了!住手吧!你也发泄够了,再打下去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何必呢?”任常乐哼道:“你是在向我求饶吗?若是,我便罢手。”拙笑了一声,答道:“是,所以停手吧。”任常乐闻言,面色更差,拙这种为达目的不惜抛弃武者尊严的做法,无法得到他的认同。收回长剑,任常乐问道:“你说,如何才能进入魔界?”拙回道:“魔界出口以为此山所堵,暂时无法进出,但如果你想替死去的亲人报仇,我可以给你创造机会。”任常乐不信道:“喔,怎么创造?”拙缓缓道:“魔界汲汲营营就是要出世祸乱人间,通道早晚要开,这点魔界比我们更急,我们只需静待时机即可。”任常乐不屑道:“这叫创造机会吗?这叫守株待兔,坐以待毙!”拙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来伽木园的路上,我与影接到天卷宗密函,函上指示,不久之后,魔界再开时,他们将组织一次强攻,目的是将佛果菩提的种子埋入封界山底,魔界腹地之内。此行需有人带着种子闯入魔界,完成使命。听说你真实身份乃魔界地者,自然不受魔气干扰,若想报仇,何不接下这个任务?”任常乐闻言,沉默半晌,他在犹豫。经拙提醒,他才想起,自己原本就是魔界中人。地者意识与武力正在不断回归,他的所作所为本该如此,谈何报仇?对啊,他是魔,他该回归魔界,眼前这个人日后大概会成为一个祸患,不如现在就除掉他,为魔界剪除一个未来的大敌?想着想着,地者意识就越来越占主导,人常乐即将取代任常乐之际,一个声音将属于他的人性唤回,那是王情玉的呼唤!“不,我不会再回魔界了!”任常乐突然说了这句话。拙闻言,无奈道:“不想去就算了,按照天卷宗的计划,魔界出口还会在人间停留百年之久,想要雪恨,机会有的是,现在先跟我回去吧。”任常乐摇头道:“不,我不是指这个。”“那是……”“这个任务我接受了,但我不会再回去见那个满心只想着男人的贱人,到时机了我就会出现,期间最好别来找我,现在,滚吧!”任常乐说完,自己先飞走了。拙皱皱眉,只得回转伽木园。 魔界内,释非真殿之中,释非圣尊一人虎踞在宝座之上,睥睨殿上分班排列的众魔。稍下处,一左一右,分别坐着灭轮圣王化体六珠刈和不度圣通灵识所寄魔女润心,他们两人身后又分别站着各自心腹。释非圣尊自然不是可以轻易一窥庐山真面目的。没错,他的本尊就坐在那里,丝毫不假,但要看到他的脸,却是难如登天。在场之人,除了六珠刈和魔女润心有此目力及命格能一窥真容,再无第三者。魔界三圣,各自为政,互不统辖。灭轮圣王的势力占据了魔界一半的大地与天空,可以说是实力最为雄厚的一个。他是在释非圣尊与不度圣通开创魔界百年后出现的异数,相对于前两者,更为特殊的存在。释非与不度感应到他的诞生时,曾欲联手将其毁灭,但灭轮拥有比他们更顽强的不灭之身,连封印也无法,更遑论毁灭。既然在初生之时无法将其压下,便只有承认其存在意义,三圣因此订立互不侵犯条约。因为当时的魔界乃释非与不度的天下,已容不下第三个圣者,灭轮便另辟蹊径,再创造一片天地,更为广袤的天地。灭轮是特殊的,他是三圣中唯一拥有化体分身的存在。三圣虽然魔力不可思议,却受诸多约束与限制,很多事无法亲自参与,唯有灭轮有六珠刈代劳。不度自惜身份,不会时常露面,遂将部分灵识寄托在魔女润心身上,让她为自己代言。他手下之中,也唯有润心有此体质与命格能够承载他之意识。三圣部众也自各异。灭轮手下之魔修为到了一定程度便会被他赐名,从此为他直属,像今天跟随他而来的戮者与忌者,乃至地者与狱者,凡是名中带个“者”字的,差不多都是他的人。为了打通魔界入口,灭轮将拥有特异命格的地者借与释非,释非再用他无上魔力临时打破一个超脱时空界限的缺口,送地者往人间转生,完成使命。绝行三昧对地狱者不服,就是因为释非没有将对他忠心耿耿的自己选为魔界先锋,而是选了一个借来的人。地者与狱者之间有千丝万缕的关联,这种关联不是亲人或者伙伴这种血缘与感情上的羁绊,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存在本源上的牵连。简单的说,他们两个是分不开的。地者去了人间以后,狱者便也有了前往人间的途径,这本是计划好的,但有一只另类的魔却想破坏这个计划,这只另类的魔自然就是现在的影了。影也是灭轮的人,所以他不敢出现在六珠刈面前。在魔界,没有任何事物可以躲避三圣的眼睛,影异心刚起便被灭轮看破,不过影也实在深沉,竟能将自己压抑至狱者起行之日,所以当灭轮命令将他格杀时,影已从狱者打开的狭小通道中逃到了人间界,虽然狱者随后杀至,终究还是没能赶上。狱者不像影,身怀异宝,可以不受时空影响,他虽能入人间界,却牺牲了肉体,一击过后,形体便即消散,精神遂游离至王情玉腹中,等待转生,与地者汇合。灭轮手下人才众多,各种类型都有,释非手下则是多猛将,效忠他的魔将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战甲,大部分由战国神匠打造,还有一部分为他托炼魂狱主炼违天亲手炼造。炼违天不属三圣任何一方,炼魂狱所处位置也正好在三者势力之间,三圣若有需要都可以去找他,他也向来来者不拒,但不知为何,略偏向于释非圣尊。三圣性格各异,部下也是各具特色,不度圣通手下皆为魔女,像之前的紫玉龙女以及身在人间的娥罗刹便是。这些魔女武力或许不及其他魔将,但都身具异能,勾魂摄魄,采阳补阴,极尽魅惑之能事。三圣难得会面,但气氛并不友好。释非先开口道:“灭轮啊灭轮,难得吾借道于汝,汝非但未能杀败那些凡人,甚至连沉神也葬送了,还有何面目与吾等同坐于此?”六珠刈不言,而是看向润心,润心随即发出不度圣通之音:“灭轮啊灭轮,难得吾借紫玉龙女与汝一同出征,汝竟无法护她周全,居心可议呀!”等他们都说完了,六珠刈才发声道:“汝等何必在此惺惺作态呢?光是沉神灭亡这一事实,足以扳回汝等一切损失,譬如往后对吾出兵,少了一层顾虑不是吗?”润心闻言哼哼冷笑连连,再不言语,似在默认六珠刈话意。释非也不善道:“是啊,往后的日子,汝务必要小心谨慎才是。”六珠刈并不在意他们的威胁,不冷不热道:“所以汝等不再抱怨了吗?”分别看了二人一眼,不见动转,才接着道:“那开始讨论正事吧。炼违天,汝说话。”炼违天六如法身遂上前凄惶道:“吾无话可说。”释非见他如此神情,哼笑道:“狡诈啊!罢了,有话直说,赦汝无罪。”炼违天闻言,才收起悲伤,说道:“为撑开灵山,普通魔道兵旃损失过半,新的神像还未祭炼完成。四柱神煞之一也被沉神殿下枭首,尚未修复,吾也无法。”润心听了拍手叫好道:“沉神真是好样的,临死前还不忘给魔界添乱,这任性究竟源自何处?”六珠刈不理他,再问炼违天道:“最快需要多久?”炼违天默想片刻,答道:“抬山终究不是除根之法,攻山才是上策,若能给吾半载光阴,吾可让四柱神煞轮流攻穿此山,届时便能畅通无阻。”释非闻言沉吟道:“这确是长远之计,只是汝能保证人间的蠢辈们不会再移另一座灵山来吗?”炼违天被一提醒,眼睛瞪得滚圆,随即恢复平静道:“那便作罢。若再开出一条供魔军进出的通道,最快也需三日。”六珠刈语出惊人道:“无需如此,让吾一人出行即可。”释非与润心同声道:“何意?”六珠刈道:“吾一行人间界,却在东方天际感应到一股不属人类的气息,这股气息稍现即隐,似有意吸引吾之注意,看来不失为一个契机。”润心不屑道:“难道汝要吾辈低下高贵的头颅,向外族求援吗?”六珠刈道:“非是求援,是交易、互利、互惠,何乐而不为?”润心仍旧不服,转向释非,道:“汝如何看法?”释非沉吟良久,最终说道:“这回,吾支持灭轮。”润心闻言生气道:“那吾无话可说了。”六珠刈便对炼违天道:“下去准备吧,吾稍后便行。”随即带领麾下回转。三圣会晤遂告完结。 光阴易过,战火难平,人间界与佛魔双界的争斗已持续了百年之久,三方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死伤无数。但魔是无感的,又是侵略的一方,所以人间界与之相比,要凄怆悲壮的多。在这段战火纷飞的岁月里,当初稚气的面容早已成熟,一个个都成为了对抗魔界的中坚力量。大诸天虽有调度高手往小诸天助阵,却始终未真正打开过,主佛善法洪涛更是不曾露过面,相对的,小诸天主佛善法经天却曾御驾亲征,可惜与他相生相克的佛诞魔不度圣通也因此得入人间,互相纠缠了三昼夜,终于双双无功而返。小诸天众僧自然对除魔义无反顾,人间就不同了。修练之士本有正邪之分,一些邪魔外道便主动勾结魔界,投靠恶鬼,残害同类,乐此不疲。有了魔界这座大靠山,再也没有顾忌,事败只要往魔界一钻就了账了。中原群侠已经式微,三十年前东方博达一死,他们完全成了一盘散沙,没有谋略者,没有领导者,更没有强者,而一支新兴势力恰在此时崛起,他们就是以拙为首的新一代侠者。任常乐自百年前佛果菩提一役不辱使命后,便立誓与魔界一刀两断,永为仇敌,改名火宵之夜,在南方赤地建立奈落城,更不与任九葳往来。一把焚天剑,烧杀无尽魔头妖孽,为他赢得了“焚尽地狱的男子”之美称。上官龙卷,也就是斗禅不容,深山苦练二十载,终于佛法有成,为求更深层次的体悟,毅然投身战场,雄威赫赫,群魔辟易,现居怒山烙神庙,孤高不可一世。东方堪舆,尽得其父真传,继承孤星楼。布阵杀敌精妙绝伦,为己方创造撤退时间,或是术法加持,亦或亲身杀入战团,无不胜任,智勇双全。强暴子,数十年前出现在江湖的异人,相貌奇丑,人又矮小,近乎侏儒,却是能言善辩,粗鄙不失道理,四方游说,统筹兼顾,为正道提供无限人力、物资。他虽不习武,却自有长生妙法,无论过了多少岁月,仍旧那副丑样,不曾丝毫更改。将这些能人异士集合起来统一作战的人,便是拙。拙大变也没变,除了领导才能外,剑法尤为精进,不断的实战,与魔界强者的对决,让他的剑上修为达到了一个巅峰状态,这个美妙的状态,甚至在他往后的几百年光阴里也不曾再出现过。此时的画师,是最强大,最闪耀的。拙也劝过苦情的止渊,让他暂时放下爱情,加入除魔的行列,但止渊的性格已日渐扭曲,日渐孤僻,已无法融入到人群之中去了。拙对此深感愧疚,又着实无可奈何。伴随着止渊阴暗的心理,他的体质也在不断的变化,变得更强韧,更异禀,但这股特殊的力量却不能为正道所用,着实可惜。任九葳已经完全成了一个深闺怨妇,盼望着拙能从战场上早日归来,将她迎娶入门。拙越是冷落她,她越是对拙牵肠挂肚,嘘寒问暖,但却对近在咫尺,日夜献殷情的止渊不闻不问,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拙与止渊都看透了这点,但拙可以暂时压抑自己的情感,投身到大义之中,止渊却不能,更不会效仿拙的做法,他认为在爱情上运用谋略是对爱情的亵渎,他就是这种向往纯爱的天真的无可救药的家伙。除了拙带领的正道新势力外,人间另一大抗魔组织自然就是天卷宗了。天卷宗在剡道子率领下,历经百年战乱,磨练了何止三辈人的意志。若刚成立的天卷宗还只是不成气候的弱小门派,现在的天卷宗无疑已成为正道标杆,中原巨擘,乃各游离派门向往之大宗,领袖群伦,受人景仰。最关键的百年封魔大计,也是由天卷宗一手策划,决战今朝。三正三邪,六大高手,剡道子已安排妥当,三正分别由他本人,不动真人以及大诸天广华菩萨担任,三邪则是邪道中的长老婆娑老人、孤家寡人十恶殁苍生以及贾大师,贾大师自然也就是不动真人的佛邪化身了。因为他正邪双修,又都登峰造极,故能一人担任双职。正道两人都好说话,难请的是邪道的两位。婆娑老人盘踞在阿鼻山魔窟之中,为胧教教主,魔法不可思议,直达化境。教中弟子甚多,个个了得,平日里兴风作浪,无恶不作,老人又护短,几乎没人敢动他们。这次剡道子为魔界之事来访,受了老人许多奚落,但在他备述完唇亡齿寒之理后,老人态度明显有所转变。自恃一教之主,不甘屈居人下,魔界万不能骑到他头上,当时并未答应,事后却派心腹秘密联络剡道子,表示到时将亲自前往助阵。另一位十恶殁苍生就更难请了。这位仁兄性格孤僻,行为乖张,喜独来独往,生无所系,所以无法预测其行踪,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他可以随时出现在任何地方,任何地方也可以没有他的存在。他就是一箱不稳地的火药,说不定何时就在你身旁爆炸了,然后你嚎啕着怜悯自己的不幸并诅咒他的邪恶。十恶殁苍生,自幼丧父,三岁弑母,七岁灭全族,无伦理观念、道德准则,曾有大夫说他是先天有缺陷,脑袋里少了些脉络,导致发作时完全无法压抑自己的情感,成为一只间歇性化身为追寻本能呼唤的野兽。此人无师承,无门派,什么也无,有的只是一身惊天武力,谁不巧遇上了,便该遭殃。剡道子并不急着找他,因为找也是徒劳,他耐心的等待,等待转机子日益成熟,终于在不久前,算出其行踪。殁苍生是时空的旅客,游走于三界九天,充满了不确定因素,本该无从追寻,但转机子天眼一开,照彻寰宇,洞烛机微,直接观察其生命线的流向,命中注定他该行之路,是不容更改的。殁苍生一察觉有人在窥视他,立即行法反制,精神连接处,肉身也跟着现出,直达天卷宗鎏銮殿。这次会面他们之间是否大打出手,谈了些什么,外界无从得知,但最后殁苍生表示,如果到时理性还在的话,就会前去。地之精,轩辕兄弟早已取得,另外两项天之泪及亡者之血却无头绪,正当全宗上下苦无对策之际,一名异人来到了天卷宗,一名重瞳的异人。他到来时,剡道子、星回、转机子同时有一种预感,连忙迎了出去,见到本人时,更是内心有一股说不出的敬畏与感动,险些跪倒下拜。神圣,神圣的宛如天地一般。这名异人当然是消失偌久的业无涯,因为百年战火无可避免,所以他干脆也就不插手了,如今需要他时,他才一现真身。业无涯乃天之化身,所谓天之泪,就是指他之泪,但他生来太极阴阳眼,从来无泪,所以无法主动将天之泪奉出。他将自身的状况告知了剡道子三人,并道,要他流泪,唯有一人,务必请来,否则封魔一事便告破灭,同时,又指点了亡者之血的下落,称要取血,需天下第一剑之助。剡道子一口答应,教烈魂、烈魄兵分两路,双管齐下,不提。在这惨烈的百年之间,隐匿在人间乐不思蜀的魔有两名,一名跟着独步清风,一名住在剑雪洪炉。音魔百年前与花无邪打了个赌,结果竟是他胜了!按照赌约,花无邪不能将水调改造得更加完美,所以要替音魔生孩子。花无邪是奇女子,言出必践,竟肯委身于他,在剑雪洪炉做了一夜夫妻,事后怀着魔种不告而别。其实她当初肯答应音魔的赌约,除了自信不败外,也有对自己绝情这层意思在。她虽非凡尘俗女,却也有爱恶,也会怀有少女爱慕之心,对寡言的独步清风青眼有加,但独步清风对她却无特殊感情。花无邪非常敏锐,她清楚地了解独步清风对自己的想法,到底非常人,该断则断,不愿做无谓纠缠。独步清风走后,她便严格克己,不去想他,但……因为无法彻底断念,花无邪自身非常苦恼,所以她输给了音魔,体会了做女人的滋味,翌年孤身诞下魔胎,又尝试了做母亲的感觉。自此,她在人世作为女性的义务与责任便告终了,她抛弃了女性的身份,女性的情感,除了在肉体上还是女人外,其他已不复存在了。音魔逍遥一夜后便失去了佳人行踪,非常伤心,后来闲着无事寻觅到主峰之上,为独步清风残留剑意所慑,心神重新振奋,当时取了小金毛一颗獠牙,打造了一把绝音剑,配合自身特性,创出一套绝音剑法,功成后便寻到独步清风那里。两人往来数次,论剑切磋,逐渐成了朋友,独步清风也不再将他当作魔人看待。音魔原来也有名字,叫做阙一,到底什么缺一他也不知道,因为爱上剑道,所以添一个姓,剑阕一。

龙潭幺子 发表于 2020-1-25 15:18


第十一章千年劫尽

沙漠绿洲,远离尘嚣,逍遥自在,其乐无穷,这个百年,人间虽然饱受战火洗礼,却也是独步清风过得最惬意、最放松、最回味的百年。时不时,也会有不知进退的魔物嗅到生人气息,跑来撒野,但都难抵天下第一剑之威,碎尸当场,而独步清风在人魔立场上又无偏倚,简单的说就是两不相帮,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久而久之,魔界也有风闻,便有了这样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不能主动招惹独步清风。因为多了一名娥罗刹在此,赶她不走,而独步清风本身也有股说不清的情愫在内,让他无法抽身而去,为防男女授受不清,便在原来木屋的基础上再盖一层,算作娥罗刹的居室。娥罗刹偏偏不依,定要住在独步清风原本住处,无奈之下,独步清风只得与她易室而居。娥罗刹也是乐在其中,白天变作人形,陪着这个外表沉默冷淡的剑客,看他练剑,听他弹琴,给他伴舞,偶尔也会向他讨几本人类的书籍翻阅一番,了解一下中原的风土人情,不懂就问,还常常问得独步清风无言以对。圣贤书看多了,伦理道德操行品貌之流的概念也就有了,若是常人,早已满口之乎者也的大道理,但魔读佛经,其思也谬,娥罗刹对书中所写的君子自持之法相当不以为然,充满质疑,时常断章取义,诘问独步清风,要求他做出合理解释。独步清风也非庸流,本就未尽信书中道理,所以对娥罗刹的提问并不反感,但也有他坚持的地方,譬如君子之风。娥罗刹对此提出质疑,认为君子可以为了大义不惜舍弃生命,是极为愚蠢的行为,她信奉的生存之道中,没有任何虚幻的名词可以代替自己的生命,就算为了魔界的未来也不行。独步清风在此点上,与她的观念截然不同,双方开始时各自坚持,到后来,娥罗刹竟为了爱做出了让步,并表示,如果是为了独步清风,她愿意放弃自己的生命。事实上,娥罗刹作为一名魔女,本就是诡辩的高手,白的也能说成黑的,你若正经地与之辩论,往往会输得一败涂地,而独步清风恰好就是这种只会说正理的人。即使说不过她,独步清风也会坚持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不轻易动摇,但耳濡目染,近墨者黑,时间长了,娥罗刹的一些观点也多少影响到了他。独步清风清楚自己的思想在一点一滴的改变,但他没有抗拒,不论变成好的还是坏的,他此时只想听其自然。人间大气对高等的魔族虽然影响不大,但时日久了,也会有害,娥罗刹为了保证自己魔力不退化,晚间必须恢复魔女本相,巩固元神。此时,她就变成了另一种生物的形貌,似人,却又非人的一种生命体。娥罗刹在做夜课的时候是毫无防备的,她修练的是心,而非肉体,所以得全神贯注,物我两忘。她信任独步清风,不仅是对他的人格,更是对他实力的深信不疑。她知道,独步清风不会伤害她,也不会允许任何其他人伤害她。因为娥罗刹自觉魔女本相有些粗鲁,不如人间美女来得娇柔可人、纤细温婉,所以不愿意独步清风看见,每日一到时辰,她就借口睡眠闭门不出。独步清风尊重她,从不去打扰她、窥探她,在他内心,无论娥罗刹是何形貌,都改变不了其价值所在。独步清风是天才,拥有常人难及之体魄,几乎不需要睡眠,他有用不完的精力,特别是晴朗月夜,有时兴致来了,或对月抚琴,或月下舞剑,别有一番韵味。往往娥罗刹做完功课,独步清风还在楼外自娱自乐,这时候她就忍不住要偷看心上人了。她发现独步清风不是不会笑,只是每当他的笑容将要绽开时,忽然就又收住了,仿佛欢笑在他心中是一种罪恶。娥罗刹不解,为何心上人总是在人群中时闷闷不乐,一个人时反而开怀,圣贤不是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吗?但她从未就这点上质问过独步清风,因为在她眼里,能与独步清风共乐而乐者,是没有的。虽然独步清风视音魔为朋友、知音,但她绝不承认音魔是与心上人对等的存在,那小子还没这个资格。与心上人住在一起,即使百年光阴也是眨眼即过的,她既身而为魔,本能中对人血有所渴望,内心的欲望却缕缕因爱而被压抑,她不想失去独步清风对她的信任。但肉体的需求是真实存在的,就像人要进食才能健康地活下去,她则是需要嗜血,唯有充满生命力的鲜血才能补给她的体力。越是高等的魔,对外物的需求就越少,这跟修道者练到一定程度就能辟谷是相同的原理。娥罗刹在魔界已属上流,但百年不是一个短的数字,她也会有精神驾驭不了肉体的时候。娥罗刹在魔界远近闻名,死在她手上的高等魔族不计其数,越是被她宠爱,死的越惨,用音魔的话形容,就是一只丧心病狂的牝兽。音魔对她非常忌惮,由于跟独步清风成了忘形之交,凡事为朋友设想,他深怕哪天娥罗刹本性露出,把他朋友给用来果腹了!音魔的顾虑是正确的,娥罗刹在这百年里确实发作过,总共三次,二十五年一次,那时节,本能吞没理性,脑中只有进食。独步清风自然是首选美味佳肴,但他实力超群,即使狩猎之月全力进攻,也奈何不了他。于是娥罗刹将目标转移,仗着妖月飞行迅速,欲飞离沙漠,去中原找寻猎物。独步清风不会坐视她害人,每次将她追回,便设剑阵困住,让她自己清醒,头两次还能奏效,末一次越发严重,肉体得不到满足,连带精神也临界崩溃边缘。独步清风不忍视之,便割腕喂她,以己之血,浇灌这朵妖花。娥罗刹的本性极度贪婪,吮吸到独步清风如此美味的血液,自然不肯轻易松口,而独步清风深怕血量不够,前功尽弃,不敢放手,那次差点令他失血过多而死。事后,回复理智的娥罗刹百般懊悔,对独步清风心疼不已,发誓勤加修练,磨砺心志,定要完全驾驭肉体,不再胡来。独步清风见她如此向上,自然欣慰。其实,他们一人一魔,虽然相处得颇为和谐、也甚欢愉,但都违背了自己的心。独步清风是违心的惯犯,他几乎从不遵照自己的心行事,有时心中产生的一个念头甚至让他感到羞愧。他虽然身不在红尘,心却一直为红尘所束缚,归根到底,他还是不自由的,捆绑他的无形之物太多太多了。娥罗刹本不是一个理智的人,她习惯了随心所欲的生活,想杀就杀,想爱就爱,但遇到独步清风后,她学会了克己。爱到极处,就是处处为对方设想,她可以撒娇、可以媚惑、可以放声大笑,因为她知道独步清风不介意这些,但她不能再放纵、再杀戮、再肆无忌惮,因为独步清风会为她的罪业而自责。她不想看到心上人皱眉头,她要的是笑容。两人小心翼翼的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关系,谁也没有急着打破,时间是最好的磨合剂,感情到了一定的深度,自然就尽在不言中了。他们的情感是对等的,虽然表面上是娥罗刹一头热,独步清风有时甚至会故意不理睬她,但佳人明了,对方心中有我。在这场感情中,他们唯一的不同是,娥罗刹清楚地知晓自己深爱着对方,而独步清风却还未厘清自己的心绪,他当真不知此时此刻的心情意味着什么。娥罗刹看穿了这点,却也不去说开,她已经给了独步清风爱情的启蒙,接下来只要耐心等待爱情的果实成熟即可。但她万万料想不到,自己此时所做的铺垫却是为他人做嫁衣,她死之后,倒被凝月仙子捡了现成便宜,此是后话,暂且不提。百年来,音魔不时到此拜访,因为独步清风不饮酒,所以他也不带什么见面礼。每当他到来,娥罗刹就闷闷不乐,谁愿意心上人被他人占有呢?独步清风趁娥罗刹走开时,便向音魔请教魔族本性之事。音魔知道他关心娥罗刹,便说自己一旦饥渴了,就去山上捕杀野兽,拿兽血代替人血,倒也没有什么不适,不过娥罗刹无法做到这点。独步清风追问何故,他说娥罗刹乃魔女,魔女天生以异性之血肉为食,唯此不变,就像你无法强迫雌虎吃素一般,因为那样会要了她的命。独步清风听此回答,也就不作侥幸之想了…… 这日,正是音魔造访独步清风之日,两人才坐下谈了些音律与剑道上的奥妙,突闻破空之声甚急,自远天直线而来。想是看见了沙漠绿洲,来人一个折转,便落在木屋前,身手甚是利落。到来之人正是轩辕烈魄,受业无涯指点,找寻独步清风帮助。独步清风不喜不速之客,眉头不禁略皱。音魔深知他的脾性,想替他们打个圆场,便主动上前询问道:“朋友,你来此地做什么?”烈魄一听音魔说话,便觉有异,再细看其面容,煞气浮动,不禁后退,喝道:“魔物!怎敢来到人间撒野?”这回换音魔皱眉头了,险些就要爆发,却闻木屋内巧笑连连,跟着娥罗刹缓缓步出,指着音魔笑道:“哼,瞧你这晦气模样,人见人嫌,还不挖个地洞钻进去更待何时?我要是你,以后就退隐山林,不会再出来现世了!”音魔听了她的话,脸都气得扭曲变形,还真一声口哨召唤出小金毛,挖地洞负气而走。娥罗刹变相完全,看不出破绽,烈魄还当她是人类,又是自独步清风屋内走出,更没多心,见魔物已落荒而逃,便上前对独步清风施礼道:“在下乃天卷宗轩辕烈魄,特来请阁下一助正道,完成封魔大计。”独步清风经过方才变故,心中已生不悦,但时常耳闻天卷宗这百年来救济无数生灵于魔祸之中,不无劳苦,也称得上侠义之士,便肃然而言道:“人魔之战,与吾无关,汝另请高明吧。”烈魄来之前已受指点,知晓独步清风不喜选择立场,便解释道:“阁下先不忙拒绝,吾此行并非要请阁下亲上战场讨伐魔军,而是封魔大计关键之物——亡者之血,非阁下不能取得,还望略伸援手,济天下万民于水火,不胜感激。”独步清风闻言,心思微动,在他眼里,人魔并无区别,任何一方的死亡都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也没有什么正义的一方与邪恶的一方,所以他选择中立,但日复一日不断累计的伤亡却是实实在在的,不容回避,若能封印魔界,止息干戈,不失为一个好的方法。娥罗刹是不度圣通手下得力魔女,此行本意是在迷惑独步清风,能诱他帮助魔界固然再好不过,最差也不能让他与魔界为敌。因为在魔界开启的那日,众魔目睹了独步清风与地狱者的决斗,惊讶人间竟有如此能者,不想力敌,唯有智取,不度圣通便派心腹之一娥罗刹前往纠缠。本是一个简单的任务,娥罗刹却失败了,她不仅没能使独步清风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反而爱上了他,为了他甘愿背叛魔界。好在独步清风本身对这场战争并无兴趣,这让娥罗刹有了留在他身边的理由。若到不度圣通询问时,她便将此归功于自己媚惑之功,若将她调走,便不敢保证独步清风无所作为了。然而此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若能一举封印魔界,隔绝魔圣之力,自己不就能常伴情郎左右了吗?想到此处,娥罗刹先赞成道:“这个提议甚好啊!能救天下黎民于水生火热之中,永久消弭战祸,我家清风一定会答应的对不对?呵呵,道友请将具体部署说出吧,要我家清风如何配合?”烈魄闻言一喜,见娥罗刹开口一个我家清风,闭口一个我家清风,又在同一屋檐下,显然是伴侣,便作答感谢道:“尊夫人体恤万民,仁爱慈悲,实乃苍生之幸。说到配合,其实也不复杂,只要贤夫去往冥山找寻一人,稍取其血便可。事成之后,吾会代表天卷宗来此道谢。”娥罗刹被烈魄的称呼奉承得非常满意,一口应承下来,问明了详细后,高高兴兴送走烈魄,又回来催独步清风启程。独步清风看着她,问道:“吾此行旨在封印汝之故乡,汝不在意吗?”娥罗刹呵呵笑道:“人家的心思说与你听,你也是不会理解的。走吧,天下人还在引颈期盼呢。”独步清风不明所以,略微沉思,随即道:“此行吾一人前往便可,汝好生在此,若有人来犯,可向剑阕求援,吾去也。”话落便要离开,但娥罗刹早已乘上妖月,在空中等候了。独步清风无可奈何,只得任由她去……寂静无声的阴郁之山上,愁云密布,阴霾遮天,似在酝酿着一场罕见的大暴雨,山顶犹如剑锋,插云摩霄,巍峨壮阔。在如此人迹罕至的绝恶险地,却隐隐传出打斗之声,且已持续了数天不曾停歇。独步清风与娥罗刹飞行迅速,不过几个时辰就按指示寻至冥山脚下,耳听交战之声甚是清亮愉耳,便上去看个明白。两人一者凭虚御风,身如无物,一者妖月浮空,任意升降,不曾发出丝毫声响,悄悄接近战团。只见山顶一名黑衣少年长剑抡舞,斩的嚯嚯风响,不像是挥剑,倒像是在砍树一样,只在招来招往间略显一点剑法基础,不是独步清风这样的顶级剑客根本看他不出。他的对手比他更奇,虽作十三四岁女童模样,却是剑砍不伤,掌轰不动,一举手,一投足,风云掣动,威震山河,根基甚是强劲。娥罗刹见状,不觉好笑,轻声道:“清风,你看呐,一个根本不会用剑,砍来砍去也没伤对方一根汗毛,另一个尽管出手风雷赫赫,却连碰也碰不上对手,真是毫无看头的一场决斗呀!”独步清风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静观其变。两人又斗了半个时辰,少年忽然一个马虎,被女童一掌打中胸口,却是有意为之,身形未曾滞息,快剑连环,捷如迅雷,眨眼穿过女童之身,残影剑意自身后一一重叠,不同的剑式,相同的收尾,妙不可言。独步清风不禁内心感叹,原来剑道之上,更有能人。却见少年收剑入鞘,金铁撞击声一落,女童身上衣物多半残破,一片片掉落在地,仅剩遮羞之处完好无损。女童也无羞怯之状,只是鼓着嘴,一个人生闷气,不言不语,想来是承认了自己的败北。少年转身,不紧不慢走近女童身边,伸手摸了摸她头顶,语无波澜道:“按照约定,这里从此归吾所有了,你若不服,待长大一点时再来挑战吧。”女童深吸一口气,甩开少年右手,竟自对着远方群山呐喊起来,音波携带无俦内力,将绵延数百里的峰峦震塌了大半,这才收势,脚一蹬,破空而去。少年看着她飞走,哼哼笑了一声,接着头一回,身形瞬移。娥罗刹还在想他去了哪里,肃杀长剑已至眼前,顷刻夺命。只闻铿锵一声,清风剑及时当关,守住娥罗刹。少年一眼看到独步清风,脸上表情瞬间变化,收剑跳回山顶,静候二人。既然已被察觉,那就坦然相见,二人落地,独步清风正要开口询问,娥罗刹已忿忿不平道:“小娃儿!你毛都还没长齐,怎就敢对老娘出手?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吗?来来来,不要跑,吃我家清风一剑!”少年没有理会娥罗刹,独步清风也不把她的话当真,上前道:“吾乃独步清风,受人之托,来此求取亡者之血,不知阁下是否就是吾要找寻之人。”少年看了独步清风良久,最后摇头道:“吾此时尚非亡者,但确是你要寻之人,只不过,你今日来此,只为吾血而已吗?仔细回答吧,因为你的回答将左右吾之决断。”独步清风仔细回忆了少年方才剑法,心中已有底蕴,坦言道:“来此之前,是。来此之后,不全是。”少年追问何故,独步清风朗声道:“因为遇到了故人,不是吗?”少年闻言,难得的哈哈大笑了数声,遂邀二人入洞府一叙。原来少年正是匿迹多时的禅灭,而独步清风也认出了他,只是在剑雪洪炉时,是他来找独步清风,而在冥山,却又反了过来,这就是缘分吧。知晓两人还算得上旧识后,娥罗刹的火气便消了,转而换上笑脸问禅灭道:“方才与你对战之女是谁?据你话意,你们应该是在争夺这座山头吧?”禅灭面无表情道:“吾并不认得此女,只是一年前在寻洞府时恰好遇上。这座冥山人迹罕至,极为隐秘,吾与她同时看中,不肯相让,便约斗法,结果吾胜了,仅此而已。”娥罗刹惊讶道:“莫非你们斗了整整一年?直到今日才分出胜负?”禅灭似在回忆,片刻后才答道:“是。”娥罗刹闻言,依旧不敢相信,难道人类的耐力比魔更强么?哪有人斗法斗一年之久的?娥罗刹的心思全写在她的脸上了,禅灭不禁好笑道:“不必怀疑,此战确实旷日持久,就算是吾,耐性也被消磨殆尽了,若她再来,吾必将此冥山拱手相让与她。”娥罗刹斜眼看禅灭道:“但看你模样,与你话意不符啊。你此时不还能心平气和地与我们说话吗?并且也无疲累之感。”禅灭嘴角微翘,道:“那是因为你身旁之人。”独步清风对禅灭的直言不讳并不意外,在剑雪洪炉时,他就知晓此子不凡,如今越发确信了,他开口道:“当年与汝同行之人,如今已不在了吗?”禅灭冷冷道:“他不是人,吾与他也早分道扬镳,只是没想到,时至今日,他仍旧要找吾麻烦。”独步清风道:“汝是说,指点天卷宗之人便是他?”禅灭冷笑道:“除了他,再无人知晓吾之存在,更别说算出吾之行踪。”“唔。”……火光烁动,在漆黑的洞府内,照亮着两人半张脸孔,气氛却反而更冷。沉默良久,还是娥罗刹打破了凝肃:“还真是物以类聚么?你们两个非要表现的这么冷漠吗?我可不信两个大男人之间会有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感觉啊!有话就说出来呀!一个个冷冰冰的,是在比谁的耐性更好吗?还真像啊!”经娥罗刹一闹,独步清风与禅灭之间的氛围便改变了。禅灭主动逼出一滴心血,封于瓶内,递给独步清风道:“亡者之血已然奉上,两位请回吧。”独步清风道了声谢,起身告辞,禅灭却已没了言语,默默静坐在火堆旁,宛如睡着了一般。娥罗刹口中怪他不知礼数,心内却拍手叫好,因为她感受到了威胁,一个来自异性的威胁。 几经统筹,烈魂烈魄终于完成使命,烈魄借助独步清风得到了亡者之血,烈魂也对止渊晓以大义,可惜他本人不为所动,最后还是任九葳开口,他才答应前来相助,如今人正在内阁里,与业无涯单独会面。半个时辰后,两人相继步出,止渊表情古怪,沉默不言,业无涯微微而笑,摊手奉出天之泪,交予剡道子,遂而告辞离去。如此一来,天之泪,地之精,亡者之血便已集齐,佛果菩提不久前也已为十三俊带回,据她所形容,罗汉岛上又不同了,当初的护岛木灵菩提已然消失不见,却在原本属于他的地方多出来一丛藤蔓,此佛果就是摘自藤蔓之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封魔大计,就在今朝。剡道子已于昨日飞剑传音与不动真人、广华菩萨、婆娑老人及十恶殁苍生,请求支援,除了最后者,皆给出了期望中的答复。由于十恶殁苍生是个变数,剡道子不可能完全倚赖他,所以另请了两名邪道高手作为后援,万一到时十恶殁苍生没有出现,就由他们代为出手。他们两人也许功力稍次一点,但勉强还是可以完成封印,并且出自同源,真元属性相同,彼此可以照应互补。此乃关系人间安危的大作战,凡是人间有能正义之士,尽皆知晓,拙带领的新一代群侠更是此战不可或缺的主力,魔果菩提仍旧由火宵之夜前往封界山内部挖出,到时应用,里应外合,关系重大。为保万无一失,拙、斗禅不容、东方堪舆甚至是一直藏于暗处的影都会为他护法。时至黎明时分,剡道子一声令下,被号召至天卷宗的所有人马便浩浩荡荡向着封界山行进,怀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势要一战竟功。待他们来到封界山时,小诸天众僧与大诸天几位大能之士也同时到达,空前的战力就在此处,只为魔界。事实上,在大诸天迟迟未开的这个时代,要比战力,还是魔界更胜一筹,若他们能够齐心合力,人间怕早已不保。可惜一界三分,力分则弱,三圣彼此牵制,互相角力,造成了如今的僵局。通往人间的入口,百年前由六珠刈从异界带回来一名异人,全身水晶一般,却能不受魔气与圣气影响,将通道结晶化,独立支撑了百年之久。自他来到魔界,从未说过一句话,只是出死力力保通道不合上,百年过去,他不吃不喝,如今整个身躯都已临界崩碎的边缘,面上裂痕无数,看着教人心惊。六珠刈只说他是异界答应借给魔界的士兵,可保百年人魔两界畅行无阻,其他一切未知。封界山底通道有魔界重兵把守,不易攻入,并且魔界气息不适人类呼吸,一旦进入,功体便要受制,众人为了成功取得魔果菩提,早在封界山顶隐蔽处挖了一口深井,并设下四灵法阵,隔绝人魔两界,火宵之夜等群侠少时便要由此井进入封界山,一取魔果。众人等待多时,耳听哈哈几声朗笑,不动真人连同贾大师正自远天驾云而来,其后,广华菩萨也坐金莲之上,不缓不快,降至半空。再见天边乌云疾走,破空之声甚是凄厉,无边邪气遮蔽苍穹,眨眼而至,正是婆娑老人率领胧教上下前来助阵。人一到,便似君临天下一般,睥睨了在场众人,最后不悦道:“殁苍生那厮还未至吗?不是说好有他一份吗?”剡道子上前做礼道:“吾已飞剑传音与他,但并未得到回音,想是来不得了,故而另请了这两位相助。”话完便指向地上。婆娑老人闻言看去,不屑道:“哼!竟然是空见与空无这两个没出息的!凭他们还未够资格与本教主配合呀!”地上空见老祖与空无散人闻言,不禁怒目而视,对婆娑老人之言甚至不满,只是敢怒不敢言,自己修为确实不如人家。其实此两人已算得上邪道中的绝顶高手,只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婆娑老人是公认的邪道第一人物,百战不殆,除了那个传说中能自由穿梭于时空之中的十恶殁苍生,再无第二人能与之相抗。剡道子知此老心性,不愿屈尊,正要设辞劝解,却见左侧空中微微一亮,虚空从中剖开,头戴兽面的十恶殁苍生便自走出,无声无息。见他一来,婆娑老人首先大笑道:“这就对了!”剡道子也欣慰一笑,与三正三邪相互示意了一下,待魔果菩提一到位,便即发动。战争的号角吹响,转机子一个点头,火宵之夜等人便解开四灵法阵,鱼贯而入,直达魔果菩提所植之地。到了地头,只见山腹之中生着一株异果,正在开放,馨味逐渐转淡,快要成熟。此地本极隐秘,由火宵之夜亲自挑选,令魔果在魔界眼皮底下培植了百年之久毫无所觉,却因其开放之时香气浓郁,引来了变数。众人正在等它完全成熟,不料杀出煞星,六珠刈察觉到特异香味,穿山寻踪而来,果然有鬼,虽然身体上受了封界山灵气伤害,但是值得。火宵之夜与影本是灭轮圣王手下,对他极为忌惮,一见六珠刈,本能上便有一股惬意,不敢恋战。此时,拙却已经出手。殇·静情、滟·静墨、 泓·静渊,静字诀三式连环,出奇制胜,打破六珠刈护身气罩,紧接着,是更上一层的剑决——神字诀之燬·神祇!一式刺入六珠刈法袍之中,猛烈焚烧起来。“唔!”六珠刈感觉到疼痛,袖袍一转,扫开渊墨,左手再出一掌,巨大掌印包没拙,将之撞入山壁之内。六珠刈此来旨在扫荡蝼蚁,根本没有将拙等人放在眼内,万万没想到至高无上的自己竟会被一名不见经传的酸儒气质的小子刺伤,不禁怒起。细细想过,自己虽然轻敌,也绝无被人如此近身而无从反应之理,看来是对方的剑法有古怪。六珠刈猜得不错,拙的画师剑法分“惑、静、神、冥”四诀,各有特性,静字诀三式先破他气罩,令他沉静下来,才能有进一步的得手。只是此奇袭可一而不可再,拙想再轻易伤他便难了。火宵之夜、斗禅不容、东方堪舆、影纷纷看向从山壁内缓缓挣出的拙,却见拙得意道:“当初遇见你时,我可是吓得动弹不得,毫无还手之力啊!哈哈,哈哈哈哈……原来也不是高不可攀!是吗,我的战友们?”火宵之夜与影闻言,不禁醒悟过来,是啊,六珠刈虽是灭轮圣王化体,代表灭轮圣王意志,但终究不是本尊,并非不死不灭,也非无懈可击,怕他何来!想到此处,两人周身气息便张狂起来,战意陡升。六珠刈发现了这点,心中不觉一动,按他预想,此两者是绝对无法有勇气反抗他的,是那个儒生点燃了他的法袍,也点燃了他们心中的战火。“哼。”深沉的哼声自六珠刈身上传出,法袍舞动间,山腹之内气息骤变,宛如地狱。快的不可思议的攻击,同时袭向五人周身,避无可避,还未看清,已经倒下。看着一脸惊恐的五人,六珠刈发声道:“进步的可不止汝等。百年前与不动真人一战,吾虽仗着金身立于不败,却处处受其制肘,吾之法力明明在他之上,这难道不奇怪吗?之后吾明白了,在根基相差不大的对战中,胜负便在招式之上。为此,吾不惜屈尊翻阅汝辈所著武学经典,仅仅记下,未曾演练,今日权且拿汝等验证一番成果吧。”东方堪舆闻言,呸了一声,与拙等四人用目示意后,便将自己藏入法宝千奇水镜之内,消失不见,同时,拙四人分四方围住六珠刈,相互之间,气息相连,结成四面气墙,不断往上升去,不过片时,正上方便现出了水镜影子,与气墙合并成一座牢笼,封住六珠刈行动。六珠刈法眼一觑,已看出此阵玄妙,佛气、魔气、道气、龙气、剑气五气相生相克,成一庞大气团,紧紧裹住自己,不放甘休。此阵乃东方堪舆得意之作,专为他们五人所创,用来困杀顶尖高手之用,阵眼就是上方水镜,也就是他藏身之处,只是要直接破坏水镜,阻力极大,并会受到镜射反击,几乎不可行。而四面气墙彼此气息相连,攻一面就等于攻四面,同样的牢不可破,唯一的缺口,也就是地下,是一条可行之路。此路也可封闭,由太极转换空间,怎么钻下去,便怎么从上方水镜中钻出来,只是这样又要耗去自己一部分精力。东方堪舆料六珠刈高傲自负,既然坐视他们结成阵法,便不会选择地遁而去,故而省了。另外,此阵不但坚如堡垒,更因五气相通,彼此修为全都提升数倍,在阵法加持下,所出招式比平日里要强许多,真可谓如有神助!火宵之夜施展天劫炼诀,焚天剑剖分天地,逆动乾坤;拙挥洒画师剑法,惑静神冥四诀配合渊墨神器,招招妙,式式奇;斗禅祭出佛家伏魔法力,掌威赫赫,震撼山河;影舞动龙骨暗犄,似剑非剑,如雾如电,防不胜防;东方堪舆稳守千奇水镜,镜射反攻,变幻莫测,无从捉摸。五人一时占尽上风,默契无间,强如六珠刈,亦受压制。躲避只是多余,五人攻势层出不穷,毫无死角,正是捉襟见肘,顾此失彼。六珠刈闪避片刻,已中数招,眼神瞬间一转,提起无上魔威,护身罡气倍速旋转,将所有攻势挡于三尺之外,他本人则是凌空盘膝而坐,一朵金云凭空而现,托其法体,真言念动间,神态庄严已极,任是剑气纵横、雄掌压迫,难越雷池一步。拙等人心中清楚,双方根基相差太大,将之诛杀实属无望,他们所求只是围困,能困一时是一时,待魔果菩提一成熟,内外应和,完成乾坤泣神咒,就算从此身陷魔窟,也在所不惜。来之前,他们已经做好觉悟,不求同生,但求同死。这份战场情谊,持续了悠长的岁月,帮助他们度过了无数难关,终于成就了一方正道巨擘。封界山内大战方酣,封界山外,杀声早也四起,人界大举来攻,必不寻常,释非圣尊座下第一魔将——盖戮黄泉,亲自率领魔兵迎战,魔威所至,挡者披靡。不度圣通也意识到了危机,手下魔女在润心的带领下,杀出魔界,媚尽天下男子。倒是灭轮圣王,似乎已算出了天命,除了化体六珠刈同戮者、忌者外,余者皆无参战。三正三邪乃乾坤泣神咒主体,无法乱动,对敌之大任除了天卷宗上下外,几乎都落在了小诸天众僧身上。大小诸天是佛之圣地,能入此间者,多半得道高僧,小半超凡入圣,溺天就属后者。论修为、论实力,后者才是大小诸天主要战力,前者只是有道、有德,思想境界与佛相通,悟彻真理,元神成佛,肉身依旧。凡夫若有诚心有慧根,便能看到他们身后金光闪耀的佛像,明白他们的大智慧,敬他们为佛。凡夫若肉眼凡胎,六根不净,便只能看到一个个枯瘦的僧人、头陀,心生厌恶。此次小诸天派往人间者,多半是前者,靠着众僧愿力,对抗魔族。若是低级魔物,只听得他们诵经之声便自头痛欲裂,满地打滚,但遇上高等的魔族,这些愿力显然就不够力了。因为得道多年,这些僧人早已看穿生死,一个个慷慨就义,毫无避忌,看得人间群侠唏嘘不已,都道浪费。尽管人间正邪两家都在战场,还有小诸天赞功,但少了剡道子六人,还是无法抵挡魔界雄狮,形势正如封界山内,只能挡一时算一时,只要乾坤泣神咒一成,便好收拾了。剡道子将战况看在眼里,知晓己方无法久持,与五人略一示意,便要发动咒印,不料一戟携裂天之威当头劈落,银瓶乍破!危机瞬间,谛之狂已自飞出迎敌,刚要交接,却闻一声异啸,十恶殁苍生毫无征兆出现在剡道子头顶,迅捷一爪,劈开戟势,双爪再一分,狂风震退来者。却见盖戮黄泉坠入战场,被天卷宗几位百年堂之主重又围住。剡道子呼出一气,道:“这位魔将当真骁勇,吾与之对敌数次,法力上虽胜过他,却难敌其勇战之态,几乎每战皆是吾先退却,此次吾特意令转机子等人牵制他,不想还是被他冲出,真是好险。”说完看向殁苍生。婆娑老人还欲说几句挖苦话,殁苍生突然一声兽吼,垂直向地面飞堕,快得难以防备,一爪抓裂战斗中的空无散人胸膛,回身再一爪,抓伤稍有警觉的空见老祖,正欲再补一爪,谛之狂已从上空将之截住。在众人惊呼声中,重伤的空见老祖一声悲啸,带着垂死的空无散人破空而去。事出突然,变生肘腋,谁也没防到殁苍生会在关键时刻失去理性,并还在电光火石之间杀走两名邪道高手,这下三正三邪无法凑满人数,功亏一篑了。“唉,天意!”剡道子痛心之余,唯有施展全力,力求在最短时间内压制殁苍生,防止己方伤亡扩大。谛之狂在剡道子全力主持下,一分为六,斩向殁苍生。殁苍生口中啸吼连连,完全没有了身为人类的形状,双爪抡舞,抓开谛之狂光势,却见落地的谛之狂豪光万丈,首尾相交,化作光索牢牢缠住殁苍生身躯。此时,剡道子汇聚全身道力的一掌盖入其天灵,虽只短短接触,因为殁苍生已凭空消失,但剡道子自信,仅此一击,殁苍生短期之内不会再现了。婆娑老人在上头看得清楚,长眉皱的严峻,怒笑道:“好了好了,与本教主齐名的人原来是一头没脑子的畜牲!这下那个鬼印没法结了,就这样下去与这些魔物拼个痛快吧!徒儿们,与为师下去大战一场!”“教主且慢!”剡道子听闻婆娑老人之言,知道不妙,连忙制止,严肃道:“此时放弃犹嫌过早,离魔果菩提成熟尚有些时,再稍待片刻吧!”婆娑老人气道:“还有什么可等的?难道天上会掉下一个邪道高手下来吗?当今之世,能与本教主配合的只有殁苍生,再无他人,看你要等谁!”剡道子也知如此,但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放弃,他深信,天无绝人之路,自己既然应天命而生,注定开宗立派,创立不世基业,就没有在这里失败的可能,等吧,一定会有救星降临!此时,远在冥山深洞之中的禅灭,一个人坐在火堆旁,身上的衣物似乎刚刚烤干,冥山方圆三百里,正在下雨,一场蒙蒙细雨。显然,禅灭有出去过,并且去了有一段时间。忽然一阵凉风夹杂着细雨轻雾,吹入山洞深处,冰凉之意拂在禅灭脸上,却为更为冰凉的意志所冻结。一条清俊的影子缓步踏入,笑说道:“在此处玩弄这一点荧荧烛火,就能满足你了吗?”禅灭微微转头,见是业无涯,便冷冷回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不是说过,吾会去找你吗?怎么反了?”业无涯高深道:“你当然会去找吾,只是还未到时机。现在人间式微,需要你的力量,不去大展身手吗?”禅灭反问道:“吾为何要去?”业无涯道:“有一团非常明亮的火光正在燃烧,若无人引导,很可能就此熄灭,你可以让它一直闪耀,不是比在这里有趣的多吗?”禅灭忽地站起,嘴角微斜,道:“你不说吾也会去,因为这团战火不该出现在吾人生之内。这个人间,只能因吾而乱!”不再多言,一声剑啸,冲天而起。封界山之内,六珠刈已受困多时,但紧张不已的却是拙五人,因为对手不仅不见丝毫耗损,更在蓄势待发,欲一举击破法阵。虽然知晓状况,却苦无应对之策,这份先知先觉除了徒乱人意,再无别的好处。东方堪舆刚想发声鼓励,却闻一声雄喝,六珠刈双臂一展,积累的魔气瞬间爆发,硬生冲垮四面气墙,将四人压入山壁之内。东方堪舆有水镜挡着,勉强可以承受,但阵法已溃,回天乏术。移步来至拙的面前,六珠刈宛如死神,面无表情,举手便是末日降临,此时倏地一声地震,小金毛载着音魔从山壁内钻出,铁肢一提,刺向六珠刈头顶。六珠刈怒喝一声“放肆!”护身罡气弹开小金毛铁肢,伸手一掌重拍其腹,将它打晕,却闻一曲悠悠,声甚灵动,音魔弹着水调,手舞足蹈而来。“伟大的魔圣!请听吾最后一曲吧!”音魔带着悲伤的神情弹奏着欢快的乐曲,曲意深深,却是令人无法自拔。六珠刈的杀意暂时止息,他静静立在原地,倾听音魔所奏,直至尾音到来。“多谢魔圣!”音魔弹完一曲,便收好水调,转而取出绝音剑,剑锋直指六珠刈。六珠刈眼中罕有的流露出一丝悲伤,他沉默不语,闭目回忆往昔种种。那时候,音魔是灭轮座下第一乐师,尽管形貌与本质不符,依旧出类拔萃,别具一格,豪迈不失细腻,婉转而又坚毅。灭轮圣王本是三圣中最惜才的人,对部下极为看重,却极为讽刺得先后遭到地者与影的背叛,现在又是音魔,他怒了,悲极怒生。当六珠刈再次睁眼时,他的气息再度变化,他的眼中再也不存任何怜悯与可惜,有的只是愤怒!音魔坦然接受这份怒意,绝音剑出,剑吟不已,如啭笙簧。六珠刈已无心听其音律,伸手一抓,握住绝音剑,正欲发力将之震碎,又是一个转音,绝音剑竟然脱手而去,照着原先轨迹划下。复看手中,正握着一把残剑虚影,却有振力,无法摆脱。一剑划落,护身罡气连同法袍尽被切破,不得不退。发力震碎手中残剑,六珠刈冷冷道:“看来汝在人间百年,长进不少。”音魔警戒道:“靠吾一人自然无法到达如此境界,只因良友相伴尔。”六珠刈一边迈步向前,一边发问道:“是谁呢?”音魔也大步而上,横剑在手,答道:“好友独步清风呀!”“喔,原来是伊!”话虽如此,六珠刈却不见丝毫意外,扬手一挥,巨大掌印随即泰山压顶般扑面而来,无形重压破骨裂魂。音魔见状,迅速挥出数剑,音剑残影宛如金钉死死钉入掌印之内,将之钉在半空,不得再进。却闻一声冷哼,背后突然升起一股寒意,紧接着,结实一掌已经印上,当时五脏错乱,吐血飞出。“只有这样吗?站起来,叛徒唯有挣扎,没有轻生的权利。”六珠刈一步步靠近,音魔却是心有余力不足,自己本是乐师,剑法虽然神妙,音波共振甚至能破坏六珠刈护身气罩,但终究根基不足,护体气劲不够耐打,遇上六珠刈这般的高手,一碰就碎。一把抓起音魔头颅,六珠刈冰冷道:“现在,愿意回头吗?”音魔苦笑道:“魔圣,别说笑了,哈……咳咳……”“是吗?吾知晓了。”六珠刈不再留情,左手掌心豪光大闪,真元累计已达致死之量。倏地一掌推向音魔腹部,霎时洞开一个大洞,鲜血狂渐!疲软的身躯再也无法支撑,音魔倒落尘埃,没了声息,绝音剑暗淡地伫立在地,悲啸连连。此时,突闻东方堪舆振奋人心道:“伟大的魔中豪杰,为大义死而无悔,果是吾辈榜样,堪配魔豪二字!你的牺牲绝不是白费,接下来便交给吾等吧!”话落,阵起,蚀心灭魔阵,禁忌之术,乃东方堪舆拼着折寿而发动,由斗禅不容、拙、火宵之夜共同负担,作为最后赌注。“此阵比之方才,逊色不少,又能困吾几时呢?”六珠刈语带不屑,法眼侧顾,找寻破法。东方堪舆哼道:“是无法困你多久,但是足够了,因为魔果菩提已经成熟。”六珠刈闻言,猛然想起影并未出手,再一回顾,果见影双手捧定魔果菩提,遥空默祝,一道红光随即冲出山壁,势无可挡!“可恼!”六珠刈何等觉者,竟被情感一时蒙蔽,致陷囹圄,怒不可遏,无心再寻阵眼,运用周身魔力强行冲关,蚀心灭魔阵被撞地颤抖不止,摇摇欲坠。东方堪舆四人咬牙苦撑,多捱一时,便多一分希望,决不能轻易放弃。封界山内红光冲霄而起,时机已至,不容再等,婆娑老人见状,刚要咒骂,遥天忽现庞然殃云如电而来,其势迅猛异常,遮天蔽日,眨眼降至众人面前。却见一名黑衣少年自浓云中现出,只淡淡说声“开始吧。”便立于原本属于殁苍生的方位之上。底下众人见他出现,惊奇不已,都不知是何人物。胧教中那些女弟子见到禅灭如此修为及冷峻神态,却早已为之倾倒,春心荡漾,面泛桃花。婆娑老人先时也颇惊异,及至见到禅灭真身,看出只是一个得道年浅的后生晚辈,便露不屑,不客气道:“哪来的黄毛小子,就敢在此叫嚣,敢说与本教主配合?”禅灭没有说话,却抽出背上三秋剑,随即身化血色飞凰,邪翼破空——堕、弑、灭三式同出,冲向婆娑老人。骤出不意,婆娑老人应变仓促间,纵有无边邪法,一时也难以施展,勉强大袖挥处,无影阴雷同一件防身法宝一同飞出,挡了一挡,只觉其力不但绵长雄厚,更带滔天邪意,侵人神智。方觉要遭,当众出丑在所难免,禅灭却知机,见好就收,仍旧立在原位,神态冷漠。婆娑老人算是认同了他,喜事的不动真人接着笑问道:“小友年纪轻轻,修为却这般了得,当真英雄出少年,不知是何出身,姓甚名谁?”禅灭手指盛着亡者之血的瓶子冷声道:“吾即是此血之主,其他无可奉告。”众人闻言,心中略微有数,剡道子见时机稍纵即逝,便道:“机不可失,详细他日再说,诸位快快行法吧!”六人便各自按照事先安排发动体内真力,汇聚在天之泪、地之精同亡者之血三者结晶之上,缓缓将之移向封界山顶,与魔果菩提所发红光汇合。同时,十三俊在汝灭师太护持之下,亦催动佛果菩提,将佛气灌注于结晶之上,向山顶缓缓移动。“吾不会让尔等宵小得逞!”盖戮黄泉再次冲出重重包围,欲一破三正三邪之阵,却为剡道子谛之狂所阻。不得剡道子全心主持,谛之狂威力减弱,盖戮黄泉全力施为之下,渐渐不支。此时再闻一阵剑啸,禅灭背上三秋剑亦同飞出,配合谛之狂围困盖戮黄泉。盖戮黄泉被双剑困得一久,怒发冲冠,猛然将手中戮身戟掷向谛之狂,嗔怒道:“汝若要继续做吾兵器,就替吾挡住它们!”此话甚为灵验,原本一直默默的戮身戟,竟然发出厉啸,其声铿然,听去甚是坚定,独自抵挡谛之狂与三秋剑,毫不逊色。得空的盖戮黄泉正欲择三正三邪其一狙杀,突感全身乏力,身体渐重,往下堕去,回转身一看,原来是纠缠了他许久的名为转机子的人类,此时正睁着额上第三只眼锁定自己。盖戮黄泉带领魔界军士与人界交战无数次,也曾留意过转机子,发现他平时总是闭着双眼,轻易不动,真到危急之刻才睁开额上法眼。被此眼神光照住的魔物,稍差一点的当时便化齑粉,功力厚的,也会失去战力,不得动弹。如今亲身体验,果然不假,要不是自己骨肉意志异常坚韧,怕是也要步上众魔后尘。“区区末技也敢献丑!看本将破汝!”盖戮黄泉当机立断,迅速卸下释非圣尊钦赐优婆罗战甲,挡于身前,阻碍神光照射,其人则绕至转机子身后,一拳猛击其背门。转机子这百年来因窥视太多天机,双眼已经失明,但他并无埋怨,反而心眼愈发明亮,对世事洞若观火,了如指掌。盖戮黄泉这一拳没能打到他,却又深陷三位百年堂之主的包围之中。如今少了戮身戟与优婆罗战甲之助,魔威减弱不少,虽然勇悍依旧,却已回天乏术。不度圣通手下众魔女,虽然极尽媚惑之能事,对真正修为高深而又正大光明的人却是无用,到后来,再无可供愚弄之人,她们这些“弱质女流”也只好诉诸武力了。魔女润心看去不过十三四岁,与紫玉龙女相差不多,神态举止只有更加天真活泼,灵巧可怜,却是下手最狠,心肠最毒之人,一路残杀了无数正邪两派高手,无人可阻。偶尔碰上一个具有大法力的,却又受她外表蛊惑,不忍下杀手,让她溜走。眼看剡道子等人正在施展一种禁忌之术,料想此术一成,魔界必定没好果子吃,而主力盖戮黄泉偏偏又被困住,只得暗骂一声“没用的雄性!”亲自前去破坏。却闻一声轻叱,一名与己差不多形貌的女童由天外迅速飞来,一掌便将自己压下,其力大的不可思议!半空中正在施法的禅灭感觉到熟悉的气息,低头一看,果是那与自己争冥山的女娃前来助阵,不由哼笑一声。不动真人忙中抽闲,察觉到禅灭讽笑之状,故意高声道:“喔!又来了一位强援呢!小友可认识吗?”禅灭不答。不动真人继续说道:“此女修为暂且不论,观她身外霞光隐蕴,显然身怀伏魔至宝,少时应可知晓其威力如何。”剡道子等人闻言,不由将目光转向女童身上,果然不差。单论修为,也不会比在场诸人逊色多少,所用法宝更是样样惊奇,威力绝伦,最令人难以忽视的是她身上所发神光,分明是一件具有极大威力的已与身相合的异宝,只是隐而不发,不知作何打算。禅灭面上虽然不屑,心里却也留意,此女与自己争夺冥山时,想是匆匆出门,法宝未曾带全,今日再来,却是准备万全,应付起来要麻烦得多,幸而她此行目的不在自己身上,就装作没看见便罢。魔女润心被女童一掌压下,掌骨生疼,花容失色,又惊又怒,一翻身卸开掌力,施展鬼魅身法绕至其背后,冷不防对其后颈呵了一口阴气,随即往人群中遁去。那女童想是有些轻敌,被润心暗算得手,只觉颈上凉冰冰的浑无一丝热力,很不舒服。默运玄功多时,依旧不解阴寒之气,不由恼了。恰好润心见女童失了常态,以为中了自己魔法再难动弹,欲乘胜追击,跳出人群,在山坡上一个打滚,幻裂出千百妖形异状,其大约常人三倍,潮水般向女童扑去,途径之处,无论正邪,生魂立被勾走,端的狠毒迅猛非常。女童正在气头上,见此恶状,荼毒生灵,当即一声呵斥,放出伏魔至宝——天威鉴。此鉴一出,先升至虚空之中,胀大成三尺周径一面古镜,通体透明,正反两面均可照物,晶莹剔透,玲珑有致。转眼飞速旋转,上下四方,大放光明,散出万丈霞光,千层瑞彩,无隐弗烛,宛如朗朗烈日,群邪辟易。被天威鉴光芒一照,润心所幻诸相当即消灭,逝如青烟,润心本身也受创伤,总算见机,一溜烟逃回了封界山内,未被正面照中。底下众魔兵魔卒,被宝鉴光华一照,稍差一点的瞬间灰飞烟灭,强如盖戮黄泉者,周身也是滋滋声不断,魔气大量流失,就如在沙漠中饱受毒日曝晒的小草,奄奄待毙。此宝威力太甚,照射范围又广,千里之内尽是其伏魔领域,虽与女童身形合一,依旧烈性难驯,无法随心驾驭,一经施为,只要身上带点邪气的,都成攻击目标,不分敌我。女童自得宝以来,尚是首次运用,也不知有如此强盛之威,一时惊喜忧虑并集,不知收敛。天威鉴虽然大大削弱了魔界势力,却也送好多邪道之人上了西天,而女童还不自知。至阳之宝神威,势不可挡,贾大师、婆娑老人同禅灭身上也相继出现炼化之象,缕缕黑烟不断从全身上下散出,功力流失如江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危急关头,不动真人依旧不改一贯作风,笑道:“三位撑住啊!壮志未酬身先死可不是我辈优良传统,好歹先完成眼前任务吧。”婆娑老人气道:“哪来的野丫头,不知天高地厚,竟敢随意伤我门人!还不速速收回法宝退下!”不动真人接道:“对对对!再不收回法宝,不止是门人,连门主也要遭殃了,还是收了吧。”婆娑老人闻言,咬牙切齿,自己平生未尝一败,何等高傲自负,几时受过这等冷嘲热讽,当即怒道:“君山不动,本教主敬你正邪双修,小有成就,煞非容易,平日不与你计较,你怎敢骑到老夫头上,当真欺人太甚!”不动真人笑而不语,贾大师却替他说道:“老人,这只是不动道友的戏言,你怎当真了?”在场之人,无一不知贾大师便是不动真人佛邪化身,不动真人自己不说,却让一个化身故弄玄虚来做解释,岂不是更加存心戏弄?婆娑老人被他气得眼珠子都快夺眶而出,无奈身受天威鉴宝光辐射,虽有护体之法,仍不免真力流失,守远不及耗来的迅速。“不管了!”婆娑老人终于忍耐不住,厉声道,“剡道子,你快去解决,不然本教主还可无妨,某人的肥头陀可要瘪了!”这话分明是在损不动真人,不动真人却是一笑置之。剡道子也想让女童快点收回天威鉴,无奈分身乏术,谛之狂又受戮身戟牵制,寻不得空隙而出,正当愁急之时,禅灭开口了,其声虽然不甚响亮,听在众人耳里却是分外清晰,只闻他淡淡道:“喂,该收手了。”女童一听是禅灭的声音,当时灵智便回复过来,忙伸手欲召回天威鉴,却见魔将盖戮黄泉不顾三位百年堂堂主的攻势,拼着身受重创,纵身跃向空中,一把抱住天威鉴,运用全身魔力,不令其回归主人身边。盖戮黄泉看了出来,虽然此宝对魔族大大克制,却也令上头六人乱了方寸,只要持续施展此宝,必定能阻碍六人计划,拼却此身又何足惜!“走开好吗?”禅灭的声音还是没有起伏,听不出丝毫情感的波动,但三秋剑已连同盖戮黄泉魔躯,将天威鉴刺碎了!镜面一破,宝光瞬时收敛,连同盖戮黄泉掉落尘埃。女童见状,大叫一声,连忙赶去回收,天威鉴却被失去意识的盖戮黄泉牢牢抱在怀中,挣脱不得。女童一抬头,见邪道残存者们正眼含怨恨看着自己,不由有些内怯,嘴一撇,双脚一蹬,破空而去。“哈,做了错事就逃跑,当真是小儿行径。”不动真人在空中哈哈大笑。婆娑老人总算缓了口气,笑对禅灭道:“还是这位小友办事干脆,孺子可教!”不动真人忍不住打断他道:“哈,他还用教吗?难道老人你还想收他为徒不成?只怕人家不领情呢!”婆娑老人本有这个意思在内,此时只是稍微给点暗示,并不是立刻就要收徒,却被眼毒又口无遮拦的不动真人说破,恼羞成怒可想而知。禅灭对他们的口角不屑一顾,只专注自己真元的恢复,尽快完成乾坤泣神咒。剡道子看了一眼底下情况,被天威鉴一照,九成魔物死伤殆尽,邪道虽然也有伤亡,到底要比魔界好得多,这一闹,可说是促成人间全面胜利的契机。心知大势已去,灭轮圣王在魔界深处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直达人心。戮者与忌者得令,分别抢走了盖戮黄泉身躯同戮身戟,退回魔界之内。余下一成魔族,不是被剿杀,便是逃回魔界,分外狼狈。再无干扰,佛果、魔果、天之泪、地之精、亡者之血、三正三邪之气完全汇聚,大诸天广华菩萨宣了一声佛号,便即垂目,再睁时,一枚流光溢彩、错综繁复的咒印便在能量中心隐隐浮现,沉浮不定。六人缓缓施力,将乾坤泣神咒往下压入封界山内部,完成封魔终章。封界山内部,六珠刈已近破阵之机,但他还是慢了,随着一声爆破,法阵碎裂,猛兽刚刚出闸,乾坤泣神咒虚影恰被压入山腹之内,影暗号一打,先从井口飞出,火宵之夜、斗禅不容、东方堪舆随即跟上,拙断后。乾坤泣神咒本身便具圣魔之力,对六珠刈功体有所压制,拙再施展出两式画师剑法,一退强敌。六珠刈也知定数,人力不可抗天,但还是不容后生小辈在自己面前猖狂,拼着功体再度受创,穿过泣神咒虚影,一掌打向出口,欲拉拙一同永埋地底。拙险险避过掌劲,再绕向前时,出口却已被碎石堵住,渊墨尽管锋锐,一时也难突破。“愚妄的凡人,此地便是汝葬身之地。”六珠刈举步,方要出手击毙拙,突闻剑啸不绝,剑意浮空,整个山腹尽被绝音剑气填满,汇成繁响,哀婉悲壮。六珠刈转身,果见音魔挣扎着坐起,笑对自己,不禁发问道:“阙一,到死汝也要妨碍本座吗?”音魔嘿嘿笑道:“伟大的魔圣!请宽恕阙一吧!人间太美丽了,吾不忍看她沦亡在黑日之下,吾还未看够她的美丽啊!”六珠刈闻言,沉默半晌,又道:“既如此,为何不留住性命,看她个够?”音魔语气坚毅道:“若可以,吾也不愿离她而去,只是有些事物,若因顾虑到自身安危而不能长久,那吾情愿拿性命去守护她,让她可以为更多像吾一般,追求美丽之生命所欣赏赞叹。当人们看到那山川大地、碧空万里而心情愉悦之时,无人会不想永远将她守护吧?伟大的魔圣,请你成全阙一此生唯一,也是最后的心愿吧!”六珠刈不语,金色的眼睛神光闪烁,似在缅怀,此时,耳听深井上方连声爆破,接着便见尘埃落定,东方堪舆倒着探出头来,催拙快走。拙看着奄奄一息的音魔,对他鞠了一躬,便即飞速逃离封界山而去……巨大而又沉闷的震动持续了半个多时辰,最终万仞灵山统统沉入地底,将魔界压回异世,只余一个峰头高出土表,供人辨认。众人为以防万一,又在这座小峰外设下一个结界,阻止闲杂人等入内。随着岁月变迁,封魔一事逐渐为人所淡忘,此小峰也改称不乐山,不提。大功告成,战死的人也都收埋安葬了,三正三邪互相致意,广华菩萨念了一段往生咒超度亡魂,随即带着大小诸天众僧回转,万千祥光冲破层云,一见皓月晴空。禅灭自然不会留下,没有招呼,裹着来时暗云向冥山飞去。不动真人见他走了,本想追去,被剡道子一把拦下,邀请同赴开府大典。不动真人不便顽拒,本心也想看看天卷宗究竟隐藏着多少人物,便收了请帖,一挥手召回贾大师,站在剡道子身旁等候。婆娑老人虽是旁门左道,本身并无过恶,只徒子徒孙良莠不齐,有些护短罢了,剡道子自然也会请他,他也识趣,只留下两个最得力的徒弟共赴晚宴,其余弟子统统回阿鼻山养伤。余下邪道之人自认没那个斤两,既得不到主人邀请,又知婆娑老人格外看重地位尊卑,断不会答应与自己同席,他既然去了,自己只好不去,又有伤在身,便告辞回山修养去了。唯空见老祖与空无散人,是剡道子特地请来,却受了无妄之灾,过意不去,剡道子飞剑传书,邀请共襄盛举,庆功赔罪,却没有得到回应。一干正道群侠,以拙为首,全在被邀之列。此晚宴不仅是庆祝封魔功成,更是悼念逝者义举,最后便是天卷宗百年之庆,正式开府。此战天卷宗之人并未来齐,便由于此。 时近子夜,天卷宗留守众弟子已将筵席安排妥当,就在鎏銮殿之内。此地为便于宗主观察星辰变换、宇序更替,故而顶层中空,乃一椭圆形露天之台。鎏銮殿由整块细腻黄岩镂雕而成,钟灵毓秀,雄峻威武,人在其内,自感其宗家气派与浩然正气,心怀敬畏。各大邪教之宫殿虽也多富丽堂皇,堪称琼楼玉宇,极尽奢华,与之相比,却少了一分庄严气韵,终究只是虚有其表。忽闻一声清磬,宛如拨开云雾见青天,祥云朵朵随风散,正邪仙凡纵各色遁光飞剑,持仙府玉帖,由云路里背着皓月光华飞临,共赴佳宴。剡道子为首,邀众宾客对月开饮,众人皆是人中之龙,齐聚一堂,一时其乐融融,丝竹管弦合奏,觥筹交错,传为佳话。酒过三巡,宴饮稍歇,侍者也不再递送酒食,剡道子起身道:“今日得以一举封印魔界,在座诸位功不可没,贫道在此谢过。同时,吾辈亦不会忘记那些为天地正义壮烈牺牲的义士们,愿他们的灵魂得以安息,他们的精神流传世间,千古传颂。”底下闻言,少不得齐声喝彩,甚至还有哭泣之人,只是任性的不动真人独自嘀咕道:“适者生存,弱者被淘汰,才是真真正正的天地正理,已故之人有何值得怀念追思的?道友怎么尽搞这些虚的,正题正题,赶快进入正题吧。”剡道子将话听得真切,却也不去反驳不动真人,只轻轻笑了笑。拙接着站起,躬身施礼道:“前辈所言极是。吾等素日秉持正义之心,维护苍生利益,遇上妖邪,断乎不会容情。原以为身为妖魔,必定心术不正,不想今日却为魔族所救,当真惭愧!”剡道子便问原由。拙感怀道:“今日吾等众兄弟一同攻入封界山山腹,取那魔果菩提,不想为炼魔使六珠刈窥破行藏,出面阻拦。众兄弟与我虽然豁出性命,却仍不敌六珠刈魔威,分身乏术。关键之时,却是一名唤作阙一的魔人及时出现,化解危机,不仅拖住六珠刈脚步,令我等乘隙释出魔果菩提之气,更于千钧一发间放出剑阵,困住凶魔,救了不才一命。我本痛恨魔族残虐,却不知魔族之中也有懂得爱惜美好事物的人物。阙一临死前对六珠刈所说的那番对人间景致的留恋与赞叹,当真发自肺腑,字字真切,我虽不才,愿为他请一封号,以表敬佩,供后世传颂。”剡道子闻言,点头道:“魔中也有良善之辈,果真幸事。按画师所述,此魔剑阵神妙,竟能困住炼魔使,当真了得!其名阙一,不如就叫‘剑阕’吧?”拙当即赞妙。从此,剑音无缺剑阕一之名便为后世传颂,流芳千古。封号一事告一段落,白藏堂转机子便闭着双眼躬身道:“师尊,此宴虽好,却少了诸多邪道上的朋友。他们以前虽然多行不义,今番却也守护人界有功,师尊怎只请了有限几人?如此做法,不会教那些替我等出过力的道友们寒心吗?”此言一出,婆娑老人首先按捺不住道:“本座在此,他们怎配与席?休再提起!”剡道子点头示意转机子坐下,随即严肃道:“吾秉承天命,开宗立派,天卷宗日后必定发扬光大,为人间正道绽放光彩。正邪不两立,天卷宗存在一日,便要人间少去一份邪恶,不容其猖狂。吾今日不邀诸邪道之人与会,只因天卷宗不日便要扫荡群邪,清净世间,化友为敌势在必行。此时不请,也省了日后遇上难堪,并证除恶决心,一往无前,断了他们首鼠念想。若他们肯弃恶从善自然好,若不能,忘记魔界之害,重蹈覆辙,吾辈势必取其性命,绝不姑息。”这番话说的决绝,众弟子此时才知剡道子“烈神坛”之名所谓为何,对他又加了几分敬畏。婆娑老人在位上却听得肝火大动,此番话除了为日后天卷宗门人下山行道铺好道路外,更是说与自己听,告诉自己,若肯改过向善,严加看管弟子便罢,若不肯,便要撕破脸皮与胧教势不两立,当真挑衅到了极点。但如今,身在敌营,也发难不得,只得忍气吞声,日后再做报复打算。正事说完,宴饮重新开始,但宾客们心思已经变化,各人嚼各味,各有不同。不动真人传音与剡道子道:“道友强留吾在此,旨在威慑婆娑那老家伙,让他忌惮你我联手,好回去改正,但吾看他未必就会就范呢,道友这一番心思怕是白费。”剡道子也以传音回道:“不动道友自然对万事洞若观火,贫道本也无心隐瞒。婆娑是个难得的人物,吾实不愿与之为敌,明劝必定不可,只得威胁震慑。今日话已至此,之后他要如何行事,是否受教,全在他自己。吾知道友不喜这类聚众欢愉场面,强留已久,不敢再延,还请道友自便。”不动真人稍稍客气了一声,便即悄无声息离席而去。此宴既含开府之喜在内,天卷宗少不得要发放一些法宝奇珍与小辈们,各人凭各自缘法领了玉匣后拜谢告退,晚宴也算尽了,不提。数日后,果如剡道子所言,天卷宗开始雷厉风行,扫荡群邪,一时,邪道之人闻风丧胆,不是闭门不出,不再为恶,便是改过自新,以赎前愆。还有些冥顽不灵的,便用性命见证了自己的愚蠢与坚持。剡道子在天卷宗的这一百一十三年间,无人敢犯天卷宗一分一毫,人间也得享太平,乃至剡道子飞升之后,由烈魂继承宗主之位,同样秉承其兄遗志,扼制群邪,丝毫不减。直到天卷宗三代宗主——烈骨、烈魂、烈魄相继飞升九天,离开人世,由剡道子大弟子满庭芳执掌天卷宗后,诛邪形势才得以缓解,邪道才有喘息蓄势之机。满庭芳并不主张赶尽杀绝,他的手腕比起轩辕兄弟要柔和许多,他希望开创一个正邪共存、互补互助的世界,达到真正的和平。但显然他有些天真了,他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也低估了邪道之人的恶念与偏执。那些不敢立时发难造反的邪道之人表面上领受满庭芳教诲,暗地里却培植邪恶势力,勾朋结党,蛇鼠一窝,准备大举。在天卷宗得势,威震天下的这段时间里,因为人间借此得享多年太平,一些闲散之事便也办了办。拙听从已先他一步成婚的东方堪舆的建议,趁着任九葳对他的热情还未消退之际,提出婚嫁之事。果然,任九葳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正道如今除了天卷宗天下归心,有能之士无不向往外,便属拙这里规模最大,拙与他的几个好友也都成为了武林巨擘,威望与武力日益上升。一听说拙要大婚,江湖中人纷纷前往祝贺,门槛都要踏烂,当真门庭若市,风光无限。那个时候,有一个人却是心中积郁,愤懑欲狂,他便是止渊。即使无法得到任九葳,他也不希望别人可以得到她,止渊准备不惜代价破坏婚礼,能抢到婚更好,不行,自己被杀也好,至少不用看见心爱之人成为别人的女人。止渊打好主意便向拙的府邸走去,却被等候已久的东方堪舆拦住。东方堪舆知他来意,便与他明说,表示他们之间虽也有交情,但自己跟拙的情谊更深,两者若要做一选择的话,他不会犹豫,若是止渊不知分寸,休怪他辣手无情。此时的止渊已是一败涂地之身,爱情、友情、亲情全都没了,他还会在乎吗?两人默契地动起手来,展开了一场无人知晓的生死之战。本来他们两个势均力敌,各有所长,但止渊心浮气躁,神智恍惚,出招全无章法,十数回合过去便为东方堪舆所败,摧心裂肺一掌贯入背门,为他留下一着死招。东方堪舆回时,群客已在欢饮,拙问他离席原由,只说家里有事,便就过去。拙娶了任九葳后,因爱极这个妻子,娶妻名作姓,改名九拙。有一段时间,他们都忘记了曾经还有过一个叫作止渊的少年。剡道子飞升不久后,十三俊的师父汝灭师太也便得道而去,十三俊尽得恩师真传,身具无上降魔法力,佛法无边,自隐须弥海罗汉岛修行,得法号觉蔑。值得一提的还有紫家兄弟二人,自从太一走后,紫胤苦无陪练对手,紫殷每日都有严格的修练课程,无暇顾及他。看着家兄修为一天天突飞猛进,紫胤着急非常。紫殷所练苍紫神剑,形已到位,无需再练,尚显不足的是意,意之修练,不在外表,所以他每日只是打坐冥想。紫胤本身贪玩,没有定性,所习只是按部就班,捡现成便宜,照抄紫殷的武学,却对内在修持不以为意,如此一来,两者差距自然越拉越大。紫胤自从被太一耍了以后,也算奋发图强,不甘人后,但现在到了瓶颈,自己突破不了,他便选了条绝路,只身来到邪道地界,逐个挑战各门各派。仗着苍紫神剑威力不俗,开头也极顺利,将许多小门派的主事打败,但好景不长,他这种虚有其表的剑法遇上真正的高手是不堪一击的。打败他的那人穿着一袭黑衣,惨白着一张妖异的脸,不说自己姓名,却说紫胤根骨极佳,可堪造就,有意收为弟子。紫胤虽然倔强,却也知眼前之人是真真正正的高手,能得他为师,也不算委屈了自己,只是他乃邪道之人,这事若被紫殷知道……管不了许多,紫胤此时只想尽快赶上紫殷,便行了拜师之礼。黑衣人似乎知晓紫胤出身,教他每月来此一次,自己必当有所传授,只不许告诉别人。紫胤一口答应。因为去的少,紫殷本身功课又紧,所以没有留意到小弟改变,偶尔坐课完毕,叫阿福唤紫胤过来一聚,也只看出他修为见长,甚是欣慰。那黑衣人并不将自身武学传授与紫胤,只是照着他苍紫神剑基础,开导他突破瓶颈,更上一层楼。时日一久,紫胤的苍紫神剑忽然变成了碧色,吓了他一跳!自此,那黑衣人便消失无踪,紫胤遍寻不得。 沧海桑田,日移月换,眨眼又是数百年光阴悄悄流逝,世界终究是在朝着好的方向前进。天卷宗已然确立了其在中原乃至整个天下的崇高地位,无可撼动,那些打着坏主意的邪门歪道,也始终没有勇气挑战其威严。宗主满庭芳三十年前亲自出山物色到了一名奇才,悉心教导,有意培养他成为下一任宗主,他就是千里夜。千里夜体质阴柔,与满庭芳恰恰相反。《天卷无双》满庭芳只能练成阳卷,而千里夜却能练成阴卷。当千里夜大功告成,完全能胜任宗主一职后,满庭芳便主动退位,之后他潜入了深山,再也无人知其行踪。其实,早在剡道子飞升紫极时,他对满庭芳的意识封锁便解除了。当时满庭芳痛苦不已,内心深处挣扎了许久,到底是怙恶不悛还是回头是岸,着实煎熬。最终,终于不负剡道子这些年来的期望,他选择了后者。满庭芳一心弥补,努力扶持后进,帮助天卷宗发扬光大,身体力行,功不可没,将一切交给千里夜后,他便自裁了。没有人知道,之后邪道上出现的一个叫做花沁月的少年就是他的转世。这些年的太平岁月,也为一个怀有野心的人创造了机会,他是弥悭。虽然无法召集到出类拔萃的人才为他所用,但投靠他的人也不少。天卷宗一宗独大,人人心向往之,若能跻身其行列,自然是无上光荣。可惜,天卷宗再大,也无法容下整个江湖,更何况能入天卷宗者必须经过重重考验,鲜少有能鱼目混珠者。那些资质平平,心性不定,无法入门者,渐渐心生怨恨,投靠了美名远播的弥悭。弥悭在这江湖上算是一个异数,他不把江湖简单的分为正邪,他想开辟一个新境域,独立于江湖而存在,一个皇朝,一个属于他弥氏家族的盛世。弥悭为了达到目的与冶金族走的很近,冶金族人也将之视为知己,背后出资助他号召人马,替他传播声名。在他多年的努力之下,弥氏皇朝终于初具规模,并与江湖划清界限,还说动天卷宗、九拙等江湖首脑与之签订互不侵犯条约,那些想要远离纷争、避世退隐的江湖中人,随时可以加入皇朝,只要宣誓效忠弥氏一脉,便是皇朝子民,受皇朝庇护。可笑的是,当初出力最多,可以说是开国功臣的冶金族却是首鼠两端,既不明确表明立场加入皇朝,也不称自己是江湖中人。说到底,他们还是看不起弥氏皇朝的人,故而持观望态度。冶金族源头本出身低贱,后来一夜暴富,成了江湖上最富有的族群,取金为姓,用金买名声,买地位,一心想和高雅之士结交,奢望成为贵族,可惜身上流的血仍旧劣质,并不像他们用来装饰外表的金银珠宝一样光鲜亮丽、明艳无暇,终究还是为人所不齿。弥悭清楚冶金族的心思,也不说破,任他们观望。果然,这种靠金银笼络人心的手段无法长久,他们遭到了门上食客的叛变,只一夜便酿成了冶金族的悲剧。弥悭坐视了这场悲剧的发生。伤亡惨重的冶金族经过这次教训才知收敛,在江湖上沉默许久,尽管所拥财力不减反增,却不再那般张狂了。他们意识到了一个重点,靠人不如靠己。若自己只懂得冶金之术,那在这个江湖上终究是没有地位的,实力才是一切。于是冶金族的长老们开始着手冶炼血烙,而这又酿成了冶金族的另一个大悲剧。或许,冶金族从开始就是一个悲剧的族群。剡道子与弥悭这两个人,将曾经辉煌灿烂门槛比天高的瀚海锋磨院的学生带讲师挖去大半,瀚海锋磨院只剩下一个空架子。武林四大家族除了尉迟与万俟还在,其他两家也是名存实亡。魔界一开,机遇无限,有心创立一番功业的自然不会再甘于做一名学子,纷纷离去。院长南道辉烨,也就是溺天的化名,知晓天命难违,强留自然不可,索性解散了瀚海锋磨院。自此,江湖上便没有了这家名门学府。随着诸如太玄一创办华斐学院之流新兴学府的不断涌现,瀚海锋磨院终于淹没在时间的洪流中,再无人问津。紫胤自从得到黑衣人的指点,苍紫神剑进步神速,与紫殷比试时也可不落下风,只是那原本紫色的剑身变成了绿色,并带有阴邪之气。紫殷对此疑惑不解,紫胤也不与他明说。因为小弟为人仍旧那般,没有变化,也就不去多管。紫胤最后走上邪道,事事与紫殷对着干,用紫殷的话说就是“自甘堕落”,是因为韩家小姐韩舒。韩舒虽然老欺负紫胤,却是出于爱慕,只是她选择用这样的方式表达罢了。紫胤曾被道轮回用轮回幻境吓唬过,比武又输给太一,家兄将来又是成就无限,他早已怕了女色,立誓今生不为情字所迷,努力修持,好与紫殷一同逍遥一世,可惜紫殷不是与他一般想法。其父紫焱失踪已久,只留书让他们兄弟二人不要费力寻找,时机一到,自会相见。紫殷是必然成就仙业,迟早离家成道的,但紫氏不能就此断绝,他心中早将传递香火的重责交给了小弟。虽然紫胤近来肯勤奋修练是件好事,但成家立业更重要,他有意择日让紫胤迎娶韩家小姐。紫胤自然不肯,凭什么兄长可以随心所欲,逍遥自在,他却要在这凡尘里娶妻生子,生老病死,做这黄粱一梦?紫殷逼得越紧,紫胤就躲得越远。韩舒也是爱极了紫胤,非他不嫁,知晓了他的心意后,终日郁郁寡欢,积郁成病,紫殷过意不去。有几次,紫殷强押着紫胤登门谢罪,当有外人在时,韩舒自然是千般柔弱,万般贤良,好到不行,而当只有他们两人时,却又对紫胤呼来喝去,随意打骂,尽情蹂躏。紫胤从小怕惯了她,不敢还手,每次见面总少不得受些委屈,回去诉说,却又无人相信,当真是哑巴吞黄莲,只有自己知道那个苦。最后紫殷逼得实在太紧,紫胤急了,说了句:“大哥既然这么可怜那泼妇,不如大哥娶了吧!”当时便被紫殷扇了一巴掌。自此,紫胤离家出走,四处闯祸,有意败坏紫府名声。紫殷痛惜之余,只有尽力阻止,为了他这个不肖的弟弟,晚了百年成道,甚至成道后仍旧放不下,也是一段孽债。 魔,本身无物,乃人心之恶念而生,魔界其实就是人间的倒影。魔界一关,魔气断绝,遗留在人世的魔女无法适应阳世环境,就如鱼离开了水,迟早也要消逝。娥罗刹本来打着与独步清风共度一生的如意算盘,却不想想,不度圣通会如此轻易上她的当吗?对于叛徒,简单的处死并不是最好的惩罚,要让她绝望得生不如死才最好。娥罗刹一天天虚弱,一天天淡化,这本都不要紧,令她恐惧的是,独步清风对她的记忆也在一天天的淡化,这比杀了她更令她痛苦。当她最为虚弱的时候,偏偏又是二十五年一次渴血的日子。独步清风对她的记忆虽然总是缺漏,但因为时常在一起,经她提醒当时也能想起,见她痛苦,便要她饮下自己的血。但娥罗刹上次发作时险些害死独步清风,自责不已,发誓永不伤害心爱之人,说什么也不肯。最终在欲求不满与气虚体弱夹击下,含恨香消玉殒,连带独步清风对他的情感一起湮灭。娥罗刹殒命后,独步清风对她的记忆也一点点的消失,最终他只能依稀地记得一个轮廓,还有那份被启蒙的感情。有一段岁月,独步清风彻夜难眠,练剑、弹琴都无法纾解他的情绪,心中有个声音让他去追寻,寻找一份失落的情感。于是他翻过万水千山,找到了凝月仙子,情感终于得到了寄托,却…… 天时已至,业无涯再次现身江湖,并在不乐山左近开辟门户,曰“尸罗门”。那天,有三个人不约而同前去找他,他们便是尸罗门的开山祖师——道轮回、花无邪、泣炎凝(止渊)。自从在瀚海锋磨院与业无涯一会后,道轮回便一如既往,韬光养晦,静待时机到来,如今知己重逢,喜不自胜。天殇魔琴花无邪,离开剑雪洪炉后觅地诞下音魔之子,魔胎特异,虽已诞生,仍呈蛹化状态。虽然花无邪无心为人母,却也不想魔胎就此夭折,便将其埋入地底,看他自己造化如何。花无邪琴技超凡入圣,当世无两,三年败尽天下乐师,世人尊称她为操琴女帝,敬若天人。可惜,由于业无涯的一手安排,尸罗门甫成立便被定义为邪,于是花无邪也就负了她的名字,被当作是邪。泣炎凝是止渊的改名,被爱人抛弃,被朋友出卖,他走上了极端。仗着自己完美无瑕的面庞,偷了无数纯真少女的心。用他的话说,每一次恋情,他都是真心爱着对方,他能毫不做作、感人肺腑地说出“吾爱你”三字。那些被他迷倒的少女往往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因为泣炎凝的目的只在报复女性,稍微玩弄便即丢弃一旁。他的声名倒是配得上邪这个字。尸罗门创立不久,道轮回便自封于岩洞之内没了声息,除了业无涯,无人知晓他如此做的用意,外人听说后,顶多也就落实了其邪门歪道的口舌。再过数年,泣炎凝背门伤患爆发,命悬一线。业无涯与之秘密会谈良久,走出泣灵殿后,泣炎凝已经消失不见,这又传出了无数谣言。最后,花无邪留给非天馆、红魔馆、天琴馆、天殇馆四馆传人各一本高深武学后也就离去,再无音讯。业无涯为保尸罗门未来江湖地位,特意又去冥山找了禅灭,问他讨了一部武经。禅灭自然不肯,让业无涯自己写一本。业无涯只说他之武学凡人是无法学习的,执意要禅灭的。禅灭最怕人烦他,又是个凭武力赶不走的人,只好就范,随手写了本秘笈交差。业无涯略略看了看,大概还过得去,便称谢告辞。回到尸罗门以后,业无涯将武经交给了师门罗第二代门主手里,自此闭关不出,人人都道他是在钻研邪法,却不想他早已回天了。天卷宗交到千里夜手上后,作风再改。宗门一直处于半开半闭的状态,不再广收门人,也不再大举诛邪,有意韬光养晦,厚积薄发,静待下一次天命到来。如今,天命终于又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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