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沃血战野
大荒山一处秘洞内,化名斗禅不容的上官龙卷刚刚治好与地狱者一战造成的伤势,面色萎糜,看来相当受挫。救他之人已经不知所踪,但那把大刀仍旧插在秘洞最深处,闪耀着金红色的光泽。 上官龙卷年轻气盛,嫉恶如仇,又有些小聪明,在瀚海锋磨院时便极自负,这次受挫,对他来说打击甚大。难得师尊允准,将佩刀借他除魔,他却令师尊失望,着实无地自容,也怪不得师尊弃他而去。所幸那柄大刀还在,他还有机会卷土重来。 定了定神,上官龙卷收敛内劲向宝刀走去,越往深处,无形压力越是惊人,宝刀自身带有杀意,若无首肯,行近之人,非死即伤。此刀乃上古神兵,自出世起便受各方枭雄觊觎,却一直无人配的上它,直到他的出现。 上官龙卷口中的师尊是一绝代高僧,说他是僧,只因他之行止有出家人之风范,若论他之信仰,可非神佛之流。作为此刀命定之主,他有经天纬地之才,又因太过出类拔萃而苦无出刀之机,于是封刀于大荒群山之中,自己云游在外,对宝刀不闻不问。在战场上救上官龙卷以及传授他教义,渡他出家的,也非其实体,而是一道意识而已。 这名绝代高僧喜爱根骨厚实的后生晚辈,每每云游途中遇上一个,便分出意识渡他入门,至今为止,也收了不少门徒,不过这些门徒都像上官龙卷一样,抵受不住宝刀诱惑,而丧生在刀锋之下,只有一人例外。 高僧座下第二弟子,名唤阇阴柩,生相奇诡,装束异调,肤灰白,深蓝长发,喜蓝白装束,头顶一尺宝冠,掩去双眼及鼻根,面无表情。与高僧相同,惯使一把贴满黄符的异刀,出刀迅猛,且具异力,可谓刀界佼佼者。 阇阴柩出生不凡,又天赋异禀,乃万中无一的逸材,当年高僧渡他时,是唯一一次以真身相见,可见对他之重视。但尽管阇阴柩已经有了绝世无双的好刀,仍对高僧佩刀有所流连,便走上了他师兄的老路——盗刀。 高僧曾言,此刀无主,自己与它只是萍水相逢,有能者自可得之,自己绝不插手。这席话无疑是在鼓励座下弟子去尝试,阇阴柩这样的用刀高手自然跃跃欲试。 神刀自有防范意识,在刀身外设下密密麻麻共二十四重结界,高僧大弟子只破了十三道结界便即止步,命丧无形压力之下,而阇阴柩则一直破到第二十二重结界处才觉不支。意识到进退两难之境,死亡只在瞬间,阇阴柩当机立断,自闭关窍,封元神于体内,造成假死状态。这一封就是数百年,他之肉身一直伫立在神刀隐藏秘洞之内,渐渐被石乳所包覆,不知就里者看去,就是一块长长的石头。肉身虽然暂时化为死物,但元神在体内依旧活跃,数百年来,令人恐怖的毫无停歇地运转、修练,已坚韧到羽化飞升的地步。这份执着与毅力,注定了他的不平凡。 上官龙卷也算人中龙凤,此次受挫后也是鼓足了余勇,势要得到宝刀,竟也被他一口气闯过了十八重结界,但要再近,已是无法。上官龙卷性子烈,绝不言退,宁可死在这里,也不会回顾来路。这份勇往直前的气魄,将沉眠中的人唤醒了。阇阴柩之元神经过百年历练,已是蓄势待发,随时都可破封而出,自救不在话下。这些年的潜心修练,也消磨了他对宝刀的执迷,他为当年自己的冲动而感到可笑,白白浪费了这许多原可游戏人间的光阴。 上官龙卷此时已受到强烈震撼,五内紧缩,无法呼吸,毙命在即,仍不悔改,脚步向前艰难挪移,不知道他在坚持些什么。突然一声惊爆,左前方一块蓝黑岩石咔一声裂为两半,从中飞出一人,迅若奔雷,眨眼将他拉出结界。 大口呼吸,上官龙卷坐倒在地,一时说不上话来。阇阴柩看了他一眼便向洞外走去。上官见状,连忙唤道:“阁下是吾之师兄吗?” 阇阴柩听他一问,便知他之底细,冷冷道:“吾不记得有过你这么一个鲁莽的师弟,吾那师尊也非绝对善类,奉劝一句,早日脱离苦海才是。” 上官对师长极为敬重,闻言便要发怒,但阇阴柩早已不知去向了。 封界山顶,烈魂独立支撑法阵,镇压魔殿。一旁,剡道子双手背负,目注遥空,严阵以待。山底内,魔殿中,一条高傲不可一世的火红身影缓缓走上前,抬头望了望山底,哼笑一声。身后,另一条黑漆漆滚滚魔气窜腾的影子飘来,听似恭敬道:“殿下,此山灵气庞大,吾辈不宜靠得太近才是。” 红影不客气道:“炼违天,莫要与本太子说笑,快快将它抬起,吾要去人间走一遭。” 黑影,亦即炼违天六如法身,道:“殿下,吾祭炼之魔道兵旃虽然不畏正气,力量却有限,要将此山抬起,还需一二些时。” 红影轻哼道:“太谦虚就没意思了,汝不是还有四尊压箱底的吗?拿出来。” 炼违天为难道:“四柱神煞尚未祭炼完全,贸然使用,只怕功亏一篑。” 红影不悦道:“功亏一篑又如何?本太子此时此刻便要从容出关,如若让吾沾上此山一点尘土,大刑伺候。”说完便向封界山与魔殿的夹缝中走去,步伐均匀。炼违天见状,忙催动密咒,召唤出四柱神煞来,只见四尊巨大无比的魔道兵旃倏地双眼一亮,出现在封界山四角,或扛或举或撑或抱,发挥惊天膂力,硬从封界山与魔殿中分出一条人行道路来,恰好可供红影直立行走。 红影哼笑道:“才这些能耐吗?废物。”话落,血光一闪,行踪不见,只留下一颗巨大的狰狞头颅从一尊神像项上滚落。 炼违天见了直道可惜,急急收了四柱神煞,将几十架普通的魔道兵旃换上,缓缓抬动灵山。 巨震从地底传来,无可抗拒,烈魂无法镇压,只有勉力维持。不多时,便从魔殿与山底的狭缝中步出一条红影,睥睨尘世。此魔一出,封界山重又下压,散乱的气流微微吹乱了他的长发。只此一点,已足够损害到魔之尊严。只闻红影喝一声“无礼!”咻得一下飞上封界山顶,抬手便要降下天罚。 剡道子移步换影,单掌迎上,双雄初交接,震动寰宇,废裂乾坤,纯粹修为的比拼,竟是魔者更胜一筹!不能退,退不得,剡道子脚下运劲,双掌抗敌,震出红影。红影哼笑一声,身上战袍一闪,转势狂飙,变化跳跃,捉摸不定,眨眼已至剡道子面前。剡道子临危不乱,遇强越强,天卷无双修为全开,双手拨阴阳,于行云流水间将红影转势消弭。不料红影还有后招,转势一停,一掌兼带爪势,烙在剡道子胸口。 只觉胸前一阵焦热,剡道子无暇下顾,剑指当即截上,刺中红影手腕,但红影依旧没有放手的意思。暗叹魔人战袍了得,随即手上加力,剑指一转,剑气急射。红影感觉到了疼痛,爪上吐劲,打退剡道子,一甩手,又似一道血电,追杀而去,同样施展剑指。 山顶上一人一魔正在交手,云层之上,却传出了人物对话声,只闻一个朗笑道:“你说此魔贵为太子,何苦自己出来征战?” 另一个接道:“杀伐之心,愈是尊贵之人,愈重,何况妖魔一流。” “贾大师,你也有杀伐之心吗?” “阿弥陀佛,不敢不敢,不动道友说笑了。” “咦!岂敢岂敢,贾大师多虑了。” “……” 上方的聒噪刺激了战斗中的红影,只闻他一声咆哮,云层散尽,虚空中果站着两人,一个白面和尚同一个仙风道骨的白衣客,正指点着战场上的两人。红影不容许有人将他不放在眼里,扔下剡道子,冲入霄汉,魔功一展,炎气爆发,将两人强行震落。 “哎呀呀,话太多被他听见了,这下可好。”白衣客首先落地,一个趔趄撞上剡道子,被剡道子扶正。白面和尚接着落地,却是神态安然,步伐稳健。白衣客随即向剡道子作揖道:“道友不吝搀扶,君山谢过。”剡道子回礼道:“哪里,久闻不动真人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实属幸事。” 不动真人,也就是白衣客,得道已久,修为高深莫测,是与剡道子上一世齐名的玄门中人,却是一位介于正邪之间的前辈人物,并不特别待见正道中人,也甚少与人交游,此时主动找剡道子攀谈,可以看出他对对方的重视。 “呵呵,不敢当,虚名而已,还堪不起道友盛赞。” “嘿,这个不动真人,都说他怪异,今日一见,确实有几分怪,语带锋芒。”烈魂在一旁听得真切,心中暗暗想着。 这样的交谈早已惹怒了红影,血光闪过,攻击眨眼便要发动。不动真人连忙走上前,摇手道:“且慢且慢,你初来乍到,不清楚人间比武的规矩,动手之前先要报上名号,这样才知道自己是死在谁的手里,进而死而无怨啊!” 红影皱了皱半边眉毛,半信半疑问道:“吾为何要随汝等低贱之辈起舞?” 不动真人摆头又道:“既说我等低贱,更该展现自己的高贵非凡,遵守游戏规则,权当让子,又有何妨?” 红影闻言,哼笑道:“汝这家伙说话倒还中听,也罢,吾便将真名报出,尔等务须牢记是死在何人手中。邪糜废道·沉神太子,便是吾也。” “哇哇哇!”不动真人听了直打颤,害怕道,“真是嚣张的名字啊!一听便知身份尊荣,出身高贵,非是我等可比,厉害厉害!”此举博得剡道子一笑,却惹怒了沉神太子。在魔界,可没人敢如此讽刺他,而造成他此时拙劣行止的罪魁祸首,除了还不成熟外,还有养尊处优,不晓时事。 眼看沉神太子就要发怒,不动真人连忙拉过白面和尚道:“这位是大诸天高僧贾大师,另一位是天卷宗宗主剡道子道友,两位都是高手,待会儿你可不要大意。至于我么,实力不济,你大可忽略不计。” “哼,油嘴滑舌,该遭拔舌缝唇之刑。”沉神太子已摆开架势,随时准备进攻,却见三人一个个化光向远天飞去。“喔!想逃?做梦!”沉神太子也化道红光,急追而去。 空中四人竞速,风驰电掣,不相上下,不动真人与剡道子精通道家“灵光一闪”,飞行神速,一瞬千里。贾大师身为大诸天高僧,自然熟稔佛门心光遁法,也是一瞬千里,随心而至,迅捷异常。沉神太子则是魔界心魔化生之法,闻声便至,动念即至,掠影即至。四人各凭各法,互有长短,争逐难解,却闻前头不动真人传音道:“尊贵的太子哟!我等非是弃战而走,而是要觅一处适合你的坟墓,要是害怕,就别跟上来了吧?” 沉神太子明知是激将之法,却是勇者无惧,大胆向前,前往注定埋葬他的地方…… 魔界深处,三圣之一灭轮圣王对沉神太子有所感应,轻叹了一声,随即传念与炼违天,让他速速带兵前往人间支援太子,虽然他明知此举只是徒劳。 飙轮电转,四人降落在一块群山环抱的野地之上,方圆万里,罕有人迹。沉神太子哼道:“怎么,不逃了吗?”不动真人笑回道:“太子殿下飞盾太过神速,吾等逃不了啊!说不得,为求自保,只好在此豁命一战了,万望手下留情。” “废话。”沉神太子音一扬,身动,穿越三人的同时,庞大魔气气团席卷而来,将三人笼罩在一片混沌之中,难辨彼此。只见一双红眼在万顷魔氛中乍得一亮,沉神太子已选择了他第一个猎物——不动真人,谁让他话最多呢?迅掌过处,风雷呼呼作响,一掌便要其命丧当场,爆体而亡。不动真人果然人如其名,泰山崩于前而巍然不动,露出背门,等他来打。 一记沉闷响声过处,挡在沉神太子面前的却是贾大师,他没做任何防卫,用身体挡下了这一击,看他面色,却是处之泰然,分毫未伤。沉神太子心中讶异,自己这一掌虽只出了三分力,但若打在山峦之上,也足有开山裂岳之威,怎么面前这胖和尚全无影响?事实上,若不是沉神太子本身魔力无限,无穷无尽,他就能感知到,所运劲力全部被贾大师给吸收了。而此时,高傲而显稚嫩的太子对自己的力量还无法控制到完美的地步,对这九牛一毛的魔力流失,自然无动于衷。 “哈哈,贾大师舍己为人的佛门情操真是令吾动容!”不动真人说笑着,已移动至沉神太子左侧,一侧身,右腿横扫,破坏沉神立足之处,随即双掌向其胸腹之间一推,太乙玄奥之气劲勃然而发,将其轰飞。 初次受挫,沉神太子心中大怒,身体虚立在山壁之前,双掌一分,两团暗黑气团于掌心之中流转升华,电舌吞吐,精芒四射。天空也随之暗淡下来,闷雷滚滚,云层扭曲旋转成漩涡之状,似乎在预告着这一击的非比寻常,惊天动地。 不动真人见状,向剡道子传达意识道:“道友,此招非同小可,留心留心。”剡道子回道:“道友无需关心贫道,贫道虽不才,也颇有几招保命功夫,足可应付。”“那便好了。” 两人联络完毕,沉神太子也已准备完全,只见两团奇亮光团于其顶上交汇,成一黑日,不断壮大,背后山壁早已崩毁,连散落的尘埃也消融殆尽。这一式全无死角,千里方圆,尽成焦土,无俦威力以沉神为中心不断扩散,力压剡道子三人。 “嚯,比想象中还具威力,厉害啊!”不动真人站在贾大师之后由衷感叹,而贾大师正全神贯注地打坐,身上各大要穴与筋络透于体表,清晰可见,不断吞噬着扑面压来的魔力,若有来不及消化的,就由不动真人暂且抵挡,两人配合默契,浑如一体,外邪难侵。再看剡道子这边,因为炼魔神器谛之狂被留在了封界山上保护烈魂,势单力孤的他自然少去许多助力,但宗师毕竟是宗师,身形似虚还实,双脚一顿,一记沉纳,筑起一道光之壁,护住全身,任魔流如何汹涌,直如定海神针,分毫不动。 不动真人看到剡道子作为,心中赞叹道:“原来他已经修练到了这一步,流光幻壁可说是道家的最强防御,乃修为超凡入圣,彻悟了玄天奥妙后才能窥见的太乙仙法。可惜吾天性叛逆,当年一时不忿,选择了旁门修练途径,若走玄门正宗的话,也该有他这种程度了。” 猛烈的毁灭之后,沉神太子嘴角微扬,似乎极为满意,但当烟尘散去,三人的形影现出时,他的笑容就不见了,下一刻,就板着一张俊脸,不声不响。不动真人见了忍不住笑道:“太子哟!你真是太不成熟了。喜怒不形于色才能让对手捉摸不透,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现在你将心中所想都表现在了脸上,我等一望便知你此刻心情呀。若换作是吾,看到对手的顽强,吾会笑容以对。” 不动真人说的极是,在双方肉体实力相等的情况下,心理战极为重要,然而沉神太子在魔界时横扫群魔,所向披靡,强大无比的实力面前,众生尽皆臣服,根本不需要考虑其他,力量就是一切,所以当他在力量上无法瞬间打倒对方时,他只有恼怒。 “可恶的人类,竟敢教训本太子!”沉神太子一怒,身形瞬移至不动真人面前,以神速连点虚空,共三十六点,围困住不动真人,各点之间有红线相连,线上隐隐然透出高热之气。 “小看吾之代价,汝将用生命来偿还。”沉神太子法咒一催,身上火云战袍瞬间绽亮,同时,虚空三十六点火光迸射,成一通天火柱,直冲霄汉。 只闻火柱中央不动真人连声惨叫,眼看着就要化成灰烬,贾大师与剡道子却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沉神太子见状,笑道:“哈哈哈哈,看来汝之同伴也厌倦了汝之长舌,不肯施救啊。” “可不是吗?”突来的戏谑打断了沉神太子的笑声,急回头,不动真人刚好一拳打在他的俊脸上,当即将他飞十里之地。 “哎呀,发动了‘不动神明’后,力道变得不易控制了,见笑见笑。”只见不动真人换上了一层金装,周身道佛两气盘旋,一股震撼人心的异力凭空而现。沉神太子面上被打,很不是滋味,咻一声飞来,与变身后的不动真人展开一场激烈肉搏。 发动“不动神明”的不动真人,攻守兼备,攻势愈万钧,守固若金汤,沉神太子虽然霸道异常,一时仍难占得上风。再闻不动真人调侃道:“原来你会用正经的招术嘛,像刚刚那一招不就很好吗?都逼我拿出了看家本领了,非要仗着蛮力乱打一通有甚意思?” 沉神太子不理会他,在他的眼中,只有力量,力量强大就能压制对手,任对手招式再神妙,没有力量,什么也不是。虽然他无聊时也曾自创出许多神妙的招式,但真到了战场上,他几乎都是不屑一用的。 一轮狂轰滥炸的攻击无果,沉神太子怒吼连连,魔音贯脑,倒令三人一阵眩晕。然而,也只是眩晕的程度,毕竟都是宗师级的人物。若换一个稍次一点的高手,怕是就要裂脑而亡了。 “两位道友,虽说将此魔交给吾一人也无不可,但吾从不贪功,到时若制服了他,人间为吾一人所救,岂不是夺了道友们的功劳?好歹,也请两位参上一脚,到时便可平分了,呵。”不动真人虽然在沉神太子狂猛的攻击之下依然保持不落下风,但显然无法持久,故此婉言向剡道子与贾大师求助。其实他不说,另外两位也不会坐视他败下阵来,剡道子首先飞来,剑指挥洒,击刺沉神腰部。沉神正全神贯注想要打倒不动真人,骤然被刺,纵有火云战袍护体,也觉腰际酸麻,一恼,魔气狂卷,荡开剡道子同时,也凝聚成为另一个沉神,追杀而去。为了不蹈覆辙,沉神再分出一道魔气化身,同时袭向贾大师。 虽是化身,也有本体一半实力,打斗起来,也是动荡山河,剡道子与贾大师一时难以突破。不动真人心中暗道:这回糟了,想不到这个太子也懂身外化身之术,并且质量如此之高,啧,还是拖他一拖吧。想到此处,不动真人不再一味与之缠斗,依旧施展灵光一闪,飞离战场。沉神自然不肯放他干休,急起直追. “这家伙是不是变快了?”不动真人心中纳闷,因为他发现自己与沉神的距离正在缩短。 “怯懦又狡猾的人类,准备好受死了吗?”沉神是天之骄子,适应力极强,在战斗中不断进化着,看了不动真人三人的打法,无意间记了下来,加强了自己。这场胜负拖得越久,只会对他越有利。最终,要么三人埋葬他,要么三人成就他成为比之现在更为强大的魔之王者。 不动真人也发现了这一点,暗道不妙,拖延之计不能再用,便传音给剡道子与贾大师道:“此魔越战越勇,吾等不可再有保留,速战速决吧。” 剡道子微微点头,双脚一蹬,纵入高空,贾大师紧跟其后。两道魔气分身见对手欲逃,连忙追上。三人于一点交汇,霎那间,默契自生,同时发动丹田纯阳之火,组成三角烈日阵,无量天地浩然正气爆发,瞬间蒸散魔气化身,更让沉神本体停滞半空。 眼神交汇,心有灵犀,三人各自发动绝学,一击,便要彻底拿下凶魔。神妙剑意,无上道威,无边佛法,三者相辅相成,一同压下,沉神只觉史无前例之压迫感扑面而来,逼得他魔性陡起,奋力反抗。 正邪之气,水火不容,双方冲撞造成的破坏力可想而知,在一片流光溢彩中,魔之潜能受到激惹,轰然爆发,一声沉钝过后,寂静无声,沉神右手已贯穿了贾大师心脏! “呵呵呵呵呃啊哈哈哈!解决了一个,汝等也快了。”沉神又恢复了他的高傲。 “喔,是吗?”不动真人的语调依旧轻佻,全不在意贾大师死活,更与剡道子分左右移动到沉神身后,一掌一指狠狠烙在沉神太子背上,灌入纯阳正气。同时,已无气息的贾大师耷拉着胖脑袋,胸口化作一个漩涡,以极快速度吸纳沉神魔元。 虽然沉神的体质让他可以拥有无限的魔元,流失多少,补给多少,源源不绝,但一边在不断吸收,一边却在不断灌输,渐渐的,体内魔元越来越少,玄门道气越积越多,侵占了原本魔元的储藏位置,让他痛苦非常。 “哈哈,尊贵的太子,吾辈苦练之真气还受用吗?”不动真人笑语间,再发一掌打落被道气灌满的沉神,接着向贾大师招招手,贾大师便如鬼魅般飘过来,附身在其身上。刹那间,无量魔气入体,外邪侵神,不动真人七窍生烟,暗黑色的魔气在其头顶组合成一尊巍峨魔像,震慑天地! 颓然的沉神见状,疑惑道:“那个胖和尚究竟是怎么回事?” 剡道子认为沉神此时已不具威胁,便向他解释道:“贾大师,假大师,人如其名,世上根本就没有过这个人,不动道友独自唱了一出双簧罢了,却骗了汝。” 沉神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这算什么法术?吾怎未看出?” 不动真人吸纳转化魔气需要时间,剡道子也乐意等他功成再一起解决沉神,便耐心向其解释道:“确实,要瞒过汝之魔眼,一般分身化体之术绝不可能,但不动道友是特殊的,他身兼正邪两家之长,佛道双法兼通,他之佛邪化体与真人无异,专克邪魔,故而汝看不穿。” 沉神闻言,忽然笑道:“但汝等也莫高兴得太早,那个不动强行吸纳吾一身魔元,凭他的肉体,是不堪承受的。” 剡道子平静道:“汝错了,正如之前所说,不动道友身兼正邪两家之长,修练岁月比吾还长,如何磨合不同的元素力量,与如何最大限度储存力量的精华,早已了然于胸。汝之魔力虽然庞大,经他一凝练,只有助益,绝不会有妨害。” 正在奋力凝练魔元的不动真人忽然传声予剡道子道:“哈哈,道友对吾之信任,不动着实感激,要说妨害确实也没什么,但此魔力量过于雄厚,吾一时半刻吸纳不完,为防有变,还请道友不必待吾,立刻斩草除根才是。” 剡道子嗯了一声,降落到地面上,右手高举,化作斩魔圣剑,看了一眼气息微弱的沉神,就要当头劈落。此时,天地寂静,非比寻常,一丝不安袭上剡道子心头,但他没有时间细究,斩魔重任刻不容缓。 低沉狂笑令人颤抖,一声铿然,剡道子竟被震退,右臂发麻。却见魔者缓缓站起,背脊之中伸出一根黑色的螺旋棒状物体,光泽奇诡。沉神轻哼一声,将那物体彻底从背中拔出,握在手里,笑道:“人类的狡猾确实不容小觑,吾学习了。也多亏尔等如此卖力,竟能将吾父对吾之封印逼出,甚好甚好!” 剡道子眉头不觉骤起,因为伴随着黑棒的离体,沉神太子体内魔元重新汇聚,而那原本注满的正气已被相当于之前十倍的魔气挤到了角落里,随时都可能被愈发强盛的魔力逼出体外,正可谓前功尽弃。 随手将黑棒扔向一旁,落地时,大地创裂,似遭不可承受之重入侵,一路塌陷而下,眨眼坍圮成直径过千丈之无底深坑。沉神不屑的笑了笑,额上魔眼骤开,身动,魔爪已印在剡道子面门之上,肩背发力,将剡道子按倒在深坑之内,一路下沉。 剡道子一派宗主,即将开创千年基业之人,怎会夭折,腾龙剑气直破深渊而出,反是沉神依旧滞留在坑内。 “翀卷御神龙!观虚入轮回!”两声清喝,天卷无双双式齐发,剡道子双掌下压,金卷开,阵法结,七条金龙自天而下,撞入深坑之内,随即一枚巨大法轮完美的嵌合在深坑之上,将此洞封住,不留空隙。 《天卷无双》本是剡道子前世根据自身修为领悟所谱,记载其毕生武学,虽分阴阳两卷,并有固定卷名,各卷看似独立成章,只有承上启下之联系。实则,这样写只是为了让后人对此书更易理解,正可谓循序渐进,免得太过深奥难懂,乱了章法。虽这个天下不乏天资过人,奇思妙想之人,最终必能领悟书中真谛,但剡道子旨在开宗立派,而非寻找衣钵传人,如此分章叙写才是最好的。此时他所用招式,在《天卷无双》中是找不到的,这些不存于书面的绝学只有在融会贯通了阴阳双卷之后才会浮现在其人脑海之中。可惜大弟子满庭芳资质有限,仅能领悟阳卷内容,而在剡道子飞升紫极,经历了三次宗主轮替后,由满庭芳在外物色来的奇才,并最终成为一派宗主的千里夜,也因体质特殊,仅能研透阴卷,千年天卷宗,自剡道子后,竟无一人将天卷无双悟彻,可怜可叹。 言归正传,不动真人此时动弹不得,剡道子必须单打独斗,面对沉神太子如此重量级角色,若不拿出十二分干劲,随时都有殒身灭命之险。毕竟绝世高人,风采照人,两招一发,强如沉神太子也需时间突围。 法轮缓缓旋转,释出无边冲平道气,潜入地底,金龙雄猛狂烈,却是另一种狂道之气组成,动静相宜,攻守兼备,一气化阴阳,阴阳生万物,道之根本,尽显其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狂笑之声从地底传来,紧接着是连续的碎裂之声,顶上法轮竟尔开始反转,剡道子道声不妙,连忙一掌压向法轮之上,灌输功力。 “汝慢了!”沉神一张邪气密布的脸已从深坑中冲出,一掌擎天,逆转法轮,剡道子完全压制不住,被他向九霄推去,其速甚急,后背直欲点燃。 “好家伙!”剡道子心知与他比拼力道是不智之举,要胜,就要出其不意,但按此时状况,纵有奇招也无从施展,至少得有一人分他心神,否则无异纸上谈兵。遥望了一眼不动真人,仍在调息,面上阴晴不定,显然对沉神的魔气不大受用,若有他之助,以其口才,必能达到扰敌效果,可惜。 奇招被封,奇兵却至,一把缠满黄符的刀,以迅雷之势,硬生砍在法轮之上,法轮当即破碎,刀势更进一步向沉神头顶压去。沉神一惊,左手举处,接住锋芒,立觉身上一沉,上升之势瞬间停止。 一声阴鸷的“再来”过后,符刀之上化出一道幻影,又是沉重一劈压落,双刀重叠刹那,力量汹涌而出,沉神太子竟会不敌,重被打落地底! 剡道子见状,心中讶异非常,眼前之人一身奇装异服,宝冠半遮颅面,出刀既狠且快,端的凶悍绝伦,强如恶鬼,但如此厉害的人物,自己竟会不识,岂有此理? 来人正是甫脱禁锢的阇阴柩,一出山,便嗅到此地不寻常之气息。从前时常听恩师言及魔界之事,被他当作妄想搁置一旁,今日见到沉神,他才有点相信了,因为沉神身上散发出来的,绝不是人的气息,他相信自己的鼻子。 “年轻人,你退下,让吾来会会此魔。”阇阴柩同样不识剡道子,见他二十来岁模样,虽有点气度威严,但与其师相比,相差甚远,修为在他眼中,也只能算尚可,故而发出此言。事实上,剡道子有意收敛锋芒,像他这种级别的玄门高手,已能预知部分未来,魔界被封印,沉神战死,是必然,他的天命不在眼前,而在未来,犯不着现在就全力以赴。但他还是承认,阇阴柩拥有他所不及的天赋。为了看清这份天赋,他欣然接受了阇阴柩的建议。 剧烈魔音从地底传来,震得符刀刀身震颤不已,阇阴柩冷哼一声,持刀纵下,一刀砍落,却闻一声铮鏦,沉神手握黑棒,横架住符刀,半分不退。 “喔!这便是魔界的兵器吗?竟能吸收吾之鬼力!”阇阴柩是用刀的行家,见势不佳,侧身旋踢而出,却被火云战袍所阻,不得寸进,脚底更有焦灼之感。 “唔,看来是吾小看了你,不打了,再会。”看出自己或许不是沉神对手,阇阴柩竟立刻选择弃战而走,真是笑话,看得剡道子不禁微微皱眉。正当他施展绝妙身法欲脱离战场时,一个白影如影随形,跟定他左右,最终在东南方五里处将他按落,那白影正是大功告成的不动真人。只见他右手按住阇阴柩肩膀,一脸坏笑道:“贤侄,既然来了,何必这么快就走呢?不用跟师叔打声招呼的吗?” 阇阴柩顶上带着宝冠,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他露在外面的嘴已明显得口角垂了下去,最终蹦出一句:“不动师叔,你老人家怎还未作古?” 不动真人闻言,哈哈大笑,随即用力拍了拍阇阴柩背部,这几下用上了大力金刚掌法,差点拍的他魂不附体。剡道子看出两人关系匪浅,便移步上前,问道:“不动道友,此位是?” 不动真人先看了看沉神,见他面色不善,便对他笑了笑,示意稍待片刻,要虐杀我等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然后才向剡道子介绍道:“他名唤阇阴柩,乃吾友第二弟子,是刀界翘楚,天生异力,配合吾等再好不过。至于吾友名号,恕暂时无法奉告。”剡道子闻言点点头,三人随即面向沉神那边。当然,阇阴柩是被迫的,他已经有些胆怯了,因为沉神的表情越来越恐怖。 “无聊的闲话讲完了吗?准备好迎接死亡的降临了吗?”沉神已经不耐烦了,若换作以往,他早已杀了过去,现在,他开始不那么急躁了,他心知,要走向更强之路,或者说要更好的玩弄人心,就需拥有如同不动真人般的心理。此战他或许不会胜得很痛快,但绝不会像从前那样,毫无收获。 “哈,莫急莫急,待吾将贾大师叫回来,再战不迟。”不动真人话落,干瘪的贾大师人皮便从他身上分离出来,耷拉着一个大脑袋,倒卧在尘埃中,一动不动。不动真人见状,惊道:“哎呀,看来贾大师虚耗过度了,先让他休息休息,尊贵的太子应该不会趁人之危吧?” “哼,装模作样!”沉神一怒,飞扑而来…… 封界山底,数十架魔道兵旃发动神力,将灵山抬出一道高半丈的缝隙来,供魔兵通行。炼违天实则不愿意这么做,像这样持续不断最大幅度催动魔道兵旃,不是长久之计,只是非常时期,魔圣指令不容违抗,时间,已经分秒必争。 烈魂一人镇守重地,危难重重,幸有谛之狂护身诛邪,敢冒进的妖魔,无不毙命当场。 最先与人间地表接触的魔殿正是释非圣尊所居释非真殿,现成为了与人间交通的唯一道路。三圣分权而治,互不统辖,所以灭轮圣王要救沉神太子,还需知会释非圣尊,对方肯借道,他才能将自己的魔卒魔将发出。 三圣虽然各具野心,早有意图吞并彼此,但释非圣尊终究是个有远见的领袖,需要一致对外时,他绝不吝惜,要借道便借吧,但也需有实力的魔才能通行无阻。释非真殿存有无形魔力,功行不够的魔,一旦进入,无异找死,立时便化作一团肉泥。灭轮圣王无意损兵折将,故派出的皆是出类拔萃的魔中能手,此类妖魔多具人形,半丈通道,足可畅行。 魔中精英,自然狂妄,一出来便向山顶烈魂猛攻,谁都渴饮着这第一口人血,以证骁勇。不料谛之狂克邪神器,不容侵犯,擦到神光者,瞬间灰飞烟灭。妖魔不知敬畏,不惧死亡,依旧冲身上前,却是徒劳。后来者见此情形,知顶上之人难犯,便学乖了,改向指示之地飞去,沿途,难免一场屠戮。 烈魂独坐阵中,见妖魔四散,祸害人间,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若动,法阵立破,到时,出现的妖魔可不止眼前这些。一声叹息,烈魂摇头,却闻头顶一女声喝道:“道友休叹,贫尼汝灭来助!”降魔法力威力宏大,不输小诸天高僧,压得魔众鬼哭狼嗥,纷纷爆体而亡,总算解了一时燃眉之急。 下落,汝灭师太带着十三俊,向烈魂问候道:“阁下是?”烈魂答:“在下轩辕烈魂,久闻西方佛门圣地汝灭师太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了得,佩服佩服。” 汝灭师太初入中原便遇上独步清风,对自己实力和名望老大不自信,如今见烈魂说话甚是中听,不觉恢复了往昔骄傲,笑说:“道友过奖了,吾此行除为一阻魔祸外,更想见一见剡道子道友,听闻他转世在中原四大家族之首——轩辕家,道友复姓轩辕,莫非……” 烈魂点头道:“正是家兄,待魔祸平息,在下必当为师太引荐,现下情况紧急,还请师太助在下一臂之力,尽量不让群魔逃出乱世。” “哈,这是自然。十三,跟随为师步伐,扫荡群魔!” “是!” …… 孤星楼内,回转的正道群侠聚在一起,等待影的回归。两声风响,影与东方堪舆飞入楼内,东方博达迎上前去便问:“如何了?” 影摇头道:“天卷宗那些人怕是撑不住了,封印迟早瓦解,若不凑巧,此时魔界大军已攻入人间了。” 群侠闻言,议论纷纷,这可如何是好?影看着他们慌张不知所措的模样,不屑的笑了笑,讽刺道:“汝辈忒也幼稚,出了问题,不思考因应之策,只会装蚂蚁,在热锅上横冲直撞,有用吗?” 群侠忍受不了他带刺的话语,一个个拍案而起,指责他目中无人,区区魔界叛逆,也敢在此猖狂。东方博达也觉影说话太过,他仅能做到自己不指责影,却安抚不了群愤。东方堪舆见群情激荡,影又带着面具,看不出啥表情态度,老父无力管辖众人,这样下去,恐怕闹僵,正欲发言劝阻,却见拙突然从楼外步入,见面便对群侠大喝一声,严厉道:“如今正是乱世之秋,魔界已然破封而出,涂炭生灵,尔等自诩名门正派,前辈高人,不将有用之身用在抗魔大义之上,却在这里内斗,成何体统?要知道,你们在此争吵的时候,已不知有多少黎民百姓被妖魔残杀,你们还要继续吵下去吗?” 一席话,语声洪亮,声色俱厉,痛陈厉害,听得群侠惭愧低头,不发一言。一旁的东方堪舆心喜道:嘿,看来是新领袖诞生的时候了,很好。 拙本是小辈,又是宾客,按理说,这里没有他说话的余地,但此时此刻,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领袖气质,教那些个自以为是者不敢直视,并有听候他调遣的冲动。 东方堪舆试探性问道:“那么,你说,现在我们该如何做?” 拙分析道:“我回转途中,见妖魔成群结队,向东南方而去,所过之处虽有停顿,却不流连,想必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我们可急速整备战力,追截群魔,阻挠他们行进,破坏他们之目的。” “拙分析的有道理,我看行。”东方堪舆转身,道,“爹,你觉得怎么样?” 东方博达也巴不得有个人能够领导这盘散沙,闻言赞同道:“老夫愿全力配合。”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再按兵不动就要受人指点了,群侠不容推辞,只好答应,纷纷发动暗号传书,召集门人,准备大战一场。实际上,各门各派仍旧存在门户之见,各派掌门都不想牺牲自己门人,让自己门派人才凋零,一蹶不振,故而能拖就拖,相互推诿,影与他们商晤多次,始终谈不出一个结果来,他便逐渐没了耐性,不屑一顾。如今难得拙的领袖气质觉醒,能可慑服群侠,这当然再好不过了。 影本就是个洁身自好的魔,只因不想看着人间沦陷,才与正道这些无能蠢辈周旋偌久,早已厌倦了,拙的挺身而出分担了他的劳苦,更促使他隐身幕后。在此之后,拙与他便一明一暗,分工明确,共同为人间擘划未来。 大战前来之不易的一刻闲暇,东方堪舆笑对拙道:“你能听从我的建议,立刻回转,不枉我教你这么多。等着吧,越是疏离,越是想靠近,任九葳迟早是你的。” 拙苦笑道:“现在是谈儿女情长的时候吗?若被人听到,岂不是动乱军心。” 东方堪舆摆出臭脸道:“你倒是越来越冠冕堂皇了嘛!岂不知,若你方才晚到一步,就换我上了。” 拙笑道:“我知,这座孤星楼里聚集的虽然都是有名望的人物,但说道真正有头脑有心思者,唯你我二人,你身为此间少主,本比我更适合当指挥者。” 东方堪舆哼哼道:“但你还是从我手里抢去了这个位置,不是吗?” 拙看着他,严肃道:“你要么?让给你好了。” 东方堪舆自然不会答应,但他直觉道,即使自己说要,拙也不会让给他了,因为他在拙的眼中看到了出人头地的野心。对啊,谁愿意一辈子寄人篱下呢?男人,需要有自己的屋檐。 小诸天上,喜怒常尊将战地信息告知主佛——善法经天。善法经天周身被一层强烈金芒掩盖,只能看出一个大概的轮廓,而不能具体分辨。顶端佛者,自然能够洞烛机先,沃血战野大战,三界兵力,缺一不可。人、佛、魔三者,需在此地做一分晓。喜怒常尊领法旨,再次帅僧众下凡,前往未来被称作沃血战野之地。 “呼呼!好家伙,好家伙!斗他不过!”不动真人跟沉神太子打了没多久,已经气馁,摇手后退。这次恰好反了过来,阇阴柩一把扯住不动,道:“师叔哪里走?” 不动真人嘿嘿笑道:“贤侄毕竟少年气概,甚好甚好,此魔交给你了。” 阇阴柩不依道:“师叔在前,吾怎敢僭越?还请让吾大开眼界一番。” 不动一边摇头,一边将双手放在阇阴柩腰际,道:“贤侄不必太谦,这就去吧,老朽在此替你助威。”话未说完,一把将阇阴柩推向沉神太子面前。 沉神此时也极有兴致看这不动真人耍花枪,看他能变出什么花样,一见阇阴柩近前,黑棒便顺势刺过去,欲来一个生穿活鱼。阇阴柩也不是没料到会被这个不象话的师叔推入火坑,有备无患,一刀,劈开黑棒,反手再一刀,斩在沉神颈部,可惜符刀虽利,却仍破不了火云战袍防御。 脚步一挪,怒哼一声,沉神双手执棒,旋身望空撩起,一股黑色风暴便自黑棒上拓展而出。阇阴柩首当其冲,被这股接连天地的风柱撞出战团。 “敢伤我贤侄,无礼!”不动真人此时才跳出来主持公道,一掌击溃风柱,随即身化利刃,向沉神冲去。沉神自不把这脆弱的攻势放在眼里,一声咆哮,挤压空间,减缓不动来势,紧跟着一拳重重轰在不动脸上,不动真人分明自投罗网,上门讨打,可怜可怜,但真的如此可怜吗?不然。当沉神发现这一拳轻易击溃了不动形体后,再回头,身上已中了对手数不清的拳脚,全是金刚大力手法,单掌可开山,双拳能裂地,打得坚强如真魔之躯者,亦要呕血! “喔喔!尊贵的太子,吾下手太重了吗?”不动真人现出真身,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仿佛这一战只是一个必胜的游戏。 见血疯狂,魔之本性,沉神更不二话,脚尖起处,右爪已俘获不动头颅,这次不容他用出替身之术,左手一记铲掌,刺穿其肚腹,将其甩向一旁。不动沉默了,他也想立刻站起来再开几句玩笑,但暂时做不到了,轻捋虎须的代价,就是如此。 只剩剡道子一人依然保留着战力,但此战不因由他全力以赴,他最多只能算作一个帮手。发怒的沉神可不管他这许多,脚步一转,指爪如狂风暴雨,击打剡道子全身,速度之快,根本不容退避,这就是最根本的强,既速且猛,足以摧毁一切对手,一切招式。 剡道子只是一个修为登峰造极的凡人,只要还是凡人,肉身都是脆弱的,剡道子若真被沉神如此轰炸,即使元神得保,身体亦势必碎裂成渣,所以,他不能真的被打到。只见一层淡蓝色黏稠光华从剡道子体表透出,泛起阵阵涟漪,替代剡道子承受致命打击,不论多么锐利的爪功,多么沉猛的拳劲,就是破他不得。 弱小的生命才会想出如此多保护自身的方法,以求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苟延残喘。沉神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他也不恼,欣赏猎物的挣扎也是狩猎的一大乐趣。 即使剡道子不刻意保留实力,没有谛之狂在手的他,也是不可能单枪匹马敌过沉神太子的,他所要做的,是拖延、牵制。 “哼哼,道友真正吝啬,贫道都伤成如此这般了,依然不肯让吾一窥《天卷无双》奥妙,唉,可怜!”不动真人已调息完毕,暂时止住了伤势,立马又回到战场上,这次竟变化出三头六臂,持着各式降魔法器,手舞足蹈,似佛似怪。 “哼,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汝这厮当真可怜。”沉神还是觉得不动真人比较有趣,见他复出,便舍了剡道子,追杀过去。 “哎呀,太子对贫道如此抬爱,吾受宠若惊啊!”不动答话间,也抡动兵器杀上前,毫不退却。 两厢里一场好杀:不动法器如日舞,一竟勘魔盖世功。沉神魔威撼天地,双掌可敌怒修罗。双方你来我往,力争高下,杀得天昏地暗,天愁地惨,风云色变,乾坤倒错,阴阳顺逆全反,五行生克皆乱。 “不动神明”本具异力,足可抵敌沉神雄劲,修罗怒相更添威势,刀枪剑戟斧钺齐施,不漏半分空隙,当头棒喝,直捣黄龙时有之,只是依旧破不了火云防御,沉神最多受些震荡,表面却无丝毫伤痕。 “够了,腻了!”沉神耐性终究有限,见对手伎俩止此,便要痛下杀手,单手一举,血色气芒直贯天际,势不可挡。这一击落下,再结实的护身气劲,再金刚不坏的肉体,再威力绝伦的神兵利器,也要粉碎! “咳!贤侄何在?”不动真人终于也不得不开口求救,阇阴柩等的就是这个。若论这人间,能有匹敌沉神全力一击者,人与兵器全都加起来算,也不会超过一只手掌。碰巧,符刀正是其中之一,当然,是有阇阴柩把持的符刀。阇阴柩本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无奈不动真人恰好是其克星,遇到这个行辈大过他的冤家时,他就无法沉默了,因为一沉默,会被对方的各种近似污蔑的玩笑嘲弄的体无完肤…… 沉哼一声,阇阴柩提刀而来,并不花哨的一刀,却饱含天地之力,与血色气芒一拼之下,刀上黄符登时爆碎成雨,损毁泰半,然而通天气芒亦告瓦解。 “好哇!”不动真人抓住时机,六般法器一点突破,重击沉神心口,当即将其震落尘埃。阇阴柩果然不是庸手,强击之后,立能动转,电光火石再补一刀,当空劈落。沉神心口剧痛,勉强聚力,提起黑棒格挡,却被符刀一刀震脱,阇阴柩再一转身,反手握刀,刀尖往后捅去,恰好又点在沉神心口。这一击力道奇猛,撞击霎那,沉神感到心脏都快麻痹,双腿不自觉往后急退,本能自保,缓解劲力。他一退,阇阴柩也退,双方距离仍旧不变,刀尖落处,战袍之上火云狂燃,蓬勃而出,烧向阇阴柩面部,然而阇阴柩竟能忍受奇热烧灼,浑无所动,头上宝冠功不可没。 “哈哈,这下太子殿下完蛋了!”不动真人已在半空拍手庆功,却恼了沉神,骤出不意受创后,身躯已渐渐适应,只要再挨片刻,便能逆转反击。正在心中暗笑不动识浅目短,背后突然寒意骤升,沉神这才想起,还有一只蛰伏的猛虎在这战场之上。凌厉剑指抵住后心,截停退势,这一下前后夹击,魔心再凶,亦为之滞息。 珍贵机遇不可放,剡道子双眼突放豪芒,精光四射,修为猛然提起,须发根根倒竖,剑指一转,七道剑光离散聚合,从火云战袍空隙处钻入,实实在在地印在沉神身上,封其七窍五感,捣其凶心。 痛楚早已麻木,但魔心是根本所在,不容有失!沉神在剑气入侵的同时将体内魔元凝聚在魔心四周,险险挡下剑气,但此招乃剡道子全力一击,非同小可,势可穿星裂霄,无可披靡,魔元护墙挡得了一时,却难长久,剑气微一迟缓后,依旧按照原本轨迹,洞穿魔心! 一声狂吼,七道剑气自沉神体内爆射而出,所到之处,万物尽毁,剡道子与阇阴柩亦被震退。上方的不动真人见状,迅速俯冲而下,全力一掌盖其天灵,真力直贯而下。魔心洞开,魔元流逝,再强的身躯也难堪重击,连惨嚎也不容发出,沉神被不动真人自上而下打的浑身爆碎,魔血纷飞…… 魔身败,魔骨犹存,峥嵘傲意,观之屏息!一副骷髅,一件战袍,灰白与火红辉映,成就永恒不灭之战魂。庞大魔气失去肉体束缚,勃然而出,尾部紧紧依附在魔骨之上,顶端却化成庞然巨像,这才是沉神太子最原始的形态! 剡道子三人见此情形,心下一沉,因为他们清楚,这幅骨架不是他们可以打碎的,更何况还有火云战袍阻扰,而那魔气正是无穷无尽,聚散无常,不着边际,难以伤害。 “哼哼,这回贫道真的想走了。”不动真人难得说了句老实话,但剡道子与阇阴柩却没拦他,或许他们心中也都这样想。 “不动道友,汝可习得逆五行封禁之法?”剡道子难得发问道。 不动真人闻言,微惊道:“吾虽旁门,对此法却也有些心得,难道道友要与吾配合,共布正逆五行大法阵,封印此魔吗?” 剡道子微微点头,不动却笑道:“这样好吗?此战不该是道友出力最多才是。” 剡道子无奈道:“此魔嚣悍,吾等已无保留余地,况且真正主宰胜败者,并非吾也,道友还请与吾配合吧。” 不动点头道:“也好,便让贤侄去牵制一番吧。”话落,一把将阇阴柩推了出去。阇阴柩也不计较,只因此时正是那胜败存亡关头,不容退却。符刀宽阔,刀气刚猛绝伦,又带着阴气,一刀之威,仍是可观,纵然沉神现出元身,仍无法不去接档。只见魔像双臂交错,震出一股巨力挡下刀锋,再一展,无俦气劲便似江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将阇阴柩冲荡的东摇西落,狼狈不堪。 “哼!”刀者也有倔犟之心,不会轻易言败,阇阴柩在魔气的乱流中不断变换方位,稳住身形,寻找空隙下手。沉神变身后虽然更加狂猛,却不如先前灵敏,仗着不灭魔身,避重就轻,接了阇阴柩几刀,不痛不痒。但阇阴柩果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他的目的不在砍杀沉神,而是将符刀刀身异力过渡到沉神体内。此刀本含天地玄阴异力,可凝万物,世间一切有形无形之物,被其接触后,皆可斩杀,就连空间与时间,只要阇阴柩有意,也可斩之,更何况区区气型。此一特性,只阇阴柩与其师尊晓得,连不动真人也不知,故当他看到魔像具现时,嘴巴都合不拢了。 “嘿,吾之贤侄果然不同凡响,如此可免去不少麻烦,甚妙!”不动真人难掩心中欢喜,溢于言表。恰此时,剡道子准备完毕,一声招呼,两人分前后包围沉神,同时运使正逆五行阵法,照射在魔像身上,结成光牢,将他困索在内。此法本来无穷妙用,非道家顶峰之材难以运用,但因沉神所化魔像无形无质,只能困,不能伤,如今阇阴柩意外赞功,此法便可一展长才。 只见青、黄、红、黑、白五色粗约丈许的五行精气倏地从剡道子这面正五行法阵五方冲出,急射向魔像躯干,魔像故伎重演,震出巨力以抗,然而五行精气互有生克,此起彼伏,只一端受力不均,另外四股真气立时联动相助,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威力越滚越大,开始尚敌不过魔像巨力,时间一久,竟有反制之势。 不动真人本无意也无此自信由这边三人击杀沉神,但眼看本不该如此出力的剡道子都豁出去了,自己再矜持下去便说不过去,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一声雄喝,发动逆五行先天精气,同样青、黄、红、黑、白五色光柱冲入阵内,与魔像角力。 事发一瞬,沉神本未料到自己会在此战中失去肉身,魔心被剑气刺破时,魂魄亦随之一阵荡漾,许久未缓过神来,此时行动全凭本能意志,实际上,他并未清醒,这造成了他被围困的窘境。若他能及时回魂,别说不会如此轻易陷身阵中,即使身已落网,也能打破枷锁,可惜,他轻敌太甚了。 十道真气,两端发动,力道已累积至超越魔像的程度,一寸寸向魔像身躯之上压去,没有意识的魔像只能低沉咆哮,顽强抵抗,但只是徒劳。正反无形真气不偏不倚,击中魔像胸膛,各色光焰炼化魔气,正反遇合,威力更大,相互生灭更加剧烈,无穷尽的变化,无衰减的流动,激荡的魔像胸膛五光十色,渐成透明领域,那浑浊深沉如渊狱的纯粹魔气几为炼化殆尽。 功成瞬间,天地倏暗,群魔遮天蔽日,飞来营救他们尊贵的太子,内有一魔,如流星飞渡,垂直堕下,硬闯入正反五行大法阵内,宝伞一开便挡下不动真人逆五行真气,伞面殊异,竟能扰乱五行生克,使其无法互通,紧接着伞柄一旋,剡道子正五行精气便被一股奇大力道吸入伞内,不得而出。正反五行既可相生,也可相杀,在魔者伞面正反两侧,被巧妙的一一分离,捉对相撞,金对金、木对木、土对土、火对火、水对水,同归于尽。少去五行精气助阵,正反五行大法阵不攻自破! “喔,来了一个行家!”关键之时,横生枝节,不动真人自然不快,却也对来者甚感兴趣。却见来者除下斗篷,露出一身妖冶女装,连同那宝伞,浑身上下,隐泛炫彩。深红露肩的锦衣,下垂的长袖,高及腰部的开叉,内里乾坤若隐若现,衬着略带暗黑的雪肌,玲珑有致的身段,玉面红唇,短发鳞角,虽是女童,却已具备勾魂摄魄的成熟魅力。 “哎呀这么美艳的童女,贫道识浅,还是第一次见,抓来当养女刚好,长大了还可以给贤侄充媳妇,一举两得!”不动真人见魔女冷艳非常,深具魔性,故意拿话逗她,要看她作何反应,不想魔女毫不在意,只管守在混沌的沉神身边,不言不动。 激将不成,反受轻视,不动真人心内不爽,正琢磨着如何回敬,天外一阵梵呗传来,被遮蔽的天空立时现出半边晴朗,是小诸天众僧来援。童女显然未将他们放在眼内,左手轻轻抬近嘴边,微微一吹,深红烈焰便如火海洒下,盖在众僧头顶,阻挡去路。剡道子等高明人士自然看出,童女吐息之时,口内有宝光闪耀,似是内丹之类。 “呵呵,小家伙宝贝不少,修行亦有火候,贤侄先去会会伊吧。”不动真人说着,手拈法诀,一道通天光柱伸入云天,身已冲入群魔之中,大开杀戒。 “唔,明智又果断的决策。”一声赞扬,响自妖魔深处,群魔霎时分出一条通路,妖魅的眼,觑定不动真人,灭轮化体六珠刈,携天地臣服之威严,强势驾临! “哎呀,真不得了!贫道何德何能,今日竟能遇上如此多尊贵的对手,不枉此生也!”话没说完,身已陷入三途恶景之中,遭受万鬼吞噬。同时,阇阴柩抡刀而上,一刀砍向童女。同样的面无表情,同样的神秘莫测,一旦对上,宝伞格神刀,雌雄一击定!虽然不曾砍破,力道尤胜一筹,阇阴柩顺势将童女压入地底,许久未有声息。 敌方援军来的太快,两大主力顿时陷阵,小诸天之人又不甚可靠,为内丹之火所阻,剡道子一边提防群魔进攻,一边还欲封住沉神,纵是一代宗师,未有谛之狂在握,也显支拙。 受创的魔躯产生麻木的痛楚,沉神意识终于自混沌回归,一睁眼,察觉自身状况,立时暴怒,魔音咆哮道:“可恶的人类,竟敢破坏吾之肉躯,罪该万死!”震怒过后,魔像胸口为正反五行精气浸润蜕变之处乍然旋起一道黑色漩涡,眨眼包覆全身,强韧的精神力紧密压缩魔气,将蓬散之魔元重新凝聚在火云战袍之内,成一浑身漆黑的火人,火红的火云战袍受到魔力感应,表面也窜腾起暗黑邪焰,助添无上威势。 一声暴吼,沉神扑面而至,电光火石也无法形容其势之猛恶,锥心之仇,剡道子首当其冲,头面被他抓个正着,狠狠压向地面,一路向前,未见停势。 “哼哼哼哼,挣扎吧,脆弱的人类!”沉神狂笑不止,手心黑炎不断渗出,欲毁剡道子真容,却感手下人形似在变化,细一看,剡道子竟已无踪,而自己抓住之人却是方才的贾大师。原来危急瞬间,毫无生气的贾大师突然如鬼魅般贴附在剡道子身前,为他挡下了沉神的攻击,而此时又吸收了对方大量魔元,干瘪身躯如久旱逢甘霖,霎时充盈,膨胀开来。 “哼,想吸就吸个够吧。”沉神发觉打错了对象,却也不就此放手,前冲之势一停,单臂将贾大师举起,滚滚炙热魔元不断灌入他体内,欲将他生生涨破。然而贾大师虽然一介化体,也颇有能耐,身体尽管肥大肿胀得如同气球一般,依旧涨而不破。沉神没耐性跟一个死物纠缠,就此放手,转而杀入小诸天众僧之中,无可披靡。贾大师为剡道子挡下了致命一击后也功成身退,圆滚滚的身躯漂浮在半空,彻底无法动弹了。 黑炎跳动,沉神杀红了眼,小诸天诸僧佛血更令他欣喜若狂。他的人性消失了,随着肉身的破败也跟着破灭了。思考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但放弃思考同样不失乐趣。本能会指引你前进的方向,顺着自己的心前行,无论是地狱血景,亦或天堂乐象,一往无悔。 “唔,沉神失控了。”六珠刈看着自己桀骜不驯的儿子大开杀戒,金色的瞳仁稍显异色,他心中明了,劫数难逃,疯狂过后,注定是无止尽的空虚,他现在所能做的只是为沉神创造一个微乎其微的转生机会。 云层之上,剡道子纵观全局,除了阇阴柩那边用不着帮忙外,不动真人和小诸天众人皆有所不敌,一个被困迷阵之中,与心魔作战,一个伤亡惨重,虽不闻哀声,却是太过轻生。剡道子知道喜怒常尊在策划着什么,他虽不以为然,却也不好插手。至于不动真人,他想必也不乐意自己前往相助。无奈,只得俯身冲入群魔之中,以杀止恶。 剡道子跟沉神太子都是超越了寻常高手太多太多的强者,一入战团,都如狼入羊群,所过之处,圣血魔血四散狂飙,片刻便染红了脚下土地山川,血气上涌,天空也被蒸腾成血红的颜色。六珠刈用意念困住不动真人,本身仍可行动,但他没有阻止剡道子狙杀他的魔兵,只因大量的魔血是沉神转生的条件之一。他身为统帅,虽然一声令下,群魔死无怨言,但终究是自己手下,无法痛下杀手,能假手于人,再好不过。三圣之中,也唯有他拥有这般爱惜部下之情,所以说,灭轮圣王是三圣之中特别的存在。 喜怒常尊旨在当场消灭沉神太子,祛一魔界大患,换千年太平岁月,特意让诸僧舍生取义,任其杀戮,让他迷失在疯狂的本性之中无法自拔,待杀戮终了,他无所适从之际,再一击杀之,永除后患。而六珠刈比他看得更远,明知天意不可违,便听其自然,此战沉神既然注定败亡,那就不必再去挽留,而是着眼未来,为他铺设重生之路。沉神复生,需要严苛条件,魔血、圣血、人血,缺一不可,并且质与量都不能马虎。如今前二者已然备齐,唯差人间高手之血。六珠刈按兵不动,正是等待着人世羔羊的到来。 被写好的剧本无法更改,拙此时偏偏带领正道群侠赶来,刚欲发号施令,要与魔界大军一决死战,六珠刈早已深入重地,手起处,群侠人头纷纷坠地,鲜血喷涌如注。 变故来的太突然,拙根本来不及反应,虽然他具备领袖的素质,但终究未经磨练,还太稚嫩,此战注定要为他的人生带来一次转折,让他清楚人命的重量,自己是否承受得起。 罪恶的佛者,魔中之圣,气质介于佛魔之间,满头金色法螺令人望而生畏,庄严宝相之中,夹杂妖邪之气,正邪莫辨。此时的拙与东方堪舆根本无力反抗如此异类,不要说动转,连话也无法说出。无可匹敌的强悍宛如一道山岭横亘在他们面前,难以逾越,他们已被震撼的颤抖了。以往所有的自负烟消云散,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此时,刻骨铭心。 在他们的脑海中,眼前之人,不是靠他们几个小辈可以妄想阻挡的,相差实在太大。大吗?是有多大呢?真的无法抗拒吗?他们同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跟他们同辈的人——独步清风。如果此时换作是独步清风在场,他也会像自己这般无助颤抖,任人宰割吗?不! 一个名字,就如一剂强心药,振奋了心神,舒展了麻木的肢体,与东方堪舆一对眼,拙瞬间横移数丈,险险逃出六珠刈攻击范围,云袖一抖,渊墨上手,画师剑法第四诀——冥字诀第二式——烛·冥镜,赫然开锋,黝黑剑身霎时睁开一对墨绿色邪眼,一面照开不动真人所陷迷障,一面照住高速移动中的六珠刈,令其身形受制。 “做的好!还没死的按计划布阵!”拙的反击,是东方堪舆喜闻乐见的,作为孤星楼少主,他的气魄也是毋庸置疑的。在场群侠虽然皆是长辈,但也不敢小觑了他。 东方博达年事已高,又不擅长武功,所以未曾来此。毕竟是号召者,这样贪生怕死说不过去,东方堪舆为杜悠悠众口,代父出战,旁人眼中,实在也是难得了。出征前,东方博达千叮咛万嘱咐,教东方堪舆万万不可逞一时之勇,丢了小命,留他一人孤苦伶仃,白发人送黑发人。事实上,东方堪舆虽然少年意气,为人却甚精明,取舍有道,分寸拿捏有度,想害他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轻生呢? 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五颜六色的事物,人活一世,会得到其中的种种,又失去种种,只有一小部分人清楚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而什么又是可以舍弃的,东方堪舆正是其中一员。他非常了解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人又是值得他交陪的,所以他择友甚严,从不轻易与同辈人亲近。时不时有些江湖上的所谓名流之子,豪侠之女慕孤星楼之名而来,但几乎都见不到他一面,即使见上了,也说不上话。久而久之,世人皆认为孤星楼少主性格孤僻,不喜与人结交,实则,只是因为世上俗人太多,难入他耳目。拙是特别的,东方堪舆第一眼见到他,就认定了这个朋友,而一旦被他当作朋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东方堪舆就是如此。 孤星楼祖传秘笈《观照大千》,是一本术法大全,妙用无方,东方堪舆本身天资过人,什么东西一学就会,又有博学的老父亲从旁指导,进展神速。老父会的,他几乎全会,老父不会的,如武学上的诸多奥区,他也有过人天赋。如此出色的一个人物,怎能在此辉煌战役中默默无闻呢? “罪恶者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群侠配合东方堪舆布下辽天困仙阵,将六珠刈困入阵中时,也正是他破解九拙剑招欲出之际。察觉到身受限制,六珠刈只是冷哼了一声,抬手正欲破解,一声朗笑已自高空落下,笑声之中蕴含沉雄内劲,虽不足以压倒六珠刈,却也让他感到了重量。 一掌力压而下,与六珠刈抬起的左手对个正着,即使占着高下地利之便,仍然无法撼动炼魔使分毫。相对的掌心未曾挪移,不动真人顺着弧势而下,降到与六珠刈同一水平时对他露齿笑道:“难得小友们帮你我搭好舞台,还未表演就急着走,炼魔使未免太没礼貌了?” 六珠刈冷然道:“区区心魔就能困汝良久,最终并还靠一小辈脱困,君山不动,汝哪来的自信可与本座共舞?” 不动真人闻言,哈哈笑道:“贫道所学杂而不纯,非是如剡道友一般玄门正宗,自然易受心魔困扰。至于炼魔使好奇吾之自信来源,这个简单,一曲舞罢,自然分晓。” “喔?” “哈,来吧!莫再客气了。” …… 不动神明巍若君山,魔中圣者雄威赫赫,一出手,一格挡,都是惊天动地,鬼哭神嚎。不动真人将体内全部真力分流到四肢百骸,不做丝毫保留,也不做任何法术上的较劲,因为眼前对手识得一切事物之奥妙,要战胜他,唯有肉搏。六珠刈却也未曾小看过他,话虽说的自负,心中其实谨慎,在这辽天困仙阵内,也不便用魔法,佛珠一捻,撩衣便打,不坏金身有恃无恐。 几轮肢体交接下来,六珠刈发觉不动真人虽为旁门道家,拳脚身手倒也颇俊,与之交锋,一个不注意,就被带进节奏里,再想抽身,不挨几下重的不行。不动真人大概猜到了六珠刈所想,点破道:“尊贵的炼魔使大人,是不是感觉贫道的手脚颇重啊?不瞒你说,吾出家练道之前,也曾快意江湖,做个凡尘里的侠客,日夜打熬筋骨,练就十八般武艺,并自创过几套拳法、刀法,苦无传人继承衣钵,不知魔界之内可有天资聪颖之辈,炼魔使大人又肯割爱推荐否?” 六珠刈自然不会回答他的戏言,但不动真人接着说道:“不必这么着急答复贫道,考虑一下吧。”随后,再无话说,而是换上更猛烈的攻防。 见不动真人功夫了得,竟能压制强魔,东方堪舆等正道群侠军心大振,除了维持阵法数人不能走开,其余之人在拙的带领下,向魔群中杀去,一路血战,互有胜负。 拙虽有领袖才干,却非军师一流,不通战术,一味死拼,以致正道之人死伤惨重,天卷宗就不同,有星回和转机子这两名战术高手布策,又有剡道子拟定战略方向,几乎无甚牺牲。事实上,影在魔界中也是出名的智者,可惜他不惜沦为叛徒也要拯救人间,却无法得到正道中人完全的信任,难免心灰意冷,于是最终选择了坐观成败,反正能做的,他已经做了。 地上血流成河,堆尸如山,地下却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暗中较劲。女童身份原为魔界欲间紫玉龙女,与大诸天广华菩萨座下多宝龙女相生相克,一邪一正,本身功力也许并不多么高深,但胜在身具异能,变幻莫测。再观阇阴柩,也不是纯粹的武者或者修道、修佛之士,天生异力加上诡异的装扮还有那口符刀,宛如自阴间而出,冷森森、阴恻恻。 地穴幽暗,常人自然伸手不见五指,紫玉龙女却有一双照彻九幽的慧眼,行动自如。阇阴柩原本就戴着一顶盖住双目的高帽,光线明灭根本对他够不成任何影响。符刀一闪,斩破黑暗,却斩不开龙女护身宝伞,尽管方位不断变换,出刀如何神鬼莫测,不可思议,龙女总有办法险险避过,身法玄妙已极。阇阴柩轻易不用什么成型的招式,他是凭感觉挥刀的刀客,斩到对手无法招架之时便觑准破绽一击破敌。如今眼看龙女身法玄奥,难以伤害,阇阴柩便不再随意挥刀,将几百年未曾用过的尘封招式使出,刀上异端,尽在其中。如此一来,紫玉龙女也受制肘,猝不及防,被符刀划过身躯,化作点点紫色泡影消散。 “小家伙这么容易便死了?”阇阴柩并无砍中实物的感觉,故而出声发问,想一探虚实。紫玉龙女并无回应,唯有紫色泡影闪烁着暗淡的光芒,漂浮虚空之中。阇阴柩并不知晓符刀功效奇特,已将紫玉龙女身形斩裂,以为有诈,又胡乱挥刀斩杀了一阵,并无状况后才有点醒悟,符刀一转一收,随后化作一道光影,冲入天际。他没发现,那些紫色泡影在他离开的刹那迅速依附在了符刀之上。 阇阴柩久别尘寰,尘封数百年间,为了早日脱困,元神不分昼夜修练,一日千里,修为早已非同凡响,甫出世第一个对手恰是强如鬼神的沉神太子,所以对自己实力并无自信。事实上,他今时今日之修为,已能跻身绝代高手之行列,足可与各方霸主并驾齐驱,斩杀紫玉龙女本非难事,对方偏又自负,心存不屑,终于殒身灭命,后悔莫及。 不动真人见阇阴柩无事而出,忙喊住道:“贤侄哪里去?” 阇阴柩停身答曰:“吾已斩杀魔女,之后便不奉陪了,再会,不会。”说完,不等不动真人再发话,急向远天飞去,一晃不见踪影。 “啧,死娃娃!”不动真人把对阇阴柩的不满全部发泄在六珠刈身上,拳掌指爪腿脚齐施,攻的六珠刈一时应接不暇,无从防御,头上发螺几乎都被打散,好不狼狈。 见对手节节败退,似无招架之力,不动真人恶劣的个性又促使他发话道:“嘿,如何了?炼魔使大人还好吗?” “好什么?”六珠刈一答言,现场气氛立时一转,周身魔气无视辽天困仙阵镇压,潮水般向不动真人涌去,将他冲退。不动真人急退十数步,嘴里一声长啸,就地一转,双手交叉于胯下再反手向上一提,丹田纯阳之火立时包裹全身,炽盛光芒如日中天,魔气一靠近,瞬间灰飞烟灭。 “哈,炼魔使大人,你着急了吗?”不动真人吃了教训,仍不悔改,继续出言挑衅游戏对手,或许这对他来说也是战斗的一部分。六珠刈虽然不动神色,心中却也明白,身体上的交锋,自己已经输了,对方的招式变化多端,拳掌中蕴含刀剑之势,指爪里藏有枪戟之威,腿风如刃,脚劲若山,确实难以招架。自己虽有无穷魔力,却非战将一流,在这阵中,无法与之媲美,要打破不利局面,唯有先行破阵。 想到此处,六珠刈眼中凶芒一闪,对东方堪舆等人只瞥了一瞬,东方堪舆内心倏地一颤,浑身汗毛直立而起,冷汗直流,仿佛患了一场大病。就这瞬间的破绽,六珠刈手中佛珠一拨,口诵咒语,参天真言之壁摩云插霄,撞破困仙阵而出。 “哎呀,魔鬼出笼啦!”不动真人刚道不好,心灵突有感应,回头看去,肿大的贾大师竟然将所吸魔气迅速吐干,还原成正常大小,随即换上一身亡肃之气,手中持着一把黑索缠绕的长剑,杀向沉神太子。沉神太子尽情屠戮小诸天众僧,终于到了心满意足的一刻,这一刻,是他心神最为松弛,最为空洞的一刻,这一刻,他无从防备。喜怒常尊见机,凝全身功力,一掌轰出,金色掌印巨如泰岳,穿透沉神,也带走他一身魔气。同时,贾大师提剑而上,迅捷无伦的剑式,式式避过火云战袍,刺在沉神魔骨关节之上,一瞬之间,竟将号称不灭不坏的傲骨击个散碎,坍作一堆,火云战袍失去主人,光焰乍灭。 “什么?贾大师竟然无视贫道之意识,自行活动了?怪哉!”不动真人尚且意犹未尽,不想此战如此完结,一飞冲天,抓住贾大师臂膀,但此时的贾大师又恢复成了一幅颓然的样子,失去了生机,手中长剑也已无踪。不动真人见状,赞许道:“好家伙,手脚如此利落!连贫道也未看清。” 沉神死,六珠刈只轻叹了一声,随手召回火云战袍,不再恋战,发动魔音,率领尚未死绝的魔兵回转魔界去了。小诸天伤亡也是惨重,无力追赶,正道群侠也好不到哪里,不动真人虽然好事,却也不主动惹事,对无心恋战的人,他没兴趣。击杀沉神之人究竟是谁,在场诸人,唯喜怒常尊知晓,因为临行前,善法经天有告知他一切,但他没有义务透露给其他人知晓。 魔军撤回,必经封界山,虽是重整旗鼓,一时不会再出,难保对烈魂不加以危害,谛之狂虽然杀妖斩邪,但没有主持,六珠刈这样的强者要攻破,也非难事,还是速往支援为妙。不动真人清楚剡道子如此想法,主动上前客套了几句,先行告别,剡道子目送他离去,随即火速往封界山而去。喜怒常尊看了拙等人一眼,略微点头,便带领小诸天残众回转天上去了。 此战让拙跟东方堪舆都有了不一样的体悟,他们发掘到了新的天地,朝着这片天地,他们要努力向前! 此役阵容浩大,三界会战,血流成河,遂将此地命名为沃血战野。看似互相屠戮,削弱对方势力,实际上,主要双方之焦点都在沉神一人身上。一个杀,一个救,结果两者之目的都达成了,所以没什么输赢,都是赢家,或者说都是输家。而沉神的魔魂也静静沉睡在这片沃血的土地之下,静待下一次的临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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