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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习】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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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过雨的小城显得格外清秀。小巷，石板路，小拱桥，再加上蒙蒙的晨雾。
琳琳再喜欢不过如此的小城了，就像是一名青涩的少女，琳琳在心里这么比喻。
琳琳喜欢现代诗，喜欢散文，喜欢一切美妙的东西。她会在放学的时候独自悠悠地踩着石板路，细细地整理思绪，编织成一段忧愁的心事。
琳琳的父亲是一位学者，研究古文字；母亲是一位绣娘，小城里没有谁敢说比琳琳的母亲手艺更好。琳琳听说，母亲曾是江南陆家的千金，是跟父亲私奔至此。琳琳摇了摇头，母亲不姓陆，所以她不信。
琳琳很爱这个家，很爱自己的父亲母亲。父亲总是笑着抚摸她的头，说着，女娃娃也要有学问。所以，琳琳便被送到小城唯一的女子学校念书。羡煞了多少闺密。
女孩也能念书，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事啊！
隔壁家的少年想。
少年名叫岸声，是铁匠的儿子。但是他不想继承父亲的铁匠铺。他想像隔壁家的女孩一样，去学堂，去念书。
为此，父亲不知打了他多少次。
岸声只好乖乖地呆在铁匠铺里叮叮当当地敲打着铁块。
隔壁家的女孩现在一定在学写字了，一笔一划，端端正正的。岸声想。
淬火的时候，岸声呆呆地看着水中升腾起来的白色气体。
隔壁家的女孩现在一定在念书了，一字一句，规规矩矩的。岸声想。
铁匠铺的生意突然好了起来。虽然是这么说，却也只是这一单生意。那生意人不知从哪儿听说岸声他们的铁匠铺好，特意从别的城跑来，这可不是小数目，岸声的父亲皱了皱眉头，应了下来。
这几日，岸声只得陪着父亲赶工，略黑的皮肤映着火光，显得特别男子汉。
到了晚上，小城静谧极了。只有铁匠铺依然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小城的人都是那么纯朴，大家都为生计，竟然没有一个人嫌他们打扰到自己。宽容，是小城的教义。
只是这时候，岸声会想，明天隔壁家的女孩还要上学堂吧？吵了她休息多不好。
于是，岸声便揽下了晚上所有的活儿。
为了不吵到隔壁家的女孩，岸声总是赶在入夜之前做完所有的活儿。就算是岸声的父亲这样的老铁匠，也怕是做不完就累的受不了了，可是岸声却一点儿都不累，因为可以不吵到隔壁家的女孩，这些事又怎么会觉得累呢？
可是，岸声不知道，琳琳已经放暑假了。
琳琳觉得很奇怪。她知道隔壁的铁匠铺里最近很忙。
所以晚上时不时传来的打铁声她也没有抱怨。几天过去竟然习惯了，丁当丁当的，就像铁块之间在对着山歌。
可是这几日，晚上却没了这样的声响。恩，许是交了工吧？真好，隔壁家的铁匠终于可以休息了吧？人们为了生活，真是不容易呢！
琳琳想。
蝉鸣声渐渐弱去了，夏天也快要结束了。
今儿琳琳起的特别早。因为这是新学期的头一天啊！琳琳开心极了。不知道新的国文老师是个怎样的人呢！梳好辫子，琳琳开心地出发了。
琳琳第一眼看到国文老师的时候，想起了那句诗，分明初相识，却似非初见。如此熟悉的感觉，许是上辈子便有过的情缘。
琳琳知道，这个新的国文老师姓闵。
闵老师今天穿的是白衬衣。真好看。
闵老师今天讲的是现代诗。最喜欢了。
闵老师今天夸我文章写的好。真开心。
闵老师今天请假了没来上课。会不会很严重啊？
琳琳的一切，似乎都开始围绕着闵老师了。
直到这天……
湿漉漉的石板路真滑啊！一定得小心。琳琳想着。
正对面走过来一个人，英俊挺拔，是闵老师。
闵老……诶……还没叫出来，琳琳便滑倒了，重重地摔在地上，崴了脚。真丢人……而且是在闵老师的面前！
没事吧？
没事……
闵老师真好。琳琳想着。却不敢抬起头看他。
老师扶起琳琳，把她扶进了教室。
之后，老师拿来了药酒，据说可以活血化淤。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岸声还是呆在铁匠铺。还是会算好时间，偷偷看看从学堂回来的隔壁家的女孩。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
只是，这几日隔壁家的女孩似乎特别开心。笑的真漂亮。
岸声想。
闵老师，这本诗集我可以借走么？琳琳红着脸问。
当然可以。
上次那件事之后，琳琳跟闵老师也便熟络了起来。因为都喜欢读诗，两人便成了好朋友。
只是琳琳心中，有些少女说不清的小心思。
生活平静地过着。
小城里却出现了一群不速之客。
据说是江南出了名的有钱人家陆家。陆家来这儿做什么？
琳琳放学时听到这个消息，不顾已经跟闵老师约定好的去他那儿习字，头也不回地跑回家去。
家门口已经被团团围住，莫非，母亲真的跟陆家有什么牵连？
原，陆家老爷子一直都知道女儿逃到了小城，却不忍心她为了躲自己再跑去更远的地方，便一直未曾派人来寻。
如今，老爷子仙去，留下的遗书里清清楚楚地写着半数家产都归女儿所有。陆家人不愿，却也拂不得老爷子的意思，这便来找到当年的陆家千金，要求她放弃遗产继承。
琳琳走进家门的时候，那些人都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盯得她心里直发毛。
屋子里，母亲眼睛红红的，哭了很久的样子。
父亲点着旱烟，却像是忘记了去抽。
事情是怎么解决的，或者到底有没有解决，琳琳都不清楚。父亲让她回屋休息，不许出来。可是，父亲估计忘记了，晚饭都还没有吃呢！琳琳揉着咕咕直叫的肚子想。
第二天，琳琳没有见到母亲，听说母亲是被那群人带走的。父亲却说，母亲只是回娘家一趟，很快就会回来的。
琳琳再次来到学堂，似乎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对。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她妈妈是跟她爸私奔的！
想不到真有这事！
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我跟你说，我看到过好几次，她偷偷跑去闵老师的宿舍！
哎呀！真是不害臊！
闵老师来了，却像是大病了一场，没精打采的。
放学了，琳琳太担心闵老师，便忍不住过来看他。
请进。
他说请进？怎么如此生疏。
闵老师……
有什么事么？
没……
没事的话，就回去吧。我还有工作要做。
琳琳呆呆地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那个……闵老师，上次借你的书……
那个你喜欢的话，就不用还了。快走吧……被人看到了，又该生出些闲话了……
琳琳走出房门，觉得脚沉重地抬不起来。
不应该是这样的……
等过一段时间，流言蜚语过去，一切就都会恢复的！琳琳想。
可是，谣言不但没有弱去，反而越来越厉害，越来越神乎其神。
最新的版本竟是说她与闵老师有染，并怀了孩子！
等到校方介入的时候，琳琳已经几近崩溃。
自从那些人来带走母亲之后，父亲的脾气就越来越暴躁，如今更是暴怒。连番的盘问让琳琳觉得，自己真的是如此肮脏。
闵老师离开了。调离小城，去了很远的地方。
琳琳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微微颤了一下，却是松了一口气。
她休了学，被父亲关在屋子里不能出来。
绝望，无助，害怕，厌恶。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情绪。
岸声还是像往常一样，算好了时间，打算偷偷地看一眼隔壁家的女孩。却是扑了个空。
一连几时都是如此。岸声有些坐不住了。
问过其他人之后，岸声才明白，女孩已经退学了。
可是，岸声不相信，他不相信有些那般美妙笑容的女孩会做出这种事。一定是误会！岸声心中笃定。
铁匠铺的生意已经完全由岸声接手了，父亲的白发越来越多，岸声明白，父亲该歇歇了。
可是，每次打铁的时候，岸声还是忍不住想起隔壁家的女孩，想起她美妙的笑容。
琳琳蜷缩在角落，不知道应该去想些什么。憔悴的身子又瘦了一圈。
父亲的脾气越来越差，以前只是沉默地把饭菜端进来。如今，却开始对琳琳拳脚相向。
琳琳很害怕。母亲还是没有回来，这么久都没有回来。琳琳想哭，却不知道怎样去流泪。
她靠着墙呆坐在地上，隔壁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隔壁的铁匠又在打铁了，真幸福。琳琳想。
他一定挥汗如雨，却还是很开心地模样。
他一定认认真真，却时不时地哼着小曲。
琳琳似乎找到了事情做，她不停地猜测，隔壁家的铁匠此时会是什么神情，这块儿铁打的是不是满意，是不是累了坐在一边休息。
直到这天，父亲打开房门，琳琳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父亲说，琳琳，你母亲死了。
就那么平淡的，没有丝毫感情的。
什么……琳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不是说，不是说只是回娘家么？不是说很快就会回来么？
父亲疯了。
琳琳这才从别处打听到，原来当初，母亲决定回去见见老爷子，给他老人家烧柱香，却被陆家人阻拦。除非放弃遗产继承，跟着陆家人回去继续做大小姐。不然这是绝对见不得的。陆家祖坟，是不允许一个抛弃家族，与外人私奔的人进入的。母亲踌躇了很久，终是离开了父亲。
之后却听说，陆家人待母亲并不好，没多久，母亲便过世了。
琳琳牵着父亲的手，说，爸，我不会离开你的。
父亲似是听不懂琳琳的话，傻傻地笑着。
琳琳带着父亲离开小城那天，岸声正在打铁。
突然，啪的一声，火钳掉落在地上。岸声弯腰捡起，却觉得心中失去了什么。
琳琳带着父亲在一处乡村定居了。琳琳给村里的孩子教课，村里人都很尊敬她。
夜深人静，琳琳睡不着的时候，总会莫名想起，那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似乎就在耳边，又似乎在千里之外。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