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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经下课，”眼见周围的人群逐渐稀少，剑子不禁催促，“咱们回宿舍吧。” “这么早回宿舍？”佛剑带着些许的不满问，“干什么？” 剑子避开了佛剑的问题，自小就跟佛剑为邻居的他对佛剑的德行十分清楚，他看过太多次佛剑拎着板砖揍人的场景了。 “回宿舍而已，”他说，“哪来这么多问题。” “也是。”佛剑狐疑道，“但我们不应该先去食堂吃饭么？” “我不饿，”剑子道，“而且我觉得龙宿也想回去。” 龙宿早料到他们早晚会将战火转向自己，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我说过，食堂并没有什么符合我华丽无双的菜。”他插嘴道。 “龙宿，这句话你讲过很多遍了。”佛剑回答，“但事实你并没有你所说的那么娇贵，你已经在食堂吃一学期了。”他的声音在嘈杂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食堂的饭好吃着呢，”剑子正色指出，“虽然少不得要搭半条命，而且现在去怕是已人满为患了。” 佛剑无所事事地扫视着天花板，“每天不都如此？剑子，你不会真希望饿肚子吧。” 龙宿看见剑子紧抿了嘴唇，以及他如剑的眉宇下深藏的犹豫。剑子与他相交多年，这种朝夕相处培养出的默契不是说笑的。但剑子不仅是犹豫，在他犹豫的神色之下，龙宿隐约察觉到了其中潜藏的不安，一种近似于畏惧的紧张情绪。龙宿深有同感，他在苦境大学已经混了一年，当初首次踏入食堂，所有奇形怪状的菜色映入眼帘，把他吓得噔噔噔倒退了三大步，事后想起难免见笑。如今他已是在食堂进出数百次的老手，进入这个被校内师生称之为人间地狱的食堂，他早已无动于衷，习以为常。 然而今天是个例外，他昨日夜观星象，西方主星黯淡，贸然前往西方怕有血光之灾，而校食堂正坐落于学校的白虎主位，兹事体大，兹事体大啊。他们三人自大学报道时扬名于校，时至今日，三教顶峰之名已传遍苦境大江南北，中间或有人质疑，但终究惨亡于佛剑的板砖之下。此刻龙宿心中只想逃回宿舍，赶紧远离那充斥着不祥的食堂。但这却是万万不能在对食堂推崇至极的佛剑面前说出的想法。 尤其是在武力值相差悬殊的情况下。 佛剑分说自幼父母双亡，在冥冥中命运的指引下被他如今的养父收养。他的养父是位众所周知的暴力和尚，佛剑身为其唯一的养子，不仅从小就对佛经表现了异于常人的兴趣与理解，还耳濡目染了那份非暴力不合作的性格。他虽也只在苦境大学混迹仅仅一年，其战力却令所有人都不敢小觑。 而他最著名的行为，一定就是他在开打前必说的“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我敢担保，佛剑只要说出那句话，就没人敢拦他的路啦。”剑子曾在喝的半醉时对龙宿打趣，“这就是所谓的积威甚重。”龙宿无声地笑作一团，火速逃离现场。他们总是三人一起喝酒。 假如你的舍友是一个一言不合便动手且百战百胜无一败绩的人，你该如何去反抗他呢？龙宿半掩面容，不禁如此思量。想必剑子也深有同感。 “我们已经在食堂吃很多次了，不是么，”剑子道，“现在已经没什么菜是我们没挑战过的。而眼下我们还有几万字的论文没写，我可不想因为没有按时交稿而被苍碎碎念吗，其实被苍碎碎念也没什么，只是佛剑，你可想被一页书前辈用狮吼功爱护吗？” 佛剑似乎没有听见这番话。他用他特有的严肃认真，郑重其事的眼神打量着远方。龙宿也是对佛剑了解甚深的几人之一，知道这种情况下最好不要打扰他。“龙宿，你确定不来食堂吃饭吗？” 在没结识剑子和佛剑二人前，龙宿一向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说简单点，就是十足的公子哥。当年他孤身一人跟家里玩离家出走，独自漫步街头寻找人生意义时，被剑子的自行车撞个正着，由此展开了一段往事不堪回首的爱恨情仇。龙宿打架时不要命的气势丝毫不逊于佛剑，剑子当年时怎么在他手上存活下来的事一直都是件未解之谜。 “食堂在一里开外，中间隔了三栋教学楼，以及无数师生。”龙宿答到，“我的容忍度很高。只要不把头发挤散，衣服弄乱，我就去。但这显然不太可能，而且我以为剑子说的很有道理，太学主留的作业太鬼畜，我仔细想了好久，还是不知道该从哪里落笔。” “第一，谁能破坏你的仪表？第二，什么作业能难倒儒门龙首？” “哦。”龙宿坦然，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窘迫。“有的。剑子和太学主。” “作业先不谈，你认为剑子会这么无聊？” 龙宿耸耸肩，“为什么不呢？他弄乱我的头发三百七十九次，拽皱我的衣服四百二十六次。” “那又不是故意的……”剑子小声提出抗议。 “哦——肯定是故意的，”龙宿坚持己见，“因为某人总爱拉着我的袖子喊‘走啦走啦。’”他嘲讽地笑。“除非某人是在梦游或是精神分裂，否则我认为某人应该是有自我意识且应付全责的。” “噢，真是证据确凿。”佛剑转身面向剑子。嘈杂的笑闹声从远方顺风隐隐传来，“剑子，你认为今天的菜色如何？”佛剑随手摸摸腰间，那里别着被他称之为“佛牒”的筷子。他一直有随身带筷子的习惯，据他的说法是一次性筷子不卫生，但在龙宿看来，他应该是《哈利·波特》看多了。 “还是该死的味道，”剑子斩钉截铁地说，“你还能指望它做出什么改变吗？上次去食堂，我亲眼看见有人两眼翻白躺倒在地，再之前那次也是，那日我去找蔺无双。他说当时的菜堪比食盐，而要命的则是缺水。食堂内所有的饮水机都宣布告罄，附近所有便利店的饮用水都炒到了平时几倍的价格，却仍是供不应求。你会越来越渴，直到完全无法喝下任何东西时，仍渴求着水的滋味，最后，就像故事开头那样，双眼翻白晕倒在地。” “我看你是夸大了不少，”佛剑评论，“你说话素来不靠谱。” “佛剑，我亲身体验过这种滋味！”剑子将额发向后甩去，“足足灌了三瓶水才有所缓解，我这算好的了，冷别赋直接跳河了，等我们捞上他，他基本上只剩下了一口气。” 佛剑耸耸肩，“我说剑子，那次好像是有人给他灌了酒。” 剑子怒视着佛剑，气的发丝直颤。冷别赋跳河时，他没拦住。“等你真正吃到时，看你能忍多久。”他从包中翻出镜子打理发型，不肯再吭声。 “既然剑子这么说了，那……”龙宿开口。 “龙宿，你有注意外面的动静吗？” “当然，如何。” “很安静啊。” “嗯？”龙宿皱着眉头。这下他明白佛剑的意思了。“所以说今天的菜还说的过去，最起码入的了口。” 佛剑点点头。“聪明，食堂方向虽有声音，但并没有失控的情况。”佛剑露出自信的笑容，“咱们走吧，今天的食堂会给我们一个迟来的惊喜。” 事到如今，他们已别无选择，佛剑先行，也只有跟着的份。 日头已低，无云的天略显昏暗，低垂的天幕紧紧压在几人头上。龙宿听见了剑子暗自低咒的声音。 “你不会想那么快到达的。”龙宿道，阴冷使他不耐烦起来，“或者你一个人去。” 佛剑显然懒的回答。 食堂的轮廓已渐渐清晰，古旧的房子映在古旧的天空下，阴沉而恐怖。龙宿心中不详的预感愈来愈深，他停下脚步。 “为何止步？”佛剑回头问。 “不为什么。佛剑，后面的路你和剑子走吧。”龙宿注意到剑子发白的脸，“我绝不会再踏前一步。”
两双深邃而坚定的眸子对视了半晌，“好吧，既然你不愿继续前行，那便留下吧，我和剑子会告诉你今晚的食堂有多么美妙。”
龙宿的团扇遮住了他的脸，但剑子还是看到他望向佛剑时的眼神饱含着怜悯。他一度怀疑龙宿会开口突出一连串的死亡预言。龙宿的专业是儒学，子不言怪力乱神，但龙宿若真开了尊口，那他目前还没有说差的时候。
最后龙宿放下扇子，扇上缀着的珍珠在昏暗的天光下反射出惑人的光华，“那祝你们好运。”他淡淡道。
佛剑点点头，“走罢。”他对剑子说。
剑子拖着厚重的脚步向前挪去，他猜到了龙宿未出口的后半句话。
距食堂不过百步之遥，之间种着几株盛得正艳的丁香。剑子已经看到食堂大门玻璃上裂开的那条极深的裂纹，那是红狐不小心撞出来的，而无数的小细纹从中间散开，在这个距离望去，像极了奈何桥上卖汤的孟婆那渗人的微笑。
百米的距离转瞬即至，未等剑子做好任何心理准备，佛剑已伸手推开了那扇颇为老旧的大门。
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好一阵不敢呼吸。风轻柔地在他耳边呢喃，夕阳顽皮地从佛剑手边穿过，照亮了略显阴森的墙壁，摆放凌乱的椅子。布满油污的餐桌，颜色诡谲的菜品。全部和以前别无二致。
唯一的差别是，大厅内空无一人。寂静的令人通体发寒。
“阿弥陀佛。”他听见前方传来嘹亮的佛号。佛剑挥舞着佛牒冲向了大厅深处。风中凌乱的长发，百米冲刺的决绝，在剑子眼里清楚的勾勒出这壮士赴义的背影。
“快离开！”剑子躲在门后焦距的低声说，“不对劲。”
佛剑没动，他的全部精力都停留在菜色上，“剑子，看来今天并没人晕厥。”
剑子仿佛突然间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他竭力寻找合适的字眼，却徒劳无功，的确无人，但他心底的不安却愈发强烈。他的视线在杂乱的座椅间来回扫视，最后停留在角落里一个脏兮兮的小球上，他颤抖地走上前将其捡起，依稀还能看出其本色是一个七彩的绒球，这是弦知音的东西，怎会掉落于此，按说被他如此宝贝的东西……
“剑子，过来吧！”佛剑大喊，“这里没人，不需要你上蹿下跳的找位置，满大厅你都可以随便坐。”
剑子不情不愿地蹭了过去。
佛剑不满的看着他，“我可不想难得安静一次，又要被人不停的念叨。”他环顾四周，“你先找个地呆着，顺便把桌子擦擦，太脏了，饭我帮你打。”
剑子无言地转身，知道多说无益。空气愈发的沉默，他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地在大厅里回荡。恐惧如影随形，他只能尽量的在靠门的地方选定位置，阳光能照到这个地方，熟悉的温度让他稍稍安了点心。
身后传来佛牒与餐盘撞击的叮当声，明明只是很轻微的声音，可在剑子耳中却犹如擂鼓鸣响。
佛剑的动作很快，短短时间内便打满了两份餐盘。
剑子的面孔瞬间变得僵硬，他张口想出声拒绝，言语却冻结在喉口，而眼前这微冒着气泡的东西……佛剑到底盛了些什么。
“剑子，你不开动吗？？”佛剑问，“你再犹豫些什么？”他刚刚吃了一口食物，口齿还有些含糊。*剑子可以清楚地看出他正在咀嚼，然后笑容突然凝住，持筷得手微微颤抖，他一定尝出了那该死的味道。
那真的是难以言谕的滋味，剑子死死握着餐勺，冷汗紧贴这面颊落下，啪嗒摔碎在桌面上。
桌上的东西依旧在咕咚咕咚地冒泡，不详的色彩在其中翻滚，刺鼻的味道强行钻进剑子的鼻子，他将头猛地往后一缩。
剑子只听到佛剑握紧佛牒的声音，“怕了你了？”佛剑咬牙低咒，他将盘子拉的更近，紧握佛牒。阳光在不知不觉中退了出去，徒留一地的冷汗彻骨。
佛剑勇敢地塞了大口的食物。虽然他的手不知是因用力该是难吃而痉挛着，剑子却觉得此刻佛剑的灵魂已得到升华，他已不再是一个吃五谷杂粮的凡人，而是一个普渡众生的佛陀。
厚重的筷影遍布虚空。
佛剑下筷如神，筷与菜相交时，无声无息地判定输赢。他夹起第一口菜，然后是第二口，第三口。一阵眼花缭乱后，盘中菜悄然少了大半。
佛剑不停的吃着，直到剑子想闭上眼睛，再也无法忍受眼前惊悚的场面。佛剑的呼吸开始紧促，佛牒已识不出本色，为数不少的菜扔顽强的呆在盘底。
这时佛剑的手猛地抖了一下，一片菜叶掉在桌上，绽开一段紫色的花蕾。
佛剑凝视花朵数秒，找回了勇气，“分说，不分说，不由分说。”他沉声喝到，右手紧攥住佛牒，再次探入盘中。
盘与菜相击，佛牒应声而落。
剑子闭上眼睛，信手摸出水瓶抛向佛剑。他听见水瓶摔在地上的声音，大的惊人。
良久，他终于鼓起勇气睁开眼睛，对面空无一人。
和煦的微风从玻璃的裂缝中穿过，带来破空的呼啸，但他依然端坐在椅上，面前是一动未动的餐盘，最后，他驱动抽筋的肌肉和僵硬的手指，站起身来。
佛剑仰面倒在地上，水瓶在离他很远的地方。
他从饭菜的残骸中捞出佛牒，那上面布满了令人作呕的汁液，剑子十分怀疑这双筷子还洗不洗得出来。他找来纸巾将佛牒包住。他要拿这双筷子去找药师，兴许还能救回佛剑，慕少艾总是会有办法的。
剑子转身，佛剑站在他面前。
佛牒从剑子错愕的手中滑落，。无量天尊。他闭眼祈祷，冰冷的手捏住他的双颊，有什么东西被塞入他的口中。
龙宿晚上吃的披萨，他实在不能理解，明明一个电话就能搞定的事情，那两个为什么一定要冒着生命危险去食堂，难道只是为了体验死生一线的刺激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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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4-24 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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