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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未央/慕容情】关于我被一只小鸟撞断腿后和它成为病友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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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9-24 19:3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愁未央X慕容情
有bug,ooc莫怪
第一章

愁未央的年假终于批下来了,他安排好工作交接,把女儿送到父母那边过寒假,准备开始一场苦逼中年社畜千辛万苦才排下来的独自旅行。在收拾行李的时候老板他化阐提又打来一个电话,愁未央盯了两秒来电显示,他决定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将手机静音并关掉振动,加快手上的动作,唰地一下拉上拉链合上行李箱。
接下来愁未央以最快的速度开车到机场,停好车,取机票,办托运,找登机口,期间看到他的前老板宿贤卿的时候也快速把头转向另一边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他站在自动扶梯上缓缓上升,心里一片平静,平静下面是压抑已久的兴奋和对自由的向往,马上他就可以坐上飞机,远离工作,远离老板,——暂且也远离一下亲亲小棉袄雪儿。他看了眼手机,3个未接电话,7条他化阐提发来的未读信息,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
这时侯机大厅里突然响起一声尖利的鸟鸣,愁未央回过头,看到下方的人群一片骚乱,一团翠色的影子极快地冲上穹顶并嘭地撞上去,愁未央的肩膀也随之一颤,眼看着那鸟儿又俯冲下来,飞了一圈惊起一片尖叫,然后朝着自己飞过来,他眼皮一跳,已经来不及闪躲,被那大鸟撞下扶梯——瞬息之间他仿佛看到那鸟脸上也现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他本能地抱住头,一阵天旋地转,剧痛之中他又模糊听到一声清唳,勉强抬起头,看到那只鸟飞出大门,消失于茫茫夜空。四周的人声脚步声纷乱杂沓,愁未央隐隐闻到一种奇异的清香,在眩晕中慢慢合上了眼皮。

再醒过来已经是白天,愁未央第一眼看到的是雪儿,第二眼是老母亲,高堂幼子看到自己终于醒过来都再也抑制不住泪水,从通红的眼眶中决堤而出,他叹了一口气,轻声安慰她们。愁未央的情况看着惨烈,两条腿一条手臂都打上了石膏,还有轻微的脑震荡,不过幸好摔下来的高度不高,各处的伤还不算特别严重,三四个月之内差不多可以恢复完全。稍微让他感到一点开心的事情是他的右手完好,愁未央轻轻摸着雪儿的头发,雪儿好不容易止住了嚎啕大哭,此刻还在抽抽噎噎吸着鼻子。
晚些时候机场方面的人来医院向他致歉,表示这次事故的原因是机场提供的宠物航空箱存在故障,导致另一位乘客的宠物鸟意外被放出并受到惊吓,引起了骚乱,机场方面表示会支付愁未央全部的医疗费用并精神损失费。
愁未央对此没有异议,他也没什么话想说了。期待已久的度假变成病假,或许当时他接了他化阐提的那个电话,一切都会不一样:被他化拉过去干苦力,那他就不会在那个时候踏进机场,那他就不会碰上那场骚乱,不会被那只鸟撞下扶梯,不会断了手,折了腿,在这里承受雪儿和老母亲难言的目光,最差不过是错过那班飞机,他可以买下一班的机票,现在他仍然能在度假酒店享受悠闲的时光。
代替哥哥来看望愁未央的断灭阐提被愁未央莫名热切的眼神盯得有点紧张,放下慰问品,转达了他化阐提的关心,要他安心养伤,他的年假会转为病假,视身体恢复情况可以适当延长,希望他能早日康复。愁未央此刻视他化为救主,看着断灭那略有相似的面孔也十分亲切,表达了对老板的感谢并承诺会好好养伤,争取早日回到工作岗位。
晚间,愁未央让雪儿和母亲回去休息,给自己请了夜间陪护。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陪护和同病房的其他病人沉睡的呼吸声一阵阵传进愁未央的耳朵,意识渐渐模糊。
朦胧中,愁未央又嗅到那种奇异的清香。他睁不开眼,眼前却亮起刺眼的白光,愁未央的眼皮更加剧烈地挣动,他隐约看到一只鸟靠在自己的肩头,明黄间翠绿金青的羽毛闪耀着异样的华彩。他感觉到温软的触感停留在自己的侧脸,一呼一吸尽是令人安心的馨香,自己的心跳脉搏,也都合上了身边这梦幻生物的心跳脉搏,最后安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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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4 19: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再醒过来又是天光大亮,愁未央不知道该不该问病房里其他人有没有看到昨天晚上有只漂亮的大鸟飞进来,他的脑震荡还在观察期,以他现在的情况问出来的话,显然会被当成摔坏了脑子被推过去重新做CT。他总觉得还能闻到那种香气,那种梦幻的、幽远的香气,这让他想起那天像流星一样划破夜空的鸣叫,悠长而明亮。
白天父亲带着雪儿来陪愁未央,病房里不能吵闹,昨天雪儿的哭声引来巡床护士,被说了好一通,雪儿不敢再大声说话,只拿着本书坐在旁边,偶尔抬头对趁着他做个鬼脸。
趁着老人去卫生间的空隙,愁未央小声让女儿靠近点:“雪儿你来闻闻我这边是不是有一股香气?”雪儿放下书凑过来,深深嗅了一下,被消毒酒精的味道熏得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学着自己用气声说话:“没——有——闻——到——香——气——!”一句话拖得老长,说完两眼亮晶晶地盯着自己。愁未央叹了口气摸摸雪儿的头,让她回去看书。
愁未央虽然还有完好的右手,但仍然做不了什么打发时间的事情,不可以看手机,不能看书看报,雪儿想要过来和自己一起看绘本玩游戏的建议也被护士否决了,他只能躺在病床上看着窗户,期待有一只鸟儿从那里飞过。
愁未央还是不能习惯住院的作息,白天养足了精神,晚上难以入睡,到了周边没有人再醒着的时候感到更加难熬,静悄悄的病房里只有昏暗的冷光。突然,又闻到了那阵香气,愁未央精神一振,又担心自己会吓跑那个可爱的梦幻生物,便又闭上眼睛,平缓自己的呼吸,假装已经睡着了。
然而没想到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日上三杆,昨晚最后的记忆就是自己再次闻到香气,或许当时还有一阵脚步声,但是他不敢找昨天晚上巡查的护士问是不是看到一只鸟飞过来找他。愁未央觉得自己恢复得很好,失去了休假已经很惨了,他不想再有任何增加自己住院时间的可能性。
愁未央确实恢复得很好,恢复的速度对他这样的中年人来说简直可以用奇迹来形容,半个月之后他就觉得自己的身体情况已经可以出院了,可惜还是被父母和医生护士们按住了,又在医院里多呆了一个星期。愁未央相信自己能恢复得这么快一定有那只小鸟的原因,然而他只在深夜来访,除了第一次,后来他再也没能看到它,只是能时不时感觉到那特别的香气。每天早晨护工来换床单的时候他都紧紧盯着,以期望有一根羽毛落下——当然他未曾如愿。
这显然是一个童话故事,10岁的雪儿也基本可以分辨现实和童话的区别了,愁未央已经奔四,却仍然在为此而心欢雀跃,他相信自己不是一厢情愿,那只可爱的小鸟一定也在偷偷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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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4 19: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他化阐提拒绝了坐在轮椅上、脖子还挂着条手臂的愁未央结束病假重新上班的提议,即使愁未央一再保证自己现在完全可以胜任,他的左手已经可以完成基本动作,坐在轮椅上也更符合他神棍老中医的气质。
最后愁未央还是被推出了天阎魔城休闲养生会所的大门。
断灭阐提提出可以开车送他一程,不过愁未央表示这里出门就是公交站,他来的时候就是一个人坐公交车,完全没有问题。断灭因此只将他送到公交站,看着愁未央自己上了车。
由于愁未央的行动仍然不是很方便,这段时间他和雪儿都住在父母家里,方便照顾。愁未央摇着轮椅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中午了,父亲说他上午整理愁未央住院期间收到的慰问品,发现有几个礼品盒被偷偷拆开了,里面的点心有被动过。他在餐桌上笑着问:“是未央还是雪儿偷吃的?”
“噗系喔!”埋头扒饭的雪儿立刻否认。
愁未央愣了一下,随后一本正经地回答:“是一只可爱的小鸟。”
父亲把目光转向雪儿:“雪儿?”
雪儿拼命摇头,脑后的马尾甩得像拨浪鼓:“就说不是我啦一定是爸爸偷吃的不承认!哼!”
愁未央笑着说:“我真的有看到一只小鸟哦。”
雪儿摇了摇头:“爸爸果然被那只鸟撞傻了。”
饭后愁未央去看被偷吃的礼盒,顺手拿了一盒茶点带回自己的房间。
午后阴沉沉的天空开始落雨,愁未央听到雨声本想把窗户关上,来到窗边却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留下来拳头宽的缝隙。

素还真裹着一身湿冷的空气钻进门厅,在扑面而来的暖气中先哆嗦了一下,随后拍了拍落在衣服上的雨水并脱下大衣,环视一圈,径直走到剑之初对面的座位坐下。柜台旁传来鹂大娘嘶哑的迎宾词:“冻死啦!冻死啦!”富长贵拍拍郦大娘说:“要说欢迎光临。”为素还真倒了杯热水端到他面前。
“劣者刚刚在外面看到不少可疑的人在薄情馆周边监视,”素还真捧着冒着热气的茶杯,怕水温太高还是没敢直接喝一口,“最近和薄情馆往来的熟人身边也都发现有宿贤卿的人在跟着。”
剑之初面色沉郁:“这样慕容即使想要和我们联系也会顾及太多。”
素还真安慰说:“往好处想,这说明末世圣传那边也没有他的消息,或许他已经找到一个安全的落脚点。”
“但是这期间他也可能落入其他危险中,我们却不能……”剑之初不再说下去,他紧紧握着拳头。
“慕容馆主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前辈请对他有点信心。另外我这边的工作也有所进展,相信我们很快就可以摆脱这种处处制肘的局面。”素还真说。
剑之初轻声道:“或许,他最终还是不愿相信我们。”

香独秀下班的时候又特意绕路薄情馆,很遗憾,薄情馆门口挂的牌子还是“暂不营业”,不过远远看过去大堂的灯亮着,玻璃门里好像有人在走动。他已经三十天没有见到雪非烟了,这对香独秀来说简直是惨烈的酷刑,他决定不管薄情馆开不开放,自己今天一定要泡到雪非烟。
于是香独秀停好车,无视门上的挂牌,直接推门进入,对柜台后的人说:“富掌柜,今天我一定要泡到雪非烟!”旁边的鹂大娘立刻高声尖叫:“香独秀,变态!香独秀,变态!变态!嘎嘎!嘎嘎!”
富长贵皱起脸,最近已经足够烦恼了,看到香独秀简直头痛欲裂,只得说:“抱歉香先生,之前已经和你说过,薄情馆暂停营业一个月了,员工早都放假回家了,温泉和客房一直都没有人维护打扫,您这样让我很为难啊。”
香独秀抓起富长贵的手,目光炯炯,仿佛痴汉:“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我只要能进雪非烟就好,浴衣浴巾酒水你不提供我也有自带,你只要给我开放雪非烟就好。”
富长贵叹了口气,问他:“馆主已经失踪一个月了,香先生和馆主也是朋友吧,为什么一点都不着急呢?”
“慕容馆主在PL市第三医院,你们不知道吗?”香独秀感到奇怪:“他没有告诉你们吗?”
“什么?”
“你怎样知道?”
富长贵反抓住香独秀的手,剑之初也站起来看向香独秀。
香独秀说:“上个月我送突发急病的同事去医院,在住院部遇到他,后来我又去了几趟帮忙,也看到过他一次。不过我并没有和他说上话,因为每次慕容馆主发现我之后就很快走远了。”
富长贵紧紧抓住香独秀的手:“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香独秀努力想挣脱出来也没有成功:“哎呀,你们又没有问,不问我怎么知道你们不知道?富掌柜快放手,我的手要被捏碎啦!”
“慕容他受伤了吗?”剑之初问。
香独秀的手终于得到自由,“就我的观察,慕容馆主行动灵活自如,并没有受伤的迹象。”
剑之初松口气。
这时素还真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原本还算轻松的表情凝重了起来。
素还真挂掉电话道:“现在他可能真的受伤了。”
“这又是怎样一回事?”富长贵刚放下的心脏又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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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4 19: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现在还远远不是最坏的时候,在这之前他也才过了十多年体面的日子。
医院禁烟,但总有人维持不了体面,躲到少有人经过的窗边喷云吐雾,慕容情为了掩盖自己身上的香气,有的时候就会像这样混在这些烟鬼中间,忍受烟熏雾缭,忍受他们身上经年累月烘烤出来的恶臭。不过晚上去看那个人的时候,慕容情还是会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臭味,总是比香气更容易留下痕迹,他这样对自己说。
慕容情穿着黑色的卫衣,两手插袋套着兜帽,懒懒地靠在瓷砖墙上,嘴里咬着根树枝,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吊儿郎当,游手好闲,被拉过来照顾生病的母亲,但是宁可出来发呆也不愿意回到病床前。他伸手摸摸自己的后脑,总还是不能习惯这样轻飘飘的感觉——之前为了方便,把过腰的长发一刀剪下。
楼下大门里进进出出的人群里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慕容情看着他被扶进车里,最终汇入车流再不能分辨。
愁未央出院,慕容情失去必须留在这里的理由,即使医院确实是一个安全又适合长期藏匿的地方,但他不可能在这里躲上一辈子。
之前见到香独秀来医院,慕容情有意让他发现,以他最多忍三天去一趟雪非烟的个性必然早就告诉富长贵等人,但这段时间素还真却没有派人过来和自己接触,是让自己呆在医院按兵不动吗,还是说遇到瓶颈暂时无暇顾及?如果是这样,他觉得自己可以赌一把,回报宿贤卿一份大礼。
如果方便的话,或许他该亲自向剑之初打个招呼。
慕容情直起身,经过垃圾桶的时候扔掉树枝。

末世圣传的教堂离闹市不远,市井车马的喧闹在这里听来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诡异扭曲的巨大建筑隐于森森古木,慈悲庄重的唱诗声从其中传来,这个声音紧紧缠绕着杀手孤羽的整个少年时代,带来日日夜夜的噩梦。即使离开多年,这里的排布几番变化,他仍然能轻易找到监控和巡逻队伍的死角,悄无声息地闯进其中——感谢易子娘的悉心教导,孤羽具有一个杀手所应有的一切优秀素质。
尽管他不够冷静。
“向往自由的飞鸟啊,自以为已经挣脱出囚牢,却不知道外面的天地,只是更大更坚固的牢笼。”宿贤卿惯用这样平和而悲悯的声音说一些充满虔诚和神性的话,一手掌圣谕真理,一手握杀人屠刀,他真诚的演技或许连恶魔都会动容:“但是我知道倦鸟归巢是世间不可破的道理,鸟儿在经历折翼之后,总会明白他曾经背离的地方,才是安全的归处。”
“既然自称末世圣传,身为其中的一员,我有责任让你们见到真正的末世。”慕容情自暗处走出。
宿贤卿转过身,面上还是那样平淡,定定看着他:“孤羽,你美丽的眼睛充满戾气。”这是他喜欢的样子,让美好的灵魂堕落泣血是多么令人愉悦的事情。
孤羽是他最得意的杀手——虽然孤羽的价值远远不止于此,杀手需要的敏捷、谋略、沉着、冷血、果断,在他身上都恰到好处,没有少一分,当然也不会多一分。
慕容情一步一步向他走来,两手握着短刀,在他认为合适的距离猝然跃起,像鸟儿轻捷地起飞,带起呼啦啦的风声。
——所以他不能安然躲在安全区等待机会,早晚会忍不住扑到野兽面前张牙舞爪。
宿贤卿举起手上早握住枪朝前方扣下扳机,沉重的枪响引来凌乱的脚步声。慕容情躲开金色的子弹,短刀偏离一尺落下,他转身抬起另一只手劈下。
——所以他感情用事,鲁莽无智,视求死为寻常,轻易做出同归于尽的决定。
听到枪声赶来的葬仇人自宿贤卿身后冲出,将全心关注眼前目标的慕容情踢开,保护宿贤卿后退,拉开距离。慕容情翻身落地,压低身体的重心,骤然打开的大吊灯照亮他自阴影中缓缓抬起的面容,昏暗的殿堂也被一瞬间照亮,四围的打手和高处的狙击手都已经排布完成。
——所以只能在暗夜中生存的他最终会义无反顾地正面对敌。
“要活捉。”宿贤卿指示。
——所以他永远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明亮的殿堂中央,黑色的杀手无所遁形,所有的枪口指着他,所有的眼睛注视着他。慕容情突然勾起一个冷笑,低声说:“人够多了。”
“什么?”宿贤卿突然察觉不对,看向四周——接连的爆破声响起,坚固的石头建筑开始摇晃,巨大的玻璃穹顶砰然碎裂,水晶吊灯闪烁两下以后彻底熄灭,缓缓下落。
一片混乱中慕容情化为金色的鸟儿盘旋着躲开掉落的玻璃和碎石,引吭冲天。
火焰灼伤翅膀,石块撞破头颅,玻璃划出血口,但他不愿停下,毕竟死在地狱里是何其可悲的事情。
至少让他回到薄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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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4 19: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愁未央的窗户开了两天,进了好几只臭虫,有的是偷偷爬进来的,有的是明目张胆地嗡嗡嗡飞进来的,把雪儿吓得哇哇大叫。
却始终没有等到那只小鸟。
八九点,夜生活刚刚开始,但对于有孩子和老人的家庭一天早已结束。愁未央在床上心神不宁,然而身体不便,他甚至不能像过去那样翻来覆去来排解,只能看着天花板数小鸟。
就在他意识模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清亮的鸟鸣,愁未央一下子醒了过来。他给套上一件大衣,扶着床自己坐到轮椅上,摇着轮椅离房间,打开家门,按下电梯。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像一个按下按钮的机器人一样毫不迟疑地做出这些行为,不过他愿意这样随心而往。
愁未央一个人摇着轮椅走了很远,才看见远处的滚滚烟尘和其中闪烁的明火,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隐隐约约。他心里对那个方向有一个概念,来自多年前的噩梦,但是这和自己的小鸟有什么关系呢?
他有点害怕,他并没有养过鸟,过去对鸟类纪录片也不甚感兴趣。鸟什么时候会那样叫呢?也许还分不同的鸟,那它是什么鸟呢,什么样的鸟会有那样美丽的羽毛,会有那样的香气,会那样的依在自己身旁?如果它受伤了,那他该怎么办?
愁未央想到这里不由苦笑,他是优秀的外科医生,不过只会医人,不会医鸟。
断断续续下了两天的雨又歇了一会,路面上偶有积水,湿冷的晚风在冬夜里摧心裂骨,愁未央的衣服溅上泥水,手指变得僵冷,指缝里钻进细沙,毛拖鞋也渐渐不能保暖,这一切他是顾不上的,他要注意周边有没有一只受伤的鸟。
他终于停住了胡思乱想。
阴云散去,月亮一个个的映照在大大小小的水洼里,清辉熠熠,一只金色的鸟倒在其中一个月亮里,它有靛蓝的冠羽颈毛,翅膀上带点绿色。
愁未央急切地摇着轮椅向前,俯下身把那只鸟抱起来放进怀里。手指上传来微弱的心跳,它的羽毛全都浸湿了,身体冰冷,紧闭着淡青色的眼皮,翅膀缩在身体两边微微颤抖,绒羽中渗出血色,长长的尾羽垂下,上面还有烧焦的痕迹。
他用外衣将它紧紧裹在里面,让它靠着自己的身体取暖,一边用手机叫了辆车,直接回家。

开了暖气的房间里温暖干燥。
愁未央用毛毯给它堆了个垫子,大致擦洗了一下,小心地掀开它地羽毛,用棉签蘸酒精给它清理伤口,一边手忙脚乱地查有关动物伤口处理的资料,对着自己手边的医药箱看有什么可以用得上的东西。他估摸着用量给小鸟的伤口上撒上消炎药,把绷带自中间剪开弄成细细的一条,把它身上的几处明显的伤口都包扎好。他还试着用雪儿小时候用的小勺子给小鸟喂牛奶,漏了不少,不过也喂进去一些。
做完这一切,愁未央甚至查了一下鸟用伊丽莎白圈的做法。虽然自己称它为小鸟,但是这只“小鸟”远比一般宠物鸟要大,很多方法是用不了了。不过愁未央乐于做这样的挑战,最后还是用纸板做了一个,里圈贴上了一圈绒布,趁着它还没有醒来套在了它的脖子上。
愁未央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他在自己房间的暖气片边上清理出一块地方,把他给小鸟做的床搬到这里。小鸟的羽毛早就烘干了,蓬松柔软,原本有几处被火焰燎成黑色,愁未央思考再三还是用剪刀剪了下来——包括那根被烧了一半的尾羽,当然这根被他收了起来。愁未央还是不知道这是什么鸟,他轻轻抚摸着它明亮的羽毛,不论是X度还是X歌也没有识别出来,它仿佛是从神话里飞出来的凤凰,带来香气袅袅,瑶华芳草。
最后愁未央把一碗水和一碟茶点放在它的小床边上,安心回去睡觉了。

由于前一天晚上睡得太晚,愁未央没有及时起床,雪儿很早就要去上学,父亲和母亲也早就出门,静悄悄的房子里只有一人一鸟。小鸟还没有醒过来,愁未央趴在床边看着倒在毛毯里的小鸟,又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拨过它像孔雀一样靛蓝发亮的冠羽,到金色的背羽,还有长长的、华美的尾羽,温暖的躯体看起来安宁而祥和,小小的心跳自手掌传到他的心里,整个房间充满不久前常常造访他梦境的奇异香气。
愁未央又摸过它蜷缩起来的小爪子,想到鸟儿应该是喜欢抓着树枝这样的东西,他是不是要给小鸟准备一个架子让它能站在上面?他忍不住笑了出来,捏起毯子的一角给小鸟盖上,然后起身穿衣,打算先去吃早饭。
然而还没等他吃完早饭,愁未央就听到自己的房间里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他立刻放下筷子摇着轮椅回房间,打开房门,看到小鸟撞翻了水和点心,剧烈地挣扎着。它的翅膀上有伤,每一扇动便剧痛难忍,于是就在地上翻滚,一边死命用爪子扒着脖子上的耻辱圈,听到到愁未央开门,便把脑袋转过来,愁未央仿佛看到它的蓝眼睛里面发射出一种可称为愤怒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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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4 19: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慕容情醒过来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在天堂,他很久没有从这样舒适温暖的地方醒来,然而昏暗的光线让他的眼睛适应良好,睁开眼后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发觉自己现在还是阿多霓的形态,眼前的视线有点狭窄,他动了动头,就好像……带上了伊丽莎白圈!慕容情怒不可遏,他狂乱地扑扇翅膀,却因为牵动刚包扎好地伤口而疼痛难忍,只能尽力抬起腿用爪子抓这个见鬼的东西。这个时候有人推门而入,慕容情在地上翻滚了一圈朝向房门,抬起头怒视着来人——是愁未央。他有点心虚,毕竟愁未央现在还坐在轮椅上,而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并且现在又是他救了自己——但是他给自己带上了这个……鬼东西。慕容情一时感觉自己好像在火上煎烤,不过他呆滞的时间里愁未央已经来到他面前,弯腰伸手把他抱起来,轻轻抚摸他的背部,挠他的翅膀,拨开他的羽毛看下面的绷带有没有散开……慕容情觉得自己已经被烤熟了。
“乖一点啊,你这样伤口又要裂开了,对啦,不要动,乖一点,让我看看……”愁未央成功地把小鸟安抚了下来,重新调整了一下伊丽莎白圈,然后把它放回小床上。他拿来拖把清理了地上的水和点心渣,重新装了清水和点心,放在慕容情的身前。
慕容情想把脸埋进毯子或者翅膀里,但是现在做不到,他的头部的活动范围非常有限,再动一下都像是在自取其辱。他就像一只死鸟直挺挺地躺着,眼看着愁未央笑眯眯地……抚摸过自己全身,一边念叨着仿佛哄婴儿的话,然后打扫卫生,重新准备好清水和点心——点心是自己偷偷吃过的那种。
我到底为什么还活着?慕容情绝望地想。

愁未央非常闲,非常非常闲。
接下来的一整天他一直对着慕容情,大部分时间是看着他笑,时不时伸手摸摸他的羽毛,挠挠他的下巴,说一些奇怪的话,比如:“你好漂亮,体型这么大颜色这么鲜艳应该是生活在热带的鸟吧,你喜欢吃什么,吃不吃水果,之前看你偷吃了不少礼盒里的点心,应该很喜欢吧,现在为什么不吃呢?”又比如:“我以为小鸟大多很聒噪,吱吱喳喳叫个不停,但是你为什么到现在一声也不出呢?我之前听过你的声音,明明那么好听。”再比如:“你肯定不喜欢笼子,你这么大弄个合适的笼子肯定也很难,那么要不要给你买一个鸟架呢,一般的承重10千克应该够了吧,你想要什么材料的?你应该不喜欢金属的吧,木头的应该比较好,一般鸟架好像喜欢用花椒木,但是对你来说应该太细不行,茶树木喜欢吗?要不然杜鹃木,非常漂亮,不知道承重怎么样……”
慕容情烦不胜烦,一开始它还能像死鸟一样维持静止看他表演,后来被他念得不耐烦了翻过身转过脑袋,试图依靠伊丽莎白圈挡住一点声音。愁未央显然不指望从他那里得到答案,以他问问题的频率完全没有留回答的时间,但是到最后慕容情竟然开始在心里按照愁未央的步调来了:我吃水果,现在不想吃东西因为没胃口,身为阿多霓我怎么可能像那些傻鸟一样叫个不停,我叫起来能把你耳朵喊聋了,你竟然还想给我搞笼子?凤凰喜欢梧桐木谢谢,你要么就给我搞一颗梧桐树来……愁未央还时不时伸手骚扰他,摸摸头捋捋尾巴,最终慕容情忍无可忍,扭着身体躲开愁未央,并且试图用爪子挠他的手,但是抱住愁未央两根手指的时候又不能真的让尖尖的指甲用力抓上去,只是象征性地推两下,滚到一边自闭去了。
小鸟终于作出了一点回应,愁未央笑出声来,他又碰碰小鸟的头,然后出去了。
再回来的时候,愁未央把慕容情抱起来,把他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试图让他站在自己身上,慕容情给了点面子,抓住他的衣服,甚至小心避开了他及肩的头发,愁未央又抬起手摸摸小鸟,又开始念:“你好乖,也不是很喜欢乱啄乱叼的样子,我把这个圈拿下来好不好?”
慕容情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忙不迭点头,甚至发出一串悦耳的欢呼。愁未央听到呆了一下,小鸟的叫声似乎有奇妙的力量,这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东西,又好像脑中一片空白,寒暑更易,光阴轮转,风花过处莺啼燕啭,霖霾散后蕊发絮飞,这个时候该是春天来了,愁未央最后想到。他轻轻拍着慕容情的背部,把他移到轮椅扶手上,开始小心拆解伊丽莎白圈,小鸟伸长了脖子,目光急切,愁未央又止不住笑,想到它吃东西怎么就不这么急呢。

愁未央带着慕容情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父亲和母亲都惊奇地叫出声。脱掉伊丽莎白圈的小鸟活泼了很多,他又站在了愁未央的肩膀上,得到自由的脑袋转来转去,喉咙里有发出一些细小的声音,但是不再轻易唱歌了,怎么逗都不行。愁未央开始吃午饭,间或试着用自己的筷子喂小鸟一些菜,但是都被躲开了;母亲舀来一碗小米,也被拒绝,最后愁未央还是倒了些牛奶,想要像之前那样用雪儿的小勺子喂他,被慕容情翻着白眼抬起一只爪子嫌弃地推开了,然后还是自己跳过来把喙伸进杯子里喝牛奶。
父亲问愁未央要不要把窗户关起来,愁未央摆摆手,指着小鸟翅膀上的伤口说它现在飞不起来。
“那它伤好了就会飞走吗?”
“……也许?”愁未央不确定起来,小鸟很乖,对自己很亲近,但不代表它会留在自己身边,愁未央甚至不知道它是什么鸟,现有法律下能不能允许豢养。
总有一天,它会飞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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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4 19: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相当梦幻,慕容情不能飞,愁未央不能走,残疾人和残疾鸟在一起实在是一个梦幻组合。
愁未央感觉到小鸟好像对自己有点嫌弃,和它玩的时候小鸟很少回应自己,还常常表现出拒绝,故意跳得很远、用爪子推拒,或者扭头不理他。但是又很乖,给它换药的时候也不会乱动,浅蓝色的眼睛清澈明亮,安静地看着自己;让他站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一般都会乖乖靠过来,虽然总是不让他多摸两下。相比自己,小鸟更不愿意让别人触碰,父母或者雪儿想要靠近的时候,它就会躲到自己身边,甚至钻进自己怀里留个屁股朝外面。
愁未央还试图给小鸟取名,当他说出“欢欢”、“毛毛”、“豆豆”之类的常用宠物名字的时候被慕容情用力啄了好多下,他又念了像“布丁”、“奶糖”、“凤梨酥”这样常用的的食物名字,还是遭到了激烈的拒绝。它觉得这些名字难听吗?还是觉得太随便了不喜欢?愁未央在心里猜测,它是不是过去有过名字?宿贤卿是它之前的主人吗,那么宿贤卿叫它什么?它会喜欢宿贤卿给它的名字吗?它是不是,不喜欢宿贤卿?想到最后,他还是用“小鸟”唤它,换来小鸟一个扭头,愁未央又笑开了。
后来他兴致勃勃地找人订做鸟架,电话和那边讨论要求的时候慕容情就在旁边捣乱,啄一下耳朵抓一下头发什么的,愁未央由着它去了,还是笑眯眯地摸着它的脑袋,一边和电话那边说能不能在鸟架上做个小秋千,趁它不注意拿出皮尺在它身上左量右量。慕容情没有办法,恨恨地跳到一边不理他。

愁未央也不是真的一点正事都没有,他还要按照康复计划锻炼。小鸟不喜欢生人,不愿意陪他去康复中心,但是愿意陪他在附近小区或者公园里没有人的地方走走。
慕容情拆掉了绷带,愁未央离开了轮椅。愁未央撑着拐杖慢慢走路的时候,慕容情扇扇翅膀就飞远了,有的时候会飞一圈停在愁未央前头的树枝上等他,有的时候嫌愁未央走得太慢,就会飞回来停到他的肩膀上。
小鸟果然很美。早晚的阳光像流动的黄金,落到慕容情的身上厚厚铺了一层,浓密的羽毛上光彩滢滢,随着他的动作倾泻而下。朝日初生,丹凤朝阳,树林里有其他的鸟儿远远近近的吱喳啾唧,愁未央看着他说:“你应该唱歌,你看其他鸟都在唱歌,你唱得比他们所有鸟都好听。”
慕容情翻了个白眼,拍拍翅膀飞远了。
然而愁未央很快就听到一声长长的凤鸣,它的小鸟从太阳的方向飞过来,优雅地划过金色水面,带起的拖尾晕开整个湖水。
新芽破土,新叶初露,林风送来沙沙的伴响由远及近,也送来金色的鸟儿,慕容情裹着一身早春清晨的寒露蹭进愁未央怀里,冻得愁未央也一哆嗦。

午间新闻里出现了带着手铐的宿贤卿和易子娘,素还真随后出现对着镜头摆出一贯的微笑,愁未央及时上前关掉电视,父亲和母亲转过头来,他笑了一下说:“我去叫雪儿吃午饭。”他回过头,看到小鸟还看着电视的方向。

愁未央感觉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打扰两个老人很久了,实在添了很多麻烦,于是打算收拾东西回自己的房子,当然也要带上小鸟。
愁未央搞了根类似逗猫棒的东西,在一尺长的杆子上系了几根从小鸟身上掉下的羽毛,有事没事就要拿到慕容情面前晃两下,基本都会引起小鸟激烈的不满,或者不理逗鸟棒直接来啄自己的手,或者抢走逗鸟棒飞到自己的头上用翅膀拍打自己,每次都搞得满天飞毛。但是这会小鸟兴致缺缺,只是时不时抬起爪子挡两下。愁未央一边晃着逗鸟棒,轻声对小鸟说:“明天我就带你去我自己家里啦,开不开心?开不开心?”慕容情没心思理他,愁未央心里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明明冬天已经过去了,雪儿也已经和朋友们出去春游过第二轮了。
晚间愁未央接到他化阐提的秘书靡思陀的电话,讲了很久。打完电话愁未央想先给小鸟洗个澡,但是找遍整个房子都没有看到它。
这一天最终还是来了。
愁未央对着飘荡的窗帘站了很久,春寒料峭,虽然还有供暖,但心里有一团金色的火焰骤然被偷走,空下来的地方就不可抑制地变得冰冷。

由于近期薄情馆都没有开业,富长贵每天大致打扫一下就关门休息了。这天他最后在馆内转了一圈,却看到慕容情的房间里灯亮着,富长贵擦擦眼睛,平复呼吸,手上按下报警电话,克制着自己小心走过去,推开房门——穿着黄色浴衣的青年坐在台灯前,头发上滴着水,他听到推门声转过头,昏黄的光照在他没有表情的脸上,诡异又安宁。
富长贵吓得松开了手上的手机,啪的一声。
他赶紧把手机捡起来——屏幕已经碎了。
“准备一下,明天开门。”慕容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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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4 19: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薄情馆关门两个月,富长贵从昨天晚上就开始给各处打电话,艳无双也连夜赶回来准备重新开业的事情。他们两个人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把大半过去的员工召回来,还要重新招工,清理打扫,重新布置,采购物资……整个薄情馆内人来人往,这几年生意最好的时候也少有这样的喧闹。
只有慕容情什么事情也不干,拿着他的逗鸟杆站在院子里逗那只白文鸟。他过去也不怎么管事情,这次历劫回归,又是被绑架又是失踪又是搞爆炸,此刻能全须全尾的站在这里富长贵已经要烧高香,哪里还会去劳动这个祖宗。慕容情过去说一不二,十指不沾阳春水,这次也是开口就提个神话级目标,富长贵抱着他又哭又念,好不容易把计划改了:先花两三天把薄情馆整理一下,准备一下新的菜品和节目,邀请一些老朋友老客人过来试菜加聚会,这样一点一点来事情就会好办很多。慕容情被他哭得不知该怎样反应,归根结底还是心虚,第一次同意了富掌柜的讨价还价。
他离开两个月,期间富长贵把这小白鸟顾得好好的,又没有慕容情的骚扰,日日松懈,看起来长胖了不少,此刻又不得不在鸟笼里被逗鸟杆追赶,笨拙地上窜下跳,还时不时被戳到,远远没有之前灵活。戳一下啾一声,唧唧喳喳吱吱叽叽,比之前还要吵闹,叫得慕容情更加心烦。目光一转又看到自己手上的逗鸟杆,想起愁未央用自己的羽毛做的那个逗鸟棒,太阳穴上青筋暴起,两手一用力,这个价值不菲的古董就被拗成两段。
慕容情愣了一下,脸上若无其事地提着鸟笼走回自己房间,把断了的逗鸟杆收进盒子里,然后重新找了根出来,打算过几天不那么忙的时候让富长贵找人问问这个还能不能修。
昨晚得到消息的剑之初连夜订机票从四魌赶回来,中午才到达薄情馆,看到慕容情站在那里的时候冲上前握住他的手,一时说不出话来。
慕容情偏过头说:“是我让你们担心了。”
剑之初摇摇头:“你本是为了帮我,是我连累了你。”
“我们之间不必说这些的。”慕容情转头看他。
“嗯。”
“我回来了,薄情馆总还会留你的房间。”
“我知道。”剑之初回答。

既然艳无双回到薄情馆,赤子心也紧跟着跑过来,带着一大群朋友捧场,薄情馆很快又热闹起来。慕容情大难不死,眼看着脾气也变好了很多,由着他们开趴体闹到天亮,艳无双递过来话筒让他唱的时候竟然没有立刻拒绝,还清了下嗓子,呆呆地想要唱什么,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得逞的艳无双和赤子心笑得抱作一团,慕容情青筋一跳,但不能当着这么多人发作,最后还是唱了一段。
“粉墙花影自重重,”艳无双适时抱来琵琶伴奏,“帘卷残荷水殿风,抱琴弹向月明中。香袅金猊动,人在蓬莱第几宫……”*
花阴月影照奴身,凄云冷雨映他门。*他们都看出来慕容情的情绪不对,慕容情自己当然也知道,不止如此,他还知道那个人的情绪或者也是不对的。
慕容情莫容情,薄情馆的慕容情,无心是一种意义上的有心,薄情却不是另一种有情。慕容情总是要记起自己与情无关的日子,血雨刀风交织落下的痕迹,水与火都不能灭却,自此以后他便认为自己的生命里再也容不下情。香独秀对他的事情一知半解,也对他的看法不大赞同,他说无情何必生斯世,有情终需累此生。付出并不与需索相对,付出本就是一种需索,以香独秀的大智慧可以看开一切都是浮云,但慕容情不可以。慕容情贪得无厌,便对那样的付出难以容忍,他认为自己早已透支的时间里再也不能承受那样的需索。
来如漂萍无根草,去时何记水中花。
自己于他不过是一只可爱的小鸟,而他于自己也不过是救过几次命的过客。
愁未央和雪儿回到了自己在风迴小区的房子,在天阎魔城休闲养生会所那边销了假,照常上班下班,上学放学。
没过两天,之前订好的鸟架做好了,送货上门,还带帮忙组装。退肯定是退不掉的,这样大的鸟架基本只有可能动物园用得上,愁未央收下那一摞木头,没有让安装,只是堆在杂物间里。
靡思陀看他精神不佳,给了他两张温泉旅馆的活动券:“这个地址在城郊,天然温泉,环境很好,之前休假泡汤,这周末就去看看。”
愁未央接过那两张精致的纸卡——薄情馆,他抬起头,感觉靡思陀笑得很不对劲。
“你应该去看看,泡泡温泉,就当是疗养也好。”
“哈。”愁未央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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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4 19: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人客!欢迎!人客!欢迎!”
“重新开张!酒菜免钱!重新开张!酒菜免钱!”
鹂大娘向来站在薄情馆最高的位置,俯视所有的人——不论是员工还是客人还是馆主,身为薄情馆的镇馆之鸟,她习惯于往来人群的瞻仰,此刻也是一样。
愁未央牵着雪儿走进挂着“薄情馆”三个字的大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鹂大娘,金色头颈深蓝身体的大鹦鹉,某种程度上和他的小鸟正好相反。愁未央笑了出来,雪儿拉着他的手也跃跃欲试,柜台后的富长贵看到他们很感兴趣,告诉他们:“她叫鹂大娘,是我们薄情馆的镇馆鸟。”
“它好聪明,可以摸吗。”愁未央问。
“可以的。”
愁未央把雪儿抱起来,让雪儿能伸手去摸鹂大娘。
鹂大娘乖乖地站在鸟架上,念道:“不咬你,不咬你,没毛的才咬你。”
“哈哈哈哈!”雪儿摸了又摸,好容易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手。
愁未央把雪儿抱下来,随口问富长贵:“你们这里还养其他鸟吗?”
富长贵回答:“我们馆主还养了一只白文鸟,其他就没有了。”
“我之前也养过一只鸟,比鹂大娘大一点,非常漂亮,身上还带有一股香气,有点像优昙钵罗。”愁未央笑着说。
“优……优昙?”富长贵瞪大了眼睛。
“对,很少见对吧。”愁未央拉着雪儿走向柜台
,一边回忆:“我一个多月前捡到它,当时它受了伤,羽毛也被烧焦了点。它的翎羽是深蓝色,翅膀上的羽毛是绿色的,其他地方的羽毛基本都是金色的,它还有像孔雀一样的冠羽,蓝得发亮的那种……”愁未央看着富长贵张得能吞下一个拳头的嘴巴,停下来,有点不确定地问他:“您是不是见过这种鸟?”
富长贵合上自己的嘴巴疯狂摇头:“没有没有!”然后赶紧坐下来打开预定记录问愁未央:“先生您有没有预约?”眼珠子瞥向侧门纱幔后离去的身影。
“真的吗?”
“真的没有!”富长贵摇头。
愁未央吸了吸鼻子:“我刚刚好像闻到一股香气,雪儿你闻到了吗?”
“唔,我没注意。”雪儿还在看着鹂大娘。
他又转向富长贵,富长贵干笑两声:“呵呵,我也没注意。客人您有预约过吗?”他赶紧再次转移话题。
愁未央的疑虑仍然没有打消,只是说:“我周三打过你们的电话,预定了一个家庭套间。我的名字叫愁未央,电话号码是……”
“好的,我找到了。”富长贵快速在电脑上操作,打开抽屉拿出一个房卡交给愁未央,叫服务员来带他们去房间,一边问:“我们提供送餐服务,先生您要送餐吗?不过我更建议您出来就餐,我们这边也有酒吧餐厅,周五到周日还有表演,今天正好是周五,这次我们请了临山古照乐团,天刀笑剑钝先生也来了,演出7点30开始,您要不要来看看?”
“我会过来看看的。”愁未央接过房卡。
富长贵长长吁出一口气,继续说:“您的房间有直接引了一个私人露天池,当然如果您想要体验公共池的话也完全没有问题。最近我们薄情馆重新开张,所有酒菜免费,希望您度过一个愉快夜晚。”
“好的,谢谢。”愁未央跟着引路的服务员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下,回头对富长贵说:“它很乖的,不过很挑食,也不让我以外的人摸它,一逗它就会扑过来啄我;伤好了以后经常陪我出去散步,它飞得很快,有的时候嫌我走得慢了就会飞回来啄我。”
富长贵满头冷汗,硬着头皮接话:“是……是吗?”
“它很可爱对吧?”愁未央看着富长贵,在富长贵看来笑得像个反派。
“大…大概吧。”富长贵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我听先生说的话,感觉它不像是很乖的样子。”愁未央转过头,看见一个挂着工作牌的年轻女子走过来,身后的纱幔微微摆动,脸上的微笑有一种促狭的味道,“不过确实非常可爱。”艳无双说。
“谢谢,”愁未央仿佛与有荣焉,然后又有点难过的说:“不过它前几天离开了,我很难过,然后我的同事推荐我来这里散散心。”
艳无双警觉了起来,不动声色地问:“这样吗,那么恕我冒昧,先生可以告诉我您这位同事的名字吗?或许是我们的老朋友。”
“呃……”愁未央有点拿不准她的意思,这位女士的态度突然微妙了起来,直觉告诉他最好什么都不要说。
艳无双见他迟疑,微微欠身,道:“抱歉,是我失礼了,如果您不愿意回答当然可以保留答案。”她走上前,伸出右手:“祝您度过一个愉快的周末。”
“谢谢。”愁未央回握。
慕容情坐在自己的房间逗鸟,这几天的锻炼卓有成效,小白鸟的身材很快恢复了苗条。
艳无双敲了下门没有等到应门,就直接推门进来,看到慕容情和他的鸟,摇摇头说:“馆主,不要再折磨这只可怜的鸟了。”
慕容情不理她,艳无双叹了口气。
“他的身份很好查,是天阎魔城的人。表面上是理疗师兼制香师,实际身份就是那位鬼医。”
“所以呢?”
“他曾经是末世圣传的黑医。”艳无双补充。
慕容情终于放过小白鸟,回头看她。
“他的女儿曾经被凯风寒泉拐走,宿贤卿以他女儿为人质,要求他为自己做事。不过后来愁未央不知道怎么和天阎魔城搭上了,救走女儿,脱离了末世圣传。”
“哈,听起来是个很了不得的人呢。”慕容情短促地笑了一声。
“馆主对他的事很感兴趣吗?”
“和你没有关系,你今天话太多了。”他又转过身,把魔爪再次伸向文鸟。
艳无双闭上嘴,起身准备离开,突然又开口:“他对我们说了很多有趣的事情,关于一只可爱的小鸟。”
“艳无双你放肆!”慕容情怒而回身,艳无双早就偷笑着跑远了。
晚餐的时候雪儿玩得很开心,回去泡了会温泉很快就困了,早早睡下。愁未央看着她睡熟,披上衣服离开房间。
愁未央确信自己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但既然这边的人没有要给他指引的意思,那他就只能亲自去找。
薄情馆很大,幽深之处也有用心布置,移步换景,一草一木都浸透着主人的审美趣味,少有人迹的石板路上也一尘不染。愁未央运气不差,很快找到了记忆中的香气,只是没有看到那只或许不算很乖的小鸟——一个穿着亮色浴衣的年轻人从葱茏草木中走出来,三四月的春夜里看起来单薄得很,脚步轻缓,他右手持一根精致的长杆,不知有什么用处。月色溶溶,香气袅袅,迎面而来的幻象一般的男子,这样美妙的气氛里,愁未央觉得自己大概从童话故事中跳频到了聊斋鬼故事里。
“幸会,薄情馆主。”愁未央微微欠身。
“久仰,鬼医先生。”慕容情却不回礼,答话也有点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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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4 19: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愁未央循香而来,是为找心爱的小鸟,却被一个可疑的人物挡在面前,而晚风中香气也并未散去,甚至愈加浓郁。愁未央试探开口:“慕容馆主有闻到什么香气吗?”
“哈。” 慕容情想翻个白眼,但此刻月光明亮,未免不雅。
他不开心?愁未央猜测到,难道我什么时候得罪了他?还是他与天阎魔城有怨?他不由想起早前那位女士的态度,不过既然他身上似乎沾染了小鸟的香气,那应当和小鸟很亲近才是。愁未央一时觉得两难,他欲寻小鸟的下落显然是避不开这几个人,但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罪了薄情馆,只能勉强一试,先套个近乎:“我听说馆主除了鹂大娘还养了一只鸟。”愁未央意有所指。
慕容情抖了抖手上的逗鸟杆,答:“是一只白文鸟。”
——听起来意味不明,实际上有意回避。愁未央拿不准他要干什么,便换一种方式问:“馆主身上的香是如何调配的?我也对制香之事略有了解,优昙婆罗花如今虽然不算难得,但它本身气味寡淡,在各种香料中很难突出。”
“我并不用熏香之类的东西。”
——那就只能直接问了,愁未央正准备开口,对面的人却不想再聊下去了,微微侧身:“借过。”此时慕容情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低垂,香气好像近了些,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愁未央已经下意识侧开一步,让出空档。他转身目送慕容情拂袖而去,优昙异香也渐渐散去。
刚才他的样子,比起不耐烦,好像更像是……生气?愁未央摸不着头脑,又在园子里转了转,当然没有找到小鸟,很快回房间休息了。

接下来愁未央确实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周末,空气清新,环境优美,有一些有趣的活动,服务质量也很好。不过其他服务员对带着香气的小鸟并没有印象,只是知道馆主慕容情身上很香;而大堂经理富长贵对此顾左右而言他,慕容情又整日找不到人。只有艳无双会对他透露一点消息,或许也算不上是什么消息。
“这只小鸟很别扭不是吗?”艳无双的态度不复之前的敌意,眼珠四下转转,一手挡在嘴前,声音里带着笑意:“也许您可以经常来这里坐坐,或许他就愿意出来看您。”再问却不愿意多说什么了,她头转向另一个方向,状似无意地提起:“说起来我们馆主也很别扭呢,真是个麻烦的人不是吗,呵呵。”
“呵呵。”
愁未央看着艳无双离开,无意间顺着艳无双之前的视线望过去,是一扇窗,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不过倒是很快清楚地看到窗帘拉上的过程。


愁未央请了个假,去找下一个可能有小鸟的信息的人。
那是一个他本不想见的人。他去之前也问过靡思陀到底是怎么回事,靡思陀模糊地回答:“这件事情让我们来做可能不太合适。”
宿贤卿一如往常高深莫测,只是没再开口闭口天君指引,他从里间走出来,看到自己还笑了一下,隔着玻璃对愁未央说:“我以为你不是会想要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的那种人。”
“我确实不是。”
“在我知道是你之前,我本以为是一只鸟要来找我。”
小鸟!愁未央不动声色地问:“鸟?小鸟为什么要来找你?”
“大概是为了杀我吧,不过也说不定,他要杀我应该不会这样明目张胆。”
愁未央听明白了:“小鸟是你养的杀手,那些孩子总是恨你的。”
宿贤卿摇摇头说:“人类总是忘恩负义,鸟也是一样的。”
“我深有感触,”愁未央意有所指,“不过你为什么非要把那个人称作一只鸟?”
宿贤卿似乎找回了当神棍的乐趣,回答道:“因为他就是一只鸟呀。”
愁未央无话可说,但又有一种奇妙的感应,答案好像就在面前看得见却摸不着。
“说起来你找我是为什么事,你前面说不是为了落井下石,当然也不是为了闲聊吧。”他又开口。
愁未央斟酌了一下言辞,还是放弃了和这个神棍斗心机:“我找你是为了问你……关于一只鸟的事。”
“哈!”
愁未央觉得这一声是他忍不住笑出来的。
“怎样?”
“我猜是那只把你撞下扶梯,害你断腿的那只鸟。”宿贤卿说。
愁未央叹出一口气:“是。”
“你找他做什么?”
“我想知道它现在怎样了。”他意识到宿贤卿的情绪变化,内心拉响警报。
“一个月前他炸了我的教坛,要从那样的爆炸里逃出去几乎不可能,大概已经死了吧。”
“你说的是那个杀手。”愁未央说。
“哈。”宿贤卿不再说话了。
“可以变成人的鸟。”愁未央肯定地说。
宿贤卿眼皮一抖。
“这下变成了奇幻故事。”愁未央起身,“多谢,实在是太有意思了。”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个故事实在是非常有意思。
愁未央抑制住奔跑呼喊的冲动,他走出监狱,坐上车,系上安全带,启动汽车,他下意识把方向盘往去薄情馆的路上打,一路飞驰,差点闯了红灯。
天又开始下雨,越来越急促的雨点打在前窗玻璃上,雨刷器以最快的频率摆动,却仍然不能阻止光线些微的扭曲,不过对愁未央来说视线却前所未有地清晰。
慕容情穿着和前两天晚上那件很相似的浴衣,明黄色,蓝色领口和袖口。他为一个白金色长发的男人撑着伞,那个人把行李箱放进出租车后备箱,回身拥抱了他,然后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慕容情朝开始移动的车子招手,脸上的微笑随着出租车的远去消失,停滞在空中的手慢慢放下。雨水打在他的衣摆和脚上,阴沉的天空下他整个人亮得发光,像冰凌一样剔透美丽,在温暖的水汽中悄悄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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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4 19: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愁未央感觉自己有点认知失调,把慕容情那样的美男子和坏脾气的小鸟联系起来确实是一件强人所难的事情,他一想起来便忍不住笑,再想便感觉自己的心脏开始绞痛。
他在捡到慕容情的那天晚上,从小鸟身上剪下一根被烧焦的翎羽,有点像孔雀的尾羽,末端都有个蓝眼睛一样的色环,只是小鸟的羽毛主调还是金黄色。愁未央见过他自溶金的朝阳飞来的样子,仿佛挟着长风和火焰,要点燃世间一切罪恶苦痛;他也确实应当是从火焰里飞出来的,只是愁未央没有想到这生于烈火的凤凰大概也是怕火的,会被火烧黑了羽毛,灼伤了血肉。那根羽毛上还带着香气——自骨与血中浸染出来的味道,在月光下靠近的香气,在雨夜里凋零的香气,自梦境中飘来的香气……好像还有更久远一点的来处,混合着血的味道和急促的呼吸,刀锋和汗液,酒精和花香。
前度在薄情馆,大堂经理富长贵和那位名叫艳无双的女士的态度说起来几乎可以看作明示了,但愁未央一心想着小鸟,想象力始终没有大胆到跨越物种,此刻回想起来,慕容情应当一直在暗中观察。
那么他又是怎么想的呢?那样不辞而别以后,他是否也在思念自己呢?他到底不是真正无知无识的小鸟,不会把自己完完全全看作是一只鸟而单纯地活在他人的屋檐之下,虽然或许有的时候会像鸟儿一样开心就唱歌不开心就啄人,会像所有渴望温暖的生物留恋于抚摸和拥抱。
说起来,拘束一只本应自由飞翔于九霄之上的神鸟这件事,现在看起来好像过于简单了一点:宿贤卿用抚育和教导役使他杀人害命,那个白发男子用温情让他放弃广阔天空,自己也曾给他戴上伊丽莎白圈——愁未央忍不住想笑,但一边又心痛到内伤。
愁未央也曾用说不清的因果恩怨换得他的日夜相伴。

再来到薄情馆。
鹂大娘看到有人进门便没心没肺地念起迎宾词,而富长贵抬头看到是愁未央,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一方面愁未央是馆主的救命恩人,理应好好招待感谢,不能怠慢;但是他又离馆主的秘密太近,并且不休不挠,还胆敢在薄情馆大堂讲馆主变成鸟的时候的丑事。他倒不是怕馆主真的厌恶这个鬼医先生,只是假如慕容情脾气上来了,被折腾的还是自己。
这次来薄情馆愁未央没有带女儿,虽然他相信雪儿很乖,但是小动物们对个头刚到成年人的腰部的小孩子的警惕总是与生俱来,他如果想要见到小鸟,还是一个人比较好——他当然有把艳无双的暗示放在心上。虽然两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心情好像都不是很好,但是以他还是小鸟的形态时的所为,以及观察这个薄情馆的布置安排,慕容情应当是一个很爱玩的人——或者说鸟。他不喜欢现于人前,深居简出,日子总是无聊居多,无聊了就要找乐子。
折腾别人也是乐子,折腾自己也是乐子。
富长贵心里战战兢兢,但上门的贵客终究不能怠慢,还是得给人家安排好。准备给愁未央房卡的时候艳无双又碰巧经过,她往柜台里面绕了一圈,笑眯眯地给他换了个房间。
艳无双带愁未央去客房,这次的有点高,在二楼。她先一步打开房门走进去,开灯,拉开窗帘。愁未央走过去。
春天回暖,金乌沉没的时间也稍稍延长一点,昏黄的余晖里有一个小院子藏在花木之中,周围稀落的路灯星星点点。院中小楼上的窗子里亮着灯光,窗前有个模糊的人影,看不清在做什么。愁未央应当见过这个窗子的。
“谢谢。”愁未央转身对她致谢。
艳无双摆摆手,又提醒道:“小鸟最近心情不太好。”
愁未央点点头。
“那我走了,有事可以呼叫客房,接下来请自便。”说完,艳无双退出房间。
愁未央这次没有订家庭套间,只是一个普通单间,地方不算大,装修得很温馨。他长久地注视着那个窗口,直到最后一丝余晖散尽。
薄情馆内温泉的公共池也是分很多个小池,期间花树掩映,水雾弥散,水声泠泠。因为是工作日,最近也没什么节假和特别的活动,所在偏僻的薄情馆温泉内客人并不算多,愁未央走进去的时候本来就没几个人,越往深处越是清幽。垂丝海棠正是花期,粉色的花朵一团一团地缀在树上,照着昏黄的灯火,四下无风,热气氤氲,熏得人的脑子也飘飘欲仙,前方又有清甜的花香——等等,花香?
愁未央顿住脚步。
前方有人舀起一捧水倒在自己的手臂上,烟纱雾幔间现出一截雪玉般的肩颈,深色的发丝湿湿贴在上面。

慕容情近期心情不佳,阴雨连连是一件事,剑之初来而又往是另一件事。晚间发现自己院子里的池子排水坏了的时候,富长贵简直面如死灰。他心里暗想:我真的这么讨人嫌吗,不过是换个池子泡澡的事情罢了。所以他沉浸在自暴自弃的情绪里,完全没有发现富长贵和艳无双的表情都有点诡异。
所以他听到背后有脚步声的时候并没有在意,来人显然对薄情馆提供的木屐还很不习惯,走路很慢,有点不连贯;那个人停在自己身后不远的时候也没有在意,毕竟很快便听到下水的声音,只是寻常的客人而已;然而当他感觉到那道目光自始至终都黏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便很难再忍受下去了。
慕容情艰难地按捺住作为杀手养出来地直觉和行动力,转过身,他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的时候,将将要吐出的那口气又憋了回去。
愁未央被发现自己不太礼貌的注视的时候也没有收回视线,接着和慕容情互瞪。或者说是大大方方地接受慕容情单方面的眼神绞杀。如果慕容情没有看错的话,他还在笑。
他到底知道了什么?他又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难道是来观鸟吗,要不要给他一个望远镜?慕容情的耐心终究还是不够用的,他仿佛又回到了带上伊丽莎白圈的日子,如坐针毡,如火焚心。
他稳住呼吸,开口:“愁先生应当知道这样看着别人非常不礼貌。”
“抱歉。”愁未央好像刚刚才发现一样,稍微转了一下头。
他还在笑!

慕容情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就带着愁未央回到了自己的房子,甚至开始为他泡茶。
他觉得愁未央的存在就好像是为了克他的,自己在他面前总是无可奈何,诸事不顺。
路上的时候,慕容情忍不住问他:“愁先生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
“我想和你成为朋友,慕容。”愁未央回答,语气真诚:“你可以叫我未央。”
忍耐啊慕容情,这是你欠他的。慕容情加快了脚步。
愁未央走在后面有点吃力,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叹了口气,还是跟了上去。
慕容情给茶壶茶杯过了一遍水,茶香渐渐有盖过赞羽优昙的趋势。他小心地撇出茶沫,腰背挺直,微微低着头,手臂抬得有点高,动作却很稳,细细的流水声让愁未央想起他刚刚是如何将水自肩头浇下,从袖口露出的洁白的小臂在灯光下过分亮眼。
“好香,是云上清露?”
“你上次来没有喝过吗?”
“别人泡的和你泡的不一样。”愁未央还是笑眯眯的。
慕容情瞪他一眼,将茶杯推到愁未央面前:“我泡的太浓了,你最好不要喝。”喝了你到天亮也睡不着觉。
“那就太失礼了。”愁未央摇摇头。
房间里的摆设不多,窗台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鸟笼,里面是一只白文鸟,此刻大概是蹲在那里打盹享受难得不被慕容情骚扰的悠闲时光。
愁未央看着文鸟,问道:“像这种鸟一般不是都会养一对吗?”
“我喜欢养一只,那我就养一只。”和你有什么关系。
“可是这样它也太孤单了。”
“我不会让它无聊。”慕容情视线转向手边的逗鸟杆。
愁未央也注意到了,造型奇特的深色木杆,上面点缀着金玉宝石,上次见面的时候就看到慕容情就拿在手中,相较在他这里看到的其他东西实在过于华丽,便好奇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慕容情不说话,简直想把手里的茶壶扣到他的头上。
而这边愁未央看着慕容情濒临奔溃的脸色,心里也有了猜测,实在不忍再添一把火。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转移话题:“谢谢,慕容泡得很好。”
“哼。”这是需要你表扬的事吗?
“慕容应该知道我是追着一只小鸟过来的。”
你确定还要在我面前提这个?
“我后来才想到我的想法有点欠考虑,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与我在一起很开心,不该弃我而去。事实上他可以做它想做的任何事情,而不是被所谓的恩情牵绊,呆在狭小的樊笼里。”
不要自作多情,我才没有。慕容情低头为自己添了一杯茶。
“后来我看到他身边也有关心爱护他的朋友环绕,本来以为这样就很好了,但我看到的他却始终不能开心。”患得患失,坐困愁城。
你又知道什么。慕容情转过头,白文鸟哆嗦了一下从美梦中惊醒,扑棱了两下翅膀,小脑袋开始四面转动。
“他应当也明白自己在为何而苦,想要得到解脱,甚至给自己取了个很无情的名……”
“你想说什么!”慕容情打断他。
“我希望他能得到真正的自由。”愁未央看着他。
他从来嘴角噙笑,眼中却难得一点欢欣。我希望他不再为情而苦,为情而忧,恨不能恨,爱不敢爱。我希望他能回到无拘无束的蓝天里,从他所愿,得他所欲。

早在愁未央上学的时候就知道靠近大学城有个奇怪的教堂,那时他还不知道那个教堂的名字叫十真掌天殿。
有个寒假父母出差,他就干脆呆在学校里。晚上他从图书馆回来感觉宿舍里的气氛有点不对,毫无准备地关上了门,便听见卫生间里的水声倏然停止,血腥味、花香味、火药味,在狭小的空间里疯狂地涌动。外面漫天风雪,里间树影森森,愁未央拿起塑料晾衣杆,一步一步朝卫生间走去。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刀贴着自己的耳朵飞入身后的木门,门枢嘶哑地喊了一声,晃了两下。
眼前的人看起来还是个孩子,有着过分纤细的脖子和手臂,过于宽大和单薄的衣服已经透湿,贴在他的身上,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光里看不清是血还是水。
少年贴着墙站着,微微颤抖,手里握着另一把刀,盯着愁未央的眼睛里除了惊惶还有其他的东西,在黑暗里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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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4 19: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那是他第一次从别人的身体里取出子弹。
后来愁未央常常想,那个冬夜里闯进来的杀手少年应该是一个预言,或将者说伏笔。像七零八落的三流小说,写个不知所谓的序章,和后面没什么联系,却硬要强拉出来的一个引子。此刻前途光明的医学生对未来的坎坷一无所知,于他而言少年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精灵,穿着黑色衣服,振着黑色的翅膀,飞过的地方鳞光闪闪,宝石般的蓝眼睛里藏着无穷无尽的故事。很久以后他和宿贤卿闲聊的时候曾经谈到这个奇遇,时间地点都很明确,宿贤卿很快找到了记忆中的目标。
“他叫什么名字?”
“孤羽,当时他突然要脱离末世圣传。”
“那么他成功了吗?”  
“目前来说,是成功了。”宿贤卿深深皱着眉,看不出表情。
那真是太好了,愁未央想。
在命运降临之前,普通人渴望任何打破平淡生活的东西,美丽的精灵少年即使来自地狱也象征着瑰异的传说;而苦厄缠身以后,曾经童话一般的回忆就成了黑暗里最后的明灯。                  

少年的侧腰有一个彩色羽毛纹身,精巧漂亮,枪伤和刀口也在天意之下保护它的完整。愁未央本来想摸一摸那个羽毛,但是指尖刚一碰到就被打开了,少年发出尖锐的抽气声,不知道是因为那里过于敏感还是因为身体扭动又挣裂了伤口。像鸟儿在嘶鸣,他莫名想到。
“你叫什么名字?”愁未央问。
少年不说话,转头看着墙壁,大概是在数石灰墙裂开了几条缝。
愁未央毕竟只能临时偷偷去实验室拿一些必要物品,没有能力也没有条件给他做麻醉,等他的伤口处理好,少年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浸湿。愁未央拼起两张桌子用作手术台,拿了好几个室友的台灯插在一边充做手术灯,准备收拾东西的时候,他想了想,还是去打了盆热水端过来,帮他擦洗身体。当他摸到少年的裤子准备把它脱下来的时候毫无意外遭到反抗:“我可以自己来!”少年抓着裤子想要支起上身,却痛得绷紧了身体也没直起来。
“啊别动别动,还是我来吧。”愁未央赶紧按住他,“我是医生啊,就算现在还不是正式的,见过的各种各样的裸体也有千千万了,没有什么可害羞的。”
少年不说话,转过头不理他。
愁未央帮他擦洗好后给他换了自己的衣服,拿出干净的床单被套给他重新铺了个床,把少年塞进被子里。
做完这一切,他拍拍少年的脑袋,说:“你呆在这里休息,我去买点吃的还有药,这里手术条件太差,你这样很容易感染。”便要离开。
“我不是好人。”少年突然出声。
愁未央回身看他,少年的蓝眼睛非常漂亮,是很温柔的颜色,清澈又明亮,他这样看着自己,愁未央觉得自己的心也要化了。
少年坦白道:“我是一个杀手,杀过很多人。”他当然有一点害怕,但他总是要说出来,而愁未央的表情也没有变,愿意认真听他继续说下去。
“但是现在我逃出来了,再也不会去坐那种事了。”曾经的杀手少年这个晚上第一次露出笑容,虽然只是很克制地弯了眼睛和嘴角,且笑中带泪。
愁未央也笑着对他说:“那你以后要做个好人。”
到底还是个孩子,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以为逃出来就得到了自由,得到自由就能得到一切。他不知道,愁未央也不知道,上帝总是充满恶意,蝼蚁和人类一同在他的掌心翻覆,挣扎着逃不出一条生路。
愁未央那个时候也不过是大一点的孩子罢了。
抛弃姓名的杀手少年没有停留太久。第二天清晨,天还没有亮,愁未央被细碎的声响吵醒,勉强爬起来,看到那个少年已经站在门口。
“你要走了吗?你伤得不轻,该好好休息。”他的声音还带着睡意。
少年听到声音转过身,轻声说:“把你吵醒了吗,对不起。但是他们还在追杀我,我不能在这里停太久。”
“你离开这里也很危险。”
“我总是要走的。”少年说,“谢谢你。”
“等等!”愁未央摸出一件羽绒外套冲过来,裹在他的身上,“先吃点东西,还有药。”他倒了杯隔夜的开水,从柜子里翻出面包给少年。
“谢谢你。”少年低下头,愁未央看到有泪水在那片蓝色中涌动。
他想,到底还是个孩子,伸手揉乱了少年的头发。
即使现在他也还是像个孩子一样,愁未央想。这样也很好,在一切尚未开始的时候相遇,在一切尘埃落定后重逢,正如你也曾给过我力量,如今我来这里放你自由。

慕容情没有当场把他赶出薄情馆,但这次茶宴的气氛也不大热烈。后面他喝完又想再烧一壶的时候愁未央按住了他的手:“你在把茶当酒喝吗?这样今晚你没法睡觉了。”
慕容情瞪他一眼,抽回手说:“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嗯,确实很晚了。”愁未央起身看着他。
“快走,不送。”慕容情头也不抬。
愁未央走到门口,又回头问:“真的不送吗?”
慕容情站了起来,跟了上去,这下是愁未央呆了一下。
“不是你要我送你?”慕容情站到他面前,黛青色的发顶就在自己的眼底,长而密的羽睫盖在幽蓝的眼睛上。
“谢谢慕容。”
“走吧。”
春夜里凉风阵阵,交错的脚步一声声响在耳边,啪嗒啪嗒啪嗒。
慕容情不知道该说什么,愁未央也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冲动,一路无言。
“就到这里好了。”愁未央转过身,扶住慕容情的肩膀,“天气还有点冷,你回去吧,早一点睡觉。”
慕容情稍稍抬起头看他,说:”不要把我当成孩子。”
愁未央抬起手,还是在要碰到他的头发的时候停了下来,笑道:“我养过孩子,你比孩子更让人头痛。”
“你——”慕容情无话可说,瞪了半天还是撇过头,“我回去了。”说着后退一步,转身就走。
“哈。”愁未央看着他的背影,心下安然。

慕容情回去以后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在一层一层的梦境里疲于奔命。
先是剑之初,剑之初拉着自己在黑暗中奔跑,不知道要跑到什么地方,前方无光明身后无退路。他们跑了很久,只有剑之初的脚下有光,能看到可以踩上去的地面,他气喘吁吁地问剑之初,我们要去哪里?剑之初不说话,也没有停顿一下,仍然拉着他往前跑。慕容情跑不动了,喉咙仿佛被割开一样刺痛,鼓动的胸腔里好像有一群大蛾子在扑飞。他最终再也抬不起脚步,速度慢了下来,他想蹲下来休息一下,但是剑之初不允许,他说不可以停下来,慕容,他们还在后面追,不可以停下来。但是慕容情实在坚持不住了,他想扒开剑之初紧紧握着他的手,然而他刚要停下脚步,便感觉自己一脚踩空,抬头看到剑之初惊慌的脸和对方拼命伸出却永远够不到的手。
然后他又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回过神,摧神裂骨的大风像刀子一样割在他的脸上,带来阵阵咸涩的腥气。慕容情抬头看到黑云遮蔽的天空,倾天巨浪在远处慢慢升高然后轰然倒塌,发出隆隆的响声,溅起的水花翻起另一个巨浪。他感觉自己的耳朵有片刻地失聪,喉咙也发不出声音,大片大片的飞鸟在暴风中盘旋冲撞,带血的彩色羽毛像绚烂的流星四散飘飞,它们无声的尖啸仿佛直刺自己的心脏。慕容情想自己应该来过这里,但是怎么都想不起来是什么地方,他在这里不能发声不能挪动,连挣扎都挣扎不得。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在升高,之前呆的乱石滩越来越远,下方嶙峋的礁石上落满鲜血和垂死的鸟儿,往上看是一对尖利的爪子,勾着自己所在的篮子,一大群飞鸟在向自己这边靠拢,挡在外围,遮天蔽日。慕容情看不到鸟群之外的视野,里间也只有偶尔漏进的一点点光线。他感觉有腥咸的液体落在自己的脸上,带着一股铁锈味。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陷入昏沉,再清醒过来的时候,看见愁未央扶着自己,自己的腿上背上前胸都是汩汩流血的伤口,自己站不住,愁未央便要把自己背在身后,愁未央问他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现在不要乱动,他马上带慕容情回去治疗。慕容情便激烈地挣扎了起来,直接从愁未央身上滚到雪地里,他对愁未央说,我不要回去。愁未央问他怎么了,他回答我不能再为他们杀人了,我想起来了。慕容情缩在地上哭,鲜红的血在白雪上洇开,他说我想起来我是谁了,我不能再为他们杀人了。愁未央蹲下来抱住他,对他说好的,我带你跑,我带你离开这里。
然而愁未央在他身上留下的温度还没有散去,他一转身,就看到愁未央倒在地上,裤子上渗出鲜红的血,身后两道因拖行而留下的长长的血迹。慕容情后退一步,听到利刃刺开衣物和皮肤的声音,一转头,看到富长贵被一剑贯胸,滚烫的液体溅到自己的脸上。慕容情全身的力气被抽干,呆呆地看着富长贵慢慢倒下。他听到愁未央在他身后喊他,慕容,慕容……
慕容情猛然睁开眼睛,首先看到愁未央的脸,靠的有点近,他吓得立刻坐起身,才感觉到自己的头很昏,身上完全提不起力气。
“早上富长贵来找你的时候感觉你睡得太晚,有点不对劲,进来发现你发烧了,当时我正准备退房,刚好被拉过来了。”愁未央拿过一支温度计,身体倾过来摆弄慕容情的手臂,“来,夹住它。”慕容情精神还有点恍惚,听之任之,他看向门边,富长贵和艳无双在小声说着什么,艳无双脸朝着他,看到他醒过来,就笑着对自己招招手,富长贵看到也转过身来,和艳无双把话说完后走过来问馆主要不要吃点什么。
他恍惚了很长时间,愁未央端过来一碗白粥,看他呆呆的样子又笑了出来,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慕容情嘴边:“张嘴,啊——”
慕容情竟真的乖乖张嘴,吞下这口粥,他咽下去以后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而面前的人已经把第二勺送到自己面前。
“我可以自己来。”他偏头躲过这个勺子。
愁未央就把碗递给他,看着他一口一口吃完,又给他拿来水和退烧药。
“谢谢。”慕容情就着水吞下药丸。
愁未央站起身,拿起外套,对他说:“说起来应该是我的错,坚持要你出来送我,结果你一吹风就发烧了,抱歉。”
慕容情瞪着他,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要走了,你好好休息。”他转身走到门口,回身说:“再见!”
他确实明白自己是在说什么吗?慕容情拉起被子躺下去,把自己团起来。
自由?自由啊,那么你也应当知道,你也是握着我身上枷锁钥匙的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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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4 19: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本来以为只是个小感冒引起的发烧,然而慕容情烧了一天也没有见好,体温还有越来越高的趋势,神志也不清楚。富长贵差点要直接打120叫救护车,艳无双拿出一个体温计插在慕容情腋下,然后他们两个眼看着玻璃管爆炸,水银柱从里面飙出来。
慕容情不是人,别说这是不能宣之于人的秘密,就算真的把他抬进医院,人类医院也未必治得了他。富长贵与艳无双虽然对慕容情的来历有所知,然而这点微末了解帮不上忙,他们所知的慕容情唯一的旧识就是剑之初,但剑之初接到电话后除了心急之外也做不了其他事情——他也不认识第二只会变成人的鸟,或者医得了能变成人的鸟的兽医。
傍晚愁未央过来探病,和早上一样,他一挨近柜台就被富长贵拉住手冲向慕容情的房间。但此刻情况和之前完全不同,富长贵慌不择路,好几次差点在路上被绊倒
愁未央皱着眉察看慕容情的情况,他身体的温度显然不在人类能承受的范围之内了,一边还在不停的出汗,整个人好像刚刚从开水池里捞出来。退烧药感冒药显然是没有用的,他只能让富长贵先找几个冰袋敷着。
“他以前也有过类似感冒发烧的症状吗?”
富长贵斟酌着回答:“像这次这么严重的没有,但是这几年每年也会有一两次,看起来就是普通的感冒发烧,一般吃两片药过两三天也都好了。”
“他这次并没有流鼻涕打喷嚏吧,没有任何上呼吸道感染的症状,这不是我们通常说的感冒。”愁未央的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慕容情的眼睛动了动,最终也没有睁开。他的肤色惨白,神情痛苦,身体缩成一团,甚至微微颤抖。
“这……”
“他之前也不是真正的感冒对吗?”愁未央又问。
“这……大、大概是吧。”富长贵的额头上早也布满汗珠。
“也是我的错。”愁未央安抚地摸过他的头发,慕容情的头发往他的掌心蹭,嘴巴动了动,愁未央低下头,没有来得及听到他说什么。
他坐在床边沉思,一只手轻轻自慕容情的肩膀拂过,正如过去他抚摸小鸟的翅膀,当手落到慕容情的手腕上时,慕容情反手握住了它拖进怀里,愁未央被冷不丁一扯,差点倒在他身上。愁未央看着他,嘴巴弯了弯,用另一只手梳过慕容情的头发,慢慢把自己的手抽出,帮他把被子重新拉好。
他站起身,对一边嘴巴张到要吞下自己的拳头的富长贵说:“你先照看下,我出去打个电话。”
“啊,好的好的。”富长贵赶紧点头。

“你就是医生,如何处理这种情况为什么要问我呢?”
电话那头靡思陀悠闲快乐的语气让愁未央的眉心皱得更深,他没有心情和对方周旋:“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慕容情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是阿多霓。”
“阿多霓?”
“有个传说中的族群叫霓羽族,他们的灵魂是天上的仙禽灵鸟。”
“身体是人?”
“是——也不是,你可以把它们看成精灵妖怪之类的生物。”
“慕容情是霓羽族的人?”
“阿多霓是霓羽族的圣主。”
“找到霓羽族的其他族人就可以救他对吗?”愁未央问。
“不需要。”靡思陀回答,“他并没有生病,这只是成长必经的过程;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他如果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找到霓羽族也是没有用的。”
“为什么?”
“阿多霓的力量可以补足其他的霓羽族,但是要他们救阿多霓却是做不到的。”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以阿多霓的力量之强大和生命力之充沛,在这个时代是很难遇到真正的危险的。”
“那他现在的情况该怎么办?”
“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就可以了,不大可能熬不过去,但是痛苦是难免的。”
“不能减轻痛苦吗?”愁未央透过阳台的玻璃门看向里面蜷缩着的慕容情,手中紧紧攥着被角。
“呵呵,我猜人用的止痛药对他不起作用。”
“那你说该怎么办?”
“也许可以满足一下他的心愿,让他心里感觉舒服一点?”
愁未央都要笑出来了,回道:“慕容情现在根本神智不清。”
“那要我说的话,他现在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能算是痛苦呢。”
“哈。”愁未央冷笑一声,挂断电话。

他走回房间,对富长贵说:“慕容没有生病,这是……他作为阿多霓的生长特性。”
“阿、阿多霓?”富长贵懵然看着愁未央。
“他没和你们说过吗?”
“不不,馆主有和我们提过霓羽族的事。”
“现在这种情况应该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愁未央苦笑道,“我来照顾他吧。”他蹲下来靠近慕容情,撩开他湿漉漉的额发。
“啊?那馆主没事了?”
“要不然先给他擦洗一下吧?然后再喂点吃的?”
富长贵点点头应下:“好的,我去准备。”

晚间慕容情的情况继续恶化,体温持续升高不见下降,昏睡中秀美的面孔亦是万分凄楚,喉咙里也发出断断续续的胡话和哀吟,愁未央靠近,便不管不顾地钻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身体不住地颤抖。愁未央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由着他,轻轻抚摸他的脊背来安慰。
深夜里,愁未央怀里滚烫的身体突然发出刺眼的华光,过后便只剩一堆衣物,和一只紧紧埋在他怀里的大鸟,爪子也勾着他的衣服。他还养着小鸟的时候,也曾羡慕过那些喜欢亲昵的宠物晚上会钻进主人的被子里,不过慕容情必然是不会这么做的,非但不会自己钻,还要激烈反抗愁未央任何稍过亲近的行为。他倒是没想过自己抱着小鸟睡觉的妄想还会有实现的一天。
形态变化以后,慕容情的情况稳定了许多,体温开始下降,也不再颤抖,只是安稳地趴在愁未央怀里。

愁未央在仙境般的云烟缭绕中醒过神,四周亮得让他几乎睁不开眼,他的四肢被锁链固定,不能动弹,身上则压着一个人形,异香弥漫。
愁未央动不得,也看不清身上的人的形貌,但他身上的人形却不太安分。他的前襟被扒开,那个人的脸紧紧贴在他胸口的皮肤,湿软的触感在上面扫过,自锁骨舔到喉结,再含住他的下巴,然后又咬上他的嘴唇,水声心跳声清晰到让他觉得要失聪。滑进他嘴里的舌头灵活而甜美,被禁锢的下肢亦被温热柔软的东西缠附,情欲勃发的地方被身上的人不停磨蹭,间或有细小柔和的呻吟传到自己脑内,像不甚锋利的小刀子,一点一点割断那里已然僵掉的弦。
他手上的铐锁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但愁未央的双手仍不由自主,似是受那柔滑的肌肤吸引,在他有所知觉之前已经贴上细嫩的肩颈,一路摸过蝴蝶骨和脊背,一节一节地扣下。落到腰窝的时候,身上的人剧烈地颤抖,搂住愁未央的双臂也突然收紧。愁未央似有所觉,在那里掐了一把,这个动作直接引起另一人的尖叫,他难以忍受地将脑袋埋进愁未央的颈侧,张嘴咬住一块皮肉在唇舌间摩挲,因受到刺激而蜷起的双腿紧紧环在身下人的腰侧,仅隔着一层内裤的下身也贴得更加紧密。
“剑……之初……”愁未央模糊听到三个字。
剑,之初?
愁未央被极速的下坠感扯回了脑子,睁开眼,慕容情晕红的脸贴在一旁,半阖的蓝眼睛里没有焦距,稍显急促的呼吸声震荡着他的耳膜,原本清雅的香气也变得惑人而热烈。愁未央想收回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探向对方后庭幽径的手,但攀附在他身上的身体显然不复之前的无力,并不容他挣动手臂,像巨蚺收紧怀中的猎物,紧紧地钳着他。
“慕容,慕容!”他试着唤醒慕容情,然而没有神志的慕容情对此只觉得厌烦,堵上他的嘴,柔软的舌头轻轻划过愁未央的上颚,卸去他所有的力气,然后重新勾上他的舌头共沉沦。
原来这就是靡思陀所谓“成长必经的过程”,愁未央几乎要在心里大笑。他的脑子早就烧断线了,但他还是在求生欲的挣扎下留了一丝清明,他甚至想到他要是死在了慕容情的床上,看起来和工伤完全搭不上边,但又有靡思陀的推波助澜在里面,雪儿和父母还能不能拿到天阎魔城的抚恤金。
他本就是知道慕容情很美的。就他见过的几次里,慕容情穿着总是雍容而明丽,嘴边以笑待人,眉间却难解愁绪,这样的气质让人忽视皮相的年龄,好像去未来都是如此——天地未分时他就这样站在那里,海枯石烂时他也是这样站在那里。然而这个神志模糊的慕容情脱去了这种气质,过于年轻的面容和天真沉醉的神情让他回想起多年前的精灵少年,但又不一样,既纯且媚,神灵之属,所有的光都要归复于他,所有的心都要供奉给他。
愁未央想,我若是还要爱他,便不能死在这里。
他扭开头想要找回理智,没想到解放了自己的嘴的同时也解开了霓羽天音的封印,慕容情为爱欲情潮而发的呻吟于此听来是清亮绝妙的歌喉,声声入耳,摄魂蚀骨,残余的意识被瞬间击溃。而慕容情也似被自己的声音催化,抱着身下人的力道未见放松,下身动作愈加忘情和紧促,未曾有过的渴望自尾椎送达灵魂,在黏湿的汗液里蔓延开酥麻的快意。愁未央的一只手又鬼使神差地滑到他腰间那枚彩色羽毛的位置,轻轻捏了一把——更加高亢明亮的音色自他的嘴里流出,颤抖着一折三转。

卸力的慕容情伏在愁未央胸口平复呼吸,愁未央自己的心脏也还在鼓噪,他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但此刻也没有必要想起,只是心满意足地一遍遍用手指梳过慕容情的头发。
直到他突然感觉到怀里原本放松的身体变得僵硬——我今天果然是要死在这里,愁未央最后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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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4 19: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

剑之初到达薄情馆的时候才六七点,金色的阳光自透过玻璃斜射而入,微尘被映出碎光点点。他感觉整个薄情馆内有一种诡异的安宁,即使知道梦幻生物阿多霓身边总有一些神奇的事,但这种气氛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富长贵和其他员工似乎对此一无所觉,该干什么干什么,鹂大娘蹲在鸟架上,头一点一点,还没有睡醒。
看到剑之初,富长贵走过来招呼:“馆主的情况昨天晚上已经好转,应该没事了。”
“他还在睡吗?”剑之初问。
“馆主醒来的话愁医生会通知我。”
“愁医生?”
“啊,是馆主的……朋友。”富长贵只能想到这个词了。
“他交新朋友了吗。”剑之初由衷感到高兴。
富长贵赶紧说:“这……又麻烦先生连夜赶过来,应该很累了吧,我先带你去休息吧。”
“好。”他点点头。
他们穿过回廊的时候,一阵歌声传来,婉转悠扬,缠绵又欢悦,像风浪卷过整个山头,薄情馆内的花树像是收到指令一般沸腾起来,新叶和花朵次第抽条盛开,转眼满园春色,早过了时令的白梅和粉樱也争相怒放。
有稀稀落落的客人打开窗子看情况,歌声还没有停止,眼下的景致一觉醒来已经换了个样,惊叹之声不绝于耳,富长贵还听到大堂里鹂大娘在嚎叫“开花啦开花啦”,他隐隐感觉不妙,馆主突然开始唱歌,还唱得这么……恕他实在不好形容。
剑之初倒是很开心,慕容情从没有这样自在的时候,他转头把行李交给富长贵,对他说:“慕容醒了,我去看看他。”
馆主醒了,还在唱歌,那愁未央在做什么,听他唱歌吗?富长贵的冷汗已经下来了。
待剑之初来到慕容情门前时,歌声早已停止了,他敲了敲便要推开:“慕容,我进来了。”然后他看清里面的景象:慕容情趴在一个男人身上,凌乱的被子遮掩不住交缠的身体,依稀可见几处深粉的印痕,慕容情的手臂还搂在那个人的脖子上,馥郁的香气自房内扑面而来。
“慕……慕容……”剑之初目瞪口呆。

慕容情虽然已经清醒,但眼前的情况不容他一条条理清思绪,他勉强撑起一点上半身,茫然地看着愁未央,厚重的窗帘漏了条缝,明亮的日光自那里泄进房间,落在他胸口,被用力吮吸过的皮肤留下斑斑红痕。
愁未央在想什么呢?愁未央在想他还能活多久,真的要就这样被掐死的话,看着慕容情的脸死也是美事。
是以他们都没有在剑之初敲门的时候反应过来,直到慕容情的名字被喊出。愁未央余光里看到一个高大的男子逆光站在门口,看身形有点眼熟,白金色的长发被外间的风吹起,他感觉到慕容情的身体明显地颤抖。慕容情不敢回头,迷蒙的眼睛里有了焦点,细小的光点闪闪烁烁,他的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有说。
愁未央感觉他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他立刻伸手拉起被子盖住慕容情,抱住他,一边对门口的剑之初喊:“请先出去一下!”
剑之初赶紧退出去拉上门,欲言又止地看着后面赶过来的富长贵。
富长贵看剑之初的脸色不对,小声地问:“发生什么了?”
“里面和慕容在一起的人就是你说的愁医生吗?”他问。
“是啊。”富长贵点点头。
“哈哈,”剑之初干笑两声,“没想到才几天没见慕容已经有男朋友了。”
富长贵两眼一黑,就要站不住了。
他觉得这间屋子马上就要爆炸了,呆在这里必然被波及到,和屋顶一起飞上天,但是愁医生真的死在里面该怎么办,他身份特殊,惹上魔城的人馆主以后躲到哪里都不能安生。眼前的这个剑之初身陷杀戮碎岛继承案自顾不暇,香独秀怎么看都不是靠谱的人,艳无双男朋友家的势力在魔城面前也不过螳臂当车。他已经不用担心自己所剩无几的头发了,因为它们会在该在的地方陪自己同生共死。
他没有干等太久,里面传出慕容情的尖叫声,富长贵一个激灵,就要上前。
“请等一下!先不要开门!”门把转动的时候里面的愁未央及时出声,剑之初也连忙拉住他,富长贵扒在门上,艰难地按住自己开门的手,决心只要馆主再发出一点声音他马上就冲进去。他听见愁未央在里面对慕容情说话,声音很轻,听不清内容,似是安抚。
一会愁未央打开门,从里面走出来,轻轻反手合上门。富长贵看他穿着满是折痕的浴衣,上面还有可疑的湿迹,行动举止竟也算得体,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然而他也明白,与其说愁未央趁人之危,不如说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生根本是被无辜牵连,愁未央的脖子上锁骨上还留有衣物头发盖不住到的吻痕,他手腕上青紫的掐痕也可以作为印证。
愁未央镇定如常,让富长贵给慕容情放热水洗澡,送一份早饭,顺便给他自己开一个房间。
富长贵却不愿轻易放过他,直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馆主到底怎样了?”
“他的情况确实已经稳定了,但是现在……不太好。”愁未央不知如何开口。
富长贵简直想拍死这个神棍:“那到底是哪里不好啊?”
“他……”愁未央语未尽,目光转向他身后的男子,正是愁未央那天所见与慕容情送别的人。
“他是馆主信得过的朋友。”
愁未央斟酌了一下,开口:“慕容他……大概是性成熟了,一下子进入发情期。”
“啊?”

因为刚才的事情,剑之初的困意也散了,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来点了份简餐,很快吃完,坐在窗边看风景。
他没再见到慕容情,富长贵说馆主不愿意见任何人,至于身体方面确实不会再有什么大问题,剩下的就是时间的事了。现在慕容的情况实在大大超出他的想象力,他和慕容情认识了十几年,一步步看着他从那个拖着一身伤口一无所有的少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性格里固然有孩子气的任性,但刚刚性成熟,甚至进入发情期,和——他余光里看到梳洗一新的愁未央走进餐厅,招来服务员点餐。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医生,彬彬有礼,沉稳而冷静——当然剑之初认为他有点太冷静了,尤其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之后。他对慕容来说,确实只是一个医生?早上的场景只是误会吗?他如果只是一个医生,在杀手出身的慕容情面前确实有点不够看,被强行……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另一方面,走出薄情馆,按照他的年龄,大概率还有妻子和儿女,这,到底该如何是好。

愁未央自然也在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剑之初,只是他亦是心乱如麻,他不知道此刻要对上是要说什么。不过他不去做什么,另一方却不见得要放过他,稍一晃神,那个人就坐到了自己对面。
他抬起头,看向剑之初。
“你好。”愁未央点了下头。他是慕容情信得过的朋友,慕容对他——
“在下,剑之初。”
哈,果然如此,就是这个名字,剑之初。
这应该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但愁未央还是僵了一下,他微微低下头,眼神也不知道要落在何处。
服务员过来送餐,小心地放下杯盘,零星几下碰撞解不了在沉默中蔓延的尴尬。因为另一个人的注视,愁未央也没有动这些东西的意思,剑之初不开口,他也就当对方不存在。
愁未央换过衣服,他的脖子上也多了两个创可贴,但是遮掩完全总是做不到的,仍然露出的痕迹更显得欲盖弥彰。
“愁医生结婚了吗?”剑之初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
“嗯?”愁未央愣了一下,回答:“我的妻子多年前过世了。”
“实在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剑之初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个答案。
“没有关系。”愁未央倒是被提醒了一下,“倒是剑先生的婚姻状况方便透露吗?”
他问这个做什么?剑之初有点茫然,不过还是回答道:”我未婚,不过……“他突然说不下去了。
“不过有女朋友对吗?”
“算是吧。”剑之初放弃了从那段感情中理出头绪的想法,随即又警觉起来:“愁医生为什么要问我这个?”
“你……”你知道慕容他——算了,慕容情不说,他愁未央又有什么立场挑明这个。
“那么阁下刚刚又是为什么原因要问我同样的问题呢?”他把问题重新抛给剑之初。
“毕竟愁医生刚刚和慕容……”他又说不下去了。言辞若是可以就这样简单理清世情,人间又哪里来那么多痴怨和别离?
愁未央笑了一下:“哈,您的意思是如果我单身,那就很好解决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愁未央才是受害者,剑之初对此也不好分辩,“非常抱歉。”
“这对我来说确实不算什么,我很清楚这也不是慕容所希望的,就现在的情况看来他比我更需要时间平复。”他把凉了不少的咖啡移到面前,“请回吧,我要吃早饭了。”
剑之初只得起身,推回椅子后微微弯下腰:“抱歉,打扰了。”
或许我也不是无辜的呢,愁未央看着剑之初离开的背影想到。

慕容情现在的感觉远远没有昨天那么糟,但那股难以形容的燥热感始终难以散去。
他洗过澡,换了衣服,富长贵也给他换了干净的床单和被子,卧室里完完全全通了一次风。他没有再出汗,习惯里柔软干燥的衣物此刻在他的感受里粗糙浆硬,但是脱掉了直接接触床单被套也是一样的结果,或者更加难受。他不能再忍受一点点吵闹,白文鸟在刚开始发烧的时候就被富长贵拿走了,富长贵离开前本来想将窗户打开通风,但被慕容情否决,还让他连同遮光窗帘一起拉上,因为风声人声草木声都令他厌烦,一点点阳光也让他觉得刺眼。他把自己关在黑暗的房间里,他的身体正在散发出远甚于以往的浓烈香气,即使自己早八百年就该对自己的气味一无所觉,此刻也能明确地察觉,这让他觉得自己是在发酵;他坐或者卧都觉得不适,任何娱乐活动都不能让他转移注意力——不,还有一项,他想唱歌,他没来由地想唱歌,但他这里可没有一个隔音墙,也无法将自己置于一个真空环境,早上霓羽天音已经传遍方圆十里,从窗户里可以看到薄情馆内无处不是花团锦簇,他唱歌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所有人都会听到,所有人都会知道。
慕容情不得不承认,他渴望和另一具身体接触,渴望肌肤相贴,他希望有人能堵住他的嘴,但津液交融显然不能满足他的欲望,他还希望那个人抚摸他,肢体交缠,不分彼此。
早上和愁未央做那场时他不太清醒,甚至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更不用说现实中他们是怎么搞起来的。慕容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愁未央的下巴和肩膀,上面有自己的牙印和吻痕。那确实是很舒服的晨起方式,对方身上有淡淡的药香,体温比自己凉一点,他的手指力道适宜,一遍遍梳过自己的头皮,规律搏动的心脏透过皮肤传进自己的脑中,温热的呼吸扑在自己的脸上。他当时什么也没想,只是自然而然地把手臂缠到对方的脖子上,直到他撑起头,看清自己的处境。
后面就记不太清了,然后剑之初推开门,兵荒马乱中愁未央用被子盖住自己,把自己按在怀里。
往事不可追,越追他越想把自己闷死在枕头里。
如果继续下去会怎样?
他看向床头柜上的东西,早上艳无双了解情况以后贴心地送来了崭新的润滑剂和一些小玩具,然而这一切发生在他蹲在浴缸里自暴自弃的时候,所以他既不能当面道谢,也没有把这些东西和艳无双一起轰出薄情馆。
他终于把手伸向床头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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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4 19: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尽管已经洗过澡换过衣服,愁未央身上的香气还没有完全散去,当然相对慕容情现在的气味已经相当清淡。所以他找富长贵的时候,埋头工作的富长贵吓了一跳——一者愁未央脚步声太轻,一者他现在带着一身熟悉的赞羽优昙香气。看着面前的人,富长贵瘪着脸实在笑不出来,说他是洪水猛兽也完全没有问题。这一切的开端是他情急之下抓了愁未央做壮丁,然后事情就像了过山车一样发展——各种意义上的过山车。请神容易送神难,等馆主好了以后他要怎样惩罚自己都得认了。但这也是在一切解决之后考虑的事情,现在的情况是这位不打算完,他想在薄情馆留一个长期房间,房钱照给。
“愁先生,这不是做不做生意的问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就算您不介意,我们这边也应当有所避嫌才是。”富长贵委婉地拒绝。
“我了解你的顾虑,我也不是有意要为难——”
“圣主!”随着打断愁未央的这声惊呼,他感觉到衣袖也被扯住了。愁未央转过身,对方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妥,立刻放开了手,弯腰行礼。
“玉翎有幸谒见圣主。”那是一个满头银发的妇人,头上身上戴着彩色珠串首饰,衣着奇异而精致,左手拿着一根和她人差不多高的木杖,造型也很特别,上头垂挂着羽毛和飘带。她身后跟着一个粉衣少女,也是同样风格的装束。
“自当年的浩劫以后,前代圣主与圣后舍命送剩余的族人离开,霓羽族再也没有你们的下落,即使族民后来再找到栖身之所,心中的遗憾也无能弥补,日渐加深。霓羽族需要阿多霓,你是我们的希望。”*老妇人言辞恳切,目光中的坚定让人不忍拒绝,她身后的少女扶着她的右臂,眼神也有点激动。
但是,“非常抱歉,我想你们认错人了。”愁未央扶起她。
“不会错的,您身上赞羽优昙的香气就是圣主阿多霓的标志。”翎婆抓住愁未央解释道。
“不,我的意思是,这些香气来自另一个人,他才是阿多霓。”原来这个叫赞羽优昙吗,真是美丽的名字。
翎婆安下心来,松开手,请求道:”那么圣主在哪里?请带我去见他。”
“抱歉,馆主现在身体不适,不方便见你们。”富长贵连忙插嘴。
“圣主果然受伤了吗?过去两个月我们就是听到阿多霓痛苦的呼救才找到这个城市,后来虽然偶有感应,但是一直不能找到确切地址。请让我们去见他,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愁未央按住她,安抚道:“他没有危险,你们能找到这里也是因为他早上在唱歌不是吗,你们觉得他当时的歌声是痛苦的吗?”
翎婆迟疑了一下,问:“那是怎么回事?”
“呃……这……”富长贵支支吾吾,”这实在不方便说,如果你们还没有落脚的地方,我可以先安排你们住在这里,等待馆主恢复。馆主要见你们的话,我会通知你们。”
翎婆欲言又止,无奈道:“那好吧。谢谢你们。”又深深朝富长贵和愁未央鞠躬,富长贵赶紧扶着她。
叫来服务员带走翎婆他们,富长贵长长吁出一口气,这个时候愁未央又适时出声,他刚挺起的胸膛又缩下去。
“富掌柜,你小心太过了,我从来没有对慕容不利的想法。”
我信你个鬼!但嘴上还是要说:“我了解,愁医生,我知道现在的情况不是我们能预料到的,但是这些事情发生以后我也不能像什么都没——”
“哟富掌柜,我又来了!”一个紫色衣服紫色头发的年轻人推开门,大踏步走过来,摘下墨镜,夸张地朝店里的员工们挥手,店里的气氛马上活跃起来,问好声此起彼伏。
“豪少又来啦!”
“豪少上午好啊!”
“无双姐在餐厅那边哦!”
“豪少好!”
“败家子!败家子!败家子又来啦!”其中最响亮的毫无疑问是鹂大娘。
来人正是艳无双的男友,本名鬼谷晏,他一度离家出走,给自己取了个浑名赤子心,又因为出手阔绰,小费丰厚,大家都叫他豪少。
赤子心非常自来熟地走到愁未央身边,拍拍愁未央的肩膀,手就搭在上面没拿下来,对他打招呼:“你就是慕容情新交的朋友愁未央愁大夫吗?幸会幸会!我叫赤子心,是艳无双的男朋友。”
“你好。”愁未央微笑,他想把赤子心的手拿下来和他拉开距离,没有成功。
又一个祖宗来了,富长贵平安度过了今天的早晨,但多磨多难的一天还远远没有结束。
“是豪少啊,欢迎欢迎。”富长贵苦着脸问好。
“是这样的富掌柜,”他撑着愁未央的肩膀,对富长贵说:“无双和我说薄情馆好多花都开了,非常漂亮,我就想这个时候非常适合聚会,正好可以趁着慕容情管不了,大家可以尽兴地玩一玩。无双那边我们已经讨论过了,我们现在确定几个细节,晚上我要多请几个人来。”
富长贵脸皱得更厉害了,对他说:“豪少,这不合适吧,您也知道馆主生病了,你们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趁机开趴体呢?”
赤子心放开愁未央,转而搂住富长贵,稍稍压低声音:“别人不知道,富叔你哪里也不知道吗,慕容情又不是真的生病,相反,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一件值得特别庆祝的事,你们馆主应该有一个盛大的成年礼!就这么说定了!”他又抬起头看愁未央:“晚上的趴体愁大夫也一起来啊!”
愁未央微笑:“我会的。”

即使是因为异常因素而盛放,一日繁花也是结结实实开了一日繁花,何况那么多花,包括各种不在时令的花都一同出现,挂满枝头,这样的场景实在难得一见,甚至相当壮观。到了傍晚,地上已经落了不少花瓣,加上精心布置的灯光,到场的人都很赞叹。赤子心还邀请了薄情馆内所有人,包括员工和来客,鹂大娘也拎着自己的鸟架飞过来凑热闹。
翎婆和飞鹭自然也在其中。霓羽族远避人世,翎婆好歹活得长,见过不少大场面,飞鹭却是第一次离开万年春,一路上对各种东西都充满好奇和惊叹,来到薄情馆后更加兴奋,看到什么都要凑过去。晚上来到聚会现场,飞鹭看着源源不断的酒水点心,冷盘大菜,眼睛眨都不眨,乐队歌手下来互动的时候还冲上去和他们一起唱歌。
翎婆坐在下面看着飞鹭,她玩得非常开心。霓羽族能歌善舞,每个人的歌声都具有神奇的力量,何况飞鹭是这一代的祭子,是阿多霓之外灵力最强的人了。
早上的事情,即使当时没有想明白,在这个靠近阿多霓的地方,可以轻易感受到他的力量,想通他现在的状态就不难了。这不是坏事,但是再往深里想,阿多霓为什么会用出霓羽天音,上午遇到的那个男人身上又为什么会有赞羽优昙的香气,也不言而喻。这是她离开万年春时就考虑到的事情,失散这么多年,阿多霓若是还活着,极有可能早就建立起自己的生活圈子,甚至有自己家庭、爱人和孩子,这样的话,自己又如何说服他回到霓羽族,或者与他从未见过的女子诞下圣脉呢。
说到圣脉,霓羽族的圣脉是每一代中手腕上有孔雀金痕的女子与阿多霓的孩子,也就是新的阿多霓。但那个有孔雀金痕的孩子也在多年前就失踪了,找到这个女孩也是她这次出来的目的之一,然而茫茫人海,找到阿多霓已经万分不易,一个女孩又从何找起。

赤子心也没敢真的在趴体上拉个“热烈庆祝薄情馆主慕容情真正成年”的横幅,慕容情只是出不了门,不是死了。虽然说他真这样搞的话艳无双估计会很开心,不过他另有计划。
现场充满了粉红的气息,一团团花树像连成一片的云霞,浪漫又柔软。突然一束灯光打到艳无双的位置,吓了她一跳,然后她马上调整过来,看向赤子心,用目光询问他又要搞什么节目,怎么没和她说过。赤子心不作回答,只是对周边的几个人做了个手势,接过一束花,穿过人群向她走来。
艳无双心下了然。
赤子心走到她面前,单膝跪地,拉起艳无双的左手,竟然直接从口袋里掏出戒指戴上无名指。
艳无双笑道:“你不问我愿不愿意嘛!”
“现在问也来得及呀。”赤子心说。他低头靠近艳无双的手,在戒指红色的宝石上亲了一口。“真美。那么无双,你愿意嫁给我吗?”他仰起头看她。
“结婚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你家世显赫,而我出身低微,你的父母能够同意吗?另一方面馆主是我的救命恩人,给我安身立命之所,我必然也要问他的意见。”艳无双故意抬起头不看他。
赤子心立刻站起来抱住艳无双:“戴上我的戒指就是我的女人了,我鬼谷晏在此立誓,今生非你不娶。我父母那边我会去说,到时候拉上失路仔和小妹劝我的母亲,母亲心软,她同意了父亲也会同意。至于慕容情,我早就做好要和他抢人的打算了。”*
“哈哈哈哈!”艳无双掩着嘴笑个不停,“馆主身体还没好就又要被气死了。”
“我后天就过来找他,他要多少聘礼我给不起吗。”赤子心毫不在意。
艳无双转身推开他,正了正脸色,认真的看着赤子心:“馆主那边当然由我自己来说,他不会不同意。你只要解决好你那边的事情。”
“好,那你要在这里等着我来迎娶你。”说完低头在艳无双嘴上亲了一口。
围观的人群开始欢呼鼓掌,花炮一个接一个放向中心的两个人。
赤子心朝着失路英雄所在的角落里做了个ok的手势,嘴形无声地说“快呀”,失路英雄点点头。
他偏头看向身边的女孩,孔雀正仰头看着他们身边的花树,落英缤纷,香尘满径。今天早上,赤子心打来电话告诉他自己临时要准备跟艳无双求婚,请失路仔来给他捧场打气,失路英雄当然马上就答应了,但赤子心却还不挂。
“你到时候一定要把孔雀也带过来。“赤子心说。
“嗯?我去问问孔雀有没有空,不过为什么一定要带孔雀?”他问。
“气氛啊,气氛!现在薄情馆里一园子的花全都开了,没有女孩子会不喜欢的。到时候我求婚成功,就是气氛的高潮,你抓紧时间跟孔雀告白,她一定会答应你!”
“嗯——我知道了,谢谢。”
气氛确实非常好,失路英雄想,孔雀着迷地看着暖风中的落花,眼里也倒映着远处的人群和笑语,还有闪烁地灯火。
“孔雀。”
孔雀转过头看他:“嗯?”
失路英雄拉起她的手说:“孔雀,我——”
“你就是左腕有孔雀金痕的女子!”孔雀与失路齐齐转身,看到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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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4 19:3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eespring 于 2020-9-24 19:45 编辑

第十六章

愁未央也喝了点酒,熏熏然地想若是慕容情知道这里的状况该是什么反应。自早上的事情以后富长贵对愁未央警惕非常,每当他有往慕容情院子方向拐的趋势,就会从各种奇怪的角度跳出来拦在自己面前,所以一整天再也没有机会去看他的情况。
那么现在呢,愁未央环视四周并没有看到富长贵和剑之初,也许是在忙晚会的事情?不管怎么样,这是一个很好的时机,我该去见他,顺便和他分享一下赤子心和艳无双的喜事。
他走近的时候,透着暖黄色灯光的窗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愁未央想或许为了不要太讨人嫌他该止步于此了,但又不太甘心,他又想应该可以先躲到一边等里面的人离开了再来敲门。但富长贵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正考虑着的时候就从里面出来了,手上推着餐车,身后跟着剑之初,把他抓个正着。
气氛莫名紧张。
愁未央若无其事地开口:“呃咳,富掌柜在这里呀。”
“这么晚了愁医生又过来做什么。”富长贵脸色很不好。
“晚会上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我想过来和慕容分享。”
“你可以直接在这里说发生了什么。”怎么可能让他跑到馆主面前。
“赤子心刚刚和艳无双求婚了,”富长贵睁大了眼睛,“看来富掌柜也不知道。”愁未央笑着说。
“呵呵,是吗,那么无双同意了?”不过你这是在得意什么,挑衅吗?
“当然啊,她同意了。”愁未央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在傻乐什么。
“好了我知道了。”富长贵头疼地看着他,“愁医生也该回去了吧,我看你也喝了不少,早点休息吧。”
但是我还没见到他。
愁未央脸上刚刚还带着微笑,突然就低落了下来,看着紧闭的房门不说话,孤零零地和他们对峙,看起来有点可怜。
“让他进来吧。”里面传来慕容情的声音。
“但是馆主——”富长贵转身要解释,被慕容情直接打断:“没有关系。”
“既然慕容这么说,那我们离开吧。”一直没有发声的剑之初接话。
“但是……”富长贵还想挣扎一下,但剑之初已经推着他往前了,几乎是架着他走:”放心,不会有事的……”
愁未央往边上退了一步让出路,转身又看向房门。餐车在石板路上随着咕噜咕噜的声音逐渐远去,悠悠晚风吹来模糊的欢声笑语。他来的路上都是落花,这个小院子里也同样,月光之下看不清真正的颜色,层次分明的冷白色花瓣纷纷扬扬,铺了一地,香而软。
就像羽毛。
他终于走上前,转动门把。
慕容情坐在上次他们喝茶的位置,见愁未央进门带来一身酒味,皱了下眉。他的脚步很轻,还有一点飘,不过倒是能准确地绕过家具走到慕容情的面前,和清醒时最大的区别大概是脸上的笑容过于荡漾。
“坐下吧。”慕容情示意他对面的座位,鼻子也皱了起来:“你还真是喝多了。”
愁未央依言落座,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他:“我觉得还好。”
好你个头,慕容情倒了杯茶推向他:“先解解酒。”
愁未央把茶杯拢在手里,却不喝。他看着对面的人,慕容情半长的头发披在肩头,蓬松蜷曲,面容恬静温和,一手撑着下巴,一手随意挑着茶叶,整个人放松而自然。只是他再是厚脸皮也不能顶住这样的注视,和这样露骨的目光比起来愁未央之前的所为实在克制,他放下茶勺,瞪大眼睛迎向对方:“喝茶!”
“那实在太可惜了,用你泡的茶解酒。”愁未央摇摇头,笑眯眯地看着慕容情。
“你放着不喝等它冷了就不可惜吗?”慕容情撇过头。他眼下绯红,眼波迷离,就神态而言,相比愁未央看起来更像是喝醉的人。
“也是。”愁未央点点头,捧起茶杯一口灌下去,把茶杯推回他面前:“我喝完了。”
慕容情想给他再灌一杯下去,伸出的手却被愁未央抓住。他抬头看着对方,也不抽回自己的手。
愁未央问他:“艳无双和赤子心订婚了,你开心吗?”
“开心,为什么不开心呢,他们一直都很好。”
“那么我呢?你觉得我好不好?”愁未央看着他,手上也稍稍有点用力,慕容情此时想要抽回已经来不及,他的手腕被愁未央的另一只手握住,“不要逃避我。”他说。
“放开我。”慕容情不看他。
愁未央没有理会他的拒绝,继续说:“如果你讨厌我的话不会让我进来的,对吗?”
慕容情立刻回答:“我没有!”
愁未央又笑了:“是,你没有讨厌我。”
“放开!”慕容情恼羞成怒,他站起身,想扒开愁未央的手,却没想对方也顺着力道站起来,甚至贴得更近,推搡间直接抱住了他。
慕容情当然可以推开他,愁未央想,只要他想他就可以做到。但是他没有这么做,慕容情在愁未央的怀里徒劳地挣扎——与其说是肉体的挣扎不如说是灵魂的挣扎,他的身体仍然有点烫,他在颤抖,咬紧牙关以锁住内心深处的呼救和呜咽。
那个湿冷的冬夜里昏迷的鸟儿也在颤抖。愁未央紧紧抱着他,像那时一样抚摸过他的头发和脊背,把自己埋在他的颈边,深深呼吸着他的香气。
“你不讨厌我对吗?”愁未央慢慢松开开他,把手放在慕容情的两颊,看着他眼中含着的水慢慢落下,又轻轻用拇指揩过。慕容情没有回答,也不配合,头一躲,泪迹被蹭歪,这个时候愁未央才注意到慕容情红得不正常的脸色并不是因为害羞或者情绪波动,便问他:“你身体还没好吗?”
“没那么快。”慕容情不想这么近距离地看愁未央,他的脖子上还有两个创口贴,即使确实已经下定决心要面对他,但是把自己留下的罪证这样放在眼前也太羞耻了。
“那你现在感觉怎样?”他一说话,酒气就扑在慕容情的脸上,慕容情躲闪不开,脖子一缩,愁未央的双手也随之松开,落到他肩上,却也不允许他逃得更远。
慕容情仍然不说话,也不看面前的人,愁未央趁机低下头在他嘴上轻轻一碰,“大概还好?”愁未央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退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慕容情条件反射抬起头,睁大眼睛,幽蓝的眼睛里水光闪烁,看起来迷茫无措,非常可爱。
于是愁未央又亲上去,试探着含住他的嘴唇碾磨吮吸,抱住对方肩膀的手慢慢下落收紧。香甜的津液渡入他的口中,伴随着细弱的吞咽声,发烫的舌头被他纠缠,敏感而温暖的口腔在他的搅荡之下开放又收缩,又有微咸的味道汇入其中,源源不断。慕容情提不起力气,几乎不能站立,手臂自愁未央的双肩攀上脖颈,紧紧贴着他,纤巧的喉结因为竭力仰起头而暴露,洁白脆弱。
愁未央放开的时候慕容情在他下唇上咬了一下,不算太轻,刺痛的感觉停留了好一会。慕容情被松开后就低下了头,脸上泪痕交错,湿漉漉的睫毛下蓝眸的焦点游移不定。愁未央微微矮下身看他,又想伸手帮他擦掉泪水,被慕容情打开,他推开愁未央,随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
“你不讨厌我。”愁未央肯定地说。
“你喝多了,脑子不清醒。”慕容情后退两步靠在墙边,不愿意看他。
愁未央逼到他面前说:“也许我比你清醒。”他拉起慕容情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你愿意的对吗?”
或许我不该再逼他了,愁未央想。慕容情被困在他与墙壁中间,瑟缩着发抖,前后无路,始终没有抬头看自己,泪水汇成溪流从下巴上滴落。
一滴两滴,啪,啪,啪。
愁未央再也不能忍受,重新抱住慕容情,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小声哄他:“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喝多了,是我不清醒……”
耳边渐渐响起细小的抽泣,他喉咙里的哭声终于放开,温暖的湿意浸透正装落在他的肩膀上。
待哭声渐歇,愁未央放开他,抽了纸巾帮他擦脸。
“那我走了,你也早点休息。”愁未央告别道。
他转身要离开,却听到背后的人终于说话:“留下来陪我好吗?”

愁未央想发誓自己决定要来找慕容情的时候真的没有想到这一步,但是没有人会相信。
慕容情先是把他推进浴室里洗澡。说实话他喝得真的不多,何况这个时候就是再糊涂也该被冲醒了。这里到处充满赞羽优昙的香味,愁未央站在热水喷头下面越想越觉得自己脑子大概是坏掉了,在做梦。然而这个时候慕容情敲了敲卫生间的门:“你还没好吗?”
他赶紧关掉水。
等他终于吹好头发,走出卫生间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慕容情一直盯着卫生间的门。愁未央心里咯噔一下,停住了脚步。
“过来。”慕容情坐在床边,他脸上还是红红的,眼框也是。
我应该没有会错意,他想。
一步一步走到慕容情面前。慕容情本是没有什么表情的——忽略脸红的话,只是看着他走近,仰起脸。
“后悔了?”慕容情问。
“只要你不后悔。”他回答。
愁未央的膝盖压上床沿,按住慕容情的肩膀把他推倒在床上,俯身吻他。
他感觉到慕容情的嘴里好像还有自己之前留下的酒味,杂乱的水声和心跳声一遍遍荡过整个世界。这确实就像做梦一样,今天早晨发情的小鸟差点强奸了他,晚上却这样柔顺地躺在他的身下,搂住自己索求亲吻和爱抚。
停下来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愁未央跪在慕容情腿间,撑起身体。他环视房间要找什么东西,慕容情却伸手扯掉他腰间的浴巾,对他说:“你可以直接进来。”浴袍下细滑的长腿便勾住他的腰。
“这样不好。”愁未摸到了润滑剂,低头亲了下他的鼻尖,问:“没有安全套?”
慕容情撇过头:“没有,爱干不干——啊!”涂了一巴掌润滑剂的凉手摸上他的下身,激得他尖叫出来,慕容情用力捶了下身上人的肩膀,紧紧闭上嘴巴。他仍然在发情期,欲望很容易被唤醒,或者也可以说未曾沉睡,愁未央的抚摸和亲吻让他忍不住挺起胸口去贴近他,抬起双腿去缠附他,即使竭力抑制也不能克制嘴巴里漏出愉悦的呻吟。暖起来的手指轻易探进他的身体里,紧绷的内壁湿润滑腻,自幽深的禁地引来难捱的情欲。
“哈。”愁未央忍不住笑出来,又亲了他一下。
“嗯……我说了……嗯……可以直接……进来……”他现在已经不能连贯地说一句话,紧紧攀住愁未央的肩膀,几乎是在请求:“快……快一点啊!”
“好的。”愁未央抽出手指,换成他想要的,慢慢破开他的后穴。
慕容情深深地吸着气,眼中又落下泪来,抓在愁未央身上的手指简直要嵌进肉里,黛青色的发丝就着汗和泪粘在脸上,映衬着皮肤好像透明的花瓣。身上的人开始动作,除了愁未央的喘气声他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模糊的视线和发不出声的喉咙令他感到焦灼,本能地去寻找对方的嘴唇和皮肤。另一边愁未央温柔地环着他,予取予求,以唾液渡取甜蜜,以拥抱抚平躁动。
他可以就这样忘记过去,自烈火飞上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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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4 19: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愁未央睁开眼睛的时候头还有点昏,但这不妨碍他的下体在另一个人手里充血。慕容情秀美的脸抵在他眼下,额头上闪烁着细小的汗珠,温暖的呼吸扑在他身上,带着馥郁的香气。
愁未央感觉自己的肩膀有点麻,便抱着他翻了个身。慕容情的动作被打断,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在他的身上支起上半身,一手扶着对方的性器送入自己的身体。他慢慢坐下,稍稍适应了一会便自己撑起大腿动起来,年轻柔韧的身体在昏暗的房间里白得发光,侧腰处有个彩色的羽毛印记,愁未央想伸手去摸,半路被慕容情截住,按在他胸前。
慕容情撑在他身上动作,嘴里含着一缕头发,呼哧呼哧喘着气,他看着愁未央悠闲的样子有点不爽,停了下来。
“你也动一动,嗯?”

门内传来令人耳热的娇吟,婉转不绝,伴着沉闷的撞击声。
剑之初和富长贵站在楼梯间面面相觑,没有谁想再往上走一步。
“呃咳,我们去下面等吧。”剑之初先提出来。
“好……好的。”富长贵垂着头跟上去,他一时不知道是该想办法给这个房子加隔音,还是该给馆主换张结实点的床。
等他们梳洗好了下来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剑之初已经先离开了。愁未央脸不红心不跳,但慕容情到底脸皮薄,看到富长贵坐在下面等的时候差点下意识地往愁未央身后躲。富长贵无话可说,慕容情看起来并无不妥,他不是孩子,很多事情其他人本无权置喙。只是慕容情他们快活了,自己却要面对他们招来的麻烦事。
慕容情调整心态,喝了口咖啡,清了下嗓子开口:“富长贵,你没有事情做了吗要一直呆在我这里?”
最终还是要开始讲正事了,富长贵吸了口气,说:“昨天晚上赤子心艳无双订婚宴,失路英雄带着孔雀小姐来了。”
慕容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被翎婆看到了?”
“是。”富长贵确认,他看了眼气定神闲的愁未央,脸上更苦了,接着说:“她拉着孔雀不让走,说孔雀手上有孔雀金痕,是阿多霓命定的女子。”
愁未央一口咖啡卡在喉咙里,咳得惊天动地,慕容情看得难受,忍不住起身帮他拍背,抽来纸巾给愁未央擦嘴。愁未央顾不得自己的喉咙和肺,眼里流着泪,鼻子里流着咖啡,一把抓住慕容情的手,看着他,张着嘴,“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能让下一个字蹦出来,最后还是抱着慕容情咳了好一会才缓过来。富长贵在对面看得牙酸,但插不上手,等他们手忙脚乱收拾好,又手拉着手对视,深情款款。
“你……咳,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愁未央感觉自己的嗓子被炸开了个口子,但是此刻于他而言什么炸弹的威力都比不过富长贵刚刚那句话。
慕容情不回答,转头问富长贵:“孔雀怎么说?”
“孔雀小姐没有回应她。我们把翎婆拉开以后她很快跟着失路英雄离开薄情馆了。”
慕容情眉心皱起:“没有直接拒绝?她难道还真要考虑?”
“这……我也不清楚。”富长贵说。
“哈,”慕容情冷笑,“那翎婆现在怎么说?”
富长贵低头揣着手,整个人缩成一只苦瓜,回答道:“她要求要见馆主。昨天晚上我说您身体不好早就休息了,今天早上我一出门就被她缠上,好不容易无双帮我拦住她我才能过来找馆主,现在我就算出去也干不了什么事。”
“看来艳无双是心情真的很好,还没把我卖了。”慕容情狠狠地撕下一块面包。
富长贵瑟瑟发抖:“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啊馆主,该怎么办呀?”
“不是让你不管她说什么都拒绝掉!”
“事实上她除了要见馆主这个请求之外,并没有说其他事情,我只能说您现在不方便见她,其他也无从拒绝。”富长贵小心地抬头看他。
慕容情继续撕面包,恶狠狠地说:“那关我什么事,这个也要我来解决吗?谁让你们当时认下来还让她住在这里!”顺便分神瞪了眼愁未央。
富长贵只能认栽:“是啦是啦,都是我的错。但是馆主最好还是见她们一次吧,老人家这样千里迢迢找过来,实在很辛苦。”
“不见!你直接说我不会跟她们走,更不可能和孔雀结婚。”慕容情喝完最后一口把杯子重重放在桌子上,富长贵愁未央都禁不住被碰撞声惊得一个激灵。
“要是她还是要求要见馆主怎么办?”富长贵鼓起勇气问最后一句话,“总不能把人家赶出去吧?”
我觉得完全可以——慕容最后还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顿了下,低头吃早饭。
一阵沉默。
“要不然,还是见她一面吧。”愁未央突然说。
慕容情转头给了他一个奇怪的眼神,咽下嘴里东西说:“你要见你去见,我不想看到她们。不过这样说起来,我觉得让你去拒绝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愁未央摇摇头,问他:“你很讨厌霓羽族的人吗?”
“说不上讨厌,”慕容情抽来纸巾擦嘴,“只是也不会喜欢。他们不知道我是谁,干过什么事,讨厌什么想要什么,但是却一定要奉我为圣主。他们需要的只是阿多霓,不是我慕容情。”
愁未央说:“但你是阿多霓,这个身份是你与身俱来的,意味深重,甚至可以说是不可推卸的责任,不是可以轻易推脱的……”
“停,不要对我说教。不可推脱,然后呢,让我跟他们回霓羽族,把我和孔雀配种,给他们生下一代阿多霓!”慕容情怒上心头,站起来头也不回离开了。愁未央看着他在楼梯转角消失,最后传来房门重重打上门框的声音。
“我不是这个意思……唉……”愁未央深深叹了口气。
富长贵等了一会,看了看愁眉不展的愁未央,对他说:“要不然愁医生先跟我去挡一下吧?”
愁未央反问:“我以什么身份去?我是慕容什么人?”
这难道不是要问你们自己吗!等等,富长贵突然反应过来,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来着?他也愣了,但是馆主和愁未央明明已经——
“唉,算了,我去找翎婆。”愁未央又叹了口气,起身要离开,问富长贵:“你要跟我一起吗?”
“哦,好好。”富长贵点点头。

昨天满树的花一阵阵飘落,已经凋零大半,一地粉雪固然美妙,但留着它们在走道上枯败就不太好看了,薄情馆内的保洁人员叫苦不迭。
飞鹭和翎婆坐在凉亭下。
她们离开万年春两个月,前度一无所获,这会一天找到了两个目标,但是情况却完全不如预想,圣主对她们避而不见,孔雀对回到霓羽族也有犹豫。说到底这并不是最坏的情况,至少他们都还在,生活安然无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清风送香而来,翎婆立刻惊喜地回头,看到的却是愁未央和富长贵。
他对翎婆和飞鹭点点头,坐在她们对面。
“圣主他还是不愿意见我们吗?”
“或许,他对你们有些误解。”愁未央说。
“这……”翎婆低下头,不知该说什么。
见她沉默不语,愁未央便开口:“这样吧,你先和我说一下——”
“和我说就可以了。”众人循声望去,看到慕容情正站在不远处,手持逗鸟杆,眼神冷漠,嘴角却在微笑。
香风摇树影,花照玉人颜。
“阿多霓!”
“圣主!”
翎婆和飞鹭急忙要站起来行礼,慕容情走上前把她们拉起来:“不要这样,我不喜欢你们的繁文缛节。”
愁未央脸上不自觉浮起笑容,问道:”你不是说不见她们?”
“闭嘴。”慕容情瞪他。
“哈。”

他自然而然地坐到愁未央身边,虽然没有更多亲昵的动作,但他们所有的表现已经足够让翎婆心中的忧虑加深,然而即使明知希望渺茫,总还是要试一试。
慕容情抢在她前面开口:“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没有阿多霓的这么多年来,你们的生活明明无忧无虑,和平安乐,何必要过来自找没趣?”
“圣主又怎样知道我们是无忧无虑呢?阿多霓我们的希望,一日没有找到您,族民心中的遗憾和痛苦便一日不能弥补。”
“现在你们找到了。”慕容情说。
“玉翎感谢上天能让我们见到圣主,请圣主随我们回去主持霓羽族。”她深深躬身请求。
“你知道这不可能,还有,不要叫我圣主,”他此刻看来冷酷无情,漠然地强调:“我只是慕容情,不是阿多霓。”
“圣主果真对霓羽族没有一点情义吗?”翎婆悲切地问。
慕容情不说话,眼中拒绝之意未有动摇。
翎婆见他态度坚决,只能稍退一步:“圣主如果实在不愿,玉翎亦不能勉强,但是圣脉不能断,日前我已经找到身负孔雀金痕的——”
“那我与孔雀就活该受你们摆布,放弃自己的生活,像随便什么保育动物一样到时间就拉过去交配吗?”
愁未央按住他的肩膀,安抚道:“慕容,不要激动,事情没有要到这种地步。”
“那你以为到了什么地步?”
“我知道你并非真的不关心霓羽族,何必把话说得这么绝情,伤人伤己。”
“你闭嘴!”愁未央的手被他打开,“你以为你是谁?”慕容情站起来退了两步,躲开愁未央再次伸过来的手。
“你听我——”愁未央要分辩不得,又被打断。
“不要对我说教!”慕容情吐出一口气,放缓语气对翎婆说:“我的态度你们也了解了,请回吧。富长贵,送客。”说完便要离开。
“慕容。”愁未央叫住他。
慕容情转过身:“还有你,不要再来烦我。”

沉默良久,翎婆对愁未央说:“对不起。”
“嗯?”愁未央抬起头。
“是我害你与圣主关系破裂。”
“哈,虽然也是我和慕容原本的目的,不过这是误解。”他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愁未央没有回答,掉转话头:“他性格很坏,但是本意绝非如此。他隐藏身份是因为过去一直被人追杀,事实上慕容多年来都在暗中关注霓羽族。”
“被追杀?”翎婆惊道。
“追杀他的人已经基本解决了,”他补充,“他过去受过很多苦,请给他一点时间来接受你们。”
翎婆看着他,点了点头。
“另外,关于圣脉,你们大可不必这样心急,阿多霓寿命绵长,若不出意外,现在还远远没有到非要一个新的圣主的时候,即使必要,现在的辅助生殖技术对你们霓羽族来说未尝不可一试。
“可能你们认为我这样的外人没有资格说这种话,我想说的是,他与那位孔雀小姐都不是在霓羽族中长大的,我了解这是你们所有人的遗憾,但是事实既成,他与孔雀都不会轻易接受霓羽族的风俗人情,他们还年轻,渴望能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选择自己喜欢的人。从我的角度看来,历代王朝更迭交替,古今家族兴衰存亡,都是很寻常的事,何况霓羽族到今天还存续着,你们完全能靠自己好好生活下去,虽然可惜,但若是阿多霓圣脉真的断在他这一代,于霓羽族不一定就是灭顶之灾。
“翎婆长老,请您好好考虑我刚刚的话。慕容看起来拒人千里,实际上比谁都期望亲近,对你们来说失去阿多霓是遗憾,对他来说亲人和家族也未必不是求而不得的牵绊。他向来矛盾纠结,有时候会做傻事,以后也可能为现在的决定而心痛后悔,这是我不希望看到的。”他说了这么长一段话,眼神不可抑制地充满温柔和怜惜,满心都是慕容情负气离去时痛苦又果断的模样。
“我明白了。”翎婆站起来,朝愁未央深深弯下腰:“圣主就麻烦你们照顾了。”飞鹭连忙扶着她。
“慕容刚刚的气话你们大可不听,不必急着离开薄情馆,只是要给他多一点缓冲的时间。”
翎婆点点头。

看着她们离去以后,富长贵重新打量了愁未央,感叹:“愁医生倒是什么都了解。”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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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4 19: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

撒手慈悲走进薄情馆,鹂大娘就扯着嗓子喊起来:“卖咖喱!卖咖喱!”
“你给我闭嘴!”他一巴掌呼上去,然而早有准备的鹂大娘身手敏捷,扑棱棱飞到吊灯上躲了起来。
“非常抱歉!请不要和一只鸟计较!”柜台后的艳无双连忙道歉:“鹂大娘快下来,不可以那样说话!”
“不下来!不下来!卖咖喱!卖咖喱!”大鹦鹉拍着翅膀在高处飞了一圈,撒手慈悲顾忌风度,没有再追赶,冷冷瞪它一眼,转身回答艳无双:“我当然不会和一只鸟计较。”
“非常抱歉。”艳无双笑得有点尴尬,赶紧转移话题:“撒手慈悲先生来找剑之初吗?”
“啊是的。”他敷衍地应了一声,眼神又飘到鹂大娘身上,鹂大娘飞到酒柜顶层,收到眼刀后吓得脚一滑,差点把酒瓶撞翻,然后飞速躲到后面用翅膀埋起自己的脑袋。
艳无双正要说话,忽见愁未央和富长贵从里面说着话走出来,带来一阵异香。
富长贵转头向撒手慈悲打了个招呼,领着愁未央与他擦肩而过。
慕容情的香气、脖子上遮不完全的吻痕、富掌柜恭敬的态度,这个人——是什么身份?
“那我就先离开了。”愁未央说。
富长贵点点头:“好,只是馆主的事情还需要愁先生帮忙费心。”
“他现在也未必会听我的话。”他叹了口气。
“唉。”富长贵也叹出声。
“再见。”他转身前也朝里面的艳无双挥了挥手,走向停车场。
富长贵探着脖子喊:“慢走!”

“……先生?撒手慈悲先生!”
耳边艳无双再三呼喊,撒手慈悲才回过神:“嗯?”他把头转回来,问她:“刚刚那个人是你们馆主新交的朋友?”
“这……我怎么好说呢,哈哈。”艳无双的笑更尴尬了。
虽然没有直接明说,但这是很容易就看出来的事情,实在出乎他的意料。整天蹲在自己房间里玩鸟的万年宅男竟然还能认识其他男人,看来这段时间慕容情身上确实发生了不少事,只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对撒手慈悲来说不太好。
“剑之初先——”
“不,我这次不是来找他的。”撒手慈悲突然打断艳无双的话,“先给我开个房间吧,我是来休假的,想泡泡温泉。”
“好的,稍等一下。”艳无双点点头,低头给他办入住手续。”
富长贵走了过来。
“富叔。”艳无双间隙里抬头看了一眼。
“把这个录完你就去休息吧,这边我来。”他对艳无双说。
“好,谢谢富叔。”她笑着说,一边把房卡递给撒手慈悲:“给!”

艳无双提着鸟笼找过来的时候慕容情正坐在桌边发呆。
“你的受气包来了。”她把白文鸟放在慕容情面前。小鸟在横杠上站得很稳,岿然不动,笼子落下的时候掀起眼皮看了眼慕容情,死鸟不怕开水烫,多睡一秒是一秒。
慕容情抬起头看她,艳无双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到他对面。
“恭喜。”慕容情说,“有情人终成眷属。”
“谢谢。”艳无双笑起来。
“你是来和我告别的吗?”
“我可没有这么说!”艳无双吓了一跳,“只是订婚,何况我也没有决定结婚后就不工作了吧。”
“但是赤子心肯定要继承略城的,以后你住去那边往来也不方便。”他又低下头,白鸟浑身一震,不知道是感觉到了什么。“怕什么,我又不会强行留下你。他是个很好的人,你们都会珍惜彼此。”
“馆主不开心吗?”艳无双问。
慕容情转身从壁橱里拿出逗鸟杆,对她说:“这是好事,怎么会不开心。”
艳无双喝了口水,突然说:“愁医生也是很好的人。”
“大概吧。”慕容情回道,他开始戳笼子里的鸟,房间里响起啾啾的鸟叫声,伴着翅膀扑扇的风声,他又问艳无双:“他走了吗?”
“刚走了没一会。”她说,又赶紧补充:“没有带行李箱。”
“嗯。”

撒手慈悲的脚步很轻,他推门进来从来没有预兆,也不会自觉失礼。
“你来做什么?”慕容情抬眼看他,皱起眉心。他这样坐着很久了,艳无双走前给他泡的茶也凉了许多。
“我本来想用剑之初的消息来刺激你一下,”他自顾自从盘子里拿出一个茶杯给自己倒了水,继续说:“但是我来的时候遇到一个可能和你有暧昧关系的人,现在我觉得很没意思,反正你对他没兴趣了。”
“那你还跑到我面前来干什么?”慕容情反问。
撒手慈悲慢条斯理地喝完手上的茶,说:“你真的不感兴趣吗?”
“他现在人就在这里,还能有什么消息要你告诉我?”
“你感兴趣了?”撒手慈悲的笑容加深。
慕容情不说话,看着他。
“他虽然在这里,他前女友还在四魌。”他说。
“前女友?”慕容情心中一震。
“我们都认识的那个。”
“玉辞心!”
撒手慈悲说:“剑之初没有告诉你吧,她真名叫槐生淇奥,是剑之初亲生父亲的养女,继承了他父亲所有遗产,是现在的杀戮碎岛最大的股东。目前的话,应该已经和剑之初分手了。”
慕容情微微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然啦,现在这些事和你没有关系啦,慕容馆主如今已经另觅新欢,让剑之初他自己去烦恼就行了。”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等等。”慕容情站起来。
“怎样?”撒手慈悲得意又轻松。
“我不管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剑之初是我的朋友。”慕容情冷静地说。
“所以呢?”
“玉辞心身上发生了什么?”
“她怀孕了,孩子大概是剑之初的吧。”
“你来这里的目的?”慕容情又问。
他转过身,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回答道:“我的目的是休假,放松心情。”

虽然相伴多年,慕容情对剑之初所知有限。剑之初表现出的人脉和能力不是常人所能触及——慕容情在末世圣传所学不过杀人害命,对一个黑户杀手如何成为酒店老板这件事的操作细节显然一无所知,帮助一个落难孤女脱离泥潭开始新的生活,洗刷一个黑街混混灰暗的前半生,其中需要的权力关系也不算简单。
他不是没有想过调查剑之初的过去,但剑之初自己不愿提及,出于信任,也为自己那些隐秘的心思,慕容情在后来的生活中刻意避开,如同其他人会避开他自己的过去一样。只是慕容情看到剑之初独处时常常会拿出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个金色长发的少女。
薄情馆中的这四个都是没有过去的人,但剑之初是其中唯一保留着牵挂的那个。
平静的生活被打破是在去年秋天,撒手慈悲和玉辞心先后来到薄情馆。后来素还真就末世圣传之事请求剑之初帮助,他应允剑之初而出,意外却也是意料之中,慕容情被暴露在宿贤卿的视线里。
剑之初来自四魌,在那里出生成长,慕容情的了解几乎止步于此。他与撒手慈悲的老师是甥舅关系,以及他与慈光之塔集团的关系这些事都是自撒手慈悲口中透露。当时慈光集团对碎岛集团的并购案在四魌闹得满城风雨,关键人物却和他们一起躲在荒山野郊,与他们一样一无所知。剑之初那时心中有数,素还真早已带给他生父的遗书,他对碎岛的财富和烂摊子都没有兴趣,所以撒手慈悲没能让他走出薄情馆一步。但玉辞心的出现使得事情转向另一个方向。
慕容情一直用心摆正自己的位置,对他们之间的事情有意回避,加上末世圣传让他身心俱疲,在他意识到的时候,玉辞心已经离开,不曾带来或者带走任何东西,而剑之初也不再提她,仿佛那一切未曾发生过。
现在看来她还是带走了什么。
后来他被抓,对剑之初为何突然回去更是一无所知。
慕容情理不出头绪,这件事也不该让他来处理,撒手慈悲出于无聊的目的直接跑过来告诉他,慕容情却不能替剑之初下决定。
另外还有愁未央。
他本来想自己处理霓羽族的事,但最后还是留愁未央一个人去面对翎婆。
又和他吵了架。
也不知道他和翎婆说了什么。

然而这一天剑之初都不见人影。
慕容情自己从来不用手机这样的东西,房间里只有一个内线电话,有事都是直接找富长贵或者艳无双帮忙,不过这次富长贵他们也联系不上剑之初。
联系不上也没有办法,撒手慈悲很可能已经告诉剑之初玉辞心怀孕的事,但不辞而别也不太像他的风格。

下午天快黑的时候,富长贵过来告诉他愁未央想请他吃饭,慕容情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还是在薄情馆里,愁未央找了一个僻静的单间,窗边摆着盆水仙花,桌上的菜色不是他熟悉的,但看起来也不讨厌。
“你觉得怎么样?”愁未央站在他对面,看起来放松自然,温和地微笑着,身体微微前倾,张开左臂做出请的手势,“先坐下来尝尝看,富掌柜给了我可参考的菜单,不过用你家的地方借你家的厨子请你吃饭,总要有点诚意,虽然这样的诚意也有限,毕竟不是我亲手做的饭,我也做不到这种程度。”
“嗯。”
待慕容情坐下,愁未央打开旁边一个小酒坛,一边说:“我今天才知道你们薄情馆的还有自酿酒,叫醉太平,竟然不在菜单上,味道倒是很特别。”他在两个小杯里倒满,把其中一个杯子推到慕容情面前。
慕容情白天刚骂过人家,现在又答应和人家吃饭,理屈且辞穷,但要他就这样开口道歉比让他自杀还难,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低着头一口一口吃着对方给自己准备的饭菜,听他说话。
“我和翎婆谈过了,霓羽族圣脉的事她会重新考虑,后面可能放弃要求你和孔雀,呃咳,生孩子也说不定。”愁未央说。
“嗯。”
“你不用太在意这个,事情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暂且各退一步,你们明明是互相牵挂的亲族。”
“我知道,今天——。”慕容情顿了一下,接着说下去:“今天谢谢你,愁先生。”
“你可以叫我未央。”他说。
慕容情抬起头,看到愁未央举起酒杯对着他说:“干杯?”他微笑着,手停在空中。
慕容情也拿起杯子,和他的碰了一下:“干杯!”随后一饮而尽。
慕容情一口闷完后,刺激的味道直冲脑门,他摇了摇脑袋,视线一转,从窗口看到消失一天的剑之初在下边走过。
“剑之初?”慕容情站了起来,看到剑之初消失在拐角,他连忙起身就要离开房间。
“慕容!”愁未央喊他。
慕容情听到后摸着门框站定,他回头说:“等我一下好吗?不对,我是说你先吃饭不要等我……”他一时语无伦次,屈起的指节用力到疼痛。
“不要急,我一会去你房间等你。”愁未央声音平稳,有种让人安心的味道,“你有急事要找他处理的话,就先去吧。”
慕容情点点头,快步离开了。
愁未央叹了口气,坐下来,重新给自己倒了杯酒。

“剑之初!”慕容情终于追上来,“你怎样了?”
剑之初回过头,他带着一身酒气,脸上笑得有点勉强:“我没事。”
他们沉默了一会,剑之初低下头说:“所有人都在说她是骗子。”
慕容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走近了些,握住他的手。
“我知道无衣师尹的手段,我知道事情不会是表面看起来那样,但是,但是辞心她也不愿意告诉我怎么回事。”
剑之初的眼中落下泪来,慕容情从未见过他情绪失控的时候,更勿论这样失魂落魄的情态,灯光下可以看到脸上有白色的胡茬,头上发丝凌乱。
“我之前去找她,她也不愿意见我。对于她来说我从来不是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人,我不仅帮不到她,还一次次被别人当作弱点来对付她。”
“不是你的错。”慕容情说。
“是我的错。”剑之初摇摇头,“计算她怀孕的时间已经超过五个月了,她愿意留下这个孩子,却也不愿意告诉我一个字。”他的身体晃了晃,慕容情上前扶住他,被一把抱住。
“我先带你回去休息。”
“慕容,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话。”
“嗯。”

愁未央站在角落里看着他们,慕容情他们说话声音不高,听不清说了什么,剑之初忽然抱住了他。
他想自己大概是习惯不好,总是会想太多。慕容情吃饭的时候就魂不守舍,见到剑之初出现便匆匆离去,必然是突然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剑之初另有所爱,他大概也对感情过于迟钝,若是有意,又怎么会等到今天。
但是灯光明朗,剑之初抱住慕容情的时候,愁未央站在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表情。慕容情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错愕,突然睁大的眼睛迷茫地望着前方,无措的双手慢慢扶上剑之初的后背,然后紧紧地抱住面前的人。
他本不该是来晚了的那个人,愁未央想到。
如果那个早晨他没有让小鸟离开会怎样?
如果那个时候他也这样抱住孤羽——少年孤羽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人爱过他,也没有爱过任何人。天真而年轻的愁未央本可以轻易取得孤羽的信任,教给他普通人的安宁和快乐,成为他唯一的朋友,唯一的亲人,甚至是爱人,对孤羽说自己会保护他,陪他亡命天涯。
他后来可以带着雪儿逃离末世圣传,只是往前数几年,未必就不可以带着孤羽躲避凯风寒泉的追杀。
毕竟剑之初也做到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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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4 19: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章

慕容情回到自己的小院,明月高悬,残花铺地,树上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几朵,窗内有灯亮着,隐约有两声鸟叫。
他推开门,见到愁未央坐在桌边,手上拿着他的逗鸟杆,横在胸前,那只白文鸟被从笼子里放出来,乖乖地站在逗鸟杆上,被愁未央用手指戳脑袋也不跑,扑两下翅膀又蹭过去,实在亲人得很。
慕容情想起不久之前的事,一时脸色有点微妙,维持着将要进门的动作,好像被下了定身咒。
愁未央抬头看看慕容情,又低头看看手上的文鸟,忍不住笑出来。
“有什么可笑的。”慕容情跨进来,重重甩上大门。
文鸟被惊动,扑腾起来绕着愁未央飞,叽叽喳喳地喊了好长一串,又落回原地。
愁未央的笑容更大了,他小心地把文鸟放回笼子里,放下小门,却没有把逗鸟杆还给慕容情,他转头问道:“你听得懂它刚刚说了什么吗?”
慕容情额头上青筋跳了两下,咬着牙说:“听不懂。”
“怎么会,你可是凤凰。”愁未央笑着说。
慕容情按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瞪着他:“对于大多数动物来说,有些叫声可能有特定的含义,但是远远没有到能形成语言的程度,文鸟的智商太低,教也是教不会的,它刚刚只是被吓到,随便喊几声而已。”
“哈哈哈,慕容还真的研究过吗,鹂大娘该不会也是你教的吧?”
“怎样,有什么问题吗?”他的指关节发出咯咯的响声。
“没有没有。”愁未央站起身,稍微正了下脸色,又问:“晚饭的时候你还没来得及吃什么,现在应该饿了吧。”说着就拐进旁边从来闲置的小厨房,打开保温的电饭煲,从蒸盘里拿出两碟小菜,盛了一碗粥。
慕容情看着他在自己的房子里走来走去,无言以对,酸涩的感觉从心底漫上来。
“对不起,晚饭的时候我……”
“没有关系。”愁未央立刻打断他,拿来筷子给他,把慕容情推到桌子前坐下,说:“先吃吧。”
“我……”
“吃饭。”愁未央仍然微笑着,一根手指竖在嘴巴前面。
慕容情莫名气短,乖乖拿起筷子吃饭。
他知道自己很任性,喜欢发号施令,对他人施恩而拒绝回报,不能容忍一点点摆布。
只除了两个人,他欠他们的永远还不完。
所以他对剑之初有求必应,即使对方不需要也一股脑送上去,又害怕过于露骨,害怕对方不喜,只敢在他身后看着他,累不喊,痛不呼。
那么另一个人呢?他又该怎样偿还另一个人的恩情,怎样弥补对他造成的伤害?他觉得喘不过气,自己这样的人,又怎么能这样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全盘接受他的情意。
“你又哭什么呢?”愁未央叹了口气,他的手从旁边伸过来,用纸巾擦掉无声落下的眼泪。
慕容情不说话,接着吃饭,偶尔吸一下鼻子。
吃完后,愁未央正要收拾,慕容情连忙站起来,抢在他前面端起碗筷。
“我自己来!”他急匆匆地把手上的东西送去厨房,又回来拿桌上剩下的。
愁未央看着他的异常行为,心中不知该作何想,也没有说什么。

慕容情放下碗筷,看着水池,心中一片茫然。
过了一会才回过神,他也不会洗碗,只能把东西先放着,等明天麻烦富长贵找人过来帮忙了。
他走出厨房,看到愁未央还在看文鸟,用自己的逗鸟杆探进笼子里戳它。
“剑之初那边发生什么了吗?”他放下逗鸟杆。
慕容情却站在厨房门口不动了,看着他没有说话。
“魔城现在对四魌的东西没有兴趣,就算有,也不会让我来处理。”愁未央补充道,“当然你不愿意说也没有关系。”
“我不是这个意思。”慕容情无力地解释道,他往前走了两步,轻声说:“剑之初……剑之初的前女友怀孕了,碎岛那边的情况也很不好,但是玉辞心不愿意见他,什么也不愿意告诉他。”
“可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在其中又做得了什么?”
“我……”他想说我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又是以什么资格来质问我,但还是没有说出口,嘴里说出的是:“剑之初很受打击,他很伤心。”
“他——”
“不要说这个了。”慕容情打断他,问道:“今天晚饭的事很抱歉,当时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要和我说?”
“没有了。”愁未央摇头。
“没有了?”慕容情呆了下,他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轻松了一点,对愁未央说:“那我先去休息了,愁医生自便。”说完就要离开。
愁未央看着他的背影,明明是灵姿秀骨,遗世芳兰,他这个时候却觉得慕容情心中本该有的那团火早已委顿,只剩冷夜残灯,现在最后一点火光也在慢慢湮灭。
“慕容!”愁未央冲上去抓住他的手,从后面抱住他。
“那我现在不想走,”他说,“你可以叫我未央,我说过很多次。”

他想这该是人之常情。
嫉妒,贪婪,暴怒,色欲。
花洒下温柔的水流仿佛张开的结界。
慕容情闭着眼站在他的面前,微微仰起脸,予取予求。热水从他们身上淌过,绕过肢体相接的地方落下。
愁未央放开慕容情的下唇,手指一下一下梳过他的后脑,柔顺的黛发贴在后颈上,被愁未央抚过的时候身体微微地颤抖。
“你留过长发吗?”他问。
“以前一直是长发,后来剪了。”慕容情睁开眼。
“为什么要剪?”
“就是我躲在医院里那段时间,太长了很不方便。”
愁未央笑了,低声说:“那个时候我常常感觉有只可爱的小鸟在看着我,但是总不让我看到他。”
“是因为气味吗?”
“对,很香。”他又亲了下小鸟的额头,“你长发应当更好看,以后还会留着对吗?”
“嗯。”
事情本不该是这个样子。
他们早就不是没有经历过世事无常的孩子,何况比起先前几番生死险关,这些又算是什么。只是恰恰也因为刀山火海趟过,风霜箭雨受过,余下的残躯说起来本该麻木,但伤口经年不愈,即使告诉自己早该习惯了,稍稍移动,便会揭开鲜血淋漓的伤口。
所以痛苦,所以惶然,驻步不前,小心翼翼。

慕容情撑在墙上,看着凝结的水珠一个个从白色的瓷砖上滑下,拖着条尾巴。身后的人一只手搂在自己腰上,另一只盖在他撑着墙壁的右手上。
无双说得不错,愁未央确实很好,他们自再次见面这两天总是在做这样的事,很舒服,实在很舒服。他喉咙里漏出呻吟,身体在持续的快感冲刷下颤抖,耳边是男人粗重的喘气声,混着杂乱的水声,慕容情忍不住想把头抵在墙上,愁未央那只右手及时上前隔住他的额头和墙面。
愁未央的分身被紧缩的肉穴绞住,抽插间引出小鸟清越的嗓音,美妙绝伦,只是断断续续,遮遮掩掩。他想起这两天陆续凋零的庭花,便附在慕容情的耳边说:“那些花快落光了。”
低沉的声音落在慕容情的脑海中,仿如搅起一锅浆糊,他两肩不可抑制地战栗,想要躲开愁未央,这样微弱的挣扎当然没有成功,他总还是在愁未央的怀里。
“你说什么?”慕容情茫然地问。
“你现在还能唱歌么?那种能让花开的歌?”愁未央咬着他的耳朵说。
这次听清了,慕容情心中恼火,骂到:“你把霓羽,天音嗯——当成什么了!”
“哈哈,”愁未央笑了两声,“原来还有什么特殊含义吗?我以为唱歌是鸟儿的本能,尤其在求偶的时候。”
“你给我闭嘴!”他转头去堵对方的嘴。
“唔——”

愁未央睁眼的时候慕容情又是醒了很久的样子。
沉静的蓝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点点亮光在里面漂荡。察觉到身边的人动了,他转过头,落进一对如渊的墨瞳之中。
“你总是醒这么早吗?”愁未央打了个哈欠。
“我在想——”慕容情说了三个字,又止住了话头。
“嗯?”
“没什么。”
愁未央立刻就清醒了:“你在想——”
“我说没什么。”慕容情截断他的话,坐起身,就要下床。
愁未央也跟着起来,按住慕容情的肩膀:“我们总要说清楚。”
“要说清楚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他侧过来看愁未央。
“我知道他对你很重要,我知道你……”他感觉到自己手掌下的身体抖了一下,像惊惧的小鸟。
慕容情的脸色煞白,他睁大的眼睛像剧烈震荡的湖泊,愁未央知道但凡他感觉到自己有一点想要推开他的意向,那两块宝石就会彻底破碎。他把慕容情抱进怀里,交颈相依,心心相印。他亲吻了小鸟的颈侧,轻声说:“你对我也很重要,你不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也会嫉妒,我也会因为你看其他男人的眼神而发疯。”
他的手指梳过慕容情的头发,努力安抚着小鸟的他也在害怕,此刻他也在后悔自己的冲动和不清醒,但现在他如果退了一步,那慕容情就会退一百步一千步。
“剑之初的事情该由他自己去解决,如果他想去见玉辞心,那他就该立刻去见玉辞心,而不是一直在这里寻求你的安慰,你也给不了他安慰不是吗。”
慕容情心中有巨大的缺口,在崩毁的边缘摇摇欲坠,他需要依靠别人来牵系住自己,又害怕对方会被自己拖入黑洞深渊,不敢不愿,只能单方面地释出零星的触丝,像微弱的求救信号,余下的全部用来捆缚自己,一层一层为自己织出一个茧,明明是沉重的枷锁,却一碰就碎。
“但是我需要你,我爱你,我希望你看到我爱你,我希望你爱我。”
如果你终究不得自由,那就来我身边吧。我为你提供养分,我为你填补空无,我为你包扎伤口,往后我来与你纠缠,拉着你脱离这长久的梦魇。
“我会给你时间,不需要现在就回复我。”不会太长。
像你过去束缚自己那样束缚我,像你过去呼唤痛苦那样呼唤我。

目送剑之初远去,慕容情回转脚步,看到撒手慈悲靠在墙边,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怎样,你又舍得了?”
见他不接话,又说:“另一个好像不久前也刚刚离开,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慕容情没有理会,径直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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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24 19: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章

寂灭邪罗看愁未央自出院后一直消极怠工的状态非常不爽,这两天还接连请假,两人远远地稍一点头,离错身还差好几步的时候果然又闻到了那股香味。
他皱起鼻子,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愁大夫带着这一身赞羽优昙的味道在这里走来走去很不合适。”
“嗯?司命也认得这个味道?”
“你那阿多霓其实和天佛原乡有点关系,虽然他自己不知道,但在他之前,历代阿多霓都是圣方使者,赞羽优昙更是他独一无二的标志。”
“竟然还有这层关系在里面。”愁未央感叹。
“虽然魔主对愁大夫礼遇,但是这个地方是魔城,圣方的标志这样大摇大摆地出现简直是挑衅。”寂灭邪罗越说越觉得这种行为实在过分,但此时却听到背后响了两声,回头看到他化阐提靠在门边,屈指敲在门上。
“魔主。”他吞下还没讲出的话。
“寂灭邪罗,这种小事不必在意,你下去吧。”
“是。”
他化若有所思,又对愁未央说:“不过话说回来,你如果能让阿多霓加入魔城,那另一边的脸色估计会很好看。”
愁未央回道:“慕容对佛乡一无所知,未来也不会对魔城产生威胁。”
“哈。”他化笑了声,转身走进办公室,一边说:“你进来吧。”

飞鹭推开房门,被门口伫立的人影吓了一跳,看清是谁后弱弱地喊了声:“圣主。”
慕容情被贸然撞见,心里建设白做了,但总能维持表面的冷漠,对她说:“你们今天晚上准备一下,明天出发去万年春,孔雀和失路英雄也会一起。”
“啊好的圣主!”飞鹭连忙答应。
“还有,不要叫我圣主,我叫慕容情。”
“是,圣主。”飞鹭条件反射地说出口,立刻意识到自己又失言了,在慕容情冰冷的目光下缩成一团,捂住自己的嘴。
“你——”慕容情叹出一口气,“算了。翎婆在里面对吗?”
“是。”她应道,“长老在里面休息。”
“把消息转告她就是了,今晚你也好好休息。”说完,慕容情转身离去。
“圣主慢走。”飞鹭小声说,离开的背影顿了一下,女孩心里一颤,捂住自己的嘴。
慕容情不能总是在计较这种事,还是提起脚步走了。
飞鹭拍拍自己胸口,赶紧关上了门。

雪儿走出校门的时候就看到愁未央站在边上招手,她欢呼一声冲了过去,撞进爸爸怀里,闻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香气,她嗅了嗅鼻子,四周气味混杂,一下又分辨不出来了。愁未央牵着她在人群车流里找路,很快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她有两三天没有见到父亲,一手揪着愁未央的裤子,另一个被愁未央抓在手里,走路的时候左脚绊右脚,前进得十分艰难。
回到车上,愁未央问她要不要去爷爷奶奶那边拿东西,雪儿摇头,愁未央摸了摸女儿的脸,准备回家。
关上车窗,雪儿又闻到了刚刚一闪而过的香气,她一骨碌爬起来转身看后座,然而后排除了自己的书包空空如也。
“怎么了?”愁未央分神问她。
“爸爸,我闻到了小鸟的香气,你把小鸟带回来了吗?”
愁未央一愣,笑了下说:“没,不过我找到他了。”
“小鸟不愿意回来吗?”雪儿有点难过。
“小鸟有他自己的家呀。”他说。
前方是一碧如洗的天空,偶有飞鸟滑过,无边无垠,他原以为那里该是小鸟的家。飞翔和自由本该是鸟的天赋,但说不清是谁折了他的翅膀,长久以来,阿多霓做了飞不起来的凤凰。

即使是霓羽族,自如地化鸟飞翔也是做不到的。他们一般只会在一些极端情况下现出本相,虽然也有秘法能让他们在需要的时候维持鸟类的形态飞行,终究还是很不方便。
然而翎婆飞鹭对现代交通方式一知半解,来路上经受了许多波折。因为路途实在遥远,她们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确实飞了一段,本以为回去也是这样,但慕容情不愿意化鸟,还坚持要带上失路英雄,其他人的质疑无效。所以他让富长贵准备了一辆车——当然他不会自己去开,他连驾照都没有,苦力是失路英雄,还有一个会开车的孔雀替补。
孔雀对慕容情这个一时兴起的决定也不算抵触,只是非要带上失路英雄让她觉得有点微妙。另一方面失路英雄倒是很开心,他们还在上学,又不是放假期间,他兴冲冲地准备了很多,连同孔雀的请假条也早早交上去。
第二天早晨孔雀的养父烨世兵权送她来薄情馆,看到失路英雄忙前忙后,在慕容情的越野车里进进出出,他眼角抽了抽,问:“你们带孔雀回霓羽族,这小子来干什么?”
慕容情回答道:“开车。”他又瞥了眼烨世兵权额角的青筋,补充:“当然如果你有时间的话你自己来也可以,但是随便找个你的手下来代驾肯定不行。”
烨世兵权瞪着他说:“我希望这是一趟绝对安全的旅途。”
慕容情叹了口气转过身,面对着他说:“如果孔雀就这样跟着我回去的话,那群老顽固大概会逼我娶她。”
“她可以不回去!”刻板的军人果断地说。
“你要不要问问她想不想回去?”慕容情笑了下。
烨世兵权转向一直沉默的孔雀,看着她犹豫的脸色,最后还是把嘴边的话咽下了。

随后的长途旅行平淡又无聊,后面的翎婆飞鹭都睡着了,慕容情也歪在一边,看不到脑袋。为了保持注意力,失路英雄有时会找一些话说,不过孔雀不擅长接话,常常冷场,尤其失路英雄说话太直接,总是让她招架不住。
“上路前我听飞鹭说她们是变成鸟飞过来的。”失路英雄突然说。
“嗯?”听到他又要说话,孔雀如临大敌,背都挺起来了点。
“我是想说,你也能变成鸟吗?”他笑着说,稍稍转头看了孔雀一眼。
孔雀想了想,回答道:“这个我不会控制,父亲说我小时候有次生病,变成了鸟。不过我不会飞,也从来没有飞过。”
“竟然真的可以变成鸟,很厉害啊。”失路英雄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惊喜,“那是什么样的鸟?有照片留下来吗?”
“是白色的鸟,具体什么样我也不清楚。”孔雀不自觉有点脸红,“没有照片的,当时我烧得很严重,突然变成鸟把所有人吓了一跳,谁也没有心情去留照片。”
“抱歉。”
“没事。”
“我只是很想看看你真实的样子。”他说。
“我后面会问问他们该怎么控制形态。”孔雀低下头。
“嗯。”
后方的慕容情睁开眼,车里只有轻缓的背景音乐。前方小情侣说话的声音虽然很小,但仍然清晰可闻。
落红流水意,笺叶付别情。鹣蝶成双舞,莫教独鸾知。

愁未央好像又回到了刚出院后日夜。
他能理解慕容情需要时间缓冲,所以还留有余地,但是慕容情这么快就突然决定要去找霓羽族人却不是他所预料到。他从来也不是擅长谋划的人,慕容情如果真的与霓羽族和解,决意回到霓羽族中,那么他就只是阿多霓圣主漫长的生命中一个短暂的过客。
然而即使他愿意回到自己身边又如何呢,自己于他仍然是朝之蜉蝣,暮之白雪。时间若是足够,他过去有什么样的伤痛不能忘却,何况自己。
他又开始留窗,春寒已尽,暖风迎面吹来,楼层不低,但偶尔还是有柳絮飞进房间。
愁未央打扫房间的时候,看着轻飘飘的白絮,又想起小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也有过放肆的玩闹,扇扇翅膀弄得羽毛满天飞,有翠色黛色的翅羽,也有雪白的绒羽,带着赞羽优昙的香气,打扫的时候也是一样麻烦。
让小鸟获得自由本来就是他最初的愿望,但当愁未央得知慕容情真的开始尝试接受自己身为阿多霓的一切的时候又不可自抑地感到惶恐和迷茫。或许该怪罪于命运的捉弄,突然在他们的时间交错的时候撒下乱成一团的红线,在他开始期待不再孤独的生活的时候又让小鸟解开缠绕在翅膀上的禁锢,展开翅膀飞向远方。
“爸爸不开心吗?”雪儿又碰到愁未央长久地站在窗前。
“没有。”他摇摇头,转身离开。
“小鸟没有来过我们家,就算爸爸一直开着窗它也不能找过来呀。”雪儿说。
愁未央笑了一声,说道:“他很聪明,如果想要找到,那就会找到。”
他照常过着平静的生活,梦里有的时候会有熟悉的香气。他看到慕容情逆光站在自己面前,身上披着绚烂的羽衣,不知道说了什么,一步一步后退,愁未央伸出手去挽留,只碰到一根金色的羽毛,又顷刻消散如烟,然后在坠落的风声中醒来,对着一室因为窗帘被风吹动而飘飘荡荡的晨光,平复那种锥心的绝望。

他又梦见慕容情。
梦里他送慕容情离开,沉默的背影一步一步走出鲜花盛开的小院,一步一步走进荆棘交错荒漠,他的衣服被割破,他的皮肤被划伤,鲜红的血从伤口渗出,踉跄的脚步终被凸起的乱石绊倒,然后再爬起来,带着满身的血继续前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去拦住他,把他带回来,为他上药包扎,只是心里一点点冷下去,保持着在慕容情身后的视角动弹不得。前面的人终于不走了,拖着一路血迹斑斑倒在地上,看不到他的脸,凌乱的长发铺散在地上,尘泥满身,鲜血满身,沉重的窒息感压住他,干哑的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愁未央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还在梦里,四肢麻木,视线模糊,胸口疼痛,再加上呼吸困难,心如擂鼓。
他身上的活物动了一下,微凉的发丝扫到了愁未央的脖子上。
“你醒了?”慕容情支起脑袋,在愁未央慢慢清晰起来的视野里冒出来。
胸口骤然一轻,呼吸也顺畅了许多,愁未央伸手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你真是……”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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