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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一般向】沉欲(燹王X君权神授)(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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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1-30 08:2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注:文字拙劣,请多包涵。H巨多,捂脸。

第一章


随手一扬收回尘默神昏的结界,君权神授背过身,离开了原地。
他不能待在那里单方面承受燹王的怒气,彩绿险磡之王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事情中冷静下来。但就在走出碧绿圣殿的时候,他却迈不动步伐,不知该去往何地。
君权神授沉思着,或许他应该暂离彩绿险磡,去苦境做些实际的事情,比如说……
正在走神之间,丝毫没有察觉身后传来威严沉重的脚步声,气息渐渐粗重起来,强势而又霸道,猛力一拽一推,君权神授的背部撞在了大殿外的葡萄架上。
在彩绿险磡境内,敢如此大胆的人,除了他的王,也就别无其他了。
这个力道,君权神授随即抬起视线,就这一瞬的功夫,双肩已经被人一掌牢牢抵在生机盎然的绿藤木架上。
燹王喘着粗气。
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然后一把撕开了他的层层叠叠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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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幾近麻痺的快感之後,陷入高潮中的身體抽搐著用盡力氣去感受過電般的餘韻,君權神授在恍惚間頭腦發脹,抬手頂著太陽穴晃了一下,之後癱軟下來的身體被燹王從身後一把撈起。燹王化出了黑豹皮裹在君權神授身上,用來遮掩凌亂的部位,然後就這麼打橫抱著人,一路走回。君權神授靈識受創,實在沒有氣力再說什麼,剛才的那一波混亂讓他此刻只剩下疲憊。
燹王將體力透支陷入半昏迷狀態的君權神授抱回了綠之晨,剛要放到床榻上時,君權神授慵懶地睜開雙眼,滿是情慾餘溫的嗓音暗藏著動人的沙啞,“送吾回去吧。”
綠之晨是燹王的寢宮,君權神授並沒有忘記這一點。
燹王緊皺眉頭看了一會兒,確定君權神授並未說笑,忍下了不悅,仍是執意將君權神授放在了自己的床榻上,還為那人蓋上了黑豹皮。
霸勢負手,燹王冷哼下令,“不准離開這裡。”
君權神授動了動,啞聲問,“王要去赤王那裡?”
“待吾回來時,你若不在這裡,吾會拆了綠之晨。”
真是任性的說法。
沒得到回答,君權神授乾脆合上了眼,側身向里,不作聲了。直到聽見有人的腳步聲離去,方不可聞地歎了聲氣,繼而頭疼起後續的事情。
他做了不少事,無論是對是錯,他至少把他該做的事情都做了。
燹王發怒,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待確認燹王的確已經離開后,君權神授坐起身,喚人洗漱更衣,要去看看彩綠險磡的生命樹有何異樣。就在剛才,他的靈識有一瞬的不穩定,君權神授不確定這是不是因為生命樹發生了什麼才會導致這樣的問題,總之還是要確認一下才能夠安心。
剛踏出綠之晨,不出意外,一隻手持著劍,橫向攔住了他的去路。
君權神授看著隱劍埋名淡淡皺眉,“吾要出去。”
隱劍埋名斜倚著門邊的石柱吊兒郎當地挑眉,看著君權神授脖頸間曖昧的痕跡,阻攔的劍沒有半分收回去的意思,“燹王的命令。”
君權神授推開劍,“燹王不在,吾說了算。”
長劍在鞘,手腕一個挽花,隱劍埋名把劍收了回去,“君權,你也會用命令壓人了。”
這話讓君權神授頓生不悅,但燹王之令,彩綠險勘又有誰可違背?
“綠晶圣扉有變,吾要去看看有何問題。”
“燹王之令,任何事情,不准你踏出綠之晨一步。”隱劍埋名依然倚著石柱,只是將劍收回懷中,雙臂抱胸,“其中也包括綠晶圣扉生變。”
綠晶圣扉近日情況異常,燹王自然也知曉在心。為了維持整個彩綠險勘的生命源頭,綠晶圣扉的安危當屬重中之重,但君權神授的靈體遲早會支撐不住綠晶圣扉的強大力量,再靠近也是徒然。
儘管如此,哪怕是徒然,該他做的事情,君權神授都不會放任不管。
君權只是向前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背對著隱劍埋名,“給吾一刻鐘的時間,吾不會讓你在燹王面前為難。”
這次隱劍埋名沒有再阻攔,只是打了個哈欠,“記得準時,不然就得讓吾親自去抓人了。”
不及話完,君權神授已經化光而去,直奔彩綠險勘最隱秘的地方。
黑暗的樹林,綠光隱隱。還未到那裡,君權神授的靈識已經感受到了生命樹的能源。
君權神授去了彩綠聖地,綠晶圣扉生長的地方。生源之樹的變化關係著彩綠險磡的命脈,在這個動蕩的當下,他不得不時常來看看。綠色的晶瑩巨樹發出幽暗綠光,君權神授走近,手撫上那綠色的晶瑩樹幹。
還好,綠晶圣扉還算安然無恙。
放下心中大石,倚著樹幹,君權神授的長髮散在肩上,看起來非常狼狽。圣樹似有感應,綠色光芒更為強熾,將這一片地方照耀得更加炙芒。微微低首,他看到了手臂上的紅痕,一場沒有愛撫和前戲的歡愛,留下的只有這個么。
嘲諷至極的,君權神授懶洋洋地靠著樹,想到燹王發怒的神情,緩緩輕笑了一聲。
時間已然不多了。
為臣如此心思,當斷不當留。
君權神授忽而想起之前的某件事,沉吟著,抬頭看了看巨樹,繼而摸出一把小刀,利刃在臂上一劃,割破手臂。猩黑的血順著臂上的肌理線條滑下來,一滴一滴地落在了生命樹之下,迅速融進了巨樹的根部。血液的滋補令綠晶圣扉立即產生了變化,光芒更盛的同時,那些綠光形成了綠光之葉,洋洋灑灑的,掉落在君權神授懷裡,還來不及拾起,綠葉竟然化成了光融進他的身體,直接消散在一陣微風中。
如今靈識不穩,就連這片葉子都能穿透他的身體。君權神授看著綠葉消融的地方,胃中頓時一陣翻騰,這種讓人極端頭暈目眩的感覺由內而外的席捲了胃部,君權神授扶著樹起身,算算時間,向隱劍埋名保證的一刻鐘時間將至,他再不回去,恐怕燹王得知又少不了一頓怒火吧。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竟也如此顧忌燹王的情緒。拖著異常疲憊的身體回到綠之晨,燹王還沒有回來,隱劍埋名依然抱著劍守在大殿門前,用眼神示意一刻鐘的時間到了。君權神授苦笑了聲,也罷。進了綠之晨,只有他一人的寢殿如同他的內心一般空蕩,褪了衣服重新躺回到床上,在不知不覺中,就這麼睡著了。
君權神授很少做夢,但這次,他睡得異常不安穩。
越是久遠的事情,在夢中回憶就越發清晰起來。自有記憶起,他就已經繼承了“君權神授”這個名號,人人都稱他為君權,他是彩綠險磡的代王,這是世襲的職責,有著為下一代君王起名的權利,亦有著終生輔佐君王的責任。那時彩綠險磡剛剛誕生奇跡之子,他初為人臣,先代綠王將小小的嬰兒交到他手裡,君權小心翼翼地接過,懷中的嬰孩不哭不鬧,小小的呼吸觸動了他心底的某根弦,君權神授感受著那份重量,在先代綠王面前念出了兩個字,“燹王”。
你是被賦予使命與希望的誕生,我要你永遠記得戰爭所引起的焚燒破壞,受害的永遠是自然,你之名——燹王。
他為燹王命了名,從此以後燹王就是他的一切,既然是輔佐未來君王,自然事事都怠慢不得。適逢彩綠險勘大旱,先代綠王為救國家耗盡壽命才博得一線生機,但那些用命换来的能源也支撐不了多久,除非能將希望之種培育成活,成為彩綠險勘新的生命之源。燹王身為儲君還未登位,重擔便落在了他身上,幾經權衡之下,燹王決定隻身前往苦境尋找種植之術,要知道那時的燹王還只是個少年,顯而易見,這一途並不容易。
君權立即皺著眉頭將此事攔了下來,但還是拗不過燹王的決意。他的反對,成了燹王成長路上的絆腳石嗎?燹王看著君權,說吾一定會將種植之術帶回彩綠險磡。
這就是奇跡之子的膽魄?
君權神授舒展了神情,立即吩咐手下準備燹王的行囊。少年燹王不知道的是,是彩綠險磡早就降臨的預言。
——只有奇跡之子通過命運之女的考驗,才能為彩綠險磡帶來新的希望。
或許命運已經來了。不容抗拒。
君權神授清楚記得那日送行時燹王所交待的事情,他一一應下,末了燹王轉身道,“君權,一切都交給你了。”
那種刻不容緩的決絕。君權神授看著那樣的燹王,忽而笑了笑,一君一臣間的默契,由此而生。想說一切放心,但終究說不出口。看他的不言不語,換來年輕的燹王深深地最後一眼,君權剛想問“怎麼?”,燹王卻就此啟程再也沒有回頭。
日復一日,每當處理完彩綠險勘的大小事務時,君權神授都會倚著葡萄架看著那一串串綠色的葡萄想,燹王和那個所謂的命運之女究竟有沒有進展呢。
燹王的感情是不是已經根深蒂固了?
他們兩個會不會成為一對神仙眷侶?
君權神授懶懶地想著,然後從葡萄架上摘下一串晶瑩的葡萄,聽著属下報告燹王在苦境的一切情況。
經年后,直到迎接燹王回來,年輕的燹王退去稚氣,真正成為了一代王者、一個有擔當的男人,燹王種出了新的生命之源,綠晶圣扉又再度散發出希望的綠光。
君權神授才明白這麼多年來,心之所系原來是此。
那日燹王背手立在樹下時,君權神授也站在他身後,看著這參天巨樹生機勃勃,燹王忽然沉聲說了一句,君權,把一切都交給吾吧。
君權看著燹王的背影,知道燹王心境已與年少時不同,於是恭敬道,“彩綠險勘是燹王的天下,臣相信王定能成為一代明君。”
“君權,你明知吾想說什麼。”
“恕臣不知。”
“君權——”
“臣還有要務,容臣告退。”
說完他就轉了身打算離開,但就在那個時候,燹王的手臂從他的身後環了上來,力道狠緊,一時間君權神授動彈不得,只能僵在那裡,被人緊緊箍住。而後良久,君權神授幾不可聞的歎了聲氣。
燹王的變化讓他感到陌生。年少時意氣風發的儲君,變成了如今沉穩霸勢的燹王。而且,耳邊的燙貼氣息……一切都告知著他人已不同。雖然是他一手促成,但君權總覺得,屬於自己的什麼已經被替換成他人的,讓他有些……
這是所謂的獨佔慾?
君權神授兀自壓下心中異樣,緊皺著眉,閉上眼感受屬於燹王的環擁。
燹王貼著他的耳邊說,“君權,吾回來了。”
君權只能不動,靜默半晌,才開口,“吾的王,歡迎回來。”
這是再簡單不過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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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君權神授醒來的時候,正被燹王困在懷中。他微微起身的動作扯動了燹王,燹王手臂一橫將他重新壓在懷中,沉聲說了句,“沒有吾的命令,不准起來。”
君權神授試圖起身的想法頓時打消了,伴隨著深深的一皺眉,語氣凌厲起來,“燹王,臣還有事待辦。”
燹王的脾氣也上來了,“什麼事,吾身為彩綠險磡之王,怎麼不知曉?”
君權神授不禁緩緩舒开眉宇,隨後捏造了藉口,“是臣的私事。”
“你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待在吾懷裡不動。”臉色瞬間轉沉,燹王扳過君權的身體,手臂縮緊,“不要再逼吾採取極端。”
什麼極端?那分明就是——
君權神授想到前一天燹王的作為,登時說不出話來。兩人這麼安靜靜地躺在床上,燹王將君權神授的頭摁在自己胸前,然後下巴抵在君權神授頭上的發漩里,似是溫存般蹭了些許,“睡吧。”
這幾日,君權神授昏睡的時候比較多。而醒來之時,燹王也都在為某件事情而忙碌,不必多說,君權神授也知道是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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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心中有些許欣慰,燹王,終究要成為一個男人、一代王者,他有幸經歷,并參與了這個過程。
有了過程就不一定要擁有結果,這樣淺顯的道理君權並非不明白,終究燹王有身為王的職責,而他身為人臣,同樣難脫其咎。
“燹王,攻打崇聖之光一事,兵力可有部署周祥?”
明知問了也無濟於事,這次三王聯軍武力攻佔苦境,君權神授完全被燹王排除在計劃外,雖然君權的聖體的確無法離開彩綠險磡,但惡體卻能隨時在側。
……光看王的表情,君權神授猜也猜得到,燹王要將他留在彩綠險勘之內。
果然,燹王只是陰霾著臉“嗯”了一聲算作回應,然後命令臨街法則留下來看住君權神授,並語帶威脅,說若有任何差池,臨界扣薪五年發配黑獄去守閻王伽羅殿后室那十幾口皇子的棺材。
君權神授揉額之余,看到臨街法則如同被夾了尾巴的老鼠,立即跳起來保證絕不會有任何閃失。
此刻隱劍埋名已經被燹王派出去執行其他任務。實際上,在整個彩綠險勘,除了燹王之外,豈會出現第二個有本事阻下君權的人?但燹王帶兵親征苦境的當下,正在用人之際,竟還是抽出了一員大將留守彩綠險勘,為的只是要看住君權,這簡直是……。
這樣的特殊待遇,饒是身為代王的君權,也不禁為燹王的恣意妄為而暗自惱火。
“燹王,臣……”
“這是王的命令。”
一句“王的命令”,夠氣勢。
說罷燹王帶著人走了,留下君權和臨界兩人在大殿上悽悽慘慘戚戚。君權手中托著圣扉之晶,看到臨界法則臉色發青心有餘悸地拍著胸口說絕對不去森獄那種陰森的地方做守墓的,淡淡一哂,說,“那你隨吾來吧。”
“啊?”一時轉不過來彎,臨界法則楞了一下。
然後淬不及防,君權神授抬手直接敲在了臨近法則的後頸上,招式隨意揮灑,手段乾脆又利落。
“君權你……”臨界法則直接雙眼一翻倒了下去。
臨界暈倒在地上的動作并不怎麼雅觀。乾了壞事的君權神授在內心嘖嘖兩聲,沒有一點想反省的念頭,直接光明正大地從大殿走了出去,化作惡體離開了彩綠險磡。
有些事情,即便刻意忽略,該處理的時候還是要處理。萬山飛雪,四季一時,君權神授多年不曾再來這個地方,在山下的時候他有些躊躇,看著那漫山雪景,心道現在是不是還和以前一樣?
沿路而上,遍地都是相思花。想著燹王每日每夜不睡,親手在這裡種下相思之花以表心情,君權神授忽然有些羨慕起這萬山飛雪的女主人來。
住在這裡的療靈師,也就是燹王日日掛在心上的啞女。
那個所謂的命運之女。
踏著積雪,離山裡的幽靜庭院越來越近,遠遠的,望見那個啞女一身雪白素衣,淡雅素氣地站在茅草亭子內,睫毛晶莹,看著遍山的雪。
這是他親手創造出的靈魂,完美的藝術品。
君權神授不想露面,或者說他也不該露面。當初他親手塑造出一條靈魂,然後將其附著在一具軀體之上,讓她成為了命運之女,再安排她與燹王相遇,相知,相戀。如今看來,不可謂不成功。
燹王愛上了他親手為他挑選的命運之女,只要能領悟生命真諦,彩綠險磡的希望之日也就不遠了,而自己的使命,也將隨著結束。
想象著燹王種下相思花的場景,君權神授不禁一笑。
我可是在認真的為你們準備著婚禮啊……
鵝毛大雪落在君權神授身上,有一絲的涼意。
看了會兒,頓覺不該。君權神授剛想走時,卻見到啞女自懷中掏出一塊綠石,綠石產生了靈識,牽引著君權神授懷中的另一塊綠石在震動。這麼多年來,君權神授都是通過這個東西來聯絡啞女,交代任務。這次換做啞女主動聯絡他,想必啞女有重要的事情要向他報告。隱身在萬山飛雪外的一塊巨石後面,直到確定不會被任何人發現他的存在,君權神授從衣袖內拿出了那塊石頭。
想必,這麼多年了,若伊真的在意燹王,那麼告訴伊真相也無妨。
啞女對著綠石輕聲歎氣,無限惆悵。君權神授手中的另一塊綠石幾乎同時的,開始發出聲音。
君權神授手化神力,讓兩塊石頭閃了閃光,以此示意他在聽。
“經過這麼多年,你終於願意回應我了。”看到手中的綠石產生反應,啞女顫抖著唇,眼中立現悲鳴。柔弱女子的聲音聽在君權神授耳中,於心不忍。他能感受到啞女此時情緒的波動,甚至是……
“宦海療靈師。”比他平時說話的聲線更加低沉蒼老,是君權神授刻意處理過的聲音。
“恩公,為何這麼久,皆無你的音訊…?”
面對啞女的問題,君權神授避重就輕,“這麼漫長的時間,辛苦你了。”
“吾有愧贖世重任,當初若無恩公襄助奇能,更賜吾此奇地護身,療靈師三字,根本是虛有其名。”
“何必自慚,能開導年輕氣盛的燹王——”君權神授頓了一頓,複又道,“而且隨時撫慰戰爭創傷的人心,這對整個武林將是莫大的助益。”
“這皆是恩公之能。憑我平凡之身,如何能束縛他們。”
“長久以挽回人性為己任,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似是決心已下,久未出口的話終於說了出來,“恩公,恕我冒昧,但吾已無法勝任療靈師一職。”
“吾明白。”君權神授隱在巨石後面,他看到了啞女臉上的落寞,“因為你動情了。”
是否真相的殘酷,都要這麼無情?
“……是。”
聽到這句話,君權神授唯有自嘲。
“既然你決定捨棄身份,吾也不再強求。”
“恩公,我可以請教一個問題嗎?”
“吾知道你對自己的出身充滿疑惑,時至今日,吾也應該告知你真相。”
“多謝恩公。”
事已至此,他唯有收斂心神,繼續將話說下去。
“療靈師能有長生不老的體質以及特殊的能力,全是因為你從頭到尾,只是一條不曾存在於世的靈魂,寄付在吾所創造的軀體之上。”
君權神授將綠石放在嶙峋的巨石上,綠石上綴著的綠色長穗,在大雪中隨風搖晃。墨綠長髮擋住了君權的視線,轉過身去,是難以再難以說出口的話。
這麼多年。
他都有罪。
燹王此次出兵很順利,大捷而歸,以燹王一貫的君子作風,此次佔領苦境儒門的重要據點崇聖之光,亦是不傷一人一命,就將戰火結束。刚回到彩綠險磡,君權神授接到了線報,挑了挑眉,果然是燹王的風格。臨界法則在一旁憤恨地將露水端上來,看到君權在看燹王那邊的傳書,於是砰地一聲放在桌上,以此來發洩被君權一手敲暈的憤怒。
幸虧君權及時回來了,不然他就要去森獄守墓了!但憤怒還沒有發洩完,正在君權神授端起琉璃杯正要品嘗晨露的檔口,燹王回來了。
令人震驚的是,同時被燹王抱回來的,還有隱劍埋名的尸體。
隱劍埋名不是被派出去執行別的任務,怎會……?!
君權神授驚愕起身,精緻的琉璃杯從手中摔了下去。顧不得杯中的露水撒了一地,他連忙大步跨前迎上去,想將隱劍埋名的尸身接過來。但燹王不肯,緊緊抱著這具尸體,悲愴的情緒一目了然。
一時之間大殿上沒了聲音,君權神授想要拍肩的手放下了,臉上閃過複雜的神色。這個時候,任何人都不該打擾燹王。
彩綠險磡的君臣制度是一王雙君三法則,雙君文有君權神授,武有隱劍埋名。隱劍埋名同他一樣,都是燹王自小就跟在身邊的臣,他教導燹王詩詞歌賦、治世之道,隱劍埋名則教燹王劍術,偏偏燹王愛刀不愛劍,這成了隱劍埋名的一大遺憾。
而這個遺憾,以後也不會再有機會彌補了。
隱劍埋名的遺體被燹王放在碧绿圣殿內的石台上,那把劍就插在旁邊。
君權神授剛走上前,就聽見燹王低低地說了一句,“劍師,我最恐懼的,就是重視的人離吾而去。這一點,你明明比任何人更清楚啊。”
言猶在耳,從少主到燹王,隱劍埋名跟隨他這麼多年。如今,永遠不會再會來教劍了。
“我失去的東西太多了,為何連你也要離開吾,為什麼呢。”
君權神授站在後面,看著燹王的背影,沉默以對。
燹王直起身。
“從現在開始,封閉彩綠險磡,我不允許再有任何損傷。”

第四章


燹王將隱劍埋名的遺體抱进了彩綠皇陵,親自蓋棺。從皇陵內室出來之時,君權神授正拿著一封信若有所思。
看了一眼燹王,君權似乎還在拿捏這封信是否該交給他的王。
君權沉思片刻,終是將信遞了過去,“萬山飛雪的療靈師,剛剛差人將信送到,言明要燹王親手拆閱。”
负手看着自己的臣子,眼下不容许有失,而君權神授恰恰是彩綠險磡最不可失去的人。晃過這個念頭,于是燹王沉着脸,接过了君权神授手中的信。
拆开一看,雪色梅花箋,一笔一墨娟秀小字,「今夜子時,萬山飛雪一敘,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
燹王明顯換了個表情,收起信箋,“君權,留守彩綠險磡,吾有事外出。”
似是有什麼不對。
“王,信中寫什麼——”
“只是約我單純會面,不用多慮。在吾回來之前,你要負責選最上等的葡萄摘下,等吾回來享用。”
君權聽懂了燹王的意思,看著燹王踏出大殿的背影,他心裡升騰出隱隱的不祥預感。
既然你已放下身份,為何還要見燹王一面?難道——
君權托著圣扉之晶,觉得不妥。事有蹊蹺,为防万一,必須得派人隨後照護。
他依舊是一個考慮周全的彩綠重臣,在這當下,怎可允許任何變數發生?
手一揮,兩團綠光從君權掌中化出,追隨燹王氣息而去。時間所剩無幾,他不能離開彩綠險磡,除非綠晶圣扉有了延續生命力的方法,不然一切都是徒勞,他只能等,在彩綠險磡等著燹王的消息。
君權神授知道燹王不會讓他失望。
從來都是這樣。
包括彩綠險磡的臣民,也都是如此。
但是對於君權神授來說,既然他世襲了這個稱號,就必須要負擔得起這個責任。如何能讓生命樹恢復活力,成了他現在要解決的主要大事。
凌霄蠻。這是燹王曾經聽苦境正道商清逸所提起的奇花,一種能持續循環能量的上古花草,只記載在古籍書典之中。
君權神授是個才能之臣,但他並非植物學家,不可能僅僅因為一段傳說就能尋出上古神花凌霄蠻的線索。
但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方法,一直苦於毫無頭緒的君權,連日來翻閱各種書籍,意圖找出關於凌霄蠻的蛛絲馬跡。
幾個時辰過去,君權神授坐在書案前,放下手中的書,起身,看了看放置在一旁的雲紋方形青銅鼎,還在培植中的蝕智綠絲長勢並不樂觀。原本想以此培育出新的生命之源,不過如今來看此路已是不通。
派出去的手下很快有了回音,說燹王在萬山飛雪喝了啞女準備的兩杯毒酒,危急之刻竟然還讓啞女身邊的侍從拂晨接連捅了幾刀,目前性命垂危,似是已被苦境儒門的人帶走。
此时君權神授正在大殿內來回踱步考虑凌霄蛮之事,聽到這個消息后面色一凜,登時冷若冰霜。燹王中毒,又受暗襲——暗自咬牙,他立即傳喚了臨界法則等人。
“千想萬想想不到,那個拂晨竟是如此的卑鄙,”臨界法則憤恨著,小聲咒罵著,“枉費燹王當初還救過他一命!”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這些年來君權神授什麼陣仗都見識過,豈會連這點冷靜都無?但是一想到燹王落在苦境人的手裡,而且還是前幾日燹王剛攻下的儒門,而很可能遭人算计,或者用来作为要挟的手段,他必須要扭轉目前的局面。刻不容緩,君權神授當即雷厲風行,凌厉的眼神压迫力十足,下令讓惡體亲自帶人聯絡閻王、赤王協助彩綠險磡營救燹王,并打算親自一會啞女。君權問起啞女目前如何人在何處之時,南風法則猶猶豫豫地看了看君權的臉色,說,啞女已經死了。
在將毒酒端給燹王之前,啞女就已經事先服下了毒藥。
君權神授的身影晃了晃,穩住身形后他背過身壓制了自己的失態,“南風,你去帶人找出燹王所中之毒的解法。”
“明白。”
等所有的人退下之後,君權緩緩放下托著聖晶之扉的手。
燹王中毒這個難題,是你給我的回答嗎?
因為你這一生甘願了,你無法繼續背負交託給你的任務,因為你徹底愛上燹王了。
“那兩杯酒,只是你的疑問,你只是想知道燹王愛你可以愛到什麼程度,這結果,確實沒讓你失望。”
啞女已死,多想無益。君權神授緩緩踏出了一步,扣緊掌上的聖晶之扉。
“當然,我也不會讓你失望——我絕不會讓燹王就此喪命!”
所幸的是,事情尚有轉圜的餘地。惡體傳來消息,燹王已經被商清逸帶走。
對於商清逸這個人……既然商清逸會告知燹王凌霄蠻花的存在,自然不會加害于燹王,更何況燹王對商清逸還有曾經的赦殺之情。君權神授沉吟著,道,“那你到萬山飛雪等待燹王吧。”
時間基本就在這一來一回的消息傳遞中過去了,這幾日君權神授加強了彩綠險勘的兵衛佈置,同時也打算著手安排人力尋找凌霄蠻。既然接回燹王的事情他交給了惡體,那麼在這個空隙,……君權神授突然想到了燹王臨走前交代的事情。
葡萄。
任性的燹王一向對品位和質感有著幾近苛刻的要求,君權神授從書房出來,走向宮廷內專門為燹王培育的葡萄園,一串串晶瑩剔透的葡萄順著綠藤掛在葡萄架上,光澤誘人。君權神授拿出剪木枝的剪刀,細細打量著每一串,然後從上面剪下幾串來。沉甸甸的葡萄讓人十分歡喜,不知怎麼的,君權神授想笑話自己居然連摘葡萄的事情都要親力親為。
正看著手中的葡萄出神,惡體通過靈識,再度給君權神授傳來了話,說他在大雪中陪著燹王,看著啞女的墓連續站了七天七夜。君權用了些僅剩的幽默來回應惡體的苦勞,然後繞開了這個話題,原本輕鬆的語調慢慢轉為平靜,輕輕拎起手中的葡萄串,詢問燹王何時回彩綠險磡。
沒想到惡體的靈識竟是一陣無聲。
半晌,那邊終於有了反應,回答他,一時半會之內,大概不能。
接著惡體說,凌霄蠻之事已經有了眉目,但為燹王找來凌霄蠻的那個苦境正道領袖商清逸,在護送啞女遺體到萬山飛雪的路上,已戰死身亡。
怎會如此?
君權漠然片晌之後,問道,何人竟有這個膽量?
……閻王所為。
閻王——
君權神授放下了葡萄。
閻王,那是燹王唯一的兄弟。
君權神授知道燹王無法再保持鎮定自若,他可以想象重情重義的燹王,在面對恩人被兄弟所殺時的那種暴怒。
吾王,你可知你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將影響六王開天之局?
不過,君權神授始終相信燹王的選擇將是正確之道。果不其然,經此一事后,還沒等燹王回返彩綠險勘,黑海森獄與彩綠險磡的關係就已宣告正式破裂。閻王為了達到侵佔苦境的目的,竟然將黑海森獄的黑月放出,苦境被黑月籠罩,頓時陷入一片黑暗,現在民不聊生,狀況甚劣。此舉就連一直置身於世外的亨王金甌無缺,都無法坐視不理。等燹王回到彩綠險磡的時候,君權神授正在大殿內等他。
揮退所有的屬下,燹王總算見到君權,但君權的神色卻不對,“君權,為何憂心忡忡。”
“王,吾已知曉發生何事,吾支持你的決定。”君權神授緩慢卻嚴肅地說著這些,“但是閻王和赤王兇殘陰狠,只怕會讓彩綠險磡變得岌岌可危——”
決裂可以,但不能犧牲彩綠險磡。不等他說完,燹王卻攔腰打橫抱起了他,意外的舉動讓君權神授抵拒燹王的臂力,壓低聲音,頗為不冷靜地道了一聲,“王——”
燹王置若罔聞,抱著君權往綠之晨走,收緊手臂制住了君權的抵抗,將話題轉移到了葡萄上,“君權,吾讓你摘的葡萄可有備好?”
君權神授沒有心情說笑,他相信燹王也同樣沒有說笑的意圖。但燹王一向不按理出牌,君權微微合上眼,心想罷了,然後順著燹王的話說了下去,“臣每日都選了上等的葡萄,命人送到王的寢宮。”
燹王的神情愉悅了起來,儘管君權知道王的心情並不輕鬆。
“那好。”燹王低頭看著懷中的人,“你一會兒負責都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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燹王和閻王反目決裂之事,如狂風一般,席捲了整個天下。紅冕邊城那位看似身份頗有玄機的人,更是為燹王送來了能誅殺閻王的武器,——魔羅天章。
這樣也好,閻王遲早要除,無論是那把魔羅天章的宿主,還是燹王,閻王作惡多端,總有一日會被誅除。
次日,君權神授帶著眾人,走進了被綠晶圣扉籠罩的彩綠聖地。南風法則等人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不覺驚奇。
“此地就是傳說的聖地,君權為何帶我們來此?”
“就是啊。”
君權望著聖樹,“原本的土地已失去生機,我們必須在此開啟新的天地。”
眾人環顧四周,議論紛紛,“但是這個地方,好像也是同樣的荒蕪啊。”
“眾人靜等吧。”未及眾人反應過來,君權神授取出凌霄蠻花,身影一分,竟然同時化為雙體,同樣繁重的墨綠衣袍,同樣華貴的彎月髮飾,同樣散在背部的墨綠長髮,猙獰恐怖的惡體和俊美邪肆的聖體竟同時存在于眼前。
“善惡同源,陰陽逆反——”
“——天地重啟,萬向歸一。”
惡體與聖體催動陰陽雙能,隨後凌霄蠻化為光點,無數能量灌入眼前的生命樹,他人驚愣之際,瞬間,生命樹充滿了新的活力。萬物復甦,綠植遍佈,彩綠險磡也出現了全新的奇象。
郁郁蔥蔥的彩綠險勘,這是多年來心底的期盼。
眼見綠晶圣扉恢復,聖惡雙體功力回納,停止了運功。
惡體交代著眾人,“生命樹恢復了生機,日後眾人必須在此,開啟新的生活,再造新的國度。”
“我們明白了。”眾人俯身。
最後望了一眼綠晶圣扉,不捨一掃而光,君權神授口气平淡,“那吾也該離開了。”
意料之外的震驚,惡體立即轉身看著他,“聖痕者,你要往何方?”
君權神授沉聲道,“做該做之事,忠仁心之主。”
南風法則看著眼前的這一幕,不禁詫異問,“為何會有兩個君權,我一直以為你們是同一個人。”
惡體遠目君權神授離去的背影。
當年為燹王訂下名字的君權神授。
彩綠險勘的代王。
這是任何人都不需要去了解的事情——
“從頭至尾,君權神授就只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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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30 08: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臨界說我有時候真是替你感到悲傷。
哦?君權神授淡淡地應著,啜著杯子里的水,一杯露水,放得久了就會有些苦。水微涼,入口又有些苦,抵傷喉嚨。
然後臨界說,我們怎麼攤上這麼一個王。
那時候君權差點把口中的水噴出來,狼狽地擦了擦杯子中溢出的水,君權問,何來這種感慨?
臨界對此評價,“君權,一看你就是沒被愛過。”
然後迅速的,“君權肯定不知道被愛是什麼感覺”的傳言風一樣地席捲了整個彩綠險勘。
彩綠險勘男神一般的人物,沒有被愛過。
沒有被愛過……
每個人看到君權神授的眼神都變得有些怪異,但又在君權的冷目下噤聲。
讓人不知道該說什麼的言論。看來他是幾天沒有拿出身為代王的威嚴,眾人就如此肆無忌憚起來。
當然,如此瘋傳的事情自然少不得被燹王聽見,燹王手握拳到唇邊假意咳了幾聲,然後就這麼直直地看著君權,視線毫不掩蔽,這讓君權神授越發不自在起來。
“燹王,你是不是——”
剛想出聲問,沒想到燹王卻說了一句話。
“如何,君權,六王開天之事。”
君權回神,環顧四周,登時尷尬不已,才想起自己還尚在會議上。
竟然在開會的時候走神,萬一出了什麼差錯……!強行鎮定的君權神授打起精神,繼續剛才會議上的話題,深腦長議,一個需耗費長達百年的計劃,君權神授在初聽此計之時,眉頭便蹙了起來,沉下聲音威嚴到,不可。
“不妥在何處?”燹王端起琉璃杯,收回視線,慢慢地飲著晨露,等待君權的意見。
“臣以為,六王開天的計劃過於兇險,閻王雖計劃縝密,但一旦稍有疏漏,彩綠險磡會因黑海森獄而成為其他幾國的公敵,紅冕邊城剛烈好戰,不宜作為盟友。”
征戰苦境,豈能兒戲?
即便是閻王與燹王從少年時期便交情甚篤,他也不能讓一國之君如此草率決定。好在在場商議的人只有燹王、閻王與君權三人,所以君權的一番理論即便衝撞了閻王,燹王也並不在意。
閻王看著這位心思縝密的彩綠險磡代王,不由得皮笑肉不笑地慨歎彩綠有此賢臣,口才了得,果然是燹王一大助力。一張在君權神授看來只剩下陰謀算計的麵皮變換了表情,手中摩挲著彩綠險磡特有的琉璃盞,晃晃杯中的晨露,頗為有意地示意了一下燹王,你這位臣子不好惹啊。
燹王單肘撐著頭在王座上假寐,把一顆葡萄捻在手頭捏弄片刻,聽到這話,便稍微看了看現在的狀況,懶懶地對他的兄弟說,為了讓我的臣子安心,是不是地拿出點誠意來?
君權神授看著這兩位不為所動的君王,頓時感到頭痛,“那臣不打擾燹王與閻王的商議,容臣告退。”
燹王放下了手中的葡萄,“君權,你說得不錯。但是,就現在而言,彩綠險磡的狀況已不容孤有所遲疑。”
燹王的話讓君權神授的腳步頓了一頓,然後還是一言不發地,走出了大殿。
燹王果真,比他想得更有擔當。君權神授一路走著,不知不覺來到了葡萄園,儘管他現在並沒有吃葡萄的慾望,還是從架子上摘下了一串。
沉甸甸的葡萄壓在他的手中,就像一塊大石壓在他心中一樣。
想想以前的燹王,開會的時候要麼讓他代為出席,要麼就是在假寐,輪到燹王決策的時候直接讓他遞紙條,作弊的方式層出不窮。
而如今,坐在這個王座上的人,已經能夠獨當一面。
是欣慰,抑或是什麼。惡體閃現出來拍他的肩,然後說關於奇跡之子命運考驗的事情,是不是該擇一個適當時機告訴燹王比較好?君權看著惡體問,你是認真的?就連那個女人,也不過是製造出來的靈魂,若讓燹王得知這一切不過是一個局,就算是以“拯救彩綠險磡”的名義,恐怕也是會翻天覆地吧。
惡體扯了扯架子上的葡萄葉,綠油油的葉子生機盎然,說,聖痕者,關於生命樹的事情,吾已辦妥。
君權神授樂了,將葡萄放進惡體手裡,然後一邊走一邊說,這麼多年,辛苦你了。被選中當這“君權神授”的位置,這些年從無怨言,也是難為。
惡體托住那串葡萄,在後面跟著,道,“君權神授”本來就是這樣,不過一個世襲的名號而已,如果沒有聖痕者降臨,那麼這個名號只不過是一個空頭銜。
君權神授是他,也是聖痕者,他們二人共享此稱謂,但實際上卻是兩個個體。所謂“君權神授”,並不是彩綠險磡代王的職稱,而是承接聖痕體靈識降臨的人,才會獲得“君權神授”的名銜。
聖痕者的天命是為了讓彩綠險磡之王達成考驗,而惡體的天命就是承受聖痕者的降臨。
這是一個複雜的關係,別說是彩綠的其他子民,就連燹王亦不了解這其中的問題。除了他與聖痕者彼此,沒有人知道關於“君權神授”的秘密。惡體跟在後面,看著聖痕者的身影,竟從那身影中看出那人的些許疲憊。
“聖痕者,那關於啞女一事,該如何處理?”
君權神授聽到惡體這樣問,腳步停了下來,想到六王開天之事,沉言道,“生命樹還能延續百年,且待百年之後再議吧。”
惡體看著聖痕者,用一貫嚴肅的神情說了個冷笑話,“聖痕者,你果然沒有被愛過。”
君權神授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莫非他張了一張缺愛的臉嗎?
身後傳來了其他人的腳步聲,惡體將葡萄塞回君權神授的手中,立即一閃,身影與君權重疊,消失不見了。君權回身一望,原來是燹王。
燹王怎會知道他在此?君權神授下意識地看了看這個方向,……是燹王的寢宮。
大窘不過如此,他走錯路了。百口莫辯不如不辯,於是君權神授直接回頭,打算與燹王迎面逆行擦肩而過。但哪有那麼容易?空閒時間被燹王碰上,無異於自投羅網。
於是君權神授唯恐避之不及的事情,就這麼來了。燹王攔住他的去路,指關節敲著額頭,似是故作深沉,“君權,你就這麼不想見到你的王?”
“燹王,”君權神授微微低身行禮,“臣只是勞累,想回去休息。”
“既然勞累,就近休息如何?”
真是任性的燹王。
不由分說,君權神授在下一刻就被燹王拖走了。君權神授看著走在前面的人,暗歎燹王偶爾會顯露出孩子般的天性,儘管為人王者,但那執拗的脾氣卻是一直沒有改變。
層層疊疊、奢華堂皇的綠薄紗帳,聖殿的君王大床,君權神授無奈地看著這張床,又看了看他的王,認命。然而燹王只是摟著他,什麼都沒有做。但燹王也沒有睡,只是看著懷中的君權神授,若有所思。
雄性氣息籠罩了君權,被這種眼神覆蓋,君權神授淡淡挑眉,換了個姿勢調整位置,不為所動,道,“燹王,你回寢宮不就是為了補眠?”
“但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孤去做。”燹王有力的雙臂嵌緊君權,而後用手蓋上君權的雙眼,“睡吧。”
眼前突然的黑暗令君權有些不適應,罷了,難得的休憩,一旁還有著讓人安心的溫度,所以乾脆合上了眼。不一會兒,瞌睡就來了。朦朧間,他似乎聽到燹王在耳邊說,該拿你有何辦法。
他心想,燹王,吾從來不曾讓你煩惱,這是何出此言?但終究想法敵不過睡意,他還是沉沉睡過去了。
但這之後,君權一直未能有適當時機,問燹王的這句話到底是因何感慨。
或許他不該知道,有些答案揭曉了,只會讓局面更複雜。
而今,他再也找不到機會問這個問題了。
被愛究竟是何種感覺?時至今日,君權忽而想起,燹王曾說,他正為一人傾慕鐘情,卻困惑不已。在燹王為情所困的那段時期,他經常遭遇燹王的無禮待遇,動不動地就抓住他的手,之後就兀自走神,不知沉浸哪一段回憶中。
那時君權神授心中泛出苦澀,明知那個啞女是他親手安排的,到了燹王真要傾心之時,卻又不知為何如此苦澀。君權側過身,掩飾了自己的不自然,然後道,燹王,你連一個女人都搞不定?枉費你日夜攻讀歷代情詩美賦,結果卻一字也說不出——
燹王不以為意地擺手作罷,否決了君權的理論。
“那種有如全身麻痺的感覺,有情人才能理解啊。”
“隨便了,吾不想理你了,吾要告老還鄉去了。”
“君權?小君,”燹王立即從身後貼過來,“吾替你加薪雙倍,再外加三節禮金,請你在此時不可離棄我啊。”
“別再叫吾小君,吾全身都起雞皮疙瘩了!”冷冷向前一步,君權神授暗自惱火燹王給他的新稱呼,頭也不回地直接硬聲拒絕。
“那大君你講,吾到底該怎樣做——”
牽她的手,攬她的腰,用你的雙臂擁抱她,告訴她,你是她今生最大的依靠。這有何難?
說完這些話,他看到燹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天下之人,能有幾人有幸被愛?
這些事情仿佛就發生在昨天,從往事的回憶中恍過神來,君權神授踏出了彩綠險磡的結界。
綠晶圣扉的生命之源一恢復,君權神授就該離開了。不辱先輩授命,不負先王囑託,他這一生,幾百年的等待,為了就是讓彩綠險磡恢復生機。
他甚至比燹王更重視,比彩綠的子民更憂慮。
但如今,無論如何,一切都將漸漸繁盛起來。所以,也終於到了他該離開彩綠險磡的時候了。
踏出彩綠險磡國界之時,君權神授立在夜風中,在斷崖上看黑月籠罩大地,淡淡的玉色月光下,卻是肅殺之氣。在幾秒鐘之前,他還以為重任完成,終於可一身輕鬆,沒想到只走了幾步,竟然是一種沒來由的沉重。隱隱約約,他能感知到千里之遙的塵默神昏,結界正在凝結,而在那個結界內,正上演著一場生死對決。
燹王,吾相信你。
……雖是這麼想。
君權神授青白臉龐甚是平靜,然後漸漸浮現出一個無奈的苦笑,燹王,臣若是就此離開,是否有些不負責任?
究竟彩綠險磡才是吾的責任,還是燹王才是吾的責任……?
毋庸置疑。
罷了。君權神授揚手,手中的聖扉之晶綠光大熾,探知了方向的君權神授遙望了一眼那邊的斷山,淡定道,“吾王,知你心軟是其必然,那休怪吾插手了。”
事實上,君權神授出現得正是時候。
燹王正使出創天決二式。
閻王無路可退,情急之下,竟然落荒而逃。而君權神授的出現,擋住了閻王的所有去路。
“天啟終將聲震人間,諸神終究末日黃昏,王跡終須御宇沉浮,聖痕終始唯君授命。”
君權神授從天而降之時,巨大的聖扉之晶從四周破土而出,轟隆隆的巨響充斥耳膜,閻王被困其中,一時落魄的樣子,不禁詫異而且惱恨。
“你們……!”
“收回黑月,一切時猶未晚。”
“不知回頭,一再幫助正道,你真讓吾失望!”
“既然如此,”君權神授看著落魄模樣的閻王,開了口,“取下閻王首級,才能真正組織這場動亂。”
這是唯一的辦法。
燹王的目中閃過不明的光芒,但隨即又將手中的刀刃,架在了閻王的脖子上。
君權神授在一旁不發一語,燹王的那一刀沒有砍下去,他就知道他的王,又心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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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燹王留了閻王一命。君權神授看著這“縱虎歸山”的戲碼,抿了抿唇,跟著燹王離開了。
君權知道燹王不會殺自己的兄弟,無論閻王如何作惡,但相交一場,尤其閻王在年少時曾救過燹王一命,恩重如山,燹王如此重情重義,又如何能下得了手?
臨走前,他看到閻王對燹王的眼神,甚至看著自己的視線,都充滿了敵意與忿恨。
“仁者”真的等於“王者”?燹王的身影很穩,意味著他的意志很堅定。真要論起帝王之術的話,仁者不一定無敵,相較之下,閻王雖心術不正,但論王者氣概,該狠的時候一律不近人情,這大概才是一名真正的王者,所要走的必經之路吧……
仁者無敵,有時候只是一個虛幻的恭維。今朝燹王之留情,明日必成禍患。
放了閻王,讓他回頭?閻王絕不配如此的待遇。
一路上兩人皆是靜然無語,行至林蔭處,忽而,燹王轉過身來。君權神授抬頭,“燹王?”
燹王的雙目一點一點暗沉下來。
“君權,你第一次以這種面目,出現在彩綠險勘以外的地方。”
君權神授摸了摸自己的臉。以往都是惡體代替他出彩綠險勘辦事,但其實這也並非第一次,上次在萬山飛雪,他也是這麼一個人出來的。
君權壓低上身,行臣禮,岔開了這個話題,“燹王,你想必需要時間調適,回去再說吧。”
君權有很多事情,無法告知燹王,也是根本不能讓燹王知道的。
綠晶圣扉之事,啞女之事,還有他和惡體本為兩人之事,大大小小的事情摞累到一處,千絲萬縷,亦不知從何說起。
君權神授本想將此事糊弄過去,但到了彩綠險勘,燹王沉勢將他困住,眾目睽睽之下抱著他穿過彩綠聖殿,燹王似乎在用行動,告知彩綠的所有人,這個人,是他燹王的。
兩人之間的關係,非要如此不可?君權神授無奈著,由他任性的王胡作非為。看來今日燹王,不逼問出什麼是誓不罷休了。
“聽吾之言,即可退出江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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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莫測的彩綠聖扉,自從生命能源復甦之後,整個聖地猶如新生,綠意盎然。
惡體看著巨大的彩綠聖扉發出光芒,不由得心裡一陣擔憂,“聖扉關閉的日子近了,為何燹王與聖痕者遲遲未歸?”
正在話間,周圍卻引起一陣騷動,惡體回神一看,是燹王和君權神授。
“拜見燹王。”
“拜見燹王!”
顧不得其他,惡體迎上去,“燹王,聖痕者,你們終於回來了。”
燹王走到綠晶圣扉之下,揮手讓眾人起來,“眾人不必多禮,這個地方如何?”
“很好啊,此地好山好水,農作物栽種得很順利。”
“是啊,以後我們就可以豐衣足食了。”
“終於就好。”燹王看著那巨大的生命之源,“以後彩綠險勘,將因你們繼續長存。”
“燹王,現在你可以停止征戰,離開苦境了吧?”眾子民議論紛紛。
“不用擔心,吾會永遠陪伴你們。”燹王負手,“眾人去忙吧。”
“是。”
揮退一幹人等,君權神授和惡體被留了下來。
“聖痕者,請你即刻關閉彩綠險勘。”稱呼也變了,燹王沒有再看君權,而是靜靜下達了這個王令。
“燹王?”惡體吃了一驚。
“如此一來,我們只剩下三天的時間。”君權神授沒有其他表情,只是這麼提醒道。
“三天,足夠了。”
“王,難道你——”惡體不知兩人的葫蘆裡賣得什麼藥,但燹王此話一說,倒是讓事情越發複雜起來。
“難道你們不相信吾?”
惡體與君權面面相覷。就連君權,也不知燹王到底要說什麼。
君權神授的眉頭皺了起來,“請你不可忘卻,你的子民在等你。”
“吾明白。”燹王要離開了。
“燹王,”惡體的話梗在喉中,欲言又止,“我們會等你回來。”
燹王的目光放在君權神授身上。
“這條路上多虧有你們,多謝。”
君權神授對上燹王的視線,然後看到燹王離去的背影,心裡突然苦澀起來。
有很多事情沒有後悔的路,也正因為此,無論是他,還是燹王,都不能再回頭。
片刻之後,君權神授看了一眼惡體,猛然明白了燹王要做什麼。匆匆交代了幾句,君權神授說吾要去找燹王,現在,立刻!意識到事態嚴重的惡體接下了君權的囑託,鄭重道,吾等你們二人回來。
話還沒完,就看到君權神授化光而去,那個方向,正是燹王剛剛離開的地方。

第六章

該死,燹王去了哪裡!
君權神授幾乎找遍了燹王可能會去的地方,萬山飛雪,四季一時,甚至是黑海森獄、金甌天朝、紫宙深淵等其他六國,但都没有追尋到燹王的蹤跡。
抑或越是不冷靜,思考能力越是下降,君權神授沉氣合眼,發動聖扉之力追蹤著燹王的氣息,最終還是一無所獲。
漸漸擴大的負面預感,讓一貫沉靜鎮定的君權神授,前所未有地慌了。
他記起上次他張開塵默神魂的結界,阻止燹王失去冷靜,那時燹王在塵默神昏內用了創神絕的武學,一招「百鬼魔潮」將他制服,後來對付閻王,又一招「千魔蕩獄」將閻王擊得山倒潰敗,若是燹王用了「萬魔吞世」……
不妙!
如此想著的君權神授,急忙又回到了彩綠險勘,不安感蔓延到心頭,直接前往書房,查看銅鼎中正在培植的蝕智綠絲,果然,方鼎中的綠絲已經少了一些。
扶住方鼎的邊沿,像是瞬間被抽光了氣力。
君權神授這時才知曉燹王是拿出了什麼樣的代價去守護彩綠險勘,去阻止閻王的禍行。
燹王,你有沒有想過吾?
吾究竟是因為什麼,才站在代王的這個位置上?
吾究竟是因為什麼,才成為彩綠險勘的聖痕者?
為何每當最關鍵的時刻,你卻總是要一人獨行?
當年為了一顆種子遠走苦境就是這樣,現在為了阻止黑月禍患也是這樣。
君權神授已經不想去找燹王了,恐怕等他感應到燹王創神絕的第三式「萬魔吞世」后,那已經來不及了。
這種自殺式的做法,果然是任性的燹王,才能做得出的事情啊。
君權已經不知自己在斷崖上佇立了幾個時辰。
他直視遠方,靜靜地看著那沖天的陰雲籠罩了一方天地,電閃雷鳴,爆破般地轟隆巨響,鬼哭神嚎的「萬魔吞世」,終於現世了。
那是燹王從不曾用過的武學招式,混合著蝕智綠絲爆發出來的能量,引動著君權神授手中的聖扉之晶,慘淡成一片晶瑩的微光。
君權神授的視線始終沒有移開。
被他所擔心的那個人,定是天斬地刃,屹立在風中,傲骨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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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要到了彩綠聖扉即將關閉的時刻了。惡體、臨界法則等人憂心忡忡,等了半晌,南風法則忍不住問惡體,“燹王還沒有回來,怎麼辦?”
正在眾人焦急不已的時候,在彩綠險磡的結界處踏進一個人影,那不正是彩綠子民正在等待的燹王?
“燹王!”
“哈,吾這不是回來了?”看到這個陣仗,燹王眉宇舒展,一步一步走了進來。
“燹王你終於趕上了,太好了,太好了……!”
“吾講過,吾不會讓你們失望。”
喜極而泣的子民相擁在一起,“太好了,以後彩綠險磡,終於得到真正的和平了。”
“眾人各自忙碌去吧。”燹王一揮手,遣散眾人,一幹人等相繼俯身說著“是”,一邊各自退下。
惡體也不欲多留,想起君權神授還在外面尋找燹王,彩綠險磡關閉之際,他必須要將燹王回來之事告知君權,“燹王,我馬上來去告訴聖痕者。”
“傻君權。”淡淡一聲無奈,燹王攔下了惡體。
正在惡體不明所以時,燹王閉上了眼,待他睜開眼后,哪裡還是燹王,模糊的偽裝褪去,分明就是君權神授。
“是,”惡體吃了一驚,“是聖痕者?!”
那燹王呢?心急火燎地當下,惡體不禁上前一步,“那燹王他——!”
似有感應般,君權神授手中的聖扉之晶發出淺淡的聖光。
“他,今後永遠與我們同在。”
話不必說得太過清楚,但惡體已經明白了這其中的意思,悲痛地撇過頭去。
君權神授在心底苦笑,他又何嘗不是……
那個傻君王啊。
但君權還有事情要替燹王交代。
“以後,彩綠險磡眾人,就麻煩你了。”
惡體變了臉色,“聖痕者那你——”
“聖痕者始終唯君授命,”君權神授移開目光,“吾之天命,隨彩綠奇跡之子降臨,同樣,也必須隨他而逝。”
他仰頭,看著巨大的綠晶圣扉一閃一閃發出耀眼的光芒,籠罩了整個彩綠險磡的大地。
“以後,我們會隨著圣樹,繼續守護著你們。”
“聖痕者!”
王命降臨,聖痕始出。王命終結,聖痕消逝。君權神授明白自己的這副軀體已經撐到了極限,身影漸漸轉變為一團綠色光源,又隨即幻化成無數光點,聚集一處,又突地爆裂開來,直至四散而去。
如果說,這百年來的跟隨,只為了讓他明白什麼是重要,那麼燹王就是他最重要的全部。
“此生能跟隨一名仁者,吾何其幸運。吾之生命,值得了。”

%%%      %%%      %%%

君權神授為燹王幻化出一場夢。
一場關於未來,關於感情的夢。在夢中,啞女與燹王重新相遇,沒有國家乾旱,沒有六王開天,沒有苦境征戰,只有一片春花揚揚灑灑,粉雪初融,郎才女貌的兩個人在桃花樹下相遇,遍地相思。
或許這並非是夢,平行的未來,與過去的彩綠險磡和苦境無關。
君權神授隱在林子里看著這一幕,微微帶笑。
這樣甚好,如此便好。
所謂使命,到這裡也就結束了。他無法將過去還給燹王,縱使移花接木,窮盡聖痕之力,也只能如此。君權神授轉身,踏在雪上,沿著小路慢慢地走,天上的光有些刺眼。雪已經融化成水,滋潤著萬物,一年之計在於春,他伸手壓低梨枝,剩餘的事情,就是那兩個人過上了平凡安樂的日子。
君權神授遠望那一路的十里梨花,蔓延成一片雪白,暖陽熙風,蝶舞鳥鳴,似是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鬆開手中的梨花枝條,撣落一地粉白的花。他心中最深沉的惦記,也該到此為止了。
歲月一道,了無痕跡。
那日後自己又該何去何從——
駐足,苦笑。重新回到綠晶圣扉之內……?
忽的,君權神授被人從身後抱了起來,舉高,沒站穩的君權下意識地向后倒去,身後卻是一個人厚實的肩膀。
這種溫度……
君權神授一僵。
他沒有回頭。
那人一雙有力的手臂從身後攬住他的腰身,收緊,一時無言,也無需多說。
這一個動作,就像當初,他從苦境回來的那一抱,說著「君權,把一切都交給吾吧」。
被風吹落的梨花落在兩人身上,天地之間,似乎只剩下他們兩人。
“牽他的手,攬他的腰,用吾的雙臂擁抱他,告訴他,吾是他今生最大的依靠。你教吾的,吾都還記得。”然後一個尖削的下巴放在了他的肩上,繼而埋進了他的側頸,“君權,吾要用這些手段去追吾所愛之人,那這人現在又要往何處?”
“……你,”君權的聲音像是在壓抑什麼,一分哽咽九分強行逼迫出來的鎮定,“怎麼還會記得這些……明明已經……”
明明已經重新輪迴,怎會依舊如同往昔?
“不是說要一切重來?”渾厚的聲線有些沙啞,“你不是精心安排了一場相遇?怎麼還沒等吾來,你就要走?”
三個問句,逼得君權神授無處可退,半晌,這才想起有什麼事情被忽略了,一場重來的際遇,只有燹王心底真正愛著的人才會與將往昔的記憶重新開啟,帶動這個故事進入輪轉。
怎會如此。
“吾剛剛不是……”君權皺起眉頭,轉過身來,威嚴的口氣更勝從前,問,“燹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燹王突然不自然起來。
人生大事,在此一步了。
“君權。”
君權神授有不妙的預感。
“君權,你聽吾說。”
燹王深吸了一口氣。
“吾愛的,從來只有你一人。”
百年如一日,就算要重新來過,也只有你一人。
所以能與吾一同將這命運之輪重新開啟的,也只能是你。
“君權,吾想讓你知道被愛是什麼感覺。”
被愛?
君權背過身。
恰巧一陣風吹來,拂過君權墨綠的長髮,遮住了他的表情。
“……,是什麼樣的?”
他想起燹王說過的一句話,「那種有如全身麻痺的感覺,有情人才能理解啊。」
或許他並不懂什麼是愛。
若是他懂得,就不會將奇跡之子的考驗當成一個任務,甚至為了完成這份天命,而大費周折。就算是救啞女的時候,他也並非出於成全有情人,只是不想看到燹王悲慟的模樣。
他一直以為,燹王對待啞女的感情,即是愛。
然而時至今日,他才恍然明白——
完成王命,他即消逝。為了不讓他離開,燹王數百年來盡吞苦果、各種嘗試,連奇跡之子的考驗也一併接受,但卻仍舊無法扭轉命運。甚至到了最後,綠晶圣扉恢復,彩綠險磡關閉,燹王寧可一死,也要與他同在,這種決定,莫非就是愛么。
君權神授神色蒼白,帶著些許自讽,更多的還是疲憊。
“至少,”燹王在身後攬住人肩,偏頭吻去了君權神授劃過下巴的晶瑩,“絕對不該是再讓你離開這樣。”
壓低沉沉的聲音,“燹王,吾要告老還鄉去了。”
剛跨出去的一步又被撈了回來。
“嗯,吾還沒做過農夫,說不定種出來的東西——”
“等著餓死吧。”
扣住雙肩把人扳過來,沉下臉,“君權,你要相信你的王。”
“……”君權神授深深地看了燹王一眼,轉身就走,很快就把燹王落在了身後。
“臣使命已盡,還請燹王准許臣告老還鄉。”
燹王大步向前,幾步追上了那人。
“孤準你之請,不過君權,為吾生個孩子吧。”
“莫開玩笑!”
“總會有奇異之法,待吾尋得,定要讓君權多生幾個。”
“燹王!!”
聲音雖是極怒,但君權神授卻抬眼,站住回身,像在回味什麼,沉思片刻后,突然開口,淡淡一笑,“臣不信世間真有此法。”
但分明有些事情,是不可如此篤定。
就像剛剛,他分明已經放棄,卻在一轉眼之間——
就獲得了世間最得之不易的,沉慾。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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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涉生子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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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2-6 08:4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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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字  发表于 2020-2-7 1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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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宸墨染 -10 少字,10日内未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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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23-10-21 00:38 | 显示全部楼层
当年特别爱这篇,感恩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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