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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阿九]相依(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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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7-8 09:0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如果可以,慕少艾宁愿自己从未涉足过武林。
    他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婴儿,小婴儿也在看着他,纯净的眼神天真无邪,不哭不闹,极尽信赖与依恋,丝毫不知从这一刻起,他已失去双亲,自此被冠上了“孤儿”的称谓。而正抱着他的这个人,便是灭门仇人。
    刹那间,罪恶感几乎将慕少艾整个吞噬。
    他知道他们自愿死在他手上,不仅仅是为他能够顺利卧底翳流,也不只为覆灭翳流使天下苍生不再为其所害,更重要的是,他们希望他可以挽救这个孩子的性命。
    半心之疾,天生残缺。纵使明知希望渺茫,他们仍是堵上了自己的生机以换得爱子的健全,如此沉重的托付让慕少艾几乎难以呼吸。
    可他依旧是愧疚的。沾满了鲜血的双手不该触碰如此纯净的灵魂,无论那背后的原因是什么。为千千万万人牺牲一个人,同样是错。人生不易,为何却总有人不知满足,为自己的私欲而牺牲千千万万的人?如果只有以杀才能止杀,那么翳流,慕少艾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你们甘休。
    进入翳流不易,他更担心的是逃亡途中孩子的安全。为取信,那些追杀、那些围阻,皆是拼尽了全力,若他中途有半分迟疑,或许真的会就此殒命,所以他只能一刻不停的奔逃,一刻不停地……杀人。
    翳流教主南宫神翳比想象中更加年轻,也很英俊,慕少艾想不通为何一个看起来如此温文儒雅之人却是包藏祸心?可他不及思考这个问题,已然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之中。
梦里仍是一片刀光剑影,血色弥漫。他醒过来时,空荡荡的臂弯让他几乎魂飞魄散。
“阿九!”即便被无数高手围攻,命在旦夕,他也从未如此惊慌失措,那孩子不仅仅是一份沉重的托付,更是慕少艾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他心中仅存的干净之所。
    “孩子无恙。你且安心。”那人讲话的声音也很温润,带着一股无端的安抚之意,可慕少艾知道,在如此无害的表象之下,是一颗吞并天下的野心。而他现在却什么也做不了。
    南宫神翳知道慕少艾的能为,为了笼络他,他对阿九特别上心,为医治阿九心疾,任何珍贵药品都舍得给,最后甚至将教中最为珍贵的咳羊茎都赠与阿九用以抑制病情。慕少艾自知此行目的所在,仍是不想欠下人情,但看着阿九一次又一次受尽折磨,却不得不接受翳流的援手,他想,他这辈子恐怕都难以解脱和偿还了。
    阿九是个特别乖的孩子。心脏的缺陷令他对病魔几乎毫无抵抗之力,慕少艾费尽心力地保护,也不能使他完全远离外界的侵扰。可他即便在病中,也从来都是不哭不闹。
慕少艾永远忘不了多年前那个寒冷的冬季,那是苗疆有史以来最冷的一段日子。阿九从早上就开始水米不进,拿了他最喜欢的麦芽糖哄,也只是恹恹地看一眼,高温烧得一张小脸通红,以往精神奕奕的两只小猫耳也耷拉着,不声不响趴在床上,看得慕少艾几乎要落泪。他不忍逼迫,可也知道若不能让他把药汤喝下去,恐怕性命难保。
几番揪心,在南宫神翳的劝慰下,他终是答应硬灌,虽不忍亲自动手,却更不放心交由别人。微弱的挣扎被镇压,药汤如数入腹,只是情况却并没有好转。入夜时分,阿九开始不安地扭动,几番折腾,还是把辛苦灌下的药全部吐了出来,一遍又一遍,直到腹中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吐的,仍是辗转难安,累得直喘气,难受狠了就趴在床上打滚,间或小小呜咽几下,却是自始至终没有哭喊过一声。殷红的小脸迅速变得蜡黄,疼的慕少艾心里一抽一抽,恨不得代替他经受所有的痛苦。
    整整一夜,不眠不休的照顾,他不曾去在意那陪伴在侧的另一人,心里眼中,只有那牵动他最后希望的幼小身影,方觉其实长久以来并非是他在照顾阿九,而是阿九在陪伴他,他仅剩的精神寄托,他唯一可以为之好好活下去的理由,他怎么可以失去他?
    翳流的覆灭是预料之中的定数,功成身退,慕少艾带着阿九退隐不问世事,为延缓心疾恶化,他封印了阿九的成长。可慕少艾知道,病根一日不除,阿九的生命就一日不能由他自己掌握。
    直到异度魔界横空出世,魔心佛心所成的因缘际会,他知道这个唯一的机会他绝对不能失去。
隐世多年,不曾踏出岘匿迷谷一步,认萍生此名几乎早已被世人淡忘,过往也几乎早已埋没在时光之中,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岁月所造成的伤痕从未愈合。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阿九的生机。
所以慕少艾赢了素还真,接过了他身上的重担,在与魔界的征战中日日奔波周旋,失了太多太多与小猫相处的时间。可是若能换得他健全,慕少艾不悔。
“只要是少艾你希望,我的命给他也没关系。”阿九乖乖巧巧讲出这句话的瞬间,慕少艾几乎泪流满面。一路坚持到现在,他从来没有想过放弃,无论会失去什么,就算要以命相搏,就算要与天下为敌,他也绝不让阿九离开。若无法人定胜天,他便逆天而为!
落日烟的天气总是温润。朱痕染迹是个很温和的人,虽然他很爱喝酒,但以酒结缘,当年无意的相识造就今日的生死之交。阿九交给他照顾,慕少艾很是放心。
“落日烟什么时候下雪……少艾……”熟睡的孩童浑然不知他所牵挂之人正凝望着他,带着处心积虑、得之不易的佛心,风尘仆仆,血腥染身。可那眸中的温柔一如往昔,轻抚猫耳的动作抚慰了梦中不安的幼小灵魂,恰似迷谷里每个平静的夜晚和清晨。
不说再见,不道离别。慕少艾俯下身,轻轻一吻落在换心成功之后的小猫额间,几支包裹仔细的麦芽糖放在枕边,此生心愿已了,承诺兑现,慕少艾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他终于可以带着满身的罪孽,去无间向那些他曾辜负的人请罪。
落下孤灯的雪很冷,慕少艾躺在雪地中看着漫天雪花飞舞着飘落,鲜血融化了一地的热流,一命偿还,恩仇尽弥,此生无憾。
慕少艾的离开,是那样的平静和悄无声息。碧蓝的海潮带走了他所有的气息。
昏迷中的羽人非獍不知。
熟睡中的阿九不知。
清醒后的阿九沉默地审视梦境。恨吗?过了这么些年,谁还会在乎那些遥远模糊的过去?阿九的生命中,唯一人最重要,比起道歉,他更想听那人温暖的嗓音慵懒地说着“呼呼,下雪了。”
可直到那一日,阿九走在无边的雨幕中,才明白,落日烟永远不会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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