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少艾]对酒难忘少年时（完结）

朱雀云丹

慕少艾是个很随性的人。
当年才出师门，他就像只终于被放出笼子的鸟，美食美景一个都不放过，就连美人，也是要过足了眼瘾。听说道境的月华之乡有种很美的月华树，他甚至想方设法地跑去了道境一番观赏。独自踏遍山川，行医救世，也是自在。
那一日，路过北隅的某个小镇，他去看过了传说中的蝴蝶谷，之后停在一家小酒馆打算歇歇脚。
酒馆很破旧了，但是人却不少，可能是位居北隅通向中原的主路，所以来的大都是一些赶路歇脚的客人。
慕少艾进来的时候，几乎已经没有空座，酒馆的主人是一对年老的夫妇，他们很抱歉地看着慕少艾，提议他与角落里一位独桌而坐的客人拼桌。
慕少艾看过去，那是一位身着异族服装的男子，很是俊朗，只是眉宇间却似乎有一股化不开的忧伤，他坐在那里，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却绝对不是借酒浇愁，慕少艾看着他，甚至觉得他很是自得其乐。
于是慕少艾坐到了他对面，看了他一会儿道：“呼呼，这么喝，很快就会醉的。”
那人看也不看他，直接提起一坛酒放置在桌子上，酒坛落桌，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要么与我一起喝，要么少废话。”
慕少艾几乎要笑出来，也不再多言，干脆地为自己倒了酒，与对面的人一起，一杯接一杯，如同拼酒一般，将并不算佳酿的女儿红尽数倾喉入腹。
两人从正午时分直喝到夕阳西坠，最后店家尴尬地赔笑说存货都被他们喝光了时，他们才意犹未尽得停下。
此时，那人终于肯正眼看慕少艾。“你是第一个与我拼酒最后还好端端坐在这里的人。”他说。
慕少艾为自己点燃水烟，满足地吸了一口，悠悠吐出一口青雾笑道：“呼呼，以我的能耐，再喝个十坛八坛不在话下，与我拼酒，你稳输的。”
那人也笑起来：“说大话谁都会，下次再来一决胜负。”
慕少艾拿烟管轻敲桌面，语气一派轻松：“有何不可。”
那人点点头，看着他背上的铁筝道：“你会琴？”
慕少艾也看着他腰间的一只金属长笛道：“哎呀真巧，你也会吹笛。”
那人点头：“可有兴趣合奏一曲？”
慕少艾顿时来了兴趣：“既然要奏乐，当然要美景相衬。”
于是两人迅速达成共识，清幽之所，笛筝相谐。
“情渺渺，仇渺渺，红尘一梦任逍遥。这首笑梦风尘很合我胃口。朱痕染迹，我的名字。”那人此时看慕少艾的眼神已褪去了最初的生疏。
“慕少艾。”慕少艾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已成为朋友。
交谈中，慕少艾才知道朱痕染迹这是要去退隐的。
“哎哎，这个江湖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退隐也不一定非要躲起来过山人生活嘛。”慕少艾曾经这样劝导。
朱痕染迹却只是笑笑，他明白慕少艾的期望，行遍江湖不是为了美好，而是为了创造美好，慕少艾的武学、医术和那颗善良的心的确可以让他实现一部分这个愿望。
“艾仔，这个江湖有太多的无奈和残酷，如果累了，就来落日烟找我吧。”临别之际，朱痕染迹对慕少艾说得很郑重。
慕少艾也答应的很郑重。
往后的日子，慕少艾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找朱痕染迹，有时拼一下酒，有时合奏一曲，也有时什么都不做，只是单纯的聊聊近况。
忽然有一天，朱痕染迹发现慕少艾不见了。江湖中却不知何时多了个认萍生，这个人心狠手辣，毒术一流，在当时的武林一时声名鹊起。
朱痕染迹叹口气，落刀沉重，木柴应声一分为二。江湖纷扰，人在其中，总是免不了经受风雨。
“那……后来呢？”身侧的猫耳少年问道。
“后来啊……”朱痕染迹望着远方的天空，目中一片怀念和苍茫，他轻笑道，“后来，就有了你啊。”
他永远忘不了多年前那个雨夜，那人跌跌撞撞行至落日烟，怀抱一名熟睡的孩童，一袭暖黄的衣衫早已变成了暗红，在雨水的冲刷下，在地上侵染出一道道的血色，脸侧一抹青色的黥纹深深的刺痛了朱痕染迹的心。
看到朱痕染迹的那一刻，那人似乎终于放了心，将怀中用雨布包裹仔细的孩童塞入朱痕染迹手中，便安然昏倒在地。
朱痕染迹只得无奈的两人拖进房中，照顾完小的照顾大的。那人高烧之中喃喃呼唤“南宫”的绝望和悲伤，让他几乎红了眼眶。气这个人不知爱惜自己，更为好友的遭遇心痛不已。
醒来之后的慕少艾绝口不提往事，只是带着那个叫做阿九的孩童退隐崖底，从此安心度日，再也不问世事。
直到阿九的心疾再也无法遏制。
直到江湖的纷争再次攀上那袭暖黄。
“如果他的成长没有你的陪伴才是遗憾。”朱痕染迹真的很想挽留他。
慕少艾唇边的笑意依旧温煦：“我已经失去过一次，而这次，我想自私一些。有你照顾他，我可以放心了。”
“可是我也不想失去一位好友……”
“朱痕，”慕少艾打断他，眼中是坚决，更是深深的痛楚，“我亲手剥夺了他两次生机，我答应了他一定会偿还，可是却让他等了太久，我怕……他会忘记我。”
那抹暖黄离开的背影倒映在夕阳的余辉之下，很长很长，沐浴着晚霞凄艳的朱光，仿佛时间又回到了那个血色的夜晚。
突然间，天地之间声声雨落，细密的雨丝在朱痕染迹眼中交织，回忆戛然而止。
身侧的猫耳少年出神得看着落日烟的无边雨幕，声带哽咽：“又下雨了，落日烟什么时候才会下雪？”
朱痕染迹轻轻叹息着拍拍他：“无论他现在是到了哪里，他一定过得很快乐。”
而他也永远忘不了，很多年前，与那个叫做慕少艾的挚友拼酒的快乐时光。
人生不相见，动如岑与商。明日隔阴阳，世事两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