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杂感】悼亡——樵苏读诗[霹雳金光屈世途悼念素还真有感]
之所以想起写这个东西，完全是由于昨天重看老剧时，《霹雳眼》里素还真死后屈世途念的一首诗。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几多时？邓攸无子寻知命，潘岳悼亡犹费词。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屈世途诵诗时，坐在品名亭里，向对面敬茶，犹如素还真尚在。记得第一次看剧时就很诧怪，论理无论如何屈世途都不该用这首诗来悼念素还真，虽然确实很感人，但这是一首悼亡妻诗，是唐代元稹所作遣悲怀三首的末首。其中“潘岳悼亡”和“同穴窅冥”，都是只能对枕边人用的。屈世途对素还真念悼亡诗，这个笑话太冷了。
后来，果然，这个屈世途乃是冒牌的。
这次重看，不纠结屈世途的真假了，就格外注意到了这首诗。也许是心情使然，听到最后一句“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时，直接就掉下泪来。自己也怪怎么会这般小儿女情态，但就是忍不住难过。
中国古代诗作里，悼亡诗是很特殊的一类。自从“潘岳悼亡”之后，悼亡诗就专指悼念亡妻。说来也奇怪，古诗何其多也，或如温氏之旖旎，或如商隐之隐匿，无论李白之狂放，又有工部之沉郁——但总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炼字。炼字是为了诗作更精辟和典雅，是所有诗人都必须精工的一项本事。所以有“推敲”的典故，又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论调，炼字是中国的古诗能成为不可复制的精品的一大功臣。一个用到极致的字，能让整首诗焕然生辉，让人品味不绝。
但是，炼字所出的诗句，能成为佳作，却成不了神品。正因为不确定，所以才需要“炼”，而真正的神来之笔往往是佳句天成。炼字所得，总会带有“琢磨”的痕迹，那是在诗句的神韵上打磨过的痕迹，无论怎样都抹不去的。所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神笔典范，“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的笔蕴天华，在诗史上并不常见。
而讽刺的是，一个诗人平生佳句等身，真正不炼字不琢磨的神句却往往出自他写的悼亡诗。元稹就是这方面一个再典型不过的例子。他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诗句有二：“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和“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这两句，恰恰就出自他的悼亡诗，前者是《离思》，后者是《遣悲怀》之二，与“未展眉”属于同一系列。
对元稹的《遣悲怀》三首争议很大。喜欢的人认为“无数悼亡诗难出遣悲怀之右”，反对的人说“真情伪情分不开”，这大概是由于元稹的人品问题很让人鄙薄。但在我的浅薄之见来看，《遣悲怀》确实当得起第一种评价，这无关元稹本人的人品。
作者写了诗，诗就成为脱离作者而单独存在的生命。作者会死，但诗不会。
（在元稹的悼亡名句里，我最厌恶的正是“曾经沧海”。可能是我的女权主义过重，总觉得悼念亡妻时为什么还要提起“你是沧海，她们是水”。意思是为了你我对身边的女人都不再看一眼了，虽然表达的意思很强烈，我却总有种“他在炫耀”的错觉，炫耀他是个很不错的男人，身边莺燕无数，所以我为了你守独，你多荣耀——这种自矜让我很不痛快。这是我的鄙陋之见，若是看文的道友正喜欢这一句，那这段就当我没说。）
相反，我喜欢的元稹的悼亡诗，是很多人认为“粗鄙”“正和村笛唱曲”的《遣悲怀》，特别是其中这句“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诚然，这三首诗全无炼字痕迹，在庄雅大气的唐诗里，简直就像是白话文。但我所爱的正是这种笔下天然的风流。有人考据出，“长开眼”是指鳏鱼，意指自己将会鳏守终生不娶他人。但我宁可元稹不是这个意思，他就是很平淡地描写了一个自己因思念和愧疚而无眠的夜晚，否则，这将不仅成为对元稹后来所作所为的讽刺，更成为对这句诗的侮辱。更何况，我还没见过哪条鱼是会眨眼睛的，鳏鱼也没什么特殊之处。
元稹有多爱韦丛呢？这件事情很难说，因为元稹是很风流的。但就因为他的悼亡诗，很多人认为他必定是非常爱妻子的。然而，若是他真的那么爱她，何以她会“平生未展眉”呢？人总是这样，失去了才知道可惜，才知道后悔。人生七苦求不得，那是佛的境界。对凡人来讲，求不得苦，已失去不是更苦吗？所以李清照不书“却把青梅嗅”，转叹“非关病酒，不是悲秋”；纳兰容若一生好词句，被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领了风骚——不都是因为，失去了挚爱的心血，融入笔墨，才成就了精绝之作？
重看老剧听悼诗时，才觉得如果不理会上头“潘岳悼亡”那两句，这首诗追挽素还真还真是恰当不过。或者说，就是最末这两句，有点像郑中基的《英雄寞》的歌词，基本上套到霹雳里哪个正道角色身上都适用。到今天我们已经没法猜测为什么当初BJ要安排欧阳上智假冒的屈世途来念这首诗，如果真是故意为之，那不得不说，欧阳上智真是最了解素还真的人。
为素还真“长开眼”的人很多，而他就是那个平生未展眉的人。“未展眉”三字成谶，敲定了素还真一生的基调。甫一出场时他多霸气啊，能对闻世说“你不必知道江湖局势，因为就算知道了你也扭转不了”，多么骄傲张狂！到后来别人指着他的鼻子羞辱于他，他也只是低头道“是，劣者无能。”为了天下苍生，背负了太多东西却还要一步千里不敢丝毫懈怠，而到最后胜利的时候享受果实的人多半还不会是他——这样的付出说是一贫如洗也不过分。而面对无边的困境不了的牺牲，山般的重担海般的责难，素还真岂能展眉开颜？
韦丛是从何时开始不展眉的呢，大概是从嫁给元稹开始。而素还真是从何时开始不展眉的呢？应该是一步入江湖。只是韦丛尚可以做女儿姿态，蹙眉也是摇曳生姿；素还真不展的眉头只能在心头，面上还得风平浪静一苇定舟。
而每一个在江湖中杀伐的人不都是如此吗，生命如草芥，站上台面就要随时打算牺牲，要牺牲还得随时准备背负骂名，生不得其时，死不得其所的人在江湖中比比皆是，这样残酷的天下，谁的眉头能任东风吹展？
可就是这样的江湖，为什么无数人前仆后继，百死不赎？说到底，还不是“欲求”二字。素还真倒是无欲则刚，可是却把全天下的欲望背在了自己身上。反观当今，戏里江湖，戏外也不是天堂。剧中人杀伐溅血，剧外人不也在苦苦挣扎——谁敢说自己从不蹙眉，一身轻松，既没压力也没困惑？
因此看霹雳，太容易从一个完全不同的角度，在潜意识里对剧中人同病相怜惺惺相惜。只是剧中人遭遇残酷而眉头不展，尚有我们为他们终夜开眼；而当我们在有形无形的压力下痛苦不堪时，谁来为我们一夜无眠？
吾将终夜长开眼，报君平生未展眉。既是相思，也是相知——这是无法流泪时才会想起的无念之诗。
樵苏的文也是，不着痕迹，却见华章
回 1楼(慕野千枫) 的帖子
嘿嘿，半夜睡不着狐言乱语，哪来的什么华章。自己发酸，读了句好诗心里就难受了，还要写出来污染别人的眼睛，惭愧。回 2楼(慕樵苏) 的帖子
唉，你就谦虚吧，言为心声，心随笔动。所以“心里就难受了，还要写出来污染别人的眼睛”
下次不要让我看到你再说“惭愧”了（这样的话，我是要无地自容了），
回 3楼(炎华) 的帖子
好吧，不说。但是没办法，你们都不写，我就没法讨教，所以只好一个人不停地谦虚啊。谁知道你们是不是都躲在暗地里笑我无知呢……回 4楼(慕樵苏) 的帖子
我是没有笑哦（就算笑，我不会偷笑的，哈~）我是很想发文，可是我的功力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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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担江湖未展眉，相知相思长开眼。
回 5楼(炎华) 的帖子
不偷笑，都改成明着笑了……真乃磊落君子也！都说自己不会写文，其实都在藏龙。我也米办法了……
我一人“垂死病中惊坐起”，不见你们“夜深还过女墙来”。
唉，GD不成功啊~~ 雖然一開始就聽說歐陽上智假冒一線生的事情
但是不知道具體橋段
接著看劇看到沙人畏去毒殺一線生的時候
好像被什麽威懾住了
接下來出現的一線生我就確定是假的了
然後看到冒牌一線生在悼念素還真的時候
加上這首詩~我看著聽著拼命的忍笑啊~
這邊笑點向來甚高~但是看老劇好多實在是太逗了
回 7楼(邑輝) 的帖子
是啊，不过那个冒充一线生的欧阳上智也不是真正的欧阳上智吧。别管是哪个欧阳上智，他一念那首诗我直接就喷了。
那种感觉好怪异，他念得深情款款，伤心欲绝，再加上用十六音的闽南语去念，端的是百转千回，触人伤怀！
可是偏偏是这首诗……当时就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好不难受啊！ 引用第8楼慕樵苏于2012-01-04 21:02发表的:
是啊，不过那个冒充一线生的欧阳上智也不是真正的欧阳上智吧。
别管是哪个欧阳上智，他一念那首诗我直接就喷了。
那种感觉好怪异，他念得深情款款，伤心欲绝，再加上用十六音的闽南语去念，端的是百转千回，触人伤http://www.weibufengge.com/p_w_picpath/back.gif我覺得是真的！
你沒發現無極殿說得話歐陽上智和蕭竹盈馬上就聽到了嗎
感覺月中天和無極殿大概有密道
爲什麽歐陽上智要選擇在派素還真和談無慾去追殺照世明燈的時候詐死
其實是在搞小動作吧
從頭到尾歐陽上智都沒有替身，我的看法是這樣！
就像半駝廢說的真假不是重點，重點是到底做了什麽
你覺得能那麼淡定的接受斷手斷腳（雖然是假的），會是替身咩~
就算是假的如此能力就屈就去當替死鬼？！
於是好像偏題了……
回 9楼(邑輝) 的帖子
嗯……确实是歪楼了……咱俩嫑在这里讨论这个，小心被版主扣钱，在下是穷银~~~因为我不怎么喜欢欧阳上智，所以没有深入挖掘这个人物的细节。当然，我本来也不擅长挖掘细节，嘿嘿，懒人的风格啊，我自己也知道这样很糟糕~~
要说我怎么会想起来回头看金光呢，是因为我发现《悼亡》这首诗后来的雅少也有用过。一下子就想起来欧阳上智那个情节了，于是忽然就灰常想看老剧，虽然刚看头一个镜头就喷了……
其实H或者裸的镜头都还好，我就受不了那个童颜未老人……真是有够恶心……前面天罗影吐毒虫和黑白郎君吐黄水就已经和挑战我的极限了……
论理霹雳的BJ都很有文学功底，不该闹这么低级的笑话……所以我总是怀疑那是欧阳上智有意在戏谑素还真…… 进来学习了。。长见识了
回 11楼(天野疯) 的帖子
谢谢道友赏光。谈什么学习，要是有好的意见何不也谈一谈，大家共同探讨一下。 我觉得，看布袋戏的人，受到台湾传统文学的熏陶，底蕴也更加深厚起来，是个好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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