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未然 发表于 2010-6-29 13:38

【古代】玩物丧志

世人只当我是玩物,是争权夺利的工具。
紫陌红尘,谁又会在乎谁的痛苦,纵是绝世姿容也难得知己一见。
我的命运从未属于过我,他人又与我何干?纵是失信于天下,天下又与我何干?
这份不属于我的宿命却因着我而群雄并起,天下大乱。孰是孰非,千古共罪?                                    
—题记
夤夜深沉,天空浑蒙,凛冽寒风刺穿人间情暖,游荡孤魂弥撒恶灵梦魇。荒野青草间,拶指断痕里,零星可见点点荧火,断断续续,似欲湮灭,一切都归了静谧,了无声息。
轻轻地,似有人在呜咽,带着暗哑嘶沉,听来毛骨悚然。就着欲灭荧火,可隐见两个小孩偎依在一起,看不清面容,也看不清穿着,只能判断出呜咽之声由此而来。荧火陡然明亮,火光映出一张饱经风霜的粗糙面容,干裂的嘴唇翕动着,不停地搓着枯木老手。睡在旁边的两个孩子也微微动了起来。不,不是两个孩子,是三个——一人一蛇一猴。猴与人紧紧相拥,互为取暖,而蛇就缠绕在他们身上。小猴似很不习惯蛇的缠绕,不时低哼出声,似在警告又似不满。而那孩子面色苍白,长长的睫毛轻轻飞动,似轻灵的蝴蝶欲展翅而飞。挺直的鼻梁下面,一抹淡水色的唇瓣微微翕动。整个脸庞像一件精雕细刻的莹润白玉,只是太过苍白而失了先天的活力。也许是经受不住火的熏烤,那孩子陡然地咳嗽起来,给苍白的小脸平添了许病态的嫣红。蛇吓得游移到了一边,粗糙面容却勃然大怒,随手抓起仅剩的一根马鞭,照着孩子蜷缩的身子就是一鞭:“咳,咳,天天咳,把客人全咳没了……”小猴被惊醒了,它猛然地趴在了孩子身上。粗糙面容呆了下,愤愤地将马鞭摔在了一边,在道具箱中翻寻着,寻出一个丑陋狰狞的面具,围着火堆唧唧歪歪地跳起了怪异的舞蹈。天地似被这这一出响动惊醒,微微翻出了鱼肚白的眼皮,凄清惨淡。小孩对此却全无反应,只是将身子缩得更紧了些,像是猛一伸展便会断裂一般,小猴也更紧地贴在她的身上。而那条蛇慢慢地游到了粗糙面容人身边,随着他的舞步缓缓向他身上游去,不时晃晃尾巴和头,似在打着节拍。
北冥有海,汹涌澎湃。天阴怒嚎,地裂倒溢。张狂无度,泛滥成灾。始有元祖,感民悲哀。以舞邀蛇,海定福至。苍天明月,千辉永载。老百姓总信这些神神鬼鬼,人不怜惜苍生只能望青天普照万民,赐福天下。
元祖之神,早已被世人遗忘在了九霄云外,可粗糙面容不敢忘:他们生活在边远地区,世代敬奉元祖之神。不想天降异灾,一夜之间,全族皆灭,只剩他一人吟游在外,躲得此难,也不知是福是祸,苍茫天地,孑然一身,真个落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后收的这一人一猴一蛇,相持过活,以他为大。他本欲弘扬全族崇拜,重振精神领袖,不想世人早已不知元祖是何许人也,亦不知有他何事,只是对于他们的舞蹈通常都会哄然大笑。刚开始他会咆哮着轰走所有的人,渐渐地来看表演的人少了,也就出现了之前那一幕。再高的信仰在他的面前也向肚子投降了,他若没了,这信仰也就没了,什么留得什么在不愁什么烧他不懂,他却懂得了数千年后某些派的争论:他在信仰才在,他这是为信仰而活,是至高无上的。只是他又没有其他出路,只能将信仰踩在脚下当作赚钱的工具,所以他又异常痛苦。为了不让这份痛苦将他折磨致死,他便将痛苦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出气筒恐怕就由此而来。每当他的表演将他人逗得开怀大笑时,女孩便会颤抖,笑声越大,她抖得便越加厉害。
日月如梭,时光飞逝。经过多年的训练与挨打,女孩已成少女,已到了可继承衣钵上台表演的程度了,粗糙面容也在肚子与信仰中逐渐摸索出了一条能平衡二者的真理。他絮絮叨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将这套真理传给接班人。少女一一听从,只是月色渐至昏沉,虫鸣之声也沙哑无力,小猴微微鼻息中呼出的腐烂恶臭,让她的心一阵纠结,浑身不适,似是什么都听进去了,又什么都未听。末了,她鹦鹉学舌般重复着:“玩物,只是玩物,供大家逗笑取乐……玩物……能活……下来为人……”
接下来的表演中便多了歌舞助兴,越向肚子妥协,脑子便越是灵活,粗糙面容很为自己能想到这点而洋洋自得。只见少女款款而来,轻提裙裾,盈盈一礼,曼妙歌喉徐徐展开,尔后便有一只身披鲜红翠绿的猴子上场,它随着歌声而舞,滑稽搞怪不绝。人们越看越兴,喝彩之声不绝。自此粗糙面容眉也开了眼也笑了,早已将元祖抛至脑后了,而少女却越加烦恶:玩物,她连猴子都不如,只是一只为猴子伴唱的玩物。她偷偷地将猴衣撕碎,嘶嘶悲鸣。
他们终于在城中最热闹的地方摆下了地盘,开头都是赚得盆满钵溢,不想第四天还未开场,便被人请入一高宅深院。一番讨价还价之后,粗糙面容喜笑颜开的从深院出来,而后少女便比马克思更早的悟出这样的道理:她只是物品,用来交换。当院中之人要把她带走时,小猴子不知从哪儿涌出的猴劲,紧拽着要拖走她的车轮,一番争夺后,猴子被轮辄压扁,一路行来都是那殷红的血迹,蜿蜒绵长,紧紧扒在地面,也扒在了少女的心底。今后再无物与她照应,她只剩自己——一个不知未来怎样却要痛苦的等待未来的玩物。
一个人懂得欣赏美,不能不说是一个有品位的人,而一个男人懂得欣赏美女,那就与品味完全沾不上边,那纯粹是原始的野性本能,继而生出荷尔蒙分泌。只要是男人,不管老的少的、丑的帅的,他都有天生的猎美情节。可从未有人问过美女,你愿意被他猎捕吗?特别是被这样一个酒糟鼻子、满脸横肉、两眼放光、口水直流的呆子?抱歉,当时她并未有这样的想法,她只是觉得如果可以她情愿跟小猴子过一辈子也不愿跟这个人待一秒钟。可是她没法选择,她只是一个玩物,被玩弄于权势名利的一个物品。她不是绣花枕头,她知道此人是谁,也知道她是因何事而被送到这儿来的,可她不知道自己与这些有什么关系,从她出生后她在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人与她有关系了。
这是一个权利最汇聚的地方,黑白颠倒,无所谓真假,人人只关心自己,又怎会关心他人,更别说关心一个玩物了。酒糟鼻子倒是挺关心她,关心地问她为何不笑,异想天开地断言她笑起来必定会倾城倾国。自说自话的关心比冷嘲热讽更可恶,这就是权势名利培植出的骄纵者,根本不知何为关爱,何为真诚。
也许是有真诚的吧,让他领悟出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道理,说白了这也只是他的心里欲望而已:想要的,越是得不到越想要,俗称犯贱。普通人犯贱没什么,可若一个帝王犯了贱,更可恨的是他为一个玩物犯贱,将家国天下、社稷苍生、勤政爱民、仁义理德统统抛在脑后,轻则朝政混乱,重则天下纷争,百姓遭难。只是可怜了那个玩物,就这样沦丧了玩物的平庸,不知是喜是悲?于是在一群卑鄙无耻、肮脏龌龊、作奸犯科、欺下媚上的小人的建议下,酒糟鼻子毅然决定抛开生死大义,国家兴亡,江山社稷,也许他根本就从未想过这些,若哪怕有一丝一缕一寸一秒一分一厘的想过,他也就不会如此犯贱,成就又一红颜祸水的典范。
当二十几座烽火台的狼烟燃起时酒糟鼻子的鼻子更加宏亮。冷艳苍穹,云荒大地,各方诸侯齐聚于此,带领八方志士,金戈铁马,折戟沉沙。大好男儿,热血沸腾,只当再战沙场,保家卫国,谱一曲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豪情悲歌。却不料烽火狼烟下只见佳人巧笑嫣然,明眸皓齿,娇身微颤,真可谓颠倒众生,轮回三世,恍若梦中。这梦在刀光剑戟的光亮中晕出一个个漩涡,越晕越多,如佳人的思绪,牵扯跌绊,纠缠不清:
从小到大,我皆是他人手中的玩物,要么因笑而挨打受饿,要么就是去逗笑他人,却从未体会过笑到底为何物。嘴角上扬,眯起眼睛就是笑吗?捂住肚子,大叫大嚷就是笑吗?眼泪乱颤,拍桌跺脚就是笑吗?张大嘴巴,发出哈声就是笑吗?若是这样痛也是笑,悲也是笑,难过也是笑了?也许笑是只属于真正的人,根本不属于物。天下皆是人,独我为玩物,是这样吗?可如今有这么多的人也成为了玩物,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天下还有比我更不如的玩物,我怎能不笑?这天下是酒糟鼻子的,也许我该尊称他一声大王,西周的国主周幽王,或是宫湦来得更亲切些呢?做更上层的玩物,将他人玩弄于股掌。我发现我竟喜欢上了笑,原来笑是这般的酣畅淋漓,不同于痛苦、悲伤与难过,像狂风扫尽阴霾只剩一片蔚蓝晴空;像暴雨冲刷灰烬留下一地青翠欲滴;像朝阳冲破黑幕带来无数七彩霞光。最重要的是,再也不会因笑而挨打受饿,不用装傻扮愣去逗笑他人。酒糟鼻子再有不是,也是一国之主,左右了国主,又有谁敢拿我怎样?纵然一辈子要做玩物,也要将天下玩弄于股掌,让所有的人都臣服。
玩物已经开始丧失她本来的面目。笑没有罪,罪在于将笑建立在什么样的基础上,将笑建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他人即是玩物,玩物便会丧志,自己丧失,也使他人丧失。
从此,天子失信于天下,朝野上下,天怒人怨,西周国运衰竭,酒糟鼻子也没能保住其有显赫特征的鼻子,做了亡国之君,只可怜四方百姓,真正的再难以大笑起来,不知又有谁将要成为玩物,成就又一代的红颜祸水,倾城倾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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