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变的影子 发表于 2011-10-30 09:29

[一般向][武侠][裴剑&慕容紫衣]残剑(全)

第一章 佳人如玉
    江湖中最美的女人是谁?
    残剑山庄的颜如玉。
    江湖中剑法最高的人是谁?
    残剑山庄的颜如玉。
    慕容紫衣不信。只要不是亲眼看见的东西,他绝不信;只要不是被证实过的传言,他绝不信。
    慕容紫衣是江南七星堂的少主,今年二十五,气质儒雅,高贵英俊,如此家世,如此人品,自然是无数少女心中的梦中情人。
    或是慕容紫衣并不好女人,他只爱剑。
    他从五岁开始学剑,七岁始解剑谱,十三岁数败江湖中成名的剑术名家。
    慕容紫衣并不是依靠江南七星堂而闻名,没有任何人怀疑江南七星堂日后一定会在他手中更加辉煌。
    有如此前程,如斯抱负,身边偎着绝世佳人也无非在锦上添上花朵,算得上什么呢?
    慕容紫衣从来这样认为。
    可是颜如玉不同。
    传闻中,颜如玉不仅能击败男人手中的剑,更能虏获男人的心。
    慕容紫衣不信。没经证实的传闻他绝不信,他要亲眼见到她,然后打败她。
    慕容紫衣曾想像过,颜如玉是怎样的女人?
    妩媚的?温柔的?泼辣的?率直的?无论怎样的女人慕容紫衣都见过。有些女人男人一见到就忍不住想把她推倒,有的女人一见到男人就忍不住推倒男人。
    可是颜如玉不同。
    颜如玉现在就站在慕容紫衣的面前。
    这是在残剑山庄的花园中,绿草如荫,古木森森,茶花星缀,亭阁益人,这令人见之忘俗的美景。
    直到颜如玉拖曳着鹅黄长裙而来,一切都变了。
    没有任何词语能形容颜如玉绝世的风彩。用任何词语来形容她披肩的长发,纤秀的手指,都像显得既罗嗦,又多余。
    那一瞬间,连慕容紫衣都几乎失去战意。他并不是轻易为女人动心的男人。
    颜如玉笑了,天地间所有的失物都被她的展颜映衬得有点俗气。她似乎天生就是要夺尽所有风彩的。
    慕容紫衣始信,传言,有时并非全不可靠。
    “慕容紫衣,慕容公子?”颜如玉问,声音轻柔,宛如天籁。
    “是的。”慕容紫衣回答,然后拱手一礼。
    “你是来向我挑战的?”
    “是的。”慕容紫衣避过颜如玉的微笑。她的笑容,令人难以抗拒。
    “那么你为什么还不开始,反而站在那里像个呆子?”
    慕容紫衣也笑了,苦笑,今天他好像真的比平时呆。
    慕容紫衣出剑,剑气透寒芒。
    颜如玉身动,飘轻如飞絮。
    每次慕容紫衣的剑及她半寸间,都被她及时闪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慕容紫衣有些疲累,对这个花园,他并不熟,他觉得自己被颜如玉引得团团乱转,更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慕容紫衣头一次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就在慕容紫衣心乱的一瞬间,颜如玉剑到。剑从一个他完全想像不到的地方刺过来,只取咽喉。
    慕容紫衣并不慌乱,不守反攻,亦直取颜如玉的咽喉,却仍慢了一步。
    剑尖从慕容紫衣的咽喉滑过,一丝鲜血沁出,鲜血滴落地下,慕容紫衣的长剑无力的跌落地下。
    他并没有死,可是强烈的耻辱感溢满他的全身,让他比死更难过。
    他恨不得去死,可是斗败了就寻死,岂不是比败在女人手上还丢脸?
    慕容紫衣紧盯着地上的剑。
    “你败了。”颜如玉手中的剑已不见,语气平淡得仿佛之前的比剑从未发生。
    慕容紫衣没有否认,事实不容否认。
    “你没有见过我的剑法,你对我的剑法毫无准备。”
    慕容紫衣承认,这样变幻莫测的剑法,别说他没有见过,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
    “你千里迢迢慕名而来,体力精力都不在巅峰。”
    慕容紫衣在听。
    “你见了我的容貌,失去战意,更失去平常心。”
    慕容紫衣只有叹气。
    “你舍长就短,在不熟悉的地方与我比试轻功,气势一挫再挫。”
    慕容紫衣终于抬起头来,面对颜如玉,面对败北的事实。
    颜如玉缓缓道:“有此四因,你必败无疑。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慕容紫衣斩钉截铁的回答:“练剑,然后再请赐教。”
    “有你胜算?”颜如玉的声音变得有些讥讽和微嘲。
    慕容紫衣沉吟。他对颜如玉的剑法并不了解,心中连一成胜利的把握也没有。
    颜如玉又笑了:“何必要等以后?你真是个呆子。”
    颜如玉的笑容实在令人无法抗拒。
第二章 残谱残心
    慕容紫衣用柔软的布轻轼手中的“沉水”剑,眼光温柔得就像看着自己的情人。
    即使历经一败,“沉水”剑的锋芒依然闪耀,就像江南七星堂的声名,始终不坠。
    慕容紫衣面对剑的时候,一向比面对女人的时间多,即使那个人是颜如玉,也一样。
    慕容紫衣身边的桌上放着一本剑谱,那是颜如玉所练的剑法和心法。
    如今,颜如玉已经是他的妻子,这本剑谱也是他唾手可得的东西。
    可惜剑谱是个残本,只有一半。
    残本,他不满足,残情,更让他无法满足。
    慕容紫衣抚摸着剑身,寒光映冷容。
    他心中在想那个女人,他的妻子,颜如玉,在哪儿?
    她应该又在窗外的那个花园中,用一双迷离又朦胧的眼神想一些事,那是他们即使结成夫妻也无法进入的世界。
    “在这个世上,剑法最高的人是谁?”颜如玉曾问过他。
    “当然是你。”慕容紫衣对自己妻子的剑术心悦诚服。
    但他并没有说,也许日后将来会是他。
    “当然不是。”颜如玉又笑了。
    “不是?”慕容紫衣有些讶异。
    “不是,是个少年。”
    慕容紫衣无法想像哪个少年的剑术能比颜如玉更加高明。
    “总有一天,你会见到他,你一定会见到他。”颜如玉带着梦呓的口吻说,慕容紫衣听得一清二楚。
    慕容紫衣收起剑,拿起桌上的残本。
    这残本究竟承载过多少苍桑?多少成败?
    慕容紫衣一页一页翻阅着,奇妙的剑法让他沉醉,比这剑谱更高明的剑法令他向往,更燃烧起他的战意。
    夜月映寒锋,剑影飘飞。
    夜风吹拂,拂乱颜如玉的长衫和她长长的黑发。
    颜如玉带着笑意,倚在树边观看慕容紫衣飘飞的身影。
    慕容紫衣勤奋、上进,悟性也不错。短短时间便能把剑法练得与她不相上下。
    颜如玉眼中笑意更盛,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是人中龙凤,绝顶人材?
    慕容紫衣合剑收势,颜如玉递出丝帕,为他擦去脸上的汗珠,她的面容上满是温柔与体贴。
    丝绢的阵阵幽香,撩得慕容紫衣心动。慕容紫衣握住妻子的手。
    颜如玉面颊飞红,略含羞色。月色中,羞容更增妩媚。颜如玉抽回手,忽然一笑:“你流一身汗,不洗澡,我不要。”
    然后她扭腰,逃离,娇笑。
    慕容紫衣一呆,随即追上去。
    她就是个妖精,让人难以抗拒的妖精。
    残剑山中的花园中,尽是两人飘飞的身影和欢笑。
    慕容紫衣把颜如玉扑倒在草地上,颜如玉盈盈含笑。
    这分明就是一种诱惑。
    月,羞得钻入云层中,只有月夜凉风,送来淡淡花香与他们作伴。
    慕容紫衣抚摸着颜如玉的面庞,抚摸着这个绝代尤物。
    颜如玉闭上眼睛。接下来,会发然什么事,她当然知道。
    “世上第一的剑法是怎样的剑法?”此时突然这样问她,慕容紫衣也觉得颇刹风景,但他忍不住不问。
    “我不知道。”颜如玉答。
    “剑谱的另一半是怎样的?”
    “我没有见过。”
    颜如玉闭上眼睛,似乎那是一个她不想让他了解的世界。
    慕容紫衣揉搓着颜如玉的躯体,颜如玉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慕容紫衣在她耳边轻轻的说:“明天陪我回七星堂见我父亲?”
    颜如玉笑而不答。

第三章 风雷欲来
    江南的风,暖人也醉人。
    暖风送一只六轨沙船顺江而下。
    船以上好圆木制作,虽大,却快而轻,正出自江南造船名家之手。
    船舱内,薰香袅袅,慕容紫衣手按古琴,怡然自得。
    颜如玉轻衫赤足,慵懒的深深倚在软椅中,闭目倾听。
    慕容紫衣弹的是风雷引。
    现如今江南七星堂已是江南武林之首,慕容紫衣更是年轻一辈中的领袖,他自然有资格平地起风雷。
    一曲琴毕,余音未尽,颜如玉轻拍双掌:“弹得好,我似乎已听到风雷之声。”
    江畔,一百余条大汉沿江而立,手执兵刃,杀气腾腾,司马秋林迎江谓叹。
    司马秋林高大,威猛,肌肉虯结,是龙海帮的大龙头。
    龙海帮一向纵横在长江上,近年来,却与七星堂在利益上起纷争。
    七星堂的声名很响亮,慕容紫衣的声名更加如日中天。
    可是司马秋林不在乎。他能创下今天的基业,正因为他面对任何人从来也不怕,也不在乎。
    江湖中的人都他为“不要命的司马秋林”,可是他至今还有命,这正是他的骄傲。
    韩敢来到司马秋林的身边,淡淡的说:“我们的人已经瞭望到慕容紫衣的船,他顺江而下,很快就要到了。”
    韩敢的面容毫无表情,无论他说什么,无论是喜是怒,从来都是那一幅表情,江湖中的人称他为“木头人韩敢”。
    司马秋林沉默半晌,问:“埋伏在江上的人手全都死了?”
    韩敢没有回答,没有意义的问题他从来也不答。
    司马秋林很明白龙海帮的人只要还剩一个,就不会让慕容紫衣活着过来。
    他们全都是一群凶悍不畏死的人,他们龙海帮从上到下全都是。
    在江上不能暗算他,在江畔交手就更不会有胜算。慕容紫衣绝不是徒负虚名。
    司马秋林静看江面,忽然问:“我们认识有多久?”
    “二十三年九个月零十一天。”
    “你记不记得我们初见面时,我们说过什么?”
    “要让龙海帮成为天下第一大帮。”
    二十多年前的时光,仿佛就在眼前。司马秋林的语气十分坚定:“一定要办到,就算有一天我死了,你也要帮我办到。”
    司马秋林豪情满腔,热血沸腾。他能感觉得到韩敢心中也涌动着同样的豪情,虽然他从来也不说。可是同样的豪情让他们互相扶助到了今天。
    如果身边有可以生死相托的朋友,死又算得了什么?
    死亡来临之前,是怎样的感觉?人会想到什么?
    很快,司马秋林就看到了。
    当他看到慕容紫衣掌中的“沉水”剑起舞时,他忽然发现死亡离自己居然那么近。
    奇妙的剑法有如幻术一般点在龙海帮死士们的身上,然后他们的鲜血飞溅,倒落在地。
    司马秋林的双手攥着一把冷汗。
    没有人不会害怕死亡,他也害怕,这并不是羞耻的事情。
    司马秋林拔出自己的大环刀,迎着剑光冲上去。他以前常常穿越死亡,活到今天。也许今天。。。也许今天。。。
    司马秋林心脏感受到一阵剧痛,好像它被一剑贯穿了。
    慕容紫衣以最曼妙的手腕拔出“沉水”剑。
    司马秋林倒在地上,面容因为痛苦,而扭曲。
    他看到自己的鲜血沾在“沉水”剑上,然后眼前一黑,全都看不见了。
    人在临死前会想些什么?最爱的女人?生前的豪情壮志?破碎的残梦?
    司马秋林忽然觉得纵横一世,有些累了,累得什么都想放下。
    司马秋林倒在江畔,龙海帮一百多名死士全都战死。
    只有一个人例外,韩敢逃了。
第四章 一剑光寒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人在江湖,为名,为利。
    慕容紫衣推开卧房的穿子,夜风吹拂,月凉如水。
    慕容紫衣仔细回味今日曾与天地门“漫天花雨”的一战。
    雷云的暗器,江湖闻名,死在他暗器之下的人,不下百余。根本没有人能看清他的暗器如何出手,当漫天花雨散开时,根本避无可避。
    慕容紫衣的剑舞出一个最不可思议的弧度,一剑光寒。
    漫天花雨凭空消失,然后坠落在地。
    雷云饱经苍桑的脸上露出最不可思议的表情,面色因挫败变成死灰色,那双原本只有一代枭雄才会拥有,原本极具自信的眼中,最后剩下的只有恐惧。
    慕容紫衣没有杀他,虽有利益的纷争,虽然雷云会不择手段的杀人,甚至会在暗器中喂毒,可是慕容紫衣还是没有杀他。
    并不是对战败者怜悯,而是当他看到雷云的眼神时,他已知道,昔日的“漫天花雨”已死。当他的信心、霸气都消失时,他已似一具行尸走肉。江湖中不会再有这号人物。
    慕容紫衣并不是嗜血的人,天地门也无力再与七星堂抗衡。
    身后的门被推开,慕容紫衣并没有回头,他知道来的人是谁。
    颜如玉将下酒菜轻轻放在桌上,又将一杯酒塞到他手里。
    葡萄美酒夜光杯,胜利之后,总是需要美酒来庆贺的。最好是西域波斯的葡萄酒。
    颜如玉不仅美貌,而且贴心。
    慕容紫衣有时曾想,如果没有遇到颜如玉,如果没有练这绝世的剑法,今天会不会还在这里?他那时是否还有这闲情逸致品尝美酒?
    颜如玉与他同倚窗边,共赏月色。
    慕容紫衣将手轻扶在颜如玉的纤腰上,不能回头的事,他决定不再想。
    “上一次龙海帮全部精英几近死绝,可是有一个人例外,龙海帮的韩敢。”颜如玉说。
    慕容紫衣在听,一个宁可背弃朋友也要活下来的人,说不定会干出些惊人事。
    韩敢窝在一个又脏又破的小面馆里。
    李记面馆,面馆的老板李大麻子又聋、又倔,做的面并不好吃。
    李记面馆的生意不好,从早到晚常常冷冷清清。
    可是李记面馆并没有关闭。
    这小小的面馆既是李大麻子的生意,也是他的乐趣。他喜欢在店里等待和他同样又怪又倔的食客。
    韩敢喜欢这里,每当他心乱如麻时,就喜欢在这里一边吃面,一边想事情。
    每次李大麻子除了端面,收钱,从来不和他搭闲话,韩敢也一样。
    他们俩同样瘦小、孤僻,过的却不是一种生活,他们也不是朋友。
    “漫天花雨”雷云败在七星堂慕容紫衣的剑下,这消息并不让韩敢吃惊。慕容紫衣的剑术已被人传为神技。
    只要慕容紫衣还活着,要振兴龙海帮也许是件很困难的事,但是韩敢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做到。
    一碗要见底时,韩敢忽然闻到一阵淡淡幽香。
    韩敢抓起桌上的朴刀,一股剑气让他浑身寒毛竖起来。
    韩敢突然跳起来,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般跳出店外。
    追出半里地,那是一条荒僻的小路。一名身着鹅黄长衫的女子,手持一条嫩树枝。
    韩敢没有来得急看见来人是谁,那根嫩枝迎面刺来。
    韩敢拔刀抵挡。
    韩敢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奇妙的剑法。就在他拔刀的一瞬间,嫩枝已掠过他面门、咽喉、右腕、心脏。
    呼吸之间,鹅黄身影如鬼魅一般以最曼妙的姿态把他送入鬼门关三次,废他右腕一次。
    韩敢将拔出一半的刀推进刀鞘,面上毫无表情。
    无论是输是赢,他永远都是这样。
    “颜如玉?”韩敢问。
    颜如玉淡淡一笑。适才的剑气散入天地之间。
    “你认得我?”颜如玉没有否认,也不必否认。
    “天下剑客虽然多,能在我刀拔到一半时,置我死地于三次的,只有你们夫妇。”韩敢淡淡的说。他很了解自己的实力,既不因为惊讶而高估,也不因失败而自卑,因为他是“木头人韩敢”。他也知道颜如玉绝不是为了单纯耍套剑法给自己看的。
    “还有一个人,如果你要复仇,只有一个人才能帮你办到。”
    韩敢的目光移到颜如玉的面庞上,似乎要看透她的心意:“我很奇怪,你为什么要出卖你的丈夫?”
    颜如玉笑嫣如花:“这你不用知道。就算将来发生什么事,你既不必感谢我,我也不必感谢你。”
第五章 名剑蒙尘
    少年高举大斧。
    一斧砍下去,粗直的木柴被劈成两半。
    裴剑身边的木柴已堆成一个小山。
    韩敢远远看着眼着的少年,他已找到要找的人,总算不枉他一番跋涉辛苦。
    额上的汗水沿着少年黑亮的鬓发滚下来,少年喘口气,以粗麻布的衣袖擦擦汗,向他所在的方向笑笑:“想看什么就近前看,远远瞧着不累么?”
    韩敢发现眼前的少年也是很英俊的。如果他青衫长剑江湖行,一定会迷倒很多女孩子。
    夕阳西斜,倦鸟已归。
    已经是吃饭的时候,是人就要吃饭。
    四样小菜端到木桌上。
    一碟炒青菜,一碟蒸蛋,一碟麻油拌小豆腐,一碟辣椒炒猪腰子。
    少年给他盛了一碗饭。
    韩敢炒了一口炒青菜,少年煮菜的手艺居然相当不错。
    两人对桌吃饭。
    到目前为止,韩敢都没有察觉到一丝剑气,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实在很难想像颜如玉的话,眼前的少年居然能击败那奇幻的剑法。
    而且至到现在,少年都没有问过他的姓名、来历及来意。
    韩敢略一沉吟:“我叫韩敢。”
    少年停下著听他说。
    他的双眸比平常人更黑更亮,听人说话时,既专注又认真。
    “我的生死之交司马秋林被江南七星堂主慕容紫衣杀了。我救不了他。本来复仇应该是我的事,可是慕容紫衣尽得颜如玉的真传。”
    同一件事有很多种说法,韩敢决定用最简单最扼要的说法。
    “是颜如玉要你来的?”少年问。
    韩敢点头,他没有必要否认。
    少年低垂着头,没有立刻给他答复。
    晚上,韩敢就睡在这木屋里,少年睡在另一间房。
    在这荒僻的地方,没有娱乐,只有蛙鸣、虫叫,韩敢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能断定颜如玉与眼前的少年有某种特别的联系,只要找出那点联系,也许就能说服少年出手,也许同时能找出颜如玉与慕容紫衣的弱点。
    次日鸡鸣时分,少年已起床。
    两人洗了脸,吃过饭,少年终于回答他:“我不能帮你,江湖人杀人也会被人杀,我也并不了解你们之间的恩怨。”
    少年说得直率,答复得也正常,简直在韩敢的预料之中。
    韩敢决定住下来,住到他肯下山为止。他知道自己是个很固执的人,如果一旦认准了一件事,尤其固执。
    很快,他知道少年的名字叫裴剑。
    裴剑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挑水、砍柴、卖柴、煮饭、洗衣、偶尔会打打草鞋。
    这样单调的生活,一般江湖人简直会过得发疯,裴剑却乐在起中。
    终于,韩敢也不得不承认裴剑确实是个很特别的人,裴剑至少没有赶他走。
    屋里多了一张嘴,大不了有饭吃饭、裴剑不撵韩敢走,可是如果韩敢走了他也绝不留。
    事实上,无论韩敢想干什么,他都不在乎。
    韩敢暗叹,一个年轻人,拥有绝世的剑法,却甘于过这种枯燥的生活,那还真不容易。
    终于有一天,韩敢忍不住问:“你真的没想过去闯荡江湖?”   
    裴剑反问:“在江湖上可以赚到很多钱?”
    韩敢点头。岂止是钱,只要在江湖上混得好,声名、金钱、权势、美人,都是唾手可得的事。
    裴剑又问:“如果死了呢?”
    韩敢无语。
    无论什么人,死得到到的只有一抔黄土。
    江湖的生活确实无比精彩,却也常常伴随着死亡。
    他与司马秋林曾经携手闯出过一份傲人的事业,可是司马秋林终归死在慕容紫衣的手上。
    人在江湖,谁能说自己永远不会被人杀死?纵是天下第一也不能。
    韩敢原本以为裴剑过于单纯,不通世故,此时却忽然发现,他对事情总有独特的见解,只是不太于人交流。
    之后,韩敢发现裴剑的一个习惯。
    每天晚饭后,他都要去送饭给一个人,整整一个时辰后才会回来。
    韩敢直觉,只要找到这个人,也许离知道裴剑与颜如玉之间的关系不遥远。
第六章 天下第一
    破旧的砖窑,废弃的剑庐。
    韩敢执刃一步一步在废墟中搜寻。
    裴剑现在不在这里,因为裴剑不在,所以他才会来。
    韩敢环顾四面。
    这个剑庐至少也废弃了两三年,残砖乱瓦依稀可见昔日的样子。
    这里也许埋藏着绝代神器,也许还埋藏着一段绝世无双的秘密。
    因为有一个人,能让裴剑天天到这里来。
    韩敢紧紧握着刀,走向剑庐的尽头。
    “你不是裴剑,你是一名刀客,你是谁?”
    说话的是剑庐尽头的一个人。可是如果韩敢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那是个人。
    已经看不出那人的年纪,那人的皮肤因干燥而起了皱,脱了皮,看起来就像晒干的咸鸭蛋泥壳。
    萎缩、幼细的四肢,像水份被瞬间抽干了。
    双也也只剩下两个凹进去的大洞。
    那个人咧嘴冲韩敢一笑,连地狱的恶鬼都比他好看几分。
    韩敢神色不变,心中却倒抽一口凉气。
    韩敢抱拳一礼:“晚辈韩敢,请问前辈高姓大名?”
    那人低头:“为什么你们都记得我铸造的剑,却记不得这个人?”
    眼前虚弱、残废的老人叫周驷柄。
    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名字,却让韩敢再吃一惊。
    武林中屈指可数的几把名剑,多出于周驷柄之手,连同江南七星堂少主手中的“沉水”。
    之后,周驷柄绝了踪迹。据说,他要铸出一生中最绝世无双的名剑,为了练出这把剑,他把自己的妻、子都活活投进剑炉。
    剑出炉那天,雷电相交,天地变色。
    为了争夺宝剑的归属,武林中的人杀得血流成河,连龙海帮都损失过数名高手。
    那是四年前的事情,直到周驷柄消声匿迹,最后的绝唱不知所踪,这件往事才依稀被武林中人遗忘。
    “这是我昔日铸剑的地方。”周驷柄傲然一笑:“如果我不想让人找到我,那么任何人都无法找到我。”
    这确实是一个绝世无双的秘密。
    周驷柄在这里,最后一把剑一定落在裴剑的手中。
    对韩敢来说,这根本是问都不必问的问题。
    晚上,韩敢与裴剑一起吃饭。
    清粥、小菜。裴剑的厨艺从不让人失望。
    韩敢缓缓嗓着碗中的粥。
    “你见过周驷柄前辈?”裴剑问,问得很平淡,就像问今天晚饭的菜好不好。
    韩敢点头,他不想隐瞒,也瞒不住。
    他也感受不到裴剑的杀机。
    “那今晚,你去给他送饭。”
    韩敢一愣。
    裴剑的语气略有些感伤:“许多年来,他再没见过别人。如果有别人陪他说说话,他也许不会太寂寞。”
    韩敢有些哭笑不得。
    他又不是陪人聊天卖笑的妓女。可是他也拒绝不得,拿人手软,吃人嘴短。
    韩敢略一沉吟:“你就那么放心,你不怕我杀了他?”
    裴剑笑了,笑得无害又明朗:“你不会的。有任何一个人敢杀了他,都要去给他陪葬。”
    韩敢感受不到任何杀气,可是这句话让他森然。
    他知道裴剑说的话是认真的,他任何一句话都是认真的。
    韩敢突然很想了解裴剑的剑。
第七章 宝剑出匣
    剑,是什么?
    不过是种杀人工具。
    韩敢觉得,和自己手中的刀也没什么区别。
    韩敢面前的这个老人周驷柄,身已残疾,可他骄傲又固执,而且是个老狐狸。
    人老精,鬼老灵。
    他想说的话,即使不问他,他也同样会答;如果他不想说,无论怎样威逼利诱,他也不会说一个字。
    韩敢与这只老狐狸整整周旋了一个月,关于裴剑的事,他连一条有用的线索都没有问出来。
    韩敢知道当年争夺周驷柄最后那把剑争得何等惨烈。
    也许大家争的并不是剑,而是一种荣誉一种骄傲。
    韩敢很想知道裴剑到底用什么方法让这个固执的老人甘心情愿把自己毕生的心血交给他。
    “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对我说‘你这样子已经无法生活,留在江湖中太危险。我带你走。’”
    这答案几乎让韩敢晕倒。这确实是个很简单的答案,可是确实不是每个人都能想到。
    周驷柄的声音缓慢而低沉,带着一丝老狐狸特有的不屑和嘲讽:“每个来向我求剑的人,都告诉我,他们的剑法多么与众不同,一定能把我的剑发挥到极致。只有他一个人,并不仅仅只是看到了我的剑,而是看到了我。他把我带走,这把剑的归属就已决定。”周驷柄谓叹:“其实,当完成最后一把剑的时候,我已只是一个自私、怕死的老头子,我想找个人养我终老。”
    韩敢凝视着周驷柄,显得有一丝理解和同情。这个老人眼已瞎、发已秃、身亦残,徒负过去的荣誉和骄傲。他现在只要活着,本身就已是种包袱和麻烦。可是,只要能活着,谁又会想死?
    很快,韩敢的心沉到了底。
    可是他不死,裴剑就不会走。无论是司马秋林的恩怨,还是裴剑与颜如玉之间的恩怨,都不会解决。
    他不能无止尽的等下去。
    周驷柄冷冷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我死。”
    韩敢闭嘴,不说一个字。
    “刀走沉重,剑走轻灵,你第一次见到我时,步履谨慎沉重,刀含强烈的戾气,你会来,就是为了带走裴剑,你要他替你杀人。”周驷柄的语调森然。
    韩敢心中毛骨耸然。这个老人眼睛虽然瞎了,对人心的洞察却比明眼人更清楚。
    韩敢不知道这个貌似从地狱中爬出来的老人还能看出什么。
    周驷柄忽然笑了,声音沙哑而难听:“你也不必着急。你不必等太久,因为我就快死了。”
    说到自己的生死,周驷柄就像谈到别人的生死,还显得十分愉快:“除了想得到善终,我还想我的剑能在最适合的人手中展现最极致的光彩。我是看不到了,你却一定能看到。”
    韩敢离开剑庐。
    他确实听到很多有用的话,可是他已经不想再剑庐待下去。
    那个老狐狸已经因为压抑而扭曲、疯狂。与他在一起待下去,他自己也会发疯。
    回到小屋时,天色已很晚,圆月当空。
    裴剑坐在屋前的井台上喝酒,看到他回来,只是淡淡说一声:“你要喝酒,自己去桌上拿。”
    韩敢从屋里拿出一瓶酒,盘膝坐在地上,和裴剑一起望着夜空。
    酒是粗劣的烧刀子,但是酒就是酒,是酒就能浇愁。
    淡淡的云层遮不住夜色,今夜的星空,很明亮。
    韩敢喝了半瓶酒,才开口:“周驷柄快死了。”
    “我知道。”裴剑并不感到惊奇:“其实我应该很感谢你,不管你对他说过什么,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发泄。到最后,他始终不过是个寂寞、孤独的老人。”
    韩敢并不觉得自己值得感谢,也不为周驷柄而悲悯。
    不得善终,本就是江湖人的命运。
    他倒认为,裴剑太多情,这样多情的人,怎样使出绝世的剑法?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只有这个问题,韩敢不能不问。
    裴剑原本明亮的双眸比星光更明亮:“去解决我和颜如玉的事情,还有你和慕容紫衣的问题。”
    韩敢凝望着裴剑的面容,裴剑淡笑,那双眸有些迫人。
第八章 雪地鸿爪
    周驷柄死的时候,初雪正降。
    雪片纷飞,漫天的雪花薄盖新坟,也在韩敢与裴剑身边起舞。
    江南下雪的时候,也是很冷的。
    裴剑短衣、布衫,手里紧紧握着剑。
    那是周驷柄毕生的心血,最后的骄傲。剑名“凝碧”。
    剑出鞘,刃很冷,比冰雪更冷。三尺剑锋上隐隐透着诡怫的绿光,仿佛地狱里的幽魂渴求鲜血。
    裴剑手抚剑锋,几滴殷红的鲜血撒落在地上。
    剑锋开启,附在剑上的戾气被裴剑的血平抚。
    韩敢盯着他手中的剑,又盯着裴剑整个人。
    裴剑身披薄雪。
    “那一天,我曾找到周大师。”
    韩敢在听。他知道那绝不仅仅只是找到,他能想像有多少尸体因为这把剑倒在地上。
    “我想看看传闻中最强的剑是什么样子,我想拿到它,成为天下第一。”
    韩敢了解,并不是裴剑一个人会这么想,所有的江湖人都会有飞扬的青春梦。与司马秋林也曾有过这般不羁的豪情。
    “可是当我见到他的时候,就变了。周大师为了铸造出天下第一剑,变成这样。最后,他也不过是个晚景凄凉的人。”
    “天下第一”四个字,不仅仅是至高的荣誉,也是一个解不开的魔咒。
    雪,下得更紧。
    “凝碧”斜插在裴剑的腰上。剑既已出鞘,就不必还鞘。
    “走吧,该解决的事情总是要解解。”裴剑没入雪花之中。
    韩敢一步一步紧跟着裴剑,裴剑的事要解决,他的事情同样要解决。
    初雪把江南银装素裹。
    青花瓷杯,名种新茶,红泥小火炉。
    在寒冷的冬季煮雪烹茶,是件非常风雅的事。
    慕容紫衣一向是个很风雅的人。
    颜如玉细品香茶。
    无论烹茶,还是用剑,慕容紫衣都是高手。
    门窗把风雪拒在门外,屋内,烧着暖炉,连一丝寒气都没有。颜如玉拿着火钳又在炉中加了一块炭。
    两人没有交谈一句话。
    品茶需要静心,开口谈任何俗事,都是刹风景。
    茶毕,慕容紫衣在银盘中净了净手。
    颜如玉方开口:“那个没有死的韩敢,把裴剑带到江南来。”
    “裴剑,就是你说的那个人?”慕容紫衣净完手,用雪白的丝巾擦了擦。
    “是的。”
    慕容紫衣忽然笑了笑:“我简直怀疑,你当初教我用剑,就是为了要我代你去比剑。”
    颜如玉嫣然一笑:“你也可以不去,只要你忍心让我一个弱女子在他手中再败一次。”
    慕容紫衣谈谈一笑,不再纠缠这个话题:“那剩下的半卷残卷,就在他的手中?”
    “是的。”颜如玉回答:“如果你胜过他,那半卷残剑就属于我们。”
    慕容紫衣淡然的说:“我不相信他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颜如玉由媚笑转为冷笑,笑容冰冷又不屑:“你可以去试试,看看你手下那帮废物奈不奈何得了他。”
第九章 决战前夕
    最厉害的剑法是什么样子?
    这个问题韩敢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他与司马秋林曾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直到神鬼莫测的剑招从慕容紫衣的掌中舞出,那等于向对手直接宣告死亡降临。
    而现在,与慕容紫衣奇诡的剑法不同,裴剑的剑毫不花俏,快速而直接。就像一根射出的箭,即使明白剑的来势,却根本来不及闪避。
    韩敢手握刀柄,刀没有出鞘。
    当七十八件暗器从不同的方位同时射出时,“凝碧”动,绿光闪动。
    他看不见“凝碧”的剑势,看不清七十八件暗器像如何像被钉中七寸的蛇一样蔫在地上,他只看到江南七星堂的属下脸上无法掩饰的惊惧和绝望。
    这种表情,司马秋林的脸上也有过,当他看到他们的死士倒在慕容紫衣的剑下时,司马秋林迎剑赴死。
    韩敢紧紧握着未出鞘的刀,却发现自己手中握的不是一根救命稻草,而是一把冷汗。
    七星堂的人没有走,面对这样的剑法,他们的心已怯、胆已丧,腿已软,连逃走的勇气都没有。
    裴剑手握“凝碧”,目光澄澈依旧。
    裴剑忽然对韩敢说:“他们为什么还不走?难道还等我请他们吃饭?”
    七星堂的人全都跑了,居然跑得比裴剑的剑并不慢太多。
    “凝碧”还于腰畔,韩敢对裴剑说:“我请你吃饭。”
    “太白酒家” 是间小酒店,酒旗迎风招展。
    每个“太白酒家”的掌柜都说当年李太白曾来过这里,大醉不归,但也许李太白长什么样子,他们统通没见过。
    韩敢与裴剑坐在“太白酒家”临窗的座位上,目前酒店的人还不太多。
    酒菜尚未上桌。
    韩敢说:“以前你请我吃饭,现在我请你吃饭。”
    裴剑唇角泛出一丝笑说:“说得也是,钱财也好、恩怨也好,算得清楚一些比较好,我去找慕容紫衣也并不是为了你。”
    裴剑的笑容坦率又直接,韩敢知道自己并不讨厌裴剑,可他们并不是朋友。韩敢的生死之交目前只有死去的司马秋林。
    酒菜俱已端上桌,小二以殷勤的态度劝他们慢用。
    裴剑提起酒盏给面前的酒杯斟满酒。
    韩敢盯着酒杯,表情变得奇特又古怪。韩敢是个在江湖中混了很久的老江湖。
    世上并不是只有暗器与兵刃才可以杀人,比如说,还有毒药。
    月下,慕容紫衣轻抚自己的剑。
    “沉水”映月生寒。
    暗器、毒药、围殴全都没有用,足以证明拥有另一卷残谱的人,决不是依靠小小的伎俩就能解决的人。
    到最后,在面临生死的时候,仍得靠自己。
    慕容紫衣一寸一寸抚摸“沉水”,剑气森冷。
    在无数次生死存亡的战斗中,是“沉水”伴他一路走过。剑,往往比任何人都可靠,无论是朋友还是女人。
    颜如玉现在不在慕容紫衣的身边,她已回残剑山庄。
    在与裴剑交手以前,慕容紫衣要把精力和体力蓄到最巅峰。
    有时,慕容紫衣想过,他与裴剑交手,颜如玉内心真正期盼胜利的会是谁?
    可是他觉得答案并不重要。因为答案往往不在别人的心里,而在自己的手中。
    颜如玉在残剑山庄,披着厚厚的貂皮在园中赏雪。
    园中只有她一个人,有点孤寂而冷清。
    雪已停,皑皑白雪中,红梅在枝头怒放,经霜越艳,遇雪尤清。
    颜如玉缓步在梅树间,听落梅的声音。
    裴剑与慕容紫衣之间的决斗,谁会获得胜利,那并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因为结果只有一个,胜败也早已注定。
第十章 生死一线
    空荡荡的演武大厅,静得连掉一根针都听得见。
    所有的奢华、所有的闲杂人等都被拒之门外。
    演武厅里,从来只有血腥的厮杀,只有生死一线间的决斗,但这里却背负里七星堂数百年的荣耀。
    慕容紫衣在演武厅的尽头按剑独坐,心中一片空灵。
    他在等一个前所未有的强敌,那个拥有另半本剑谱的人。
    青石地板传来脚步声,看来他要等的人似乎已经来了。
    慕容紫衣不动如山。
    韩敢与慕容紫衣并不是第一次几面。无论第几次见面,慕容紫衣永远一幅教养良好、温文尔雅的样子,连杀人前也不例外。
    今天的慕容紫衣,一身剪裁合体的劲装,身上没有一件多余的赘饰。
    平时附庸一下风雅倒也无妨,在决斗时戴一些叮叮当当的东西,简直就在要自己的命。
    裴剑身着麻布短衣,指甲剪着短而平,手握“凝碧”,神彩飞扬。
    裴剑和韩敢半年前遇到他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现在的裴剑就像一把出了鞘的名剑。
    慕容紫衣盯着裴剑手中的凝碧,盯了很久,才缓步下台创,拱手一礼,自报姓名:“慕容紫衣。”
    “裴剑。”
    慕容紫衣道:“我没有在这里准备第二把椅子,也许很失礼,但你来找我并不是为了谈话、聊天的,是吗?”
    裴剑的说话方式也依然坦率不拐弯:“如果你想和我谈话、聊天,就不会选在这里。”
    慕容紫衣笑了笑,他眼前的人并不笨。笨人很难练出绝世的剑法。
    慕容紫衣问:“那半本残谱,在你手里?”
    裴剑并没有直接回答:“你知道也没用,因为你根本得不到,我必胜你。”
    两名绝代的剑客,即使还没有开始比武,已足以让剑气纵横。
    韩敢退了好几步,退到一个较安全的地方。
    慕容紫衣什么也没有再问,剑客之间,有时谈话不是用嘴,而是用剑。
    慕容紫衣手抚“沉水”,“沉水”出鞘。
    两人在演武厅中央一动也不动,静等对方先露出破绽。
    韩敢盯着场中的两人。两人的家世、经历均不相同,但握着剑的一刻,竟有相似之处。
    两人同是年少气盛,同样的自信自负。
    两人的体力、精力、经验都相差不大,练的全都是不全的残谱。
    那么,决定两人胜败关键的会是什么?
    韩敢的目光移到裴剑的手中。
    是“凝碧”!
    韩敢的目光移到裴剑的脸上,裴剑似乎早算准这一点,唇边泛出胜利的微笑。
    “沉水”挥动,剑光漫天,慕容紫衣掌中的剑招依然那么曼妙、灵动。
    裴剑不避不闪,向慕容紫衣的心脏刺去,剑法一如既往的简单、有效。
    如果慕容紫衣不避开这一剑,即使刺中裴剑,慕容紫衣也同样要死。
    慕容紫衣变招挡住这一剑。
    裴剑的剑迅捷无比,能挡住他那一剑已不是容易的事,裴剑的剑势已挫,胜败将分。
    韩敢紧紧握着手中的刀,刀亦缓缓出鞘。
    决斗间,生死地。决斗之间的胜负,比的绝不仅仅是剑法,还有对环境的利用,双方心理的交战,及谋略的运用。
    韩敢看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凝碧”对上“沉水”
    剑与剑之间的交锋,“沉水”叮的一声弹落在地上。
    “凝碧”果然不愧为天下第一剑,周驷柄耗尽毕生心血的名剑。
    “凝碧”顺势刺过慕容紫衣的心脏,慕容紫衣倒在地上,如同地上断了剑的“沉水”,全无神采。
    “凝碧”击碎了他毕生的骄傲,很快就会来要他的命。
    裴剑看着倒在地上的慕容紫衣,内心忽然对他有一种毫没来由的了解,尔后油然升起一种深深的感伤。
    江湖人的生涯便是如此,杀人、人杀,在荣与辱、胜与负、生与死之间循环,谁能逃得过?
    韩敢盯着裴剑的背。与慕容紫衣一战过后,裴剑的体力、精力、集中力已过巅峰,他正为慕容紫衣感伤着,警觉心远远不够。
    韩敢手中的刀突然舞出一个极曼妙、极不可思议的弧度,以刀为剑直取裴剑的后背。
    人在江湖,永远不能失去警觉,能杀人的不仅仅只有绝世无双的剑法,还有算无遗策的谋略。
第十一章 胜者为王
    无论怎样的胜负,终归有个结束。
    颜如玉推开卧室的窗,昨晚一夜冬风,把枝头的梅花吹落。
    花落遍地,花落无声。
    有时,人的生命比花更容易凋谢,尤其是江湖人。
    昨晚,颜如玉做了一场梦。
    梦中,裴剑与她两个各执半本残谱的人,因争夺“凝碧”而相逢。
    剑与剑的相逢,无关男女,无关情爱,他们的生命在剑光中激荡。
    在胜败中,他们找到生命存在的意义。
    然后裴剑扬长而去。
    那真是有些久远的梦,梦本渐渐淡去,而现在,梦仍在延续。
    慕容紫衣与裴剑正在生死决斗中,而最后胜利的,一定是裴剑。
    在对剑的领悟上、对优势的把握上、对胜负的判断上,裴剑具有与生俱来的天赋。
    而这,并不是拥有自信与毅力可以弥补的。
    然后,韩敢会一刀捅在他背上。
    慕容紫衣只是幌子,韩敢才是真正的杀招。
    谁说胜败是由剑法决定?
    剑法也不过是决出胜负的工具,为求胜利,她可以不择手段。
    接下来,会有怎样的结局?
    花落了,她的梦还未曾醒。
    为了这场胜负,她实在等了太久。
    韩敢手中持刀。
    裴剑背后中刀,“凝碧”跌落在地上。
    韩敢看不到裴剑面上的表情,因为裴剑扑地而倒。
    现在两个绝顶剑客都倒在地上,他们生死操纵在他的手中,只等他给予致命的一刀。韩敢紧攥手中的刀,面上毫无表情。
    慕容紫衣固然该死,颜如玉其实更加该死,而裴剑只是牵扯连进整件事情的无辜者。
    可是他们都将是龙海帮日后称霸天下的阻碍,颜如玉也是。
    他和颜如玉之间本就是互相利用,只要有合适的机会,他同样会把刀子捅进颜如玉的身体里,绝不会留情。
    韩赶灰色的双眸冷冷看着扑地而倒的裴剑,举起刀。
    他和裴剑从不是朋友,只有死去的司马秋林才是!
    杀人,人杀,江湖中从来都是如此残酷。
    他一向是顽固而执着的人,决定的事从无后悔。
    手起刀落的瞬间,裴剑身边原本动也不动的慕容紫衣忽然抓住跌落在地的“凝碧”。
    绝世的神剑、绝世的剑招,划出凌厉又绝美的剑招。
    韩敢看见“凝碧”当胸穿过,自己的鲜血滴落在地上。
    巨大的疼痛似乎让他产生错觉,人之将死,会感到恐惧?会感到解脱?
    忽然韩敢纵情大笑,笑得鲜血飞溅。
    他终于再不必压抑自己,做“木头人”韩敢,因为他从此再不必努力在江湖上求生存。
    裴剑醒来的时候,正望着华丽的幄帐发怔。
    他现在正躺在七星堂的客房里。
    七星堂不愧是名门世家,即使只是客房也布置得颇为雅置。
    红木桌椅,精心布置的陈设,薰香缭绕,高床软枕。
    每天都有人送来最珍贵的药物,每天都有人送来最滋补的补品。
    裴剑品尝着这荣华富贵的滋味,这武林中人即使拼了命也要尝到的滋味。
    慕容紫衣迟迟没有来,裴剑并不着急。因为裴剑的伤几乎伤及心脉,不会比他轻太多。
    慕容紫衣来的时候,笑容温煦,仿佛两人之前的比斗从来不存在。
    慕容紫衣的手里捧着一把剑,那把属于裴剑的“凝碧”。
    “凝碧”出鞘,剑寒如冰。
    慕容紫衣微笑着。
    裴剑看着慕容紫衣,毫无反应,仿佛那把剑根本就不是他的。
    慕容紫衣笑叹:“好剑!真是一把绝世名剑,不枉那么多人为它流血。”
    裴剑没有回应,恭维这样的话,纯粹就是说废话。
    裴剑问:“韩敢死了?”
    慕容紫衣也没有回答。没有回答即是默认。
    裴剑并没有十分伤心,只是略有些感伤。
    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择的,韩敢到底给自己选了一条死路。
    慕容紫衣很快中断裴剑的感伤:“那半本剑谱并不在你身上。”
    裴剑很快回答:“你并没有胜过我,所以我也没有必要把剩下的半本剑谱交给你。”
    裴剑说的,慕容紫衣并没有反驳。
    慕容紫衣还剑入鞘,缓步踱到床边的一张椅上,陷入沉思,仿佛在想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裴剑也仰躺在床上想心事,也许此时,他们想的是同一件事。
    恒久,慕容紫衣开口:“你那一剑偏离了我的心脏,你为什么不要我的命?”
    裴剑长长一声叹息:“因为这件事本来就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又何必累你无辜丢了命?”
    慕容紫衣无言,然后苦笑。
    因为裴剑一念之仁,没有痛下杀手,所以遭到偷袭时,慕容紫衣才有余力给韩赶致命一剑。
    慕容紫衣想得到剩下的剑谱,就一定会救裴剑的命。
    事情就是如此简单,也如此巧合。
    忽然慕容紫衣有些明白裴剑为何能驾驭“凝碧”这把戾气十足的剑。
    因为给别人留余地,就是给自己留余地。人有余地,才不会走上绝路。
    慕容紫衣出神的玩赏着“凝碧”:“我妻子一直在我面前提起你,她把你看得很重,在她心中,你是唯一击败过她,独一无二的剑者。我本想取代你。”
    裴剑看着慕容紫衣,慕容紫衣正压抑着心中的嫉妒与失落。良好的教养与极度的自尊才没让他挥动“凝碧”把眼前的人杀死。
    慕容紫衣深深吐一口气,笑道:“可是我已经想通了,你们之间的事,还是得你们自己去解决。这把剑是你的。”
    慕容紫衣把剑轻轻放在裴剑的床头。
    裴剑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相信慕容紫衣不会这么轻易放手,他一定还有话说。
    果然,慕容紫衣回头:“等你们的事情解决,如果你还没有死,那我们再比一次,如果我胜利了,那半本剑谱属于我。”
    仅仅只是属于他,与颜如玉没有丝毫的关系。
    裴剑的双眸闪亮,亮如晨星。裴剑一字一句的回答:“你还是没有机会,因为我必胜你。”
    裴剑离开七星堂时,也带走“凝碧”,他要去残剑山庄,与颜如玉解决他们自己的事情。
第十二章 残剑惊梦
    雪已初融,残剑山庄的园中,枝头绽新绿。
    颜如玉手中的“惊梦”在枝头花间舞出一个又一个绝妙的弧度。
    她曾有一个美梦,可是这场梦似乎已经醒了。
    当裴剑手持“凝碧”踏进残剑山庄的时候,就是梦醒的时候。
    颜如玉向裴剑嫣然一笑:“背后那一剑痛不痛?”
    裴剑淡淡微笑:“很痛,但我还没有死。”
    “凝碧”与“惊梦相峙。
    颜如玉凝视着裴剑,裴剑似乎比过去有一些改变,正因为这些改变,才有今天的变数。
    而裴剑一身的剑气并没有改变,即使身着粗布麻衣,那身剑气,那双眼眸并没有改变。
    颜如玉问:“你恨不恨我叫韩赶背后刺你一刀?”
    裴剑毫不犹豫的回答:“用刀杀人,用计杀人,全都一样。人在江湖,弱者要死。你计谋失败,你更恨我。”
    颜如玉淡淡笑道:“你从没有问过我那本残谱,以前也没有。”
    裴剑回答:“以前觉得没有必要,现在觉得根本不需要。”
    颜如玉露出佩服的表情。
    剑法只是速度、力量、形式的结合。裴剑不执着于残谱,也许他可以超越残谱。
    一个女人也许会爱上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人,可是剑者,只能认同能与自己交流,甚至超越自己的人。
    颜如玉不再犹豫,冷冷的说:“你知道吗?一名剑者,最憎恨的就是被人同情。你胜过我,然后放过我,所以我会杀你,仅此而已。”
    “惊梦”舞动。
    剑光闪动间,颜如玉仿佛回到了数年前与裴剑初相逢时。她不知道自己的梦是否将碎,可是她知道,自己曾幸福的做过一场美梦。
    今夜依旧月明,可是窗前伊人已经不在。
    慕容紫衣在窗前月下独饮。
    胜利的美酒适合与人分享,可是失败的苦酒适合独饮。
    慕容紫衣一口一口缓缓品尝失败的苦酒,人生在世,苦的、甜的,全都是要尝的。
    最终,他还是只得到了一把断剑,半本残谱,半颗残心。
    本来,他是可以杀死裴剑,带着“凝碧”去与颜如玉解决这件事。
    可是,他不能,也不忍。
    他不能眼看着她死在自己手上,不能亲眼看着她死,这是否就是爱情?
    裴剑和颜如玉的决斗,最后活下来的会是谁?那也并不重要。
    最后,他会得到剩下的半本剑谱,既而让七星堂一统武林。
    剑术天才,也并不是不死的,裴剑不是已被韩赶捅过一刀?
    慕容紫衣不介意再物色第二个能捅他的人。
    忽然,慕容紫衣发现,他与颜如玉原是很相似的,他们全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也许正因如此,他们当初才结成夫妻。
    江湖路险,宜独行。
    都说追逐名利、权势、财富都有如飞蛾扑火一般,追逐的只是一虚梦,可是人在江湖,谁都希望长梦不醒。

邑輝 发表于 2011-10-30 10:58

引用第0楼善变的影子于2011-10-30 09:29发表的:
第一章 佳人如玉
江湖中最美的女人是谁?
残剑山庄的颜如玉。
江湖中剑法最高的人是谁?
残剑山庄的颜如玉。
慕容紫衣不信。只要不是亲眼看见的东西,他绝不信;只要不是被证实过的传言,他绝不信。http://www.weibufengge.com/p_w_picpath/back.gif所以我總是說門當戶對門當戶對
實際上不是說雙方的身份和財產一定要差不多
雖然這個也很重要~
但是更重要的是夫妻雙方的三觀是否一致!
也許雙方的看法可以很不相同,但是初衷必須是一致的
很多人說夫妻應該互補~我卻不這麼看~
一堆完全反差的人成了夫妻,最終也許會對不同點很有興趣
久而久之就會覺得這個人怎麼這麼不瞭解自己等等的矛盾產生
攤手~其實這個是題外話了!嘿嘿~
我覺得慕容紫衣很萌啊~他喜歡顏如玉~但是他沒有去逃避對他的愛
而顏如玉雖然也很萌~但是她畢竟是選擇了逃避!
否則也不會找上韓敢了……

夕雨流雲 发表于 2011-11-7 01:07

好看!真好看~~~
樓主真是好文筆~~~
結局有種遺憾的美~~

ps:初次來到不懂規矩,失敬~~~

夕雨流雲 发表于 2011-11-7 08:11

一直以來,我都是喜歡看古裝文的,不論是單純的才子佳人或是帶著血腥氣味的梟霸雄圖~~~
或是偌大江湖中,英雄、美人、傳說、權勢、顛峰~~
看文的第一次輕輕地留下了一句讚美~~~
欣賞作者的文字功力,對於能夠下筆寫小說故事者,在下一向佩服。
看文的第二次想淺\淺\地留下幾句感想~~~
以表對作者作品的尊重~~
但想歸想,在下可沒有這麼好的文字功力~~
寫文也隨想而筆了~~
若有辭不達意之處,請見諒~~~
-------------------

人生於世,總是有想追逐的目標~~
至於結局~~是句號、是問號、是驚嘆號
也許並不重要~~
英雄美人相識相戀相守,是江湖中的一幅美景~~
滿足我心中最美的想像~~
看著美麗的開始,就冀望它有美好的結局~~
但過程…似乎不如我想像般的美麗~~
總是有必要的碰撞破碎、再重建時~~
又是不同的感受~~
筆中江湖,不是畫中的煙雨江南,是人生最實際的寫照與人心的渴望。
慕容紫衣和顏如玉,追逐著劍術的極致~~
彼此心中各有算計~~不擇手段~~
雖為伴侶心卻像隔著一層霧般,情雖美麗卻飄渺,不肯讓步,不願放棄。
終究落的是一生遺憾一聲嘆息~~
司馬秋林與韓敢~~
兩人的相識相知相惜,來自於相同的理想與目標~~對於韓敢在大戰時的作法,我是可以理解的~~
審時度勢,總要有所取捨的~~而生命的存在是最基本的條件~~
周駟柄,為追求鑄造之物的顛峰,他的執著是瘋狂的,成就一把名劍的代價是
鮮血和碧森的怨戾之氣~~肢殘、體廢、老死而獨向幽冥~~
讓我最訝異的是裴劍~~
年紀輕輕,擁有驚世之能,竟能安於平淡,享受平凡~~
人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裴劍想必是擅於旁觀者,這讓他不必經歷太多的迷惘,雖然終免不了風雨沾身
但我想,他是能全身而退的~~~
江湖如夢,夢中人有憾卻無悔,真旁觀的我,亦享受字裡行間的美感~~~
名利權勢財富,是世間夢,卻是歷歷人生,淡然旁觀、極力追逐、都是人的態度,
江湖如酒一場醉,還眠復醒一夢中,夢築於江湖亦醒於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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